他和傅佳辞认识这么久…也没多久,过去那七十三天罢了,没见她掉过眼泪。
他的手贴在她脸上:“刚才不舒服?”
“为什么这么问?”
“那哭什么?”
傅佳辞推开她的手,死不承认自己刚才哭了。
“谁哭了?你哭了?没看出来呀。”
江岷不由笑了笑,真会逞强。
这是她虽大的缺点,也是最突出的优点。八年前她就以勇士的姿态,身无武器,一路向前横冲直撞,纵情纵性。
可她的内心,是一缕很轻的云。
你不能把她捧在手心,也不能把她弃于风中。
她的感情热烈、虔诚,充满天真。
她拥有一座乐园,只属于她自己,任何人,都只是短暂地受邀进入。
他更像一个见证人,旁观者。
天色透出一线微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傅佳辞睡着了。
江岷俯身向她靠近,要亲吻她的额头,又怕自己身上的烟味熏到她。
他小心翼翼地勾起她的手指,在她尾指的指节上轻轻一吻,好像封印下一个誓言。
我永远守护你的乐园。
昨天的台风预警来势汹汹,可今日台风并没有如约而至。
她听着江岷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还有男人独有的、沉着的动静,心再次陷入虚空。
傅佳辞洗完澡、化完妆,已经中午十二点。
她开车送江岷去学校交材料。
江岷离开,车里空了,傅佳辞望着空了的副驾驶,并没特别的心情。
仰头靠着靠背,她长吸了一口气。
当她短暂抽身出来,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一切的时候,的确很离谱。
她没有动摇,只是看清了。
今日的我不是昨日的我,今日的你也不是昨日的你。
二十岁的江岷带给了她最好的感情,因为那时的她也是二十岁,有大量的精力热情去爱、去奉献。
她没有爱上别人,更没有不爱江岷。
只是她不再是个勇士,所剩无多的英勇,只能留给自己。
在车里睡了半个小时后,傅佳辞驾车离开市中心,开往新区的一所私立小学。
本来,是想带江岷一起来的。
正是放学的时候,小学门口堵满了接孩子的家长,大多数都是爷爷奶奶。校门一开,那场面跟丧尸入侵似的。
傅佳辞坐在车上等目标人物,约十分钟后,校门口清净了,传来咚咚咚敲车门的声音。
傅佳辞摇下车窗,摆出一个和蔼灿烂的笑容:“谁的小可爱呀?”
上二年级的小女孩,长着一张圆圆脸,留着蘑菇头,双眼炯炯有神:“妈妈,让我上车。”
傅佳辞听到女儿软糯糯的声音,心都化了,她打开车门。“小公主,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当初有个叫傅佳辞的女孩出现的时候,她没有说她是谁也没有说她从何处来二十岁和二十八岁有很多对比,但最大的变化还是二十岁的时候爱情大于自我,二十八的时候自我大于爱情。
所谓破镜重圆,我的定义更像是傅佳辞和过去那个爱逃避的她自己重逢,握手言和。
她和江岷之间没有真正破碎过,因为江岷一直都在。
想让江岷跪很简单,傅佳辞只要哭一鼻子他立马投降。
但是傅佳辞不会,所以只能江岷先跪为敬。
第75章 远房亲戚
“妈妈,我想吃披萨。”
“你再吃就要变成皮球了。”
傅佳辞对小女孩毫不客气,女孩好久没见她,好不容易见一次,就被她数落,心情低落了起来。
傅佳辞看到小女孩变脸,变本加厉地去掐她的脸颊肉,女孩哇一声哭出来。
“怎么这么爱哭…一点都不像你妈我。”
她一手控制方向盘,一手抽出纸巾,胡乱在女孩脸上擦拭,鼻涕眼泪全都擦进了女孩嘴巴里,女儿哭得更大声了。
傅佳辞无奈地说:“行了行了,去吃披萨,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
傅佳辞导航到周围评价最高的披萨店,女孩一个人干掉一份八寸披萨,傅佳辞则在柜台点餐。
女孩正津津有味地舔着手上番茄酱的时候,傅佳辞提着打包后的垃圾食品走过来:“铃铛,该走了。”
铃铛抱着可乐,从椅子上下来。
“妈妈,都是给我吃的吗?”
“给你爸吃的。”
“谢谢妈妈。”
傅佳辞看着铃铛的圆圆脸、圆圆眼,双眼皮,打从心底露出笑容。
她蹲下,将铃铛抱进怀里,狠狠吸了一口她的脸颊肉,在她白白净净的脸颊上留下口红印。
铃铛是赵安阳的女儿。
赵安阳出狱后,在一家模具厂做维修技工,傅佳辞想让他去自己的酒庄帮忙,软磨硬泡了一段时间赵安阳还是不愿意去,她也就不管他了。
赵安阳忙的时候,傅佳辞会帮他照顾铃铛。
傅佳辞带着铃铛回来,赵安阳也正好从单位回来,三人在家属楼底下碰到,铃铛看到自己的爸爸,开心地扑进他怀里。
赵安阳经历过几年牢狱的打磨,人比以前结实不少。傅佳辞提着袋子,走在最前方。
旁人的视角看去,他们像一家三口。
至于原本该和赵安阳、铃铛是一家三口的那个女人,傅佳辞一想起,就觉得是个笑话。
当年赵安阳铤而走险,拿到的钱送许月去国外留学。
那时为了让赵安阳能在委托书上签字,傅佳辞骗赵安阳许月怀孕,没想到许月临走的时候是真的有身孕。
几年后,傅佳辞在闵洲找到许月,才发现她早已嫁人,并且生了一个男孩儿。赵安阳的女儿铃铛被当做拖油瓶。
傅佳辞用了一些简单的招数,勾来铃铛,又在她耳边灌输爸爸是好人的思想,等赵安阳出狱后,铃铛就跟了赵安阳。
傅佳辞每次见赵安阳,都要嘲讽一遍当年他和许月的“情深不寿”。
赵安阳更庆幸当年自己没跟傅佳辞在一起了…这女人,丁点大的仇恨能折磨人一辈子。
铃铛对傅佳辞又喜欢又害怕,傅佳辞一声令下,她就乖乖回房间写作业了。
傅佳辞在赵安阳的茶几上看到一本《技师备考大全》,拿起来翻了几页,问道:“你要考技师资格证?”
“拿了证书,以后就能在单位上评干部,以后铃铛上学什么都好使。”
傅佳辞满眼欣慰:“行啊,赵安阳,我可没料到你会是一个好爸爸。”
赵安阳把水杯递给傅佳辞:“行了,有什么事你直说。”
傅佳辞慢条斯理喝了口水,“江岷回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赵安阳短暂失神一瞬,又立马理智过来:“他来找你了?”
傅佳辞撇了撇嘴,面子作祟,不想让赵安阳知道江岷不但没找她,还对她有点弃之敝履的意思。
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谎话张口就来:“嗯。他一回来就找我了。”
赵安阳入狱隔年,背后的人物被抓获,陈执重新上诉,赵安阳获得两年减刑。
自始至终,赵安阳没有见过江岷。
他想起江岷,仍然是很多年以前,他还在拘留所的时候,江岷用命令的口吻让他在委托书上签字。
他和江岷统共就见过两次,可回想起来,一点也不陌生。
自从十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逢后,江岷这个人,就像巨大的阴影,投射进每个人的生活里。
傅佳辞对赵安阳到底是信任更多些。
这些年她也有了其它的朋友,但是有些话,她只能对赵安阳坦诚。
“我觉得,我跟他之间不一样了。”
“人都会变的,你变了,他也变了,你们的关系自然也会变。”
“不…他倒没怎么变,八年前八年后,都是那副死样子。好像是我变心了。”
说出这句话,傅佳辞如释重负。
当年爱他爱到殉道的人是自己,八年前等他等得痛不欲生的人也是自己,可他们重逢后还没在一起几天,深感疲惫的人也是她。
这一切,好像只是她自己的独角戏。
赵安阳问:“那你还爱他吗?”
傅佳辞犹豫了。
赵安阳在自己的感情上是个糊涂蛋,但对别人的感情却看得很清楚。
“小辞,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你会爱上他,是因为那时候的你一无所有,江岷能带给你的价值,远远大于你的自身价值。但现在的你,几乎什么都有了,他能带给你的价值远不如你自身所拥有的,所以你对他的感觉会消失。”
“你是说…”傅佳辞疑惑地指着自己:“我变心了?”
“这是很正常的事。”
傅佳辞不接受这个结论。
她好不容易接受自己是个痴情女的人设了,怎么能亲自打破人设呢?
她放平二郎腿,手指敲着茶几,敲了半天后,抿抿嘴巴,真挚地说道:“那我该怎么跟他提分手?”
“这事你找我出主意?”
男人肯定更懂男人。
“哥,赵哥,铃铛爸,帮我出出主意吧,你也知道,我傅佳辞,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江岷。”
“其实…江岷也挺好的,没有一样能挑出错的。”
傅佳辞忍住了要告诉赵安阳自己昨晚和江岷发生关系没有高潮的冲动。
这事说出来,江岷的一世英名就真的毁了。
“这周末铃铛生日,要不然,你帮我看看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
“傅佳辞!你怕他,我就不怕了吗?”
“十年前,要不是你,我会跟他纠缠在一起?你要对我负责的。”
赵安阳简直怕了傅佳辞的胡搅蛮缠,从他的立场看来,傅佳辞跟江岷可真是天生一对。
恶人自有恶人收,可不正是傅佳辞和江岷吗。
傅佳辞软磨硬泡说服了赵安阳去见江岷,下一步,就是说服江岷了。
她晚上回到家,一出电梯,走廊未开灯,黑暗中,她恍恍惚惚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她家门口徘徊,傅佳辞心惊胆战,怕是小偷,正打算退回电梯,走廊骤然明亮。
江岷见她一脸警惕,声音疲惫道:“过来开门。”
“你一直在门口等我?”
“没等多久。”
“怎么不打电话给我?你有我手机号的。”
江岷在门外等了三个小时,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解释。
傅佳辞脑海里出现两句话。
一句是:你带着备用钥匙。
另一句是:你要不然回家去住。
她内心天人交战一番。
最终问:“吃晚饭了吗?”
江岷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今天的他看上去有些虚弱,傅佳辞的视线在他俊朗消瘦的面庞上停留了几秒,她不由自主想到昨天那场云雨,为此,面对江岷的时候,她多少有些尴尬。
“你先去洗澡,我去煮粥。”
一切都被她安排妥妥帖帖,江岷没有什么异议。
他洗澡的时候要确保右手的纱布不沾水,因此洗一次澡,要比想象中艰难许多。洗头发的时候,洗发水不慎掉到了地上,在地板上大面积散开,熟悉的芳香味道在整个浴室里弥漫着。
这个味道很熟悉。
江岷受不了这种凌乱,潦草冲干身上的泡沫,走出浴室,戴上眼镜,收拾了一地狼藉。
他没有让这些唐突出现在傅佳辞的面前。
当傅佳辞看到江岷穿戴整齐,头发干爽出现在客厅时,她内心的失落抵挡不住。
他的工整、体面,像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粥还在锅里烹煮,傅佳辞说:“再等几分钟,你可以先看看电视。”
江岷无奈道:“傅佳辞,你不必把我当远房亲戚。”
江岷一句点醒梦中人。
傅佳辞心道:现在江岷给她的感觉,可不正是个远房亲戚吗?
她怕被江岷看出点什么,脸上堆起甜蜜的笑容,推着江岷坐到沙发上,又欲盖弥彰地在他嘴唇上亲吻了一下:“哪有哪有,我才不会让亲戚住我家呢。”
江岷轻轻蹙了下眉。
他承受了傅佳辞毫无真心的吻,“傅佳辞,你现在演技很差。”提起这一出,他忽然想到:“当初不是要去当演员的么…怎么没去。”
傅佳辞曾经的梦想是当演员,然后开一间咖啡厅。
江岷记得她的梦想。
傅佳辞的目光忽然黯淡。
八年前,张芙荣为了感谢她,提出帮她实现愿望。但她放弃了去读电影学院,而是跟着张芙荣四处奔走经商。
那个时候,她很需要钱。
她双臂抱在胸前,嗤笑了声。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么?想做什么一定能做成的。王子快三十岁了,怎么还没有走出象牙塔?”
说罢她走去厨房忙碌着收拾餐盘。
江岷默默盯着她的身影,她并没有注视到他的视线。
她围了一件墨蓝色的围裙,长发扎成一个低低的马尾,温顺地垂在胸前。
这画面很眼熟。
它像极了回忆里某一篇,只是他不敢亲易翻阅。
翻过页了,就彻底成为过去了。
晚上江岷被发配在沙发睡觉。
他今天从家里拿来了思诺思,吃过药,很快就入睡了。半夜,他的手臂传来难耐的疼痛,仿佛又个锥子在不断往他伤口里钻。
江岷被疼出满头冷汗,他左手摸到茶几上的眼镜和手机,戴好眼镜,缓慢地打开手机上的叫车软件,叫了一辆车。
傅佳辞夜里被噩梦惊醒,有些后悔今天对江岷的态度。明明是她死乞白赖非要江岷住过来的,就因为他没让自己高潮,便赶他去住沙发,未免太不讲道义。
于是半夜起身去找江岷。
客厅里,傅佳辞就看见江岷正在艰难地和外套袖子做斗争。
见他换上了西裤,傅佳辞意识到他要出门。
“你去哪里?”
半夜起身,彼此的声音都很沙哑。
“去医院。伤口可能发炎了。”
“你别动,我帮你。”
手臂的伤势容不得江岷逞强,他任傅佳辞把自己的胳膊塞进袖子里,那动作中,多多少少带着温柔。
他的视线微微抬起,就看到了傅佳辞紧锁的眉头。
“我陪你去医院。”
“你休息吧,我叫了车,没有那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