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帝与宫女——Miang
时间:2021-06-09 09:10:53

  雪环一边思索, 一边到了靠院里头。玲珑正坐在板凳上剥豆子,她生的人高马大,壮壮硕硕,雪环远远瞧着, 心底便暗暗有些嗤笑。
  名字叫玲珑,怎么长得和个爷们儿家似的?这样五大三粗,难怪魏王殿下见了朝烟就喜欢, 原来是平日里被吓怕了呢。
  “你就是玲珑姑娘?”雪环心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还是与玲珑笑着打招呼。
  闻言,玲珑停了剥豆子的手,抬起头来。雪环立在她跟前,鬓上簪一朵坠着流苏的绢花,娇肤胜雪,用烟黛淡扫了一双峨眉,眉心还别出心裁地点了细小的桃花,瞧着甚是精致。
  玲珑皱了皱眉,立刻知道她便是众人口中的那位雪环姑娘了。
  大清早寿康宫就又送了个姑娘来添堵,这事儿早就在长信宫传开了。从前朝烟来时,她也是立马就知道了。大伙儿对寿康宫的打算心知肚明,她对朝烟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
  因宫女彩儿的事,朝烟好歹还算不惹她厌。如今来的这一位,那可就不了。谁都知道,雪环是太后插.进来的钉子,兴许便会帮着寿康宫置魏王于死地。
  或早或晚,魏王都得将她赶出长信宫去。
  “是。我就是玲珑。”玲珑应了声,站起来。她本就高大,一站起来,就更显得高壮了,“我听朝烟说了,以后你归我管。长信宫有规矩,不可以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省的旁人以为你是来勾引殿下的。”
  说完,玲珑直接上手,麻利地摘掉了雪环髻间的发饰。
  “哎,你怎么这样?!”雪环一急,摸了摸空荡荡的头发,“我自己摘不行吗?更何况,我戴这些小东西,李姑姑都不曾说什么……”
  玲珑却不理她,把这堆饰物统统收进了袖子里,道:“我帮你管着,等你要离开长信宫了,我再还你。横竖你在这宫里,也根本用不到这些多余的东西。”
  “这…”雪环瞪大了眼,颇有些肉疼。那些小饰物,都是她最喜欢的。为了面见魏王殿下,她精心佩戴了这些玩意儿,可如今倒好,全被玲珑给捎下去了!
  “哦,还有这个!”玲珑又瞅见了雪环额间的桃花,用拇指大力地帮她搓了搓,“以后也别整这些花样了。你瞧,朝烟都是一副素面朝天的打扮,你也不必争着抢着出挑。”
  雪环被搓得脑门发疼,娇嫩的薄肌隐隐泛痛。她咬咬牙,心底暗恨这玲珑没有眼色,竟然这样不通人情!
  待雪环眉心的桃花被搓干净了,玲珑终于满意了,又道:“你今儿是第一天,先熟悉熟悉活计。我是管殿下衣饰的,但那些衣服料子都金贵,不能莽莽撞撞地交给你。你么,就从洗衣服开始熟悉起吧!”
  “洗,洗衣服?”雪环目瞪口呆。
  “怎么,不会洗啊?”玲珑指了指庭院里的一个大木盆,“喏,那儿有,快去洗了吧,今日傍晚前要洗好晒掉的。”
  雪环定睛一看,却见那个大木桶边堆叠了小山那样高的脏衣服,乍一眼看去,全是太监、宫女的,不知要洗到猴年马月。
  “等等,玲珑,这些衣服凭什么让我来洗?”雪环忍不住动怒了,“我从前可是在内务府的蒋嬷嬷手下做事,你怎么叫我洗衣服?”
  “你是末等打杂宫女,你不洗衣服,谁来洗?”玲珑的白眼险些要翻上天去,“你洗的老实勤快,兴许便能升个等第呢。咱们长信宫的掌事姑姑是个老好人,来了也没多久,都请殿下涨了几回份例了。”
  “你…你……!”雪环气不打一处来,根本不愿洗衣服,她拽了拽袖口,道,“岂有此理,真是欺负人…真是欺负人!我要去见魏王殿下,让他给我主持公道!”
  “那你去。”玲珑轻描淡写地说,“有能耐,便去呗,我可没拦着你。”
  雪环愣住了。她想起今日在殿上时魏王那副不耐烦的态度,又打起了退堂鼓。片刻后,她委委屈屈道:“罢了,我洗。”
  魏王现在不了解她,自然也不会喜欢她。
  一见钟情,不如日久生情。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玲珑见雪环老实地在木桶和脏衣服边坐了下来,便点了点头,道:“你老实地洗衣服,我要去库房做事,傍晚回来瞧你洗的怎么样。”玲珑说罢了,又眯起眼来,冷冷道,“可别想着使坏!我虽不如朝烟,时刻叫人备着藤条,见人犯事就要抽;但我若要罚你,也是不会手软的。”
  说罢了,玲珑便离开了。
  雪环独自坐在小板凳上,挽着袖口,将一件太监的外袍放进木桶中浸泡。她肌肤娇嫩,随便揉搓几下就发红发烫,难受得很。夏天了,日头又热,晒得她香汗淋漓,几欲晕倒。更别提洗了几件后,便要打水。她身量娇小,打一桶水需要耗费好大一番功夫……
  衣服洗了没几件,雪环心里的不甘与委屈倒是越来越重。
  她来长信宫,那是为了飞黄腾达而来的。李姑姑将饼画的那样漂亮,什么魏王日后自个儿出宫建府,她就是王府的第一人,怎么也可捞个侧妃之位。可哪家的侧妃会在这里吭哧吭哧洗宫女的衣服?!
  雪环越看这堆衣服越气,便愤愤地扔下了脏衣,站起身来。
  这样的日子,她一天也忍不了。她必须想个办法,叫魏王注意到自己才行。早上魏王发火,那是因为她跟着李姑姑一道来了。如今惹人厌的李姑姑走了,她未必没有机会。
  哪个男人不爱美人?这点,雪环倒是极有自信。
  雪环偷偷摸摸溜出了东边的靠院,左右张望,见偌大的庭院里全无旁人,便放轻脚步,朝着主殿溜了过去。这长信宫外头看起来金碧辉煌、前后宽敞,可宫人也没多少,分散在宫苑里,便更稀疏了。她藏着、遮着点,竟没叫路上正扫叶子的小太监察觉。
  魏王休息的主殿南向、东向俱开了窗,她根据事先背熟的路,一路紧着慢着脚步,人悄然到了窗下。待踮起脚尖,向着殿内一瞧,便望见了一屋子金雕玉塑,好不华贵,惹人心痒。
  虽没瞧见魏王,但雪环忆起李姑姑与她允诺的“王府宠妃”云云,胆子也大了起来。她清了清嗓子,断断续续地唱起了一曲调子——雪环不仅美貌,还有一把娇嫩嗓音,偶尔跟着乐坊的伶人学了几句唱曲,倒也很像那么一回事。先前李姑姑调.教她的时候就说了,必要之时,可把这本事拿出来见人。
  “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庭前过……”
  一首菩萨蛮,被她唱得清曲婉约,极是动人。这首调子是她最擅长的,内务府的黄公公听了都赞不绝口,直说御前都无几人能唱的这样好听。魏王殿下生性贪玩,想必对这些小曲小调也会有兴趣吧。
  “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
  嗓子七转八弯地唱了几句,那寝殿中当真传来了开门之声。雪环心里一动,猜到是魏王殿下闻声而至了,当下,便将嗓音拧得越发柔媚:“檀郎故相恼,须道花枝好。一向发娇嗔,碎挼花打人~”
  词才唱到“打人”,雪环便听得身后有个女声问道:“你在这做什么?不是叫你去给玲珑做事么?”
  雪环愣了愣,扭头瞧见了朝烟。她板着脸,眼角眉梢都带着点霜寒之意,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好相处。
  来的怎么是她?
  “不知规矩!”朝烟轻斥了一声,“你是宫女,怎么在这里唱曲?”
  “烟姑姑有所不知,玲珑姑娘那儿的差使,我做的差不多了,便想来四处走走,熟悉熟悉长信宫的地界。”雪环答道,“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这是何处?不是宫人所住之地吗?”
  朝烟皱了皱眉,正想说话,一旁寝殿的南窗被咯吱一声打起,魏王从里头探出脑袋来,皱着眉,凶巴巴道:“朝烟,找到是谁在鬼叫了吗?只哇只哇的,和打鸣一个样儿!这是来找本王寻仇呢?!”
  话音落,四下里登时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第39章 戏弄
  雪环僵僵地站着,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魏王殿下方才说了什么?
  他竟说她是在…是在,“鬼叫”?
  怎会如此?
  她的嗓音,连内务府的黄公公都赞不绝口, 又怎会是什么鬼叫呢!莫非魏王殿下是故意找她茬不成?
  雪环面色微微发白,本就如雪的肌肤更是失了血色,一副摇摇欲坠模样。朝烟见她如此, 心底未免有些同情。魏王说话时常不留情面, 这也只能受着了。
  “回禀殿下,是这位雪环姑娘一时冒失,惊搅了您。”朝烟向魏王道,“您要如何处置这丫头?依照往例,怕是得罚去做洒扫,要么扣点银钱。”
  魏王敛起了眉头, 目光落在雪环身上转了圈,道:“是她在鬼叫啊?把她叫进来。本王有话要和她说。”
  听魏王这么说,雪环心间峰回路转,又有了黯淡的希望。兴许魏王只是嘴巴上锐利, 心底早已对她有了兴趣?能进得殿内去,终归是好事。
  “是。”朝烟领命,转身对雪环道,“你跟我来吧。”
  雪环连忙理了理发髻, 婉约地小步跟了上去。二人沿着侧廊上了玉阶,跨入了殿内。魏王已坐在南向的炕桌边了。他刚午憩起来不久,头发还散着, 人慵慵懒懒的,却难掩华光。雪环偶尔瞥见他一眼,便暗觉得芳心浮动。
  依照雪环的眼光来瞧,她觉得这位魏王殿下,倒是比皇上更英俊出众些。
  “奴婢雪环,见过殿下。”雪环放柔了嗓音,轻轻地与魏王请罪,“奴婢初来乍到,本想着熟络熟络长信宫的里外,走到这处时,见景致好,便稍稍小唱了几曲。惊扰殿下,实乃奴婢之过,还请殿下降罪。”
  “哦?景致好,那你怎么唱的是情曲儿?”魏王问。说罢,他又觉得有些热,招手让朝烟上来给他扇风,嘴上小声琐念道,“冰还是少了,热得慌……”
  “殿下午憩惯爱掀被子,搁太多冰笼,又受凉可怎么办?”朝烟解了团扇下来,替他信手送风,口中又答道,“若殿下睡觉乖觉些也罢了,一觉起来,被子都在地上,能怎么办?”
  雪环本想答话,听他们二人说的有来有往,憋了好几次,都插不进嘴去。好不容易逮到了空,连忙道:“殿下息怒,之所以唱那首《菩萨蛮》,也不过是奴婢念及宫中寂寞,孤苦一生,因此有感而发罢了。”
  “你还知道菩萨蛮啊!”魏王歪在炕上,眯眼瞧她,“原来识字呢。”
  “奴婢确实学过几个字。”雪环适时地显露自己的才学。
  “你都会写什么字?”魏王问她,“会不会写‘账簿’这两个字?哈哈哈——”
  听他忽然提起“账簿”,朝烟便立刻想起他贴身携带的那张纸来,怪想笑的。若非她不能插嘴,她还想问问魏王是什么意思呢,竟然问人家会不会写“账簿”二字?莫非是还想要一张雪环的墨宝不成?
  雪环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点头道:“会的。”
  魏王哈哈笑够了,又打量雪环跪着的恭敬身姿,道:“咱们长信宫最重视规矩不过了。你唱曲难听,和鬼叫似的,还没规没矩,到处乱跑,这是肯定要罚的。”
  雪环听到那句“唱曲难听,和鬼叫似的”,眼前一昏,只觉得颇为受耻,但魏王为主,她只好乖乖道:“奴婢听凭殿下发落。”
  魏王挑了挑眉,用食指慢条斯理地敲打着小几。半晌后,他道:“这样吧,你就跪在这里,学个五声鸡叫,要洪亮的那种。这就算作惩罚了,怎么样?”
  话音落罢,四下又是一片寂静。
  朝烟摇着扇的手一顿,嘴角忍不住微微地抽动——他是如何想出这种胡闹又不知体统的处罚来的?竟然叫一个宫女学鸡叫,还要声音洪亮!
  跪在下首的雪环也是一副不可置信,两眼瞳光颤颤。
  她不曾听错吧?魏王殿下竟要她学鸡叫?
  这,这是何等丢人之事!她再不济,也曾在内务府做过有头有脸的一等宫女!要是让旁人知道,她竟跪在这里学鸡叫,岂不是脸面都丢光了?
  且要是她当真学了鸡叫,便是日后魏王当真宠幸上了她,那也免不了想起鸡叫之事儿来……这可真是太令人害臊了!
  “殿,殿下,这……”雪环晃了晃身子,还想恳求,“殿下可否……”
  “就学鸡叫吧。”魏王一锤定音,悠闲地端起了茶盏,“再有废话,便改成去外头当着众人的面学一整天鸡叫。叫你长长记性,省的给朝烟添麻烦。”
  雪环目光巨震,几乎说不出话来。
  朝烟好心,怕她没听清楚,便口齿清晰地重叙了一遍魏王的话:“雪环姑娘,你愣着做什么呢?殿下有命,叫你在这里学五声鸡叫呢。要是你不曾听过鸡怎么叫,我这就去厨房给你找一只来。”
  她说的这样清楚,雪环更是面色怔怔了。
  魏王见状,唇角一勾,便又笑出了声来:“别让本王催着你。”
  雪环瘦纤的身子一晃,樱唇紧咬,人委屈至极。可魏王就在上头看好戏似地盯着她,只等着取乐子,她又能如何?
  于是,雪环心一横,张开了口,尴尴尬尬地学了第一声。
  “咕……”
  才发出了个声儿,她便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这可真是太丢人了!
  魏王竟是个这样胡闹荒唐的人!她如今都有些后悔听信了寿康宫的话,跑来这长信宫谋前途了。她若能耐心一些,等一等遇上皇上的时机,那又有何不可呢?
  朝烟眼见得雪环两眼含泪,心知她也明白自个儿的难堪了,便对魏王道:“殿下,我瞧雪环姑娘是知错了,日后也不敢折腾这些花花肠子。要不然,便这样算了吧?”
  叫宫女学鸡叫,也太不像话了。传出去,旁人又要给魏王的名声添油加醋了。
  魏王颔首,大概也是戏弄够了,便抬手一挥,道:“行了,就这样吧!再扣她点月例银子,看她下次还敢不敢惹事?”
  雪环得了松允,忙不迭地谢恩,又含着一汪眼泪,赶紧退了下去。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