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帝与宫女——Miang
时间:2021-06-09 09:10:53

  魏王平日里懒懒散散的,一听到这番话,竟然立刻打起了精神:“朝烟,快,给我挑两件精神利落的衣服来,最好是穿上就能显得我作风正派、高洁朗朗、日月乾坤、人如寒梅的那种衣服。”
  朝烟听得有些纳闷:殿下,一件衣服可没那么大本事,立刻就能让一个荒唐王爷变身高洁之士啊!梦里倒是什么都有的。
  但魏王却执意如此,还坐在镜子前,愁眉苦脸地梳起了自己的头发:“舅舅最看不得我邋遢,要是让他发现我平常爱披头散发,我一准要被教训。有一年未见了,也不知道他这回如何骂我?上次他拿云州土话骂我瘪三,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朝烟看出来了,天不怕地不怕、连摄政王都敢得罪的魏王殿下,很怕自己这个做将军的暴脾气舅舅。
  玲珑取来了一件月白色的圆领袍,这袍服上头绣着一丛丛竹子,很是精美秀气。要从魏王的箱笼里翻出这样一件衣服,那可不容易。毕竟魏王平日总爱穿金戴银,华美招展,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贵重。但魏王见了,却还是不满,说:“这件不行,绣花有些太花里胡哨了,得找些朴素的,能让老头子喜欢的!你快想想,你家祖母祖父喜欢什么样的衣服?”
  朝烟犯难了,她想了想自己已经过世的阿奶——阿奶从前可当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但凡邻家的姑娘稍微花枝招展一点,涂个口脂,就要被阿奶称作“妖里妖气”、“像窑子里的卖笑姐儿”。
  于是,她又和玲珑翻箱倒柜,找出一件淡竹色的袍子来,这件衣袍上只有淡淡的几片卷草纹,再无其他饰品,与奢华二字沾不得边,朴素得像是魏王平日拿来擦脚的帕巾。
  这件衣服,总算令魏王满意了。
  朝烟给他更衣,帮着魏王仔细地理好了发冠,竭力让他看起来更正人君子些。只可惜魏王的脸摆在那儿,他生来就是一副玉髓明珠似的长相,华光照人,想要黯淡也使不得。
  魏王一边顺着袖上的褶子,一边与朝烟说琐碎的话:“舅舅脾气不好,总在信里骂我。不过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心底还是记挂我的,要不然,也不会回京来了。而且啊,朝烟,你要知道——我舅舅和舅妈给晚辈挑儿媳,就喜欢挑你这种类型。”
  朝烟:“……啊?”
  怎么就突然提到她了?
 
 
第43章 皇后
  魏王大张旗鼓地将自己收拾好了, 换上了那一身淡竹色的袍子,摇身一变,有了几分正经文人的气韵。只可惜他正经不了多久, 人一笑,眼底便流溢出桃花似的灼灼之意来,又显得轻佻了。
  很快, 魏王领了欢喜, 坐上銮舆,往皇上的御书房去了。
  朝烟领着一众宫人恭送他离去,等到銮舆消失在宫巷的尽头,他们才迟迟地起身来。朝烟想起方才魏王的话来,说什么殷将军给晚辈挑媳妇儿,就喜欢挑她这种类型的, 便有些好奇了。她扭头问小楼:“那殷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见过没有?”
  她只知道这位殷将军常年镇守边关,只在逢年过节时回来一下,还不曾当真见过他呢。
  小楼摇头, 说:“我来宫里的年岁也不久,不曾见过。师父兴许是见过的。我只听闻将军与殿下处的不好,总能吵起架来。师父说,有一次殿下喝多了, 人在荷塘边睡着,被将军逮了个正着,气的将军抄着鞋底追着殿下跑。”
  朝烟听着, 小吸一口气,惊诧道:“还有这种事?”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感慨魏王心大,竟然能在荷塘边醉倒,还是该感叹将军胆大,竟然敢抄着鞋追着魏王殿下跑。
  好奇归好奇,朝烟手上还有许多事儿要做,便忙忙碌碌地回去小厨房了。虽不知魏王会不会被留在御书房用膳,但午膳还是得备上,下午的绿豆银耳汤与一应茶点也不能落下。她才检查好了备下的食材,宫门外就传来一声通传之响:“皇后娘娘驾到——”
  听见这声音,朝烟就愣了愣。
  徐皇后?
  井水不犯河水的,她上长信宫做什么?
  朝烟忙洗干净了手,跨出厨房,沿着长廊向宫门行去。小楼领着两个太监,正在宫门前拦着,很腼腆客气地说道:“娘娘来的不巧,殿下被皇上召去御书房说话了。不是诓您,今儿殷将军回京呢。且您是皇后娘娘,还应当避嫌才是……”
  宫门前,徐皇后人正从銮舆上徐徐下来,一身宝光富贵,身侧随着好几个气派的宫女嬷嬷,瞧着颇为来势汹汹。但她一贯如此,不论去哪儿、不论见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凌人架势,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正是因为魏王不在,本宫才好上门来呢。”徐皇后搭着大宫女的手,给身旁的太监使个眼色,立刻有人去拨开了小楼,清出宫门的道路来,徐皇后便这样大张旗鼓地踏进了长信宫。
  朝烟见她来势不善,心里略略不安。徐皇后连太后的寿康宫都敢直闯,更何况是长信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徐皇后无宠无势,自然就敢胡来。
  “见过皇后娘娘。不知娘娘到访,所为何事?奴婢即刻派人去御书房与殿下说一声。”朝烟是掌事宫女,立时出来圆场子。
  徐皇后正眯着眼打量这长信宫里的金玉华贵,听见她的嗓音,面色便轻轻一冷。她勾了勾手指,对朝烟道:“你把头抬起来。”
  朝烟轻轻扬起了下巴,依旧垂着目光,避让贵人的视线。
  徐皇后拧紧眉心,视线在她脸上逡巡来去:“本宫听闻,你们宫中的掌事大宫女,一个名字叫做朝烟的,很是能来事儿,不仅让皇上对她另眼相看,还赐下了好大一笔赏赐。不知道这位姑姑现在何处?本宫想见识见识她的本事。”
  这番话说的嘲意十足,酸溜溜的,让朝烟心底微微咯噔。她想起来了,先时皇上来长信宫时,确实与她多说了几句话,还给了她一点赏赐,但这一切只是因为皇上关切魏王,叫她好好伺候魏王。
  徐皇后怎么连这等微末事儿都要嫉妒?
  这简直不像是皇后,更像是乡野村妇。
  但想到徐皇后在宫中的境遇,她又觉得理解了。任是再贤良淑德的女子,被段太后那样一直打压拘束着,恐怕都会被逼成一个怨妇。徐皇后会如此,这也正常。
  朝烟暗暗觉得头疼,硬着头皮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正是朝烟。但娘娘所说的‘另眼相看’,却是没有的事儿。皇上来宫中是为了见魏王殿下,奴婢不过是恰好在殿下身旁伺候罢了。”
  她不抬头倒也罢了,一抬头,露出那张颇有清冷韵味的面庞来,徐皇后便眉心一绞,暗暗恼恨起来。
  她嫁给皇上许久了,但却被段太后压着,不得生子;且宫中诸事,一应被段太后压着,她什么也做不得,其余几个妃嫔也没好到哪里去。偶尔她与皇上对坐下来,便相顾无言,只觉得二人是般配夫妻,一个在朝堂说不上话,一个在后宫算不得数,两人都怨恨得紧。
  可纵是如此,仍旧有数不清的宫女飞蛾扑火,想着攀上富贵高枝,这又如何让皇后不恼怒?面前这朝烟,生的倒是出众,难怪能一眼引起皇上注意。可她倒也不是当真记挂朝烟与皇上说过几句话,毕竟这宫里与皇上说话的宫女多了去了,她记恨的是别的事儿。
  “朝烟,听闻你有个妹妹叫做兰霞,她如今上哪儿去了?”徐皇后挑了眉,冷冷地问道。
  朝烟愣了愣,心底立时便反应过来了。徐皇后之所以这般大张旗鼓地找上门,原来是为了兰霞的事儿。她与皇上说话,不过是个借口。
  “回皇后娘娘的话,兰霞犯了些错,魏王殿下已将她赶出宫去了。”朝烟答。
  “赶出宫?怕是打点了银钱行囊,舒舒服服地送回了老家吧!”徐皇后怒道,“本以为长信宫有意与本宫交好,本宫才卖个面子,把那勾引皇上的贱丫头送给了魏王,谁知道,这竟是魏王与你联手起来做的局!”
  朝烟不慌不乱地答道:“娘娘误会了,殿下当真是想用兰霞的。只是兰霞实在笨手笨脚,经不了场面,这才被赶走了。”
  “你说这话,有谁信?倘若本宫知道你是兰霞的亲姐姐,你又在长信宫混的顺风顺水,本宫如何会答应将那贱婢交到你手里?”徐皇后恨恨道,“她勾引皇上的这笔账,本宫还不曾算呢!”
  兰霞已经出宫了,朝烟倒也不怕。她回话道:“娘娘息怒。兰霞已经不在宫中,再也不会碍了娘娘与皇上的眼。娘娘何必再为一个不会出现的人动怒呢?”
  徐皇后冷哼一声,“兰霞确实是不在了,可你是她的亲姐姐,你这眉眼,让本宫瞧见了就想到她。且你今儿早上才得了皇上的青眼,你与你妹妹相比,也不曾好到哪里去!”
  朝烟心一沉,知道徐皇后今日是非要发作她不可了。
  这也没办法,宫中正是如此,碰上不讲理的主子,根本没处说道理去。从前她在段太后面前还算说得上话,没人动得了她,如今可不好说了。魏王殿下人在御书房,恐怕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徐皇后目光一转,瞥见院中有一口池子,里头绽着盈盈碧荷,煞是养目。她蔑笑一声,便摘下了头上一支发簪,直勾勾丢入了那池中。
  “朝烟,本宫也不多为难你,你去将这支发簪捞起来,原原本本地拿还给本宫,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徐皇后勾起唇角,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朝烟侧头一望,那池子下铺满了淤泥,人要是下去了,怕是会沾的一身泥沙,狼狈不已。且这样在淤泥池塘中摸索半天,保不齐就会受寒了。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当真避不了,就只能照做了,省的给魏王惹麻烦。
  香秀、小楼等宫人站在一旁,都是一副欲出口阻拦的模样。可欢喜不在,他们便失了主心骨,脑子转不起来了,也不敢与皇后作对。皇后虽不如太后,但到底是名义上的一国之母,他们会如此,也是常事。
  朝烟叹了口气,道:“娘娘消消气,奴婢照办就是。”
  说着,她便脱了鞋履,卷起裤腿儿,摸索着下了池子。天热着,池水沁凉,水波及腰那么高,人下去了,倒也不难受。朝烟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淤泥里,摸索来去,寻找着徐皇后的那支发簪。
  只可惜,荷叶宽阔,遮挡了视线,令她没法很快地找到发簪,只能继续弯腰摸索着。她看着自己小腿上沾的泥巴,不由叹了口气。先时她还担心朝堂波诡云谲,殃及池鱼,但如今还没到朝堂上呢,她就被徐皇后逮着发作了。
  好不容易,她似乎是摸到了一支如发簪样的东西,正呼了一口气,忽听得宫外头传来急匆匆的通传:“魏王殿下回宫…殿下,您怎么走的这么急!”
  朝烟愣了愣,直起身来,当真看到宫门被人一脚踹开,魏王露着一张戾气满满的脸,大步跨了进来。
  徐皇后被吓了一跳,正想说话,魏王便直直地朝她走了过来。
  “魏王,你……”
  不等徐皇后话落,魏王竟拎起了皇后的衣领,二话不说,便拖拽着她,朝着朝烟待着的荷花池子里走去。
  “魏王,你好大的胆子!”徐皇后挣扎起来,被拖得四肢乱舞。可荷花池子近,没几步就到了。只听“噗通”一声水响,魏王竟直接将徐皇后扔进了池水中。
  水花哗然四溅,宫女们尖叫起来,魏王冷冷地说:“听说皇后娘娘的发簪不见了?本王觉得这发簪还是当由皇后亲自来找为好!”
 
 
第44章 值得
  “噗通”一阵水响, 徐皇后整个人跌进了池子里。
  这荷花池虽不深,但她是被人丢下来的,便摔了个踉跄, 整个人都扑进了水里,浑身湿透。好一阵胡乱地挥舞手脚后,吓呆了的宫女和嬷嬷们才手忙脚乱地上去捞她。
  “皇后娘娘, 快, 快上来……”
  “您踩稳些,拉着我的手上来!”
  徐皇后喝了两口水,鬓发散乱,浑身湿透,莫说是找回方才丢入池塘中的那支发簪了,就连原本还戴在髻上的珠钗也都滑落了个干净。
  等宫人们七手八脚地将她扶上来, 拿帕子替她擦拭水珠,她才又惊又怒地望向了一旁的始作俑者——魏王。
  “魏王!你这是何意?竟然…竟然推本宫下水!这可是预谋着要取本宫性命?!”她受了惊,嗓音拔得渐渐,一张沾满了水珠的脸也涨的通红, “要是皇上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你!”
  魏王听她恼怒,却不曾多看她一眼。他不急着答话,只是也走到了池边, 朝着水池中的朝烟伸出手,低声道:“还待在水里头做什么?小心伤寒了。上来!”
  朝烟捏着好不容易找到的、徐皇后的发簪,有些犹豫。她瞥了一眼魏王, 见他仍旧是跨入宫门时那副寒戾交加的模样,眼底浮动着重重寒意,她的心间不由轻轻一缩,便听话地搭着魏王的手,湿淋淋地上了岸。
  说实话,她几乎没瞧见魏王这样的模样呢。平日里,这人总是笑嘻嘻的,一副玩世不恭、没什么能叫他忧愁的模样。原来,他也会当真如此认真地发火呢?
  朝烟上了岸,沾了水的衣裙沉沉地贴了上来,重重地往下坠。魏王皱眉,对一旁匆匆赶来的欢喜喝道:“快带朝烟去换身衣裳。”
  欢喜应了声“是”,心急火燎地来接人。
  被冷置在一旁的徐皇后气恼不已,怒道:“站住!本宫还没答应让她走呢!魏王这是何意?”
  魏王从朝烟的手中接过了那支发簪,随意地一抛。这发簪咕噜滚落在徐皇后湿漉漉的绣鞋边,竟啪嚓碎成了两截。“你的发簪也找到了,本王让朝烟回去,这也无妨吧?”魏王挑眉,语气森寒,“把你丢下水里的人是本王,皇后大可与本王对峙。”
  罢了,魏王便挥挥手,对欢喜道:“快去。”
  欢喜点点头,忙扶着湿淋淋的朝烟回去换衣服。
  徐皇后落水湿得更重,此刻人已小小打了个喷嚏。一旁的大宫女劝道:“娘娘,身体要紧,您还是赶紧先回宫去换身衣裳,免得感了风寒了,其余的,日后再说……”
  “不成!”徐皇后却不愿,死活不走,宁可湿着衣裳站在这里,也要狠狠地盯着魏王,“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魏王今日怎么也得给本宫一个解释!”
  “解释?”魏王眯了眯眼。几个小太监给他搬来了靠椅,他悠悠地坐下了,翘着二郎腿,冷哼道,“皇后娘娘自己的发簪落在了水里,那当然是自己去捡了。这里是本王的地盘,娘娘有何不满,大可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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