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帝与宫女——Miang
时间:2021-06-09 09:10:53

  朝烟听罢,心里早已有些数。
  雪环这个名字,她当然是熟悉得紧。前时太后将雪环送来长信宫,想让雪环取她而代之。但长信宫不待见她,才没几日,雪环便自己找了门路,去了宁嫔的宫里做事。
  没想到,她这么快又听见了这个名字。
  魏王嗤笑起来:“哎哟!将算盘打到本王头上,一个两个的,倒是很有新意。本王连这雪环长什么样都要记不得了,还指使她呢!”
  那通传的小太监苦着脸道:“咱们也是这样说的呀!可那雪环姑娘在坤宁宫里哭着闹着,说魏王殿下对她情根深种,她也与殿下两心相许,这才心甘情愿为殿下您做事呢……”
  只听“通”的一声钝响,好不刺耳。小太监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却见是朝烟重重将墨块敲在砚台里,冷着脸道:“岂有此理…真是不知羞耻!她这是在做梦!”
 
 
第46章 字迹
  皇后的坤宁宫里, 正是一片狼藉忙乱。
  徐皇后人才醒,病恹恹的,还在内间里由大宫女守着休息。她人病着, 不好叨搅,旁人便将殿门合上了,将审讯宫女的活计挪到了前庭里。
  眼下正是夏日, 日头也毒了起来, 没树荫、没伞盖的,人在太阳底下晒一炷香时辰便受不了。可因坤宁宫出了大事,此刻前庭里人头攒动,挤挤挨挨的。
  魏王领着朝烟、欢喜进了坤宁宫时,就看到皇上坐在正上首,身旁跟着何公公。宁嫔立在一旁, 正拿手帕一个劲儿地擦眼泪。她是个乍一看文雅淑气的女子,人无锋芒,哭起来也是安安静静的,毫无声息;衬上那一身淡月白色的衣裙, 便越显得可怜文质了。
  再往边上,环了一群宫女太监;地砖的正中央,则跪着犯了事儿的两个宫女,坤宁宫厨房上伺候的燕儿, 与宁嫔宫中的雪环。
  “魏王殿下到了!”何公公见魏王领着人跨进来,忙招呼手下的徒弟给魏王掌座。几个小太监忙忙碌碌的,立刻搬了张圈椅来, 请魏王坐下。
  “怎么回事?”魏王一落座,便皱眉道,“皇后中毒,如何与本王攀扯上关系了?”
  皇上在魏王面前,生就是矮了一个头的。他语气有些瑟缩,似乎也不大敢将话直说出来。踌躇片刻后,才道:“皇兄,我…也是信你的,觉得这事儿和你没什么干系。但母后发了话,要好好查,多少得喊皇兄过来,走个过场。”
  听到“母后”二字,魏王的眉便皱得更凶。他素来与段太后不合,段太后虽是他嫡母,但打从前起,他就是能不见她便不见她,或是称病,或是拖延,就连请安也不大乐意。如今更是如此,听着名字便嫌烦。
  “说吧,怎么回事。”魏王懒洋洋地倚到了圈椅背上,眯眼道,“天可真热,别耗费太多时间了。”
  朝烟听他喊热,便想给他打扇。可他们出来的匆忙,她也没带扇子,便只好抽出帕巾来为他扇风了。
  “这个叫燕儿的宫女,在皇后的驱寒药中下了毒。据说,她是受了宁嫔处的雪环姑娘指使才会这么做的。”皇上说。
  一听这话,立在旁边啪嗒啪嗒掉眼泪珠子的宁嫔便不大乐意了。她小声地呜咽着,道:“皇上,此事并非嫔妾指使。雪环初来嫔妾宫中不久,尚是个脸生的。嫔妾便是要谋害皇后,又如何会找这样的外人?更何况,雪环自个儿都招了,乃是长信…长信宫……”
  说到最后,宁嫔似乎是有些忌惮。她偷偷瞥了一眼魏王,声音轻了下去:“乃是长信宫指使……”
  她大概是惧怕魏王当庭发火。毕竟,魏王脾气不好,这可是阖宫闻名的。但魏王却没有搭理她,只是翘起了二郎腿,目光落到瑟瑟发抖的雪环身上,问:“本王如何指使你了?说说看。”
  雪环艰难地仰起头,目光与魏王对视片刻,立即飞速落到了别处。她将面庞藏了起来,哆哆嗦嗦道:“奴婢在去往宁嫔娘娘处前,曾在长信宫伺候过几日。那时,魏王殿下便与奴婢相好……近两日,魏王殿下与皇后娘娘结了仇,咽不下这口气,便私底下找到了奴婢,要奴婢想个法子,给皇后娘娘一个教训……”
  她话还没说完呢,便已听到魏王轻蔑的嗤笑声了:“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雪环的脸顿时惨白若纸。
  可饶是如此,周遭的人却依旧是半信半疑的。实在是魏王荒唐之名甚广,这雪环又颇为美貌,一副我见犹怜的面孔。且先时魏王与皇后起了冲突,魏王亲手将皇后丢入池中的事儿又是大家有目共睹。虽说确实是皇后无礼在前,可也改变不了二人有口角的事实。
  “本王想起来了,雪环,你就是那个连学鸡叫都不会的丫头吧?”魏王支着面孔,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雪环瑟缩的双肩,“你连讨人欢心都不会,怎么还会妄想本王瞧上你?”
  闻言,雪环将头低的更下,似乎很是羞愤。而一旁的皇上,则露出困惑之色来:“学鸡叫?打鸣?皇兄,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魏王懒得说话,便给朝烟比个眼色。朝烟忙解释道:“回皇上的话,是雪环来了长信宫后,不守规矩,在殿下窗前唱戏,叨扰了殿下休息。殿下不快,又觉得她唱戏的嗓音与鸡叫一般模样,这才令她学鸡啼鸣,以示惩罚。”
  这话一出,周围传来不合时宜的憋笑声。就连原本柔柔哭泣的宁嫔,都忍不住眉头一抽。一阵极细碎的窃窃私语,从太监宫女们间传来。
  “学鸡叫……”
  “打鸣…不愧是魏王殿下……”
  雪环抖得愈发厉害了,眼眶通红,泪水已在其中打转。她从前在内务府时,素来有清静的好名声,艳羡她的人不知有几何。谁知不过这么半个月的功夫,她便已沦落至这等地步,连小宫女都敢耻笑她了!
  雪环心里有怨,不由偷偷将恨恨的目光朝宁嫔投去。所幸,宁嫔并未瞧见她这一眼。
  魏王听大家笑罢了,便对皇上道:“楚丘,这事儿可不能这么算。雪环说本王看上她了,难道本王就当真看上她了?口说无凭啊。还是楚丘觉得,本王的眼力当真如此差劲,竟瞧的上这么一个貌若无盐的丫头?”
  ——貌若无盐?
  听了这话,朝烟的表情颇为古怪。她瞥了一眼雪环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心道:这雪环如此美貌,还算是“貌若无盐”,那魏王心中的美人,又是怎样的?
  皇上听罢魏王的话,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人岂能听信一面之词?”罢了,他又转向雪环,道,“你说你与皇兄…与魏王殿下相好,他对你颇有情义,还私底下找你做事,你可有任何的人证物证?”
  一旁抽噎的宁嫔忙擦干了眼泪,紧张道:“有的有的,雪环身上,时时带着魏王殿下的亲笔墨宝。这字迹一物,何等私密?若非是关系相好,又怎会胡乱赠与?”
  宁嫔这么急着插嘴,倒是叫人不由多想一分了。魏王扫了一眼宁嫔,慢条斯理道:“哦?本王的墨宝?拿出来瞧瞧。”
  一旁的朝烟心底“咯噔”一下,顿时有些紧张。魏王是极爱写字的,除了抄那些诗词歌赋,还爱自己写些不正经的玩意儿,什么“檀郎”,什么“寂寞”;什么“樱桃”,什么“锦衾”,那些个闺怨词给合在一块儿,硬是做出一首淫词艳曲来。
  要是这雪环当真有什么本事搞到魏王的诗词,那岂不是坐实了两人有私?
  这又如何可以!
  一想到这等可能,朝烟便觉得气得狠。她虽然从前就不喜心思多怪之人,可却从未有哪一天如今日一般厌恶的,竟觉得这雪环可恶至极,还爱自作多情!
  魏王殿下何等人,这雪环如何高攀的起?还是说,她以为她有一张美貌的脸,便可叫魏王臣服于她石榴裙下了?
  魏王又怎会是那等肤浅之人!
  “殿下……”朝烟心里急,便悄声附耳到魏王身侧,想另寻计谋,逼雪环说出真相。可魏王却抬手阻止了她,懒洋洋道,“让雪环拿出来瞧瞧,本王的墨宝,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庭下的雪环还是哆嗦着手,向着衣襟内探去,很快便取出一只绛色香囊。她抽开了香囊上精心系好的绸带,这才从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来,呈了上去。
  这纸上皱痕颇多,看来是时常被人拿在手中揣摩的。也不知这品鉴揣摩之人,到底是雪环,还是魏王?
  “启禀皇上,这张纸,便是魏王赠与奴婢的……”雪环的话似乎很没底气,“奴婢去长信宫的第一日,魏王殿下便对奴婢垂青非常,夸赞奴婢识字,还唱得一曲好嗓,一首《菩萨蛮》亦是妥帖云云。后来,殿下询问奴婢‘是否会写账簿二字’。奴婢虽不解,但魏王殿下从来天马行空,便回了‘会的’。其后,殿下便将这张纸赠与了奴婢……”
  何公公接过了那张据说写有魏王墨宝的纸,呈给了皇上。叠好的纸张一摊开,但见上头写了两个大字:账簿。
  朝烟乍一看到这“账簿”二字,便觉得格外眼熟——这字迹隽秀小巧,端庄规整,像是李姑姑手把手教导的,也更像是……她朝烟亲手写的字。
  等等?!
  朝烟陡然想了起来,不知多少时日前,她写了一张“账簿”送给魏王。彼时,魏王开了玩笑,说要将这两个字随身携带,缝在衣里,去哪儿都贴身地带着。
  而雪环,她来了长信宫后,便被打发去管衣饰的玲珑处做活。据说她来的第一日,便被玲珑按着做了许多杂事儿,包括收衣、洗衣、晒衣……
  庭下,雪环还在哭诉着:“宁嫔娘娘也说了,字迹一事,何等私密?若非是两情相许,又怎会赠予私字,以供想念?”
  一股淡淡的尴尬之情,从朝烟的心底浮现。她恨不得捂住雪环的嘴,大喊一声“别说了”。
  她才不是那个意思!
 
 
第47章 问答
  雪环跪在下头, 还在颤颤地哭诉着:“魏王殿下行事向来与常人不同,这纸上虽只有‘账簿’二字,可到底是殿下的亲笔所写。既赠予了奴婢, 便代表奴婢与殿下并非寻常关系……”
  大抵是她自个儿也没什么底气,说到最后,声如没气儿似地轻了下去。
  皇上拿着这张纸, 仔细端详一阵, 再看雪环的目光时,却有些怀疑了。他与魏王虽不和,但他也知悉魏王的笔迹如何——字字透背,气势万钧,纵横磅礴。而这纸上的“账簿”二字,虽也漂亮, 却更为秀气规整,像是后宫妇人临着字帖写出来的。
  “皇兄,这是你写的吗?”皇上将这张纸递了过来。
  魏王接过了,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神情。他大概也猜到这张纸是如何落到雪环手里去的了, 横竖不过是他忘在衣袖里没取出来,恰好被拣衣服的雪环给收到了。他再抬头时,便拿一种暗含戏谑的目光望着朝烟,仿佛在催促她一起看一场好戏。
  说实话, 朝烟也觉得好笑。她竟不知这雪环能如此蠢笨,抓着鸡毛当令箭。可若雪环当真聪明,便也不会被李姑姑三言两语就蒙骗进长信宫, 也不会被欢喜和玲珑一吓就跑了。
  二人便这样对视了好一阵,想笑又不敢笑。皇上在旁边看得奇怪,又催问了一声:“皇兄,怎么说?”
  魏王放下了这张纸,勾勾手指,道:“朝烟,这事儿交给你来解决吧。此女着实不值得本王屈尊多言。”
  他歪了头,拿手指慢慢地点着颊,狭长的凤眸里流着蔑然的光彩,身上散出一片不自觉的傲意。他只是这么一坐,却叫周遭的人都黯淡了,唯有他依旧熠熠生彩。
  朝烟低身一礼,应了声“是”,她望向雪环,道:“雪环姑娘,我再仔细问你一遍。你说你与魏王殿下相好,是殿下指使你买凶投毒,此话当真,绝不作假?”
  她板了面孔,眉眼间似带着薄霜,自有一股威严。雪环偷偷地瞥了她的面容,肩便不由得一缩。她是在长信宫待过的,自然知道面前这位掌事宫女在魏王跟前如何受宠。她来问话,便代表是魏王亲自问话了。
  “是…是真的……”饶是如此,雪环还是硬着头皮答。她确实怕魏王,但相较而言,她更怕宁嫔,更怕宁嫔背后的……。
  于是,她咬着唇角,道:“此事当真,绝不作假。”
  “好。”朝烟点头,“既然你说,魏王殿下与你相好,甚至在你出了长信宫后还来寻你,可见你们二人情分不浅。如此,想必你也对魏王殿下的喜好有所了解吧?不知你可清楚,魏王殿下是喜爱吃冰,还是喜爱吃辣?”
  雪环愣了愣,心底打起了退堂鼓。魏王是更爱吃冰,还是更爱吃辣?她怎么会知晓这种事?
  可她不答,又是不行的,那便是不打自招了。她努力在脑中想了想,记起魏王曾说过怕热,要朝烟姑姑给他打扇,便忙答道:“殿下爱吃冰,因殿下素来不喜炎热。”
  见她这么答,朝烟的唇角微微一勾。
  她知悉,面前的雪环慌不择路,已经踏入她的陷阱中来了。
  朝烟点了点头,又问:“那我再问你,魏王殿下平日几时起身,几时休息?”
  雪环愣了愣,心说这还需问?阖宫都知道魏王殿下懒惫,日日睡至午时,连午膳都未必赶得上。于是,她便答道:“午时起,丑时安置。”
  朝烟又问:“最后一问,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账簿’二字吗?”
  这回,雪环真真实实地摇了摇头,道:“魏王殿下性子难测,奴婢也不明白这是为何。”
  朝烟垂头,低叹一声。她想笑,又不敢当着这众多人的面笑出来。她问够了,便转向皇上,道:“启禀皇上,奴婢盘问了这许多,如今已可判论,雪环姑娘定在说谎,她与魏王殿下全然不熟。”
  宁嫔秀眉一竖,怒道:“你说她在说谎,她便是在说谎了?这爱吃辣还是爱吃冰,不都是一嘴儿就能改的说辞?便是魏王私底下爱当着雪环的面吃冰,你不知道,那也是常见呀!”
  被这么一说,皇上似乎也有些支支吾吾起来,拿求助的眼光瞧向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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