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帝与宫女——Miang
时间:2021-06-09 09:10:53

  他这副模样,分明是不打算讲道理了。
  皇后盯着他,心里恨得要命,却又没什么法子。她在这偌大皇宫里是说不上话的,便是想找皇上给自己主持公道,皇上还得瞻前顾后一番。
  说到底,她不过是处置个宫女而已,怎么就让魏王发这样大的火?
  “本宫处置个宫女,如何就引得魏王这样大发雷…阿嚏!”徐皇后话还未说完,便打了个喷嚏。
  魏王见了,嘴角一勾,道:“娘娘有闲心在这与我拉扯,倒不如赶紧回宫去煮一盏姜汤,省得当真病了,回头还要问本王讨药钱。”
  徐皇后被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指着魏王“你”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皇上会主持公道”来。几个宫女实在不敢耽搁,忙扶着落汤鸡似的徐皇后往銮舆去。
  当徐皇后踏出长信宫时,魏王冲着她的背影道:“本王从不想与女子计较,但若你将歪脑筋动到朝烟头上,那下回,本王就不会再让你从水里爬上来了。”
  话到最后,浸着一缕刀割似的寒意。
  徐皇后恼恨地瞪了他一眼,刚想说话,又狼狈地打了个喷嚏,忙叫宫女们赶紧回宫去。
  徐皇后一走,长信宫便清静下来。欢喜刚巧回来,魏王颔首,问:“你烟姐姐怎么样?”
  欢喜道:“换好衣服了,人坐着休息。小的已叫厨房备上驱寒汤了。所幸姐姐也只是在水里随便走了走,不至于伤了身子。”
  魏王道:“那可不好说。”
  他原本在御书房与初返京城的舅舅说话,话至一半,就有个小太监匆匆来报,说皇后到长信宫找麻烦来了。不等皇上开口,魏王便已自顾自离开了御书房,回了长信宫。一进门,他就见到朝烟在水里头摸索,这才有了前面那一出。
  他从来都随着性子做事,早就把阖宫上下得罪遍了,扔一个皇后下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扔也就扔了。更何况,原本就是这皇后娘娘自个儿找茬。
  魏王又等了一会儿,人走到朝烟的耳房前,敲了敲门,问:“朝烟,你好了没?”
  “殿下?”屋里头传来了朝烟的声音,“衣服倒是换好了……”
  听到这话,魏王便推门进去了。这一进门,就瞧见朝烟脱了鞋坐在床边,一双脚赤着,刚泡过水的脚背肌肤白嫩的发亮,雪莹莹的,很是勾人眼球。他在门口愣了会儿,眼光止不住地往她的脚上飘。
  “殿下…”朝烟也木了一下,察觉到他的视线,便紧着把脚塞进布鞋里,下来请安,“殿下怎么进来了?这里粗陋,待不得。”
  “粗陋什么?你天天住的地方,我怎么就不能来了?”魏王却不以为意,将门合上了,“不必客气了,坐下休息吧。”
  朝烟又坐回床上,但这回不敢脱鞋了,老实把脚安在鞋履中。
  “皇后除了叫你下水捞发簪,没做什么其他为难你的事吧?”魏王问。
  “……没有。”朝烟摇头,又有些不放心,道,“殿下,您也别将这事儿记在心上。她是皇后娘娘,我是宫女,她叫我去取发簪,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您将她扔进了水里,这太不占道义了……”
  “便是我不将她扔进水里,也没几个人会夸我正经的!”魏王不以为意。
  “那殷将军呢?”朝烟竖起了眉,正色道。
  魏王的脸登时僵住了。
  舅舅第一天返京,他与舅舅说话说了一半便跑了,回了长信宫,然后将堂堂的一国之母、皇后娘娘扔进了荷花池子里。要是舅舅知道这事儿,怕是得气得又抄着鞋底追着他跑了!
  魏王僵硬了片刻,道:“……罢了!舅舅要是当真生气,那就生气吧。能叫徐皇后不欺负你,这也算值了。”
  见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朝烟竟打心底觉得好笑。她不禁问:“值得么?”
  ——为了给她撑腰,一气儿得罪了皇后,又惹怒了殷将军。这值得么?
  魏王郑重了面色,道:“值得。”
  朝烟摇了摇头,叹气说:“也不知我哪里来的这么大情面?”
  魏王笑了笑:“是老天爷前世给的缘分。”罢了,又道,“我才说过要护着你,这决不能食言的。”
  朝烟听他讲胡话,说:“殿下又在开玩笑了。人哪里来的前世?我从前指不准是一株花花草草呢。”
  魏王露出神秘之色来,道:“天机不可泄露。”
  二人正在说话,外头传来了欢喜的声音:“殿下,何公公来问话了,想问问咱们这儿是怎么了,如何与皇后娘娘冲撞上了?您瞧瞧,怎么回话好?”
  闻言,魏王露出了轻微的恼色。他说:“算了,本王亲自去回话吧。”然后,他高挑的身子便站了起来,向着门前去了。要出门时,他回身与朝烟说,“朝烟,这回我可是立了大功。你想想,怎么回报我?”
  她愣了愣,心底埋怨:她能给的出什么回报?横竖不过一条宫女的性命罢了。他还想讨要什么呢?
  可魏王已经推门出去了,吱呀一声响,门就合上了。
  朝烟叹口气,想起徐皇后那盛气凌人的样子,登时替魏王觉得不值。
  她朝烟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他如何做出这样绝情的事来?将徐皇后直接扔下水,解气倒是解气,料想皇后日后也没胆子再找她麻烦;可这样做,弊处远大于利处。
  且这样的账,她要如何还呢?
  朝烟静默片刻,人走到了桌案前。她研开了墨,又抄起笔,人思虑一番,手竟然不自觉地动了起来,在纸上写写划划。待她回过神来,竟察觉到自己在纸上抄了一句古人的诗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墨迹绵延隽秀,正是属于她的字迹。
  朝烟愣愣地看着几列字,脸莫名有点发烫:她怎么写了这么一首玩意儿?
 
 
第45章 指使
  朝烟在桌前坐了许久, 对着这首古人之诗出神。许久之后,才将它收叠起来,放入小抽屉里, 权当自己不曾写过。
  窗外传来啾啾的鸟鸣,她瞧着那停在窗棂边的雀儿,心里冒出一个主意来:还是亲自下厨, 向刘大厨子讨教几招后, 给那人做几个小菜吧。她虽没有金银财宝,但却有心意。
  魏王去皇上面前叙话,过了晚膳时分,人才从御书房里回来,据说是被皇上留着用过饭食了。他在长信宫门前下銮舆时,表情恹恹的, 像是挨了一顿狠骂,很不精神。
  朝烟见了,小声问:“殿下是被将军教训了?”
  魏王没精打采地点头:“我被舅舅好一顿臭骂呢,我们险些当着楚丘的面打起来。”
  朝烟倒是已猜到了这个结局, 并不意外。那位殷将军素来脾气耿直,容不得旁人触碰一点逆鳞。魏王从前在帝位上时,将军尚且直言不讳;如今,想必是愈发了。
  “将军出宫了吗?”朝烟问。
  “走了, 回府上去了。”魏王道,“临行前还在骂我呢!”
  她睨他一眼,故作教训的模样, 道:“谁让殿下这么不按规矩做事?竟直直将皇后娘娘扔进水里。这也太冒犯人了!下回,还请殿下一定三思。”
  “楚丘都不曾生气,你怕什么?”魏王道,“楚丘也知道,是那徐氏脾气冲,喜欢到处欺负人。他自己都理亏,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
  朝烟想起皇上那副腼腆内向、动不动就脸红的模样,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这位皇上为人和善,对宫女、太监都客客气气的,想来他也不大喜欢徐皇后责罚宫人的行径。可他一看就是个不会说重话的人,又能拿徐皇后如何呢?他们这对夫妻,若非是摄政王牵线,还当真不合适凑到一起。
  一行人进了殿内,魏王二话不说,便歪上了炕,躺着不再说话了,一副乏力的样子。朝烟瞥见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便叫太监们去点灯,自己则走到魏王身旁,解了团扇给他送风。
  她本是站着,魏王瞥见她来了,便伸手一拽,硬要她也在炕上坐下来。所幸这锦垫够宽敞,她小坐半截,倒也足够了。
  只是如此一来,她便几乎是与魏王挨在一块儿了,像窝在人怀里给他打扇似的。她的耳根烫了一下,目光情不自禁往身后瞥去,却见欢喜和小楼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色,自顾自地摘了灯笼罩点烛火,都不曾多露一点诧色。
  瞧见他们这样,她竟更觉得耳根软烫了。
  也不知从几时起,他们竟对魏王这副不合规矩的做派习以为常了。
  “朝烟,你说,这京城里头,是东边的风景好,还是西边的风景好?”魏王支着脸,眉目间有淡淡的倦意,口中问道,“宅子是南面开门,多得日晒来得好;还是北面开门,能汲取风水来得好?”
  他问的这些话,叫朝烟有些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怎么问起宅子府邸的事情来?这长信宫金碧辉煌的,难不成还要改制改制?可这长信宫,除了稍稍空旷了些外,也没什么欠缺的呀!
  她纳闷片刻,便老实回答:“我觉得临东边的要好些。京城东边有碧玉湖,还靠着东山与法恩寺,都是景致极好的人杰地灵之处。至于宅子的面向么,倒是无所谓。横竖只是个门,人又不在门口打地铺,要睡屋里呢。”
  魏王抬起眼皮,眼底忽的有一丝笑意,说:“好,都听你的。”
  朝烟见他这么说,脑海中忽然想起不久前魏王说过的话来——“在这宫里住着,多少得见到厌烦的人。你再等等,本王便自己建府去,到时候我们出宫,一起过快活日子。”
  她慢摇着团扇的手一顿,心小小地跳快了些。
  莫非,魏王是当真要搬出宫去,自己寻觅个地儿做王府了?她也不必提心吊胆地提防着哪日段太后想起了她,要拿她祭刀了?
  朝烟心底有一缕期待,但她一贯不喜欢将事情想得太满。许多事儿不做期待,只做最差的打算,届时结果不如人意,便也就不会失望了。所以,她压着轻跳不止的心,稳神道:“殿下,凡事慢慢来,莫要走得太急,免得落了别人口舌把柄。”
  “嗯。”魏王点了点头,眼皮又合上了,好似是累坏了。
  他今天在长信宫与御前奔波,又挨了殷将军好大一顿教训,想来确实是该累了。等过了小半个时辰,朝烟就叫人去铺了床铺,又叮嘱人备下热水,好让魏王早点安置休息。
  待魏王歇下了,朝烟也回房去休息。她一进门,香秀便巴巴地迎了上来,圆瞪着一双眼,道:“姑姑,今天的殿下实在是潇洒利落!”
  朝烟合上了门,揉着太阳穴在床边坐下,两脚蹭着脱了鞋履,口中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香秀却像是见了将军凯旋的小姑娘似的,兴奋不已地在屋里踱步,比比划划道:“今天那皇后娘娘打上门来,我与楼公公都慌张坏了。她要姑姑你下池子捞发簪,我们也只能在原地跺脚生气。结果,殿下却在这时候回来了,简直如神兵天降似的……”
  朝烟听着,敷衍地点头,一边伸手拆散了发髻,拿木梳梳头:“嗯…嗯……然后呢?”
  “殿下一伸手,就把那飞扬跋扈、不听人说话的皇后给治得服服帖帖的,这可真是太厉害了!”香秀的眼底几乎要冒出星光来,语气里满是憧慕,“从前我还以为咱们家殿下可怕,如今倒觉得他是个大神仙。他为了姑姑你,可是连皇后娘娘都敢得罪呢。殿下这是对姑姑喜欢得紧啊……”
  朝烟梳头的手顿了顿,小声道:“胡说八道。”
  香秀撇了撇嘴,说:“要说殿下心里没姑姑你,谁信呢?我是不信的!”
  朝烟磨了磨牙,拿手指去戳香秀的脑门,说:“少嘴碎两句,又不会变成哑巴!快去洗脚,回来吹灯睡觉!”
  香秀被戳的脑袋发红,但却也不恼,只傻呵呵地笑着。
  没过多久,屋里的灯便熄灭了。
  殷将军回京不是一桩小事,想必已在朝堂上引起了诡谲波澜。但这波澜,暂时还祸及不到后宫的小小角落里来,长信宫的宫人们还是稳妥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偶尔从外头听两句琐碎的闲话,譬如摄政王如何在殷将军手上吃了大亏,再也不可如从前一般独断专横云云。
  魏王有时早上便出去,过了傍晚才回来。朝烟想问,又不好意思多嘴。魏王看出她的好奇,就说:“我去舅舅府上坐了坐。”
  每日都是如此,她不由在心底猜测:魏王与殷将军,是不是关系好些了?
  这日魏王才从宫外回来不久,要她侍奉研墨。朝烟才将挽了个袖子呢,外面便来了人通传,说是皇后的坤宁宫出了些事儿,皇上要魏王赶紧过去。
  “坤宁宫出事,与本王有什么干系?”魏王皱眉,露出不解神色来,“还是说他竟没用至此,自己媳妇的事儿都摆不平了?”
  那通传的太监支支吾吾道:“殿下,是…是皇后娘娘的药中被人下了毒,宫人指认,说是您因她先前大闹长信宫怀恨在心,这才……”
  “啊?”魏王表情一愣,挑了眉,露出好笑神色来,“还有这等好戏?你仔细说说。”
  徐皇后被魏王扔进荷花池后,因没有及时更换湿衣,便受了寒,人有点烧热。这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叫个太医开两幅药方子养养也就好了。原本这几日过去,皇后已好的差不多了,但谁知,今日徐皇后用了药后,忽然呕吐不止,人也昏了过去,好一阵子才醒。
  皇后宫中的掌事一查,立时将凶嫌揪了出来,原是厨房上的一名宫女在药罐子上动了手脚。这宫女扛不住刑罚,便全部招了,说是宁嫔处一名叫“雪环”的女子给了她钱财银两,要她毒害皇后。她眼热这些好处,便抛了良心下手了。
  雪环是宁嫔的人,皇后自然头一个怀疑到宁嫔身上去。妃嫔加害皇后,这也不算是什么少见的事儿。但不知宁嫔耍了什么花招,雪环却咬死了说此事与宁嫔没什么干系,她是受了长信宫魏王的指派才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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