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归来——甜蜜桂花糖
时间:2021-06-10 09:58:59

  越荷搂紧了她:“我信。”
  合真唇边便有微笑:“我……少时就想,要同你嫁到一处。指婚时倒有些开心。”又有些怅恨,“现在想来,他并不能托付。还不如另寻一个可靠之人,也能助我救你。”
  “傻合真。”越荷嘴上轻嗔,泪水却止不住地落,“你找夫君,还要人家一起帮扶我?”
  “左右,我老早就觉得,嫁人也没什么意思。可终归是要嫁的,还不如……”
  合真的眼半闭着,她说话已有些吃力了。
  整个内室,都弥漫着离别的悲意。
  越荷哭道:“你不想嫁,那就不要嫁。喜鹊儿给咱们送终。”
  “如有来世……”
  合真梦呓般地张开嘴。
  她想要描摹出一幅可供希冀的画卷。然而此生所历的种种,都不尽能圆满。于是她的憧憬也残破,只得退而求其次。苏合真轻轻摇了摇头,失笑道:
  “我们还是嫁一对要好的兄弟,互相扶持着。虽然不是最好,但也好过今生了。”
  “不,不,合真。”越荷扶抱着她不断滑下去的身体,泪水滚滚而落。合真的气力已经在快速流失,正如她越来越苍白的面色。“你想不嫁,就可以不嫁的。我们仍然做一辈子手帕交。”
  她忽然脱口而出:“或者,真的有那么一个世界……女子不必拘于家中,嫁娶自由……”
  这不是纯然的编造。金羽烧宫被囚后,越荷曾见过她,纵然当着宫人们的面,未能交谈多少。但是越荷回去后,却模模糊糊地做过梦。醒来觉得,金羽好似来自另外一个地方。
  只是那地方如何,梦里却不肯告知于她。
  此刻她珠泪滚滚,只顾着往好处编:“女子不必非得嫁人,怎样过得快活顺意,便怎样去过。可安|邦定国,亦可潇洒不羁……我们便往那儿托生去……”
  合真“哧”地一声笑了。
  又柔声道:“月姐姐,你哄我呢,哪里有那样的地方?”
  “一定有的。”越荷紧搂着她,“一定有的!”
  可她一时间,来不及解释金羽的事情,更来不及说那她也不曾真切梦过的世界。
  越荷只得道:“便是你不肯信,那我们托生去西梁女国如何?这还是闺中你读《西游记》给我听的。此国只有女子,彼此如姐妹般。无拘无束,清净自在。若要生子,便去饮子母河之水。”
  这忽然就有了几分可信。
  合真也振奋精神,睁大了眼睛:“真的……有这个地方么?”
  她呢喃:“对、对,《西游记》虽是志怪奇谈,但西域诸国风俗各异,说不定真的有女儿国……”脸上焕发出神采,“姐姐,那说好了,我们一起投胎到那个地方去!”
  这便是她一直在寻找的希望了。合真紧紧攥着越荷的手,欣然道:“我这就去投胎了,先为月姐姐探路。这辈子,月姐姐再活三十年,我也求一个来生三十而折。”
  “此后我们再一同降生,最好做一对姐妹……来世我做姐姐,你做妹妹。”
  越荷的舌尖已被泪水浸苦,却轻嗔道:“谁要在这地方活三十年。”
  合真破涕为笑:“那听月姐姐的,改为二十年。不可再少了,你还要看我义子长大。”
  她留恋万分地凝视越荷的脸,嘴里说起的却是,对未来种种期盼:
  “届时我们便做对姐妹,日日在一处待着,做什么都行。”
  “我们要身体强健些,头脑灵敏些,便可如男子一般骑马读书了。那女儿国既然能立起来,想必女子们也极厉害,才挡住外面的豺狼虎豹。我们就去做这样的女子。”
  “待到年岁长些了,再一起去饮子母河水,生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娃娃……”
  越荷此时道:“便是反悔不生也行。女儿国便是女子乐土,无论做什么,只要活得开心自在就好。”她想起金羽,想起她冷笑着说母爱并非人皆有之,同样有女子不愿做母亲。
  合真恍然一瞬,道:“是啊,这样也好。”
  她又强打起精神,悄悄地同越荷说起,对于“女儿国”的种种期盼想象。说起来世她们要托生于怎样的母亲腹中,要怎样亲密如一人……
  越荷嗓子也哭哑了,只连连道:“都听你的。”
  她们就这样依偎地拥抱着,听合真说着对来世的梦想。
  外间晚霞如撒开的锦缎,铺于傍晚天空。
  日影渐西,沉往太液湖的潋滟波光。
  不知何时,合真的声音渐低。原先与越荷执握的那只手,也变得冰冷无力。
  她的神情还是微笑着的。很安详,很美丽。
  越荷的身体僵冷,却远比不上心头空寂。
  她木然地抱着合真,听哭声骤然大作,却只觉一片荒凉。越荷忍着足以移山填海的悲痛,轻轻将合真的睡颜,安置在那张榻上。
  斯人已去,而她此后又是孤影孑然。
  身上牵着的、本就极少的羁绊,终是断去了最深的一条。
  半夏与姚黄泣涕不已,而越荷已无法在此处久留。
  她如一个积年的幽灵,深一脚浅一脚地飘了出去。
  夕阳已大半个沉入湖里。晚霞只剩凄艳余光,再拦不住夜色弥漫。
  天地忽红忽黑,渐渐归于死寂。连同那些哭声,都有些远去了。
  越荷仰起脸,但觉胸口闷堵、神思渺渺。她的眼底发干,已是无有泪水。
  唯一支撑住她的念头是,她不能留在这里崩溃。
  合真告知她的,不只彼此情谊……还有江承光对李家的防备猜忌!皇帝对她和家族……从头至尾都是利用……对,都是利用。而且该知道的这些,不止她一人!
  越荷想到这里,忽然又生出了一点力气,一点希望。
  她要去长信宫,她要去找玉河。她要将一切都告诉她,不能让妹妹再重蹈自己的覆辙!
  她要——立即同妹妹相认。
  临终剖心、相认未久便生死两隔……这样的悲剧不能再发生一次。她已经经历了人世间最惨痛的离别,更尝遍了生死无常之苦。何况还有皇帝对于李家虎视眈眈,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她要去找玉河,她要和她的妹妹说清楚一切,就是现在。
  正是这念头使她没有倒下。越荷拖着麻木疲惫的双脚,踉跄着向长信宫的方向走去。最后的夕晖在她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游魂般的影子。
  宫人们远远跟随,不敢接近。
  天边不知什么地方,遥遥传来一阵钟声。
  那钟声似含规律,听了使人无端悲痛。
  越荷又恍惚了阵子,才意识到,这并非幻听,而是真正的钟声。
  一撞十二声,乃贵人薨逝时的报丧之钟。
  怪了,她模糊地想着。自己虽失神离开,也才走到太液湖边。
  未央宫宫人的脚程如此快么?……皇贵妃去世的消息,竟已通知了鸣钟。
  越荷心头忽又涌起阵阵钝痛。只是夹在合真死去的悲楚中,一时不能彻底分明。
  忽见一个小宫女慌里慌张地跑来,那样子像是急于报信。
  越荷心念着去找玉河,她现在只被这个念头支撑着,是苦痛间唯一能抓住的指望。但那小宫女见了她,却认出贵妃服制,连忙奔了来跪下,开口有些颤巍,道:
  “宫中丧事,宁妃娘娘派奴婢晓谕未央宫。”
  “什么?”越荷迟钝地看向她。
  丧事……自然是合真的,但为何要通知未央宫?这不是她们报的丧么?
  便见小宫女吸了一口气,咬牙道:
  “启禀理贵妃娘娘……长信宫贵妃,薨了!”
  越荷忽然间,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第190章 长信丧事   我欲出宫见父母,求你帮我!……
  她好像在梦里。
  一会儿是年少的合真为她编着小辫, 一会儿是娇小的玉河佯作发脾气,一会儿又是父亲唯一一回俯身,将她抱上了马。她被父亲的胡茬扎得大笑。不疑在旁边, 冲她做鬼脸。
  但那匹马忽然就跑起来了, 而且越跑越快。李月河惊慌不已,大声喊着父亲合真玉河……但是没有人理会她。她紧紧抱着马脖子,忽然之间, 被颠了下来!
  越荷骤然睁开眼睛。
  她眼前还有些模糊,稍一动便觉得双眼刺痛。人影晃来晃去, 有张肖似姚黄的脸靠近了她。越荷猛地抓住她手臂,半身跃起,急促地问:“玉河没事,对不对?”
  室内忽然变得寂静,姚黄喉咙里发出小声的抽泣。
  越荷的脸色变得惨白。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却犹然不能相信:“她没死, 对不对?”
  姚黄已挣开她的手臂, 含泪跪于榻前, 道:“长信宫贵妃昨日申时一刻薨逝, 娘娘节哀。”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越荷身子忽然失去全部力气, 跌回榻上。双眼刺痛至极, 却再也流不出泪水。
  她怔怔地回想,这是一场噩梦么?
  真的发生了这些事情么?她才送走了两世最可信的合真, 又迎来了妹妹的死讯。
  玉河怎么会死?她明明身体健康, 纵被幽禁也心怀希望……玉河怎么会这样突然地死去!
  她们前些日子才通过消息, 玉河还让她“勿念”!她正要设法去见她,正要与她姐妹相认,将前世今生的种种尽数告知于她……玉河怎么就没有了!
  她的妹妹, 她唯一的血亲,同样亡于“李贵妃”!
  悲痛已难自抑,越荷胸口阵阵气血翻涌。
  她忽然翻过身,“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娘娘!”姚黄扑上前头,哭哽不已,“娘娘您千万要保重身子……”
  豆绿急嚷着让人去传太医。越荷只觉胸口痛得都要裂开,仍是俯身咳嗽,血溢不止。
  良久,她才被抚平气息,躺了下去,双眼却无丝毫神采。
  姚黄忍着伤痛,柔声哄道:“娘娘歇好,不要多想。”正欲去取帕子来给越荷擦脸,忽然衣袖又被捉住。只是那只手毫无力气,隔着衣袖都能觉出冰凉如斯。
  越荷哑着嗓子:“玉河,是怎么死的?”
  姚黄道:“娘娘先平心静气……”
  “告诉我!”越荷的情绪忽然变得激烈,呛咳道,“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她唇边又溢出了些鲜血。姚黄一面心忧太医怎么还不来,一面又是怕越荷继续呕血,只得告诉她真相:“长信宫贵妃……是中毒而死。”
  “中毒?”越荷声音轻轻,好似还在梦中,“怎么会中毒?”
  “是。”姚黄不忍看她,只是低头落泪,“娘娘还记得长信宫贵妃的淡紫珠钗么?曾用来与娘娘传递消息的。如有讯息,便将小纸条塞在里面。”
  “昨日,贵妃收到讯息时,取出的纸条有些发黄,当时众人都未在意。谁知,那纸条上竟然说大公子已死。”
  “不疑……”越荷喉中腥苦。成国公三条血脉,从此都不在人世。
  姚黄泣道:“贵妃当时便情绪激动,要冲出去质问,不免与宫人侍卫有些拉扯。谁料拉扯了片刻,贵妃忽然脸色发青倒地,那侍卫连忙去叫医女……可医女到时,贵妃已无呼吸了。”
  “她是中毒身亡。”姚黄痛极,“毒|药就下在那张纸条上!”
  “这是多么精巧狠毒的设计啊!那纸条是贵妃私下传消息用的,过手的只能是一二心腹,且递入长信宫中,必然由贵妃亲手拆开。且又是极稀少烈性的毒|药,触肤即发作,半刻而亡……”
  姚黄语带愤恨,边说边哭。越荷却再无力气。
  她反复想着,玉河死前既未能得知她这个姐姐仍在人世,又受了不疑死讯的刺激……思及此处,胸口已是剧痛。不疑已死只是推测,玉河却是真真切切不在人世!
  ——犹记得建章宫前,自己赶去求情,安慰着即将被幽禁的玉河,许诺一定救她。
  不料,那便是姐妹此生最后一面!
  那时,玉河是怎样怀抱希望向她微笑,反过来宽慰于她,又是多么信任“越姐姐”啊!
  越荷的心被攥出了鲜血。
  她忽然哆嗦起来,颤抖着手摘下胸口挂着的小铜马,将其分为两半。
  有张小纸条飘了出来。她急喘着展开,动作如此小心,还未看到字迹,眼前已模糊一片。
  “吾安勿念,越姊珍重。如事有变,请与吾言。——玉”
  吾安勿念、吾安勿念、吾安勿念……她反反复复读着那几个字,喉里一阵腥甜。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姚黄饮泣不已:“娘娘,您不要再看了,您要保重身体……”
  手上忽然失去力气,捏不住纸条。它飘落在她的心口,却似重重烫了一下。越荷紧紧地按住,然而不能填补心上的空洞——那已被寒风刺遍冻透了。
  她微弱地说:“帮我放回去,收好。”姚黄接过那纸条,亦是痛得发抖。
  越荷口里涩得不行,缓了半晌,才问:“谁下的毒?”
  “仍在追查中。”侍婢敛了伤怀,禀道,“圣上正与宁妃……”
  她但见越荷的眼中忽然结了冰,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恨:“是不是他?江承光他——”
  姚黄唬了一跳,连忙捂住她唇:“娘娘慎言!”
  又扫一眼旁边,好在宫人已被打发远了,听不清楚,靠在越荷耳边喃喃道:“奴婢知道娘娘听了苏贵妃一番话,必然对圣上不信,但此事不可明说。且对圣上并无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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