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归来——甜蜜桂花糖
时间:2021-06-10 09:58:59

  这是四两拨千斤, 巧借名目推卸了当场给李不疑授官之事, 又温情许诺,李家未来仍可追随下一任皇子, 仍有富贵可享。
  李不疑听了, 虽遗憾暂未得官, 却也颇感受赞,高声道:“谢圣上恩典!”
  群臣听了,既有失望的, 也有暗自赞许皇帝应对巧妙得当的。
  只是,皇帝虽然迫于情势,随口一说……倘若那冯顺媛真的得了皇子,又归于高位嫔妃抚养。那么,有今日的一言,未来的前途,还说不准呢。
  至此,李伯欣也唯有心怀不甘,携子退下。
  宴会,再度和乐融融起来。
  ……
  大臣们一位位上前,道着吉利话儿,也送上礼单。
  桑葚见越荷始终背部僵硬,不由心生担忧,悄步上前,问道:“娘娘、娘娘……可是时候了?奴婢该去办事了。”
  她但觉越荷的身子一颤,好似梦中惊醒,随即一股大力攥住她手腕,直捏得生疼。
  桑葚忍着痛,轻声提醒:“昭仪娘娘……”
  她听见越荷略带喘|息的声音:“不,你别去!”
  此时,正值霍总兵上前给皇帝贺新岁。他身边并无家眷,显得形单影只。深深拜下,语带哽咽:“臣霍兆贺圣上新岁,霍氏举族深念天恩……”
  皇帝的模样亦极为唏嘘,亲自走下去,握住霍总兵的手,追忆思贵妃。直说得霍总兵泪流不止,又多加恩赏一番,这才罢休。
  与此相比,他先前看向李伯欣的目光,哪怕显得亲善之时,也寒意刺骨。
  越荷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惊肉跳之至。
  “不,不要你去传话……”她说完这些,犹觉不够,心中的恐惧如小孔,渐渐被虫子咬得越来越大,不做点什么便难以平息,“我亲身去!”
  话一出口,登时醒神。越荷坚决道:“此事不必劝阻,我必须亲自过去!”
  ……从皇帝对李霍截然不同的态度之中,有些足够令人清醒的东西。原先布好的局,假如不改掉这一步,兴许,会反遭其殃,甚至牵连到家里!
  必须将李家的痕迹清理干净。
  望着桑葚惶然的目光,越荷再度强调:“事关紧要,这回,我非去不可了。”
  ……
  浅蓝色宫女裙裳,外滚一圈鼠毛。发上簪两朵绒花。
  这是冬日里最常见不过的宫女打扮。
  桑葚实在拗不过越荷,但以堂堂昭仪之身,亲自去……未免太难以解释,也太显眼了!于是,她只得取了宫女衣物来,然后借口理昭仪洒了酒水在身,扶她更衣。
  好在原先也预备了由她传话确认,桑葚大宫女的打扮过于出挑,才备好了这一套普通宫女衣物。越荷与桑葚的身量相仿,倒穿得进去。
  时间着实紧张,换好衣裳来不及说话,待桑葚望过了风,越荷便即刻出发。
  临行之前,桑葚紧紧握着她手:“小姐,我……此去一定小心!”
  越荷深吸口气,与她沉重点头。
  “冯顺媛终于生产,也不知洛微言如何将时机计算得如此之好!永乐宫处,薛婉仪与姚黄——罢了,我信她们一定能做到!桑葚,你要时时留意,一旦成功,立刻通报!”
  这女孩含泪深福:“奴婢记得了。”
  越荷与她道别,身影随即没入黑夜。
  ……
  兴台本是大宴之所,虽然景宣一朝不曾动用几回,但规格却是齐备。
  越荷一路低着头,绕过几处宫人的聚集,来到东宴阁。守门宫女询问她来此作何时,越荷便压低了嗓子,轻轻地答:“奉李贵妃之命,来清点礼品。”
  这本也是掌凤印之人的权力。宫女不疑,由她入内。
  越荷便走了进去,只见灯火摇曳,珍奇礼品堆叠如山。不少健壮仆妇、士卒家丁,都在此等待清点完成。有拘谨束手站立一旁的,亦有守着礼品面容肃穆的。
  兴台最早的设置,便是为了大宴群臣。故而,其位置在群宫之前,与外朝颇近,方便出入。偏阁侧殿,亦为此而置。其中东宴阁,便是专门让大臣的随侍等候,或暂时放置礼品之所。
  众臣贺岁,礼品运进来总需要时间,便需一地暂放。
  越荷前生掌管宫务,故而对这不常启用之所,也是心中有数。健妇家丁们只能在此,不可入内,但宫人来此清点却是无恙。她快速扫了一眼,便找到了欲寻之人。
  李矩,伴随父亲征战数年、被赐予姓氏的孤儿,此次被派来盯着节礼呈送。
  这可不是小事,送给皇帝的节礼若出了问题,便是不敬之罪。李家树大招风,更应警惕。故李矩一路小心盯着,直到宫人一样样清点无误,他才稍稍放下了心。
  转瞬又念起小姐私下传信,吩咐府里去联络人的事。
  应当要不了多少时候,那些老兄弟就要到皇帝面前了吧。只不知道小姐的目的,能否达到?想到皇帝如今愈发抬举霍家,李矩心中,有些不安。
  此时,却见一位垂首的蓝衣宫女走进。
  李矩是久历战阵之人,从不缺乏警惕,顿时喝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那宫女却半抬起脸,声音有些发涩,像是刻意掐着说话。李矩愈发怀疑,却听那宫女微笑地说道:“……我奉命来清点几家节礼,见您身边这桃子玉雕好看,忍不住过来瞧瞧。”
  大定帝曾赐给李家一座桃园,从此李家时常以桃回礼。
  李矩听了,仍是犹疑。那宫女继续说道:“真像活了似的!叫人看了也馋。想来桃子若会说话,必然也忍不住自夸汁水香甜……”
  听到宫女的话,李矩的神色已然一变。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随即侧过身去,嘴里却笑:“你这丫头不知,我们李家的桃子确实甜,往年总要往宫里送几箩筐,两位贵妃娘娘都爱吃。可惜如今时令不对,你……”
  便听到那宫女嘴里吐出极轻的几个字:“换江。”
  李矩听了,微微点头,示意明白。
  那宫女此时才抬起头来,深深看他一眼。李矩一时间,只觉得那目光将他定在原地,有一种亲切之感。过了许久,才想起来:怪了,怎么一个小宫女,模样生得如此之好,且白净细腻的?
  而越荷此时已强作镇定地出了东宴阁,忍不住抬袖拭一把泪。
  “桃儿成精,自夸汁甜”,是李家的一道暗语。
  这暗语一出,便意味着是自己人,接下来的话便会被相信。时间紧迫,已经来不及让玉河再去通知李家人临场修改计划,而遣桑葚去,又无法确信。
  毕竟李家并不知道今晚的一切全出自理昭仪谋划,他们只是在执行二小姐的命令罢了。
  因此,她只能在情急之下瞒天过海,换上宫女服装,亲自过去,当面以李家人才知晓的暗语,示意修改计划。如此,得以周全。
  越荷也并不担心会被戳穿:李矩虽在李家地位不低,但并无资格出席大宴,更不会知道理昭仪什么模样。对他来说,只是个宫女情急之下来传话。知晓暗语,自然是李贵妃所告。
  而李家得到的也只会是李贵妃临场改计,派宫女来通知的消息。谁会抓住个宫女不放?宴散之后李家人便要出宫,也不可能去向玉河当面询问。
  如此,她只消后面寻了借口,找玉河背书,便可悄无声息,脱身而出。
  能做的都做了。
  越荷快步走回,行经兴台侧边时,忍不住回首遥望。
  李家人的位置上,缺了李夫人。越荷心中挂怀,却不敢久留。匆忙回了去,与忧虑不已的桑葚入内间换了衣裳、重梳头发,才若无其事地回宴上坐好。
  ……
  “贺陛下……”
  “贺陛下……”
  已至酒酣耳热之际,现轮到许多普通臣子敬献节礼。这些臣子寻常都是远远地见皇上,趁此机会恨不得多留下些好印象。故而礼物多有精巧用心的,词儿也讨巧。
  江承光便也温情勉励,做足了明君开怀的模样。
  只是以越荷对他的熟悉,总觉得皇帝眉宇间仍有些阴郁之色,难以化开。
  又在心中推算几回,和身旁的妃嫔们聊几句永信宫传来的消息,得知冯韫玉仍在生产。
  越荷便低下头去,默默算着时间。果然,在大臣们祝贺完毕之后,经内监通传,便有二十多位寻常百姓打扮的老少长幼被请入殿中,与皇帝问答。
  这是大宴例行的环节之一。百姓中挑选德高望重之人,为皇帝贺岁,亦表朝廷关心民生之意。且百姓的选择也有计较:致仕老翁、商贾幼童、寻常百姓、退伍士卒,各类都要两三人。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越荷的目光,便停留在那些退伍士卒之中:他们是从大夏各地被提早召来,多是在立国之战中建过功的。个个穿着虽不富贵,却也显得干净体面。整理地排成一列,颇有军伍之风。
  其中一个苍老、略带驼背的士兵,动作却慢了一拍,化不开的是皱纹里的愁苦。
  越荷只看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而在皇帝离席,预备好生加以关怀,以表爱民如子的心意之时。
  老卒列伍中,那苍老的士卒,忽然“扑通”跪下,眼中热泪涌出。
  他深深叩头道:
  “老卒死罪!扰陛下除夕贺岁之兴,老卒死罪!陛下容禀!”
  “老卒等,原为陛下龙骧军之旧人,因伤残归乡,居于江西道,共计一百三十七人。如今身有残疾,无法自立。穷困潦倒,不能维生,陛下赏金又被吞没。孤苦伶仃,辛酸无尽!迫不得已,代战友们前来,乞求陛下做主!”
  “恳请陛下为老卒们,做主啊!”
  话未一半,老卒抓住身上棉衣两侧,双手猛地发力,“哗啦”一声,将那棉衣撕得粉碎。
  顿时,众人只见些发黑发霉的絮草,满天乱飞。那原本打了些补丁、却勉强能称整齐的棉衣里面,缝着的竟然是一件破烂不堪、寒酸至极的外袍!
 
 
第117章 木兰无兄   景宣八年慰问龙骧军老卒的,……
  那件寒酸的外袍, 就这样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也许是为了面圣,这件外袍被浆洗了多遍,许多地方都发白、破烂起来。絮草满天乱飞, 即便是在老卒异动时便冲上去的守卫, 见到这样一件不堪的外袍,也忍不住停滞了一瞬。
  老卒伏跪于地,含泪叩头, 被守卫按在地上也不闪不避,只是口里道:“请皇上做主!”
  江承光的脸色已经发青, 看不出是恼怒还是其它。他的一只手按在案上,身体前倾,嗓子有些压着。他问道:“你说……你是龙骧军的士卒?”
  老卒哽咽难言。因他方才忽然出列,守卫们上前制住他时,已经搜过了身。此刻便有人搜出一物,由赵忠福验看后, 立即捧到皇帝面前。
  那是一块蛟龙玉佩, 老卒道:“这是皇上昔日赏给老高的。”
  江承光接过, 默不作声地看了半晌, 脸色更加凝重。群臣妃嫔, 此刻无不噤声。但听皇帝低声问道:“老高?高严……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老卒刘善。皇上应当不认识老卒, 但昔日龙骧军中,无人不念皇上的英明果敢。大定十八年末的三原埋伏, 李侧妃星夜传信, 皇上得讯后即刻命将计就计, 取得大胜。老卒当时为南路程偏将麾下溃兵,于此战后被皇上收拢,从此成为龙骧军一员。”
  “十九年二月的范邑围战, 老卒随队列冲锋,为十五先登者之一。八月的南蜀陵道夹击,皇上亲自到阵前喊话劝降,致使大批逆陈士卒投降,当时老卒便护卫在前线。”
  “十一月的栗山守卫,老卒等连守半月,饥饿疲惫,战友杨苦根伤重昏厥。皇上与李侧妃不顾危险,亲上城楼,多番鼓舞,并将自己的药物分给老杨,他这才活下来。后来阳城遭伏,老杨为报皇上恩典死战不退,最终战死。”
  “二十年的雍州作乱……”
  “二十一年河谷奇袭……”
  这桩桩件件,由他一一说来,细细历数自他加入龙骧军后,在当时还是太子的江承光指挥下,参与过哪些战斗。当时的江承光做了什么,他自己又做了什么。
  听他如此叙述,众人仿佛又回到那天下未平的时光。铁马金戈,断臂残肢,鲜血哀嚎,亲人分离……小李贵妃掩面啜泣,越荷亦听得一瞬恍惚。
  皇帝的面色不觉间柔和许多,他忽然道:“这么说,雍州那次,你们没被打散,是因为李侧妃在敌人箭矢下冒险冲到军阵侧边,连续喊话,告知援兵将至……”
  名为刘善的老卒深深拜下:“是。其实当时许多士卒已经力气尽丧,再无生念。是李侧妃多次冒着箭矢冲到近前,高声喊话,老卒等才坚持下去。熬过五个时辰,终是等来了先帝的援军。”
  “当时老卒等侥幸活命,都深念李侧妃之机变果敢。前些年……贤德贵妃的消息传到江西道,老卒等都深为憾恸。”
  群臣俱在,李伯欣正在下面,他听到已故长女的旧日所为,不禁侧耳倾听。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又略带遗憾痛惜。
  皇帝忌惮李家,设法消弭李家在军中的影响,已是无可避人之事。可是,他竟然毫不犹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细细地追问起那次雍州围困时,李侧妃全部的举动。
  这一问一答里透出的缅怀追思之意,于大臣们自然是些许暗示,但于越荷,却是无法言语了。
  良久,皇帝方深深一叹:
  “是啊,贵妃她……她是这世上难得的好女子。她走得那样之早,朕亦是深为痛心。二十年时朕受创昏迷,无怪军伍动摇。却不知道,原来是她多番冒险、近前传讯,才稳住军心。”
  “贤德贵妃聪慧果决,当年随朕从军,有木兰之风。可惜她为成国公的第一女,生于战乱,长于颠沛,父亲常在军中,亦无兄长可靠。嫁予朕后,也无几日安闲……”
  说到这里,他似乎再忍不住,举袖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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