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归来——甜蜜桂花糖
时间:2021-06-10 09:58:59

  这其中,洛慎行不算被打落得最狠的,亦不算是最轻的。
  只不过, 妃嫔在宫中的脸面, 关乎家世地位、宠爱权势、有无子女……洛微言骤然失了前二, 如今只得了个皇帝至今没瞧过一眼的三公主, 实在是根基动摇。
  尽管她在宫中掌权多年, 金陵洛氏本也有些底蕴, 不独洛慎行一个做官。
  洛微言现今,仍算是失了势。
  可是, 洛微言的失势, 并不意味李贵妃在宫里, 就会得意多少。
  贵妃与皇帝的关系虽未恶化,但已不似前几年那般亲昵。如她刚入宫时那般抱在膝上爱怜,是近乎绝迹了。且除夕宫宴上李伯欣的骄狂、李不疑的冒失, 还有皇帝的态度……
  这些终究是在不少人的心里,留下了痕迹。
  走了一个面甜心苦、软钉子害人的洛昭仪,宫里仍然不是李贵妃一家独大。育有二皇子、父亲深得圣心,为人又端庄大方的宁妃,在许多人眼中,才是深具未来皇后风范的那个。
  对此,玉河多少有点不痛快。
  但她如今的顾忌更多,许多宫务杂事需要耐着性子一点点掰扯,到底没办法随心来。加上父亲的态度令她颇为悬心,就更不得发脾气了。
  景宣十年的春节,便在这样的暗潮涌动中度过大半。
  直到正月初八,皇三子惟馠的满月礼,才给宫里带来了真正的喜庆气氛。
  理昭仪,这位自江南而来的前陈女子,向来很得皇帝的宠爱。如今她诞育的皇子满月,又是这样的时候,皇帝便着意大办,也算是给年收个好尾。
  一连三日,皇帝都宿于理昭仪处,这在过往并不常见。
  理昭仪入宫已是第三年,虽然也曾因犯错被发落过,但总体而言是长盛不衰。皇帝喜爱她,常常到她的宫里去,频率却永远不会太高,像是在进行某种程度的克制。
  许多人以为,江承光是不愿过于地宠爱一位前陈女子。
  因而,最近他的连连留宿于九华殿,便格外引人瞩目。
  冬日的清晨总是带着些冷意。窗外雀鸟啾啾,棂角贴的红纸福字被风吹得扑啦响。尽管已经是年初八,醒来时仍有错觉,鼻尖会萦绕些鞭炮的硝|烟味。
  越荷睁开眼时,怔了一怔,已脱口而出:“圣上……”
  江承光正坐在她的梳妆处,翻看镜匣。零零散散的眉黛、口脂被翻了出来,滚在桌面上。他正举着一支青莲玉梳,对着外面的雪光端详。听到她呼唤,很自然地问:“醒了?”
  乳母抱着喜鹊儿,侍立在他身后,瞧着像是已经叫来看过一回的样子。
  这样从容的岁月,依稀有种静好之感。越荷忽觉眼中一酸,撑着坐了起来:“圣上怎么没去处理朝政?也不唤臣妾起身伺候。”
  一面说,一面将散落如云的长发拢到身后。
  江承光淡淡道:“年初九便要复朝,朕想着难得歇一天。你素来浅眠,今日却未醒,朕便看你再睡一会儿。不想到这个时辰了……喜鹊儿已吃过一回奶。”
  话说得闲散,态度也是像丈夫多过像君王。
  越荷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见到铺了一桌的钗环首饰。
  她作为后宫嫔妃,虽然也要打扮,但多交给宫人打理。需要什么,直接从首饰匣子或库房中取出。却也从没有似这般铺了满桌。如今看了,才觉出多来。
  便接过姚黄递来的茶水,随口问:“圣上翻出这些来做什么?”
  江承光笑了笑,在透过窗纸的晨光下,竟然显得很是温和。
  “朕想着自个儿先起了,便帮你看看钗环衣裙。毕竟是咱们喜鹊儿的好日子,你做生母的也该隆重些。只是看来看去,看花了眼。里头不少是朕送你的,你穿戴过的却少。”
  越荷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但江承光已经说了下去:
  “你也不是很爱打扮的人,只是新做的衣服首饰放旧了,到底蛮可惜。”
  他又拿起了一对葫芦坠子,细细摸索着:“朕记得这还是快两年前,你出去围猎受了惊,给你的那批赏赐。这对坠子朕亲自赏玩过,想着你戴了会是什么样子。”
  听起来也不是责备的意思。
  越荷早已认清,皇帝对着今世的“越荷”,与前生的李月河,是截然不同的态度。或许因为身份样貌,或许因为其他。她倒并不觉得多么难过,毕竟人总有许多面目,她本就不擅识人。
  但几年下来,她也习惯于以一种新的方式和皇帝相处。这不算难熬。
  遂吁出一口气,微笑道:“圣上若喜欢,臣妾今日可尽戴上。”
  孰料江承光打量了她两眼,倒似认真考虑一般,随即摇了头,有些忍笑:“你……没戴过的太多了,若全戴上,怕要走不动道。看来,日后该多赏你些笔墨书本,少赏钗环了。”
  越荷听他说起笔墨,心里道,果然江承光还是喜欢苏合真那般书卷气的女子。
  却也并不伤感,道:“笔墨书本,总比钗环更好打发时间。”又瞧一眼睡得香甜的孩子,“不过臣妾如今有了喜鹊儿,想来往后的日子总是好过的。”
  这当然是假话,前世今生的种种,始终萦绕她的心头。但要为孩子挣出平静安宁,亦是真的。
  江承光便带着笑近前,刮了刮她的脸:“阿越啊,你这是‘有子万事足’了。”
  他将喜鹊儿从乳母怀中接过,温柔地拍哄着:“朕与你有了这个孩子,也十分欢喜。”
  越荷并非前陈皇室,却又与那个覆灭的朝代有着或多或少的纠葛。如今由她来诞下这个作为联系的孩子,确实再合适不过。也难怪皇帝的心情如此之佳。
  对于喜鹊儿这样的身份,将来会有怎样的道路。是做个金玉闲人,还是寄情山水,越荷也想过很多。只是终得先守着他安康长大。
  遂并不回答,只笑说:“过会儿便要抓周了。圣上在臣妾处盘桓了三天,也抱了这孩子三天,可看得明白,臣妾是来不及教他抓什么的。”
  抓周作假,也算惯例。
  小小一个孩子,若抓了寻常的也就算了。可身在皇家,难免有诸多忌讳。婴孩不知事,抓了玉玺龙印怎么办?或是抓了吃食玩偶,被讥笑为草包怎么办?
  故生母常会早几天训练孩子。野心大的,便抓个象征尊贵的。野心小的,也抓个吉祥如意,或是文墨一类的。总之,不能当场出岔子。
  越荷亦考虑过是否要先教了孩子。但一来江承光近几日始终在她这里,二来,她前世今生第一回 真正做了母亲,多少有些好好经历的心思。
  喜鹊儿皇位无望,众人也不忌惮。她心里也想知道,孩子究竟会抓什么。
  只是事有万一,遂提前和皇帝打个招呼。以她所料,应无大事。
  果然江承光愣了愣,展颜一笑:“好,朕命人把敏感些的都收了。剩下的,无论咱们的喜鹊儿抓了什么都无妨。朕给他兜着,这孩子爱做什么做什么。”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眼前的人,是喜鹊儿的父亲,对他颇为疼爱。却也是前世冷待李月河多年,漠然坐视她死去的君王。越荷停顿片刻,若无其事地扬起笑脸。
  “有圣上这句话,臣妾便安心了。”
  “朕富有四海,再怎样也不会亏待孩子和他生母。”浸在冬日明亮的光芒里,皇帝的神色却似融了些暖意。他道:“你先梳妆换衣罢,是咱们喜鹊儿的好日子。”
  “朕方才说没挑好衣服也是说笑的。”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江承光击了击掌,“让人给你新裁了一身,应当是合适的。你瞧瞧看,喜不喜欢。”
  越荷应了一声,两位宫女果然捧着件簇新的衣裳进来。
  那料子看着颇为柔软厚实,却并不臃肿。蜜合色,上面绣了几朵白牡丹。花蕊用了珍珠和金线,霎为精巧可爱。领口又缝了一层兔毛,是冬装的式样。
  她并不觉得抗拒,称赞了一回好看,便让宫女帮她穿上。
  皇帝略侧过身去,只拨弄妆奁,并不盯着她穿衣。
  越荷一面由宫女帮着穿戴,一面让敷了些玉容粉。因是刚醒,头发还散着。
  待到领口的最后一颗扣子系上,她揽镜一照:
  年轻女子肤色胜雪,神色透着些冷淡。带毛的衣领竖得很高,更衬出脖颈的修长优美。乌发随意而散漫地披着,有些蓬乱,却多了初初醒来的柔倦。
  着锦绣衣,秉冷清貌。
  越荷微微一愣。那位来自江南水乡的越姑娘的影子,在这张脸上已经几乎不可寻。她看到的是她自己——李月河,完完全全的李月河。
  恰在此时,皇帝回转过脸来。
  他没有立即说话,就只是,看着她。
  江承光动了动嘴唇,忽然,颇有些生疏地唤了一声:“喜鹊儿他娘……”
 
 
第122章 蜜合牡丹   朕一定,也会做你的好丈夫。……
  深冬的早晨, 是略带冷冽的明亮。
  透过薄薄一层窗纸,这亮堂依旧,却没有那种刺骨。越荷的半张脸落在晨光之中, 她呆呆望着皇帝, 一时竟想不明白这个称呼。皇帝也怔着看她,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子。
  见越荷回过神来,神色流露出诧异, 江承光一口吞了方才的话,改唤:“阿越。”
  这才是常态。蜜合冬袄的女子神色舒展开来, 再无迟疑之色:“圣上瞧着如何?臣妾觉得合适,不如就穿着一身。只是接下来还要梳妆,不便接驾。”
  江承光道:“很好看。”他听出越荷隐隐的送客之意,“朕去旁边读会儿书。”
  越荷提醒:“圣上若愿多走几步,旁边的奇兰阁便住着薛婉仪呢。她是个饱读诗书的,想必同圣上有话聊。或是将人请了来也行。”
  “你倒会提携宫里的人。”皇帝嘴角一牵, 看不出笑还是不笑, “算了, 朕还是让惟馠陪着。理昭仪可得快些梳妆, 否则是不便出内室走动的。”
  一面说, 竟然真的吩咐乳母抱起喜鹊儿, 随他出去了。
  而在江承光的脚步彻底踏出内室的那刻,越荷的神色才彻底淡了下来。
  姚黄低声询问:“主子, 怎么了?”
  越荷吁一口气:“没什么……去给我拿点蜜水, 喉咙干得慌。”
  ——若说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 在看到镜中身影的那刻,越荷也记得了。
  这件衣服……不,确切地说, 是这个颜色和花纹。和记忆里某个小小角落的一块布料,彻底对上了。她曾经想要过,那是当年李月河为数不多的女儿心愿。
  是有年冬天的事。李侧妃随太子征,颠沛奔波,已有数月。
  那场战役的原定计划是远击塞外,执行却并不如意。
  途中经历了粮草丢失、与叛军搏杀,还迟迟找不到敌军主力。待到终于在风雪茫茫的草原上,邂逅了与夏朝友好的牧民部落时,众人都是喜极而泣。
  牧民们知道领军的是贵人,连忙送上热腾腾的羊奶、炊饼和肉食。
  李侧妃倒是很喜爱羊奶,可惜太子喝不下去,又不愿显得骄矜。再者说,那时与大部队失散的秘密,沉甸甸压在江承光心头。而他们遇到的只是一个毫无作战能力、民众贫穷的小部落。
  为了宣扬教化、笼络牧民,江承光拿出为数不多的钱财与这个部落买卖,而不肯强令他们奉上口粮。此举大大赢得牧民好感,也在后来为太子增添声望。
  但当时,深入草原又缺衣少食的太子,处境无疑是困窘的。
  士卒奔波转战,早就个个成了叫花。太子与侧妃也顾不得体面。虽然盔甲还完整,但整个人也灰扑扑的,像是刚用沙子洗了身。脸上磨出些红,皮肤也糙了,实在是不忍卒看。
  不久前,侧妃小日子刚刚痛了一场,太子怜惜她,在这小部落又找不到红糖。侧妃便说自己喜欢羊奶,热点喝便好了。
  太子沉默不语,轻轻抚摸侧妃乌云般的鬓发。转头请了个胡人厨子来,做了一碟“胡乳达”。
  奶香甜淡,藏不住膻味。太子蹙着眉头,侧妃却用得香甜,又说自己好多了。太子十分疑心侧妃是骗他,跟着吃了一口,眉头皱得解不开。此后更疑心了。
  但是侧妃,自此以后,便很喜欢这类胡人点心。
  他们在这个牧民部落盘桓了一些日子——其实也算不得盘桓,牧民逐水草而居,他们只是跟着移动。尽管最终目的地不同,迟早分道扬镳。但大漠苍茫,人多总安心些。
  这段日子,比不得战场厮杀来得惊险,却也映出些许窘迫。
  战场上,太子和侧妃可以不顾自己的衣衫破旧损毁。但如今稍稍安逸,两人总得规整些。太子还好,身量仿佛的中原衣衫,总能找到几件。
  侧妃的处境便尴尬些:她要不要像过往那样,处境安定下来,便脱去铠甲,做好柔顺的妃子呢?铠甲脱了,不说胭脂,衣衫也要置办几件。风沙天又易磨损。不脱的话……
  她最后还是选择不脱,灰头土脸,穿着男装在太子身边。
  直到有一天,太子忽然告诉她:有一批游商行经这个牧民部落。
  下午会有个集市。太子说,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顺便打听消息。
  侧妃自然无有不应。
  这对青年男女,在大夏的身份何等尊贵,如今却狼狈不堪,在这远离都城、千里之外的草原上,参加牧民部落的集市。命运的机遇总是奇妙的。
  集市上燃着一堆堆篝火。牧民夫妻、年轻情侣,路过时都和他们打着招呼。这些皮肤粗黑的人,虽然语言不太通,性情都很友善。
  还有身姿曼妙的牧民姑娘,踏着拍子,在许多人的掌声中唱歌跳舞。
  物资虽然匮乏,人心的喜悦却与大夏并无不同。
  太子与侧妃且走且看,心中多有感慨。
  忽然,又是一处人潮聚集。而且多是情侣,或者年轻的姑娘。太子谦和地请人让道,李月河却有些好奇。
  她转过头去,眼睛忽然一亮:李月河瞧见了一块很好看的衣料。
  那是块蜜合色的料子,上面绣了白牡丹。
  绣工实质只能算普通,料子也一般。但是在这里,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衣料是个游商带来的,很得意地拿出来展览。
  中原许多物品,在草原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稀罕物。因此,游商宁可摆一个高价,纵然一时卖不出去,开张了也够吃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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