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初将画合起来,对他们俩重申:“算了,再怎么样也于事无补了。”
想参加FCIAS艺术展的各路神仙都在显神通,她要图破重围拿到参展名额并不容易。
画这幅画用了一个多月,现在还没开始便功亏一篑,就好像还没上战场枪就熄火了一样。
纪初忽然很丧气:“我通往梦想的路上似乎从来没有顺利过。也好,这样也算遂了妈妈的愿。”
纪见想安慰她:“姐,不要这么早气馁,也许还有办法呢。”
纪初:“没有办法了。距离参评的交稿时间已经没剩几天了,现在再画已经来不及了。”
“你这就要放弃了吗?”唐时问她。
纪初抬眸,对上唐时的目光,嘴唇动了动,一个“是”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忽然想起赛车场上负隅顽抗的唐时,那个时候他面临的绝境比她更危险更紧迫,那燃烧的火焰没有吓退他,反而点燃了他的熊熊斗志。
纪初喃喃道:“可我还有什么办法呢?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唐时沉思片刻,握住纪初的肩膀:“不要认命。我说过,事在人为。”
他的手掌厚实有力,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力量。
第56章 执手之人在眼前
跟唐时回去的路上, 纪初仿佛不受影响一般,神色如常,偶尔还和唐时聊几句, 只是手里捏皱了的画卷透露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她并没有甘心就败在这一步。
唐时将她的表现尽收眼底, 眸色沉了沉, 暗暗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大年初一的晚上,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夹雪。
纪初面向落地窗席地而坐,感叹天气变幻莫测, 就像心情一样,白天还晴空万里, 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 风雪寒霜便齐齐到来,浇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纪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知过了多久, 听到了身后隐忍的咳嗽声。
纪初抬眸,看到唐时换了一身衣服,正在穿他的毛呢大衣。
纪初一愣, 问他:“你要出门”
唐时:“有事出去一趟。”
说话时他又轻咳了一声。
下过雪的冬天,水如寒冰刺骨, 唐时为了她的画浸泡在水池里好一会,出来后又穿着寒湿的衣裤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直到到家才换上了一套干爽的衣服。
纪初意识到不太对劲:“你是不是生病了?”
起身拦在他前面, 伸手想探他的额头。
唐时微微后仰避开:“没有。”
他的声音已经能听出沙哑了。
纪初急了:“你别动。”
她踮起脚尖,一只手拽着他的胳膊,一只手伸长了去够他的额头。
唐时听话地没再躲,柔软滑腻的掌心贴到了额头,黑沉的眼眸定定地看着纪初:“真没事, 我身体好着呢,倍儿棒。”
掌心触碰到的温度明显高于正常体温,纪初不禁蹙眉:“好像发烧了。”
唐时的笑带着些嘶哑,拉下她的手腕,俯身,额头贴着纪初的额头:“测温要这样测。”
唐时感受了一下触感之后便退开,以免将病气过给她。
他脑子晕沉沉的,整个人精神不济,却还有心情开她玩笑。
纪初既心疼又气他这时候还想着出门:“一定是白天泡了冷水着凉了。你没什么事就别出门了,躺下休息。家里有便药吧,药放在哪?”
唐时挺直身子,揉了揉太阳穴:“不用吃药,明天自然就好了。我要出门办事,不能耽误。”
“什么重要的事非要在大年初一的晚上去办不可?”
纪初看了看窗外,雨夹雪的湿冷感觉仿佛透过玻璃传了进来,山路湿滑,能见度低,她怎么能放心他这种状态下出去?
说话间唐时已经走到玄关。
纪初追过去,拦在唐时前面:“明天去不行吗?”
唐时正要穿鞋,闻言沉吟:“明天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这个人比较心急,而且我现在也没其它更要紧的事了,不如赶紧去把事情办了。”
“谁说没其他要紧事了?”纪初急急道,“你要陪我。”
“哎?”
纪初拉着唐时的手晃了晃,软绵绵道:“你家这么空旷,我一个人在家有点不习惯。”
唐时犹豫:“这……”
纪初五指张开,交叉着他的手指握住他的手掌:“在家陪我好不好?”
声音又轻又软,隐约透着一丝撒娇的味道。
难得看到纪初这幅模样,唐时心软成一滩水:“好。”
仔细一想,和好如初卡只有一天的时限,他得好好珍惜所剩无几的时间。
**
次日六点,闹钟响了两下,唐时便醒来,熟练地关掉闹钟。
他坐起身子,闭眼两秒,再睁眼时,眼底一片清明。
他身体底子好,昨晚被纪初半哄半强迫地灌了药,现在烧已经退了,整个人好得七七八八了。
唐时收拾一番,打算出门。
踏到玄关,穿好鞋子的一刹那,想到了什么,又脱了鞋子走回楼上,停在纪初房前,拧开门把,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纪初闭着眼睛,被子裹到脖子上,只露出一颗脑袋,像个憨厚可爱的雪人娃娃。
她呼吸均匀,睡得很沉,那副毁了的画卷摊开在床头柜上,画卷太长,有一大半垂了下来。
画作的事情已经弄得她身心俱疲了,昨晚因为他的病情又忙前忙后,操心到半夜,想必累坏了。
唐时坐在床边,看了纪初好一会儿,眼里有能溺死人的温柔。
“等我回来。”唐时的声音很轻。
***
莫特酒庄春节的营业时间远比平时更早,因为来往的贵宾很多,有远道而来给酒庄主人拜年的莫逆之交,也有来买酒回去应酬送人的贵客。
唐时熟门熟路地进了酒庄,径直朝徐学曜居住的屋子走去,他的目的很明确,找徐学曜要FCIAS艺术展的邀请函。
为此,他还特地从家里翻找出了老头子之前高价拍卖来的书法家字帖。反正老头子欠徐学曜的,他拿来借花献佛也说得过去。
跟徐学曜见面后,唐时迫不及待,直接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徐学曜兴味十足:“这还是你第一次求我帮忙,难得,真难得。”
“只是,我不是慈善家,FCIAS艺术展的邀请函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东西,这还得看那位需要邀请函的是什么人,值不值得我帮忙。”
唐时想也不想道:“她是我的人。”
未曾想到唐时如此直白,徐学曜一怔。
唐时诚恳道:“曜叔,劳烦您了。”
……
唐时拿着邀请函走出莫特酒庄的时候满面春风,步履轻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拿了几百亿的支票。
徐学曜送他走的时候还笑话他:“这就走了,酒都不喝了?”
唐时摆摆手:“我开车来的。”
徐学曜看破不说破,笑意更甚,喝了酒还愁找不到人替他开车吗?不过是归心似箭罢了。
徐学曜:“我托你办的事别忘了。还有,等事情告一段落,带你那位心上人过来叔这,叔给你们备上庄里最好的酒。”
唐时信誓旦旦:“您放心,我一会回去就去帮您找人。”
只是,当唐时满怀期待地推开家里的大门时,发现屋内一片黑暗,暖气没有开,室内甚至比室外还阴凉了几分。
玄关的鞋柜上整齐地放了一双女式拖鞋,昨晚这双拖鞋还穿在纪初的小脚上,衬得她肤色雪白。
而属于纪初自己的鞋子已经不见了。
她走了。
和好如初卡的时限只有一天。
唐时颓丧地坐到地上,原来一天这么短。
***
大年初二,纪初离开唐时的家后,回了乌牌巷。
很多人会选择在这一天会娘家。但梁冬从来不会回来,在她看来,她早就没有娘家了。
外公在世的时候,纪初大年初二还会和纪见一起来看他。今年是她们家搬回枫城过的第一个春节,纪初忽然就想回来看看。
乌牌巷口有一座月老庙,香火很旺,平时便有不少善男信女来纳缘祈福。
春节时,这里的香火便更旺了。
路过时,纪初听到喧闹的人声,闻到香火的味道,不自觉将目光投了进去。
一位慈眉善目的阿姨注意到纪初的目光,主动跟她搭话:“小姑娘,来求姻缘的?”
纪初回神,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刚好路过。”
阿姨笑:“哎呀,我看你都在这张望了半天了,就是想来求个如意郎君的吧?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阿姨说着指了指自己的摊位:“挑个香包吧,这里面是姻缘签,都是拜过月老、熏过香火的,灵得很,很多小姑娘跟我买的。”
纪初这才注意到这位阿姨在月老庙门口支了一个摊位卖香包。
香包是刺绣的,做工倒是挺精致的。
谈话的这一会功夫,有不少年轻男女在摊前挑香包,还成交了好几单。
看得出来她没撒谎,生意确实不错。
纪初也买了一个,挑的红色的香包,一来是这个颜色喜庆,二来是因为不知怎的,挑的那一瞬间就想起了唐时的法拉利赛车,这个香囊的颜色跟那抹红很像。
将香包递给她的时候,阿姨叮嘱道:“记得打开,里面藏了你的姻缘签。”
纪初一笑了之,倒不是为了求姻缘,只是觉得一个香包也不贵,大冷的天在这摆摊做生意也不容易,就随手买了。
乌牌巷里虽然都是老房子,但过年很多人回老家,巷子里的家家户户远比平时热闹,门口贴着用毛笔写的春联,挂着红灯笼,一片喜庆。
纪初不自觉被欢乐的氛围感染了,眉眼温柔,浅笑着漫步在乌牌巷里。
她抬起手里的香包闻了闻,清香扑鼻,郁闷的心情仿佛被驱散了。
纪初耳边忽然回荡起那位阿姨的叮嘱,让她一定要打开香包看看。
香包的束口是用绳子拉紧的,轻轻一抽便打开了。
纪初从香料里抽出里面的竹签。
竹签上面刻着两排小字:“心开意解莫执念,执手之人在眼前。”
前半段好理解,让她要心胸开阔,放下执念。这是人生哲理,放诸四海皆准。
只是这后半句“执手之人在眼前”就有点可笑了,眼前?
纪初抬眼望去,眼前是蜿蜒的小巷子,是爬满青苔的墙壁,是老旧的房子,哪来的执手之人?
纪初缓步走着,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唐时的脸庞。
只是一瞬间,纪初便摇摇头,试图把那张在脑海里也笑得妖孽的脸甩出去。
他现在指不定在哪逍遥快活,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偏僻的小巷子。
纪初捏着香包,转过窄窄的拐角,外公的家就在拐角另一边。
阳光从矮墙上方照射下来,温暖与光明同时而至,纪初眯了迷眼,抬起手背挡着。
外公的老家门口,一道颀长的身影逆光而站,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脚步声,转头看来。
透过指缝,迎着暖黄的光望去,纪初看到了上一秒还浮现在脑海中的脸。
第57章 你是来找我外公的
日光照射下纪初感到有点晕眩。
有那么一瞬间, 纪初以为自己在做梦,唐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纪初眯了迷眼,试图看清光影之间的人。
唐时的声音有一丝难掩的惊喜:“你怎么会在这?”
熟悉的声音闯入耳朵, 令纪初意识到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纪初想问他的。
纪初走近;“突然想来外公家看看, 就过来了。”
唐时了然, 以前听她提过她的外公住在乌牌巷。
“正好。”唐时递给她一个长方形的红包, “这个给你。”
纪初视线落在薄薄的红包上,离开别墅的时候, 她在大厅的桌子留下了这个红包,里面的黑卡她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看出纪初想拒绝, 唐时说道:“不是之前的礼物了。仔细想想, 新年送你的礼物是一张黑卡,确实俗气了, 也不够用心。所以我换了一样礼物。”
唐时将红包往前递了递:“你看看。”
红包面上的烫金装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纪初好奇地接过打开。
随着抽出的动作,里面的卡片全貌逐渐展现在纪初眼前,“FCIAS艺术展邀请函”几个字龙飞凤舞, 颇具艺术气息。
纪初的手不可察觉地颤了一下,这不止是一张邀请函, 还是通往FILUO美术学院的入门券。
唐时邀功似的说:“费了好大劲跟一位世叔要的,之前岳筠也想要一张邀请函,跟她爸找到我爸那去我都没答应帮忙。怎么样, 这礼物合你心意吧?”
纪初拿着邀请函半晌没说话,神情不悲不喜,最后仿佛下定了决心,将邀请函塞回红包递还给唐时。
“什么意思?”唐时笑容僵住。
纪初:“邀请函是发给拿过奖的大拿的,有了它可以跳过评选阶段直接参展。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透明, 受之有愧。”
唐时晃了晃邀请函,开玩笑道:“不要的话,我可给岳筠了?”
“随你。”纪初的态度不像开玩笑的。
唐时肃起脸,认真道:“你可是全国美展的金奖得主,拿邀请函名正言顺。你现在需要的是时间,跳过评选阶段的话,你就有时间重画一幅,只要在艺术展召开之前把画交过去就好了。”
“我得奖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的我还有没有当年的水平还很难说。FCIAS的邀请函是对画手实力的认可,但实际上这张邀请函是你帮我找来的,我并没有真正取得组委会的认可。如果我靠这张邀请函去参展,对其它按照正常流程参评参展的选手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