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涉及某些原则方面,纪初的倔脾气跟她柔软的外表成反比。
唐时差点就被她说服了。
只是这件事情关系到纪初的梦想,唐时什么都可以听他的,唯独这件事不行。
“当年美展金奖得主小樱桃在整个绘画界引起了轰动。即便到了今天,小樱桃这个名字依然是绘画界的传奇。我相信如果组委会知道你就是小樱桃,一定会给你发邀请函的。”
纪初垂眸,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可惜的是,当年拿奖的那副画早就不见了。”
那副画跟外公的大多数画作一样,消失得无声无息。
唐时一时语塞。事情仿佛陷入了僵局,唐时发现自己似乎总是在纪初的事情上变得束手无策。
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那些画作在联系不上徐先生的那一刻便没有了找回的机会。
纪初抬眸,忽然想起见到唐时时的第一个疑问:“对了,你怎么会来这?”
唐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拿出手机再次对了对地址:“我来找人。以前住在这里的梁浦老先生你知道吗?”
纪初一怔:“你是来找我外公的?”
***
去莫特酒庄的路上,唐时跟纪初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徐学曜就是他的世叔,那张邀请函正是出自他手,也是他让唐时帮忙寻找外公的后人的。
交谈中,纪初听得出唐时对这位徐先生很是敬重。
到莫特酒庄时已将近四点。
正好是酒庄主人午休后醒来不久的时间。
距离上一次见到徐学曜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比起记忆里那张略显模糊的脸,徐学曜两鬓的白发更多了,不过精神甚是矍铄,笑起来文质彬彬,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文雅的气息。
对于纪初的到访,徐学曜很是欢迎,让人拿出了酒庄最好的酒招待她。他亲自倒了第一杯酒给纪初。
纪初受宠若惊:“多谢徐先生。”
随即颇有些为难地看着递到眼前的酒杯,她的酒量浅,怕是不能喝。
眼前横空出现一只手,取走了第一杯酒。
唐时将酒杯递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随口说出了年份:“1787年的?我喜欢。”
说完就着杯沿啜了一口,含在舌尖慢慢品尝。
这举动倒是帮纪初解决了难题。
徐学曜取笑唐时:“猴急,我这的酒还能没你的份吗?”
酒庄主人的语气并没有一丝责怪之意,纪初听得出徐学曜跟唐时关系匪浅。
徐学曜说着要再倒一杯给纪初,唐时抬手阻止:“曜叔,不必了。她不像我好酒贪杯,你的好酒还是留给我吧。”
徐学曜挑眉,目光在两人脸上滑过:“这,你们早就认识?”
纪初不知道唐时是怎么跟徐学曜介绍自己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两人之间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倒是唐时坦坦荡荡:“我找您讨的邀请函就是给她的。”
徐学曜一下子就懂了,笑容满面地打趣纪初:“原来你就是他的那位心上人。这个世界真小。”
纪初脸微红:“徐先生,我来找您是想问问我外公那些画作的下落的。这些年我一直想找到您,完成外公的遗愿。”
这转移话题的方法略显蹩脚。
但这恰好是徐学曜最关心的正题,徐学曜的态度一下子就认真了。
徐学曜:“七年前拿到梁老先生的画作之后,我请了几位在绘画方面颇有造诣的好友一起观赏,一致认为梁老先生的画颇有风骨,水平不输当代大家。当时我们已经决定邀请梁老先生一起办一个画展,正当我让人把这个消息带给梁老时,却被告知他已经不幸去世了,唉,都怪我来得太晚了。”
纪初听得出徐学曜是真的在提外公惋惜,也是真的在自责,他是个惜才的人。
外公一生渴望一画成名,为此孜孜不倦,却在临近成功之时溘然离世,确实可悲。
想到这,纪初有点哽咽,强行压下,以正常的语调安慰徐学曜:“外公在世的时候时常提起徐先生,说您是他的伯乐,他很感激您。”
徐学曜叹气:“我让人留了联系方式,想等梁老的后人来找我。没想到后来我这边出了点意外,有几年是与世隔绝的状态,联系方式自然而然作废了。后来回归正常生活后,才发现世界风云变幻,我已经有点跟不上了,我一个老人便隐居在此与酒为伴,平时没什么人来往,也就唐时常来看我。我就想着麻烦他帮我找一找梁老的后人。”
徐学曜说得隐晦,入狱的过去不堪回首,他不想说得太明白。
唐时知道无论他表现得如何轻松,内心依然是在意那段过去的。
他不想让曜叔沉浸在过去,便出声将话题拉了回来;“初初一直想找回她外公的画。曜叔,那些画还在您手上吗?”
这么问是因为入狱前,徐学曜的大部分财产都被拿去折价赔偿因集团失误而利益受损的受害方了。他如今的一切都是出狱后从头再来,白手起家的。
那些画还在不在他手上很难说。
纪初看向徐学曜,像即将打开潘多拉魔盒一样,紧张又期待,外公留给妈妈的那副画到底是什么?
徐学曜顿了一下;“在的。放心。”
他对纪初说:“以前是没有找到你,我代为保管。现在找到了梁老的后人,自然是要物归原主。”
纪初内心激动,双手不自觉地握拳:“谢谢徐先生。”
徐学曜看了看外头的晚霞,沉吟:“我这些年收集的画作、字帖堆满了整个书房,要把梁老的画挑出来也需要时间。”
“这样,我派人找一找。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一会邵家那小子也要过来,今晚在我这酒庄烧烤看海。我看你们今晚也留下来一起,算是陪陪我老人家。”
纪初犹豫地看向唐时。
唐时朝她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行,那就都听曜叔的。”
***
落日如熔金染黄了远处海天一线的区域,晚霞如上好的绸缎绵延在天空,海风裹着咸咸的气息吹过,潮水一进一退,海滩湿了一大片。
春节留在酒庄过年的工人不少,大家搬了烧烤炉出来,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一会烧烤的材料和工具。
纪初站在海滩,抬手遮着额头,望着远方的落日。
风吹得她发丝飞扬,侧脸映着红霞,凹陷的小酒窝俏皮可爱,纤细的身影在沙滩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唐时在酒庄内的落地窗前,望着这一幕移不开眼,希望她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情。
只是,想到那些可能破坏她好心情的事情,唐时的眉头不自觉蹙起。
“您是说,还有一幅画在高泰擎手里?”唐时问。
徐学曜站到他旁边,望着远方道:“当时我入狱,不少画作流落到了他手里。出狱后我出价跟他买,你知道的,他这个人只看利益,我出的价高,他就爽快,二话不说就把画还回来了。”
“唯独梁老临终前那副绝笔之画,无论我出多少钱,他都不肯卖。”
唐时:“原因呢?”
徐学曜缓缓摇头:“不知道。”
唐时深深闭了一下眼睛:“行,这事我来处理。”
“以你跟高泰擎现在的关系,他恐怕不会给你这个面子。”
唐时望着纪初的背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她想要,我就给。”
徐学曜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对了,你手头那个文化创意小镇的项目走到哪一步了?”
“团队组建得差不多了,正在磨合阶段。”
“这个项目看似是房地产方面的东西,内里却是文化创意方面的项目。专家团那边更看重的是团队的艺术嗅觉、艺术才能。我建议你多培养你团队的艺术感,多去看看艺术展。FCIAS艺术展就不错,最好去看看。”
尽管徐学曜手握着集团不少的股份,但他早就不过问集团的事了。现在尽管只说了几句话,但话里话外都是在指点唐时。
唐时露出会意的笑:“行,谢谢曜叔。”
徐学曜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叔客气?我去看看他们把画作整理好了没。你就别陪着我这个老头子了,跟他们玩去。”
顺着徐学曜手指的方向望去,一辆卡宴堂而皇之压进沙滩,司机是邵长,正透过车窗朝他挥手。
第58章 你的宝贝脏了,擦擦……
纪初远远地就看到了邵长的车, 待他们驶近了,纪初发现车上还有其他人,是刘尤和岳筠。
邵长和刘尤不用多说, 回枫城后都见过了, 岳筠是时隔多年第一次见, 以前读书的时候有过几面之缘, 听说后来她便出国了,读的FILUO美术学院。
想到这, 纪初的目光变得有些羡慕。
邵长把车停到唐时的车旁边,一下车就绕着唐时的古铜色布加迪威龙转, 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哇, 这车全球限量才三台!”
唐时闲庭信步地路过他:“把你的口水擦擦,别滴到我车上。”
说话间目光扫过随邵长来的岳筠和刘尤, 点了个头算打招呼。
邵长手规规矩矩地收回来不敢碰, 跟上唐时:“时哥,晚上借我开开呗。”
唐时漫不经心道:“你能不喝酒吗?”
一会要海边烧烤,在莫特酒庄吃烧烤配酒天经地义, 邵长能忍得住?
当然忍不住。
邵长觉得这只是唐时不想借给他的托词,撇嘴:“你对这辆车真是宝贝得紧呐。”
唐时不理他, 径自走向纪初。
邵长看到纪初,挑了挑眉。
刘尤:“她怎么也在?”
邵长:“你还不知道吧,时哥现在追求她比当年还疯狂一万倍。”
想到在唐时家看到的各种追妻攻略, 邵长不禁一阵恶寒。
刘尤不太信:“真栽了?”
邵长恨铁不成钢般摇头:“就没起来过。”
岳筠一字不落地把对话都听了去,看着唐时和纪初的背影,忿忿地咬了咬牙。
烧烤的工具准备齐了,食材放了一筐又一筐,徐学曜吩咐酒庄的工人搬了几箱酒来, 大海、落日、烧烤和酒,组合起来是绝配。
“干杯,新年快乐!”
众人开了酒,彼此碰杯,玻璃器皿的碰撞声与海浪声融为好听的交响乐。
徐学曜很贴心地给在场一些不喝酒的女士准备了汽水,纪初拿着白桃气泡水跟着他们碰杯,小口喝着汽水,手上翻转着烧烤架上的烤串。
孜然与烤肉的香气在空气里飘着,纪初拿起烤得冒油光的牛肉丸闻了闻,真香。
烤熟的牛肉丸在空气中冒烟,纪初还没来得及咬一口,身边的人凑过来,滋溜叼走了一颗丸子。
纪初抬眸,唐“老鼠”正鼓着腮帮子咀嚼着从她这偷走的牛肉丸,意识到她的目光也不害臊,堂而皇之地吞咽下去。
纪初:“不烫吗?”
唐时若无其事地:“不。”
随即单手拿着冰镇啤酒饮了一口。
纪初没有错过他伸出的微微泛红的舌尖,嘟囔道:“嘴硬。”
纪初将烤牛肉串拿到嘴边吹了吹,唐时用眼角余光瞥她,她视线一扫过来,他又立刻将目光移开。
纪初偷笑了一下,将烤串递给他:“呐。”
唐时斜了一眼,状似不太在意地接过:“其实我自己会烤。”
“真的吗?你的《爱心食谱篇》有教你怎么户外烧烤吗?”
唐时愣住,被、被发现了!
旁边烧烤的的刘尤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食谱?”
邵长嘴快应道:“就那个追爱三十六、啊!”
脚背一疼,邵长瞪圆了眼睛,看向睬他的罪魁祸首。
唐时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却饱含威胁力。
邵长讪讪地将尾音上扬改成唱歌:“啊……啊……啊……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岳筠:“……”
刘尤白了他一眼:“傻叉?”
纪初将唐时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憋着笑,递给他一串烤好的羊肉串:“给。还想吃什么?”
唐时眉梢上扬,喜不自胜地接过,手指在食材筐里指了一圈:“这个,那个,都要。”
纪初笑吟吟地拿起烤串放到铁架上烤。
岳筠递过来一跟烤串:“唐时哥,我这个好了,先给你。”
纪初微不可察地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给铁架上的肉串翻面。
“谢谢。”
唐时接过,岳筠脸色正要浮起笑容,就看到他随手递给了邵长:“赏你。”
岳筠的笑淡去。
***
海边烧烤结束时,天色已黑,烧烤架里偶尔冒出火花,为夜色增添了几丝暖意。
徐学曜不知什么时候回了酒庄里,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幅画,递给纪初。
纪初一开始只觉得有些眼熟,展开后眼神难掩激动:“这是我的画。原来这幅画在您这里。”
徐学曜:“想来是你外公当年无意间把你的画混在他的画作里一起送了过来。现在物归原主了。”
纪初的手指抚过画纸,眼眶有点湿润:“谢谢。”
岳筠是学绘画的,看到画作的落款,不禁念了出来:“小樱桃?全国美展金奖的那个小樱桃,是你?”
纪初缓缓卷起画:“是我,怎么?”
岳筠嘴唇张了张:“没什么。”
当年那届美展她也参加了,那是传闻中水平最高、难度最大的一届,没想到金奖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画手拿下了。
更没想到的是,那个画手竟然是纪初!
岳筠看着纪初的目光逐渐变了,她看走眼了。
徐学曜递给纪初一张邀请函,纪初一怔,这是她之前退还给唐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