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蝎美人与权臣——九月轻歌
时间:2021-06-19 09:45:30

  “我还好。”攸宁轻声道,“我喜欢听人说话,只要不是数落挖苦我的,都爱听。”
  萧拓腾出一手,抚了抚她面颊,“倒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攸宁道,“能随口说出来的事,就都是不在意的了。”
  萧拓想了想,“我有时候随口说出来的事,也是特别重要的。”
  攸宁笑出来。
  温柔静谧的夏夜,晚风徐徐,她在秋千上的身形随着他温缓的手势来回荡着,衣袂随风轻舞。
  她看不到身后男子此刻的样子,却又似是能够清晰的看到:他低眉敛目,似有无尽耐心,笑容比这夜色更温柔。
  同一时刻的竹园。
  皇帝走进书房。
  钟离远坐在窗下的棋桌前,看到她,神色倒也寻常,起身拱手一礼。
  “免礼。”皇帝有些无奈,在他对面的位置落座,“你也坐。我只是来看看你,说过的。”
  “有劳。”钟离远回身落座,“这一两日也就该去进宫谢恩了。”
  皇帝心知肚明,前尘旧事,他已不想再提及,也便只说实际的事:“户部和工部的人都在揣测,为何到了如今,也不见你去府邸看一看,连个下人都不曾派去看看情形。”
  钟离远落下手里的黑子,又取出一枚白子,“我不大懂得那些,凭谁也能比我安排得更周到。况且迟早会相见,不差这几日。”
  皇帝颔首,“对你的官职,我还拿不定主意,也是想着,先问过你的意思为好。”
  “官职?”钟离远手中的白子落下,“我是不会为官当差了。谢恩同时会婉拒所得一切封赏。”
  “怎么说?”皇帝凝着他清冷的眉眼,“是不想,还是不能够?”这其中的差别太大了。
  钟离远抬眼,视线笔直地望着她,“有何差别?”
  “我不相信你不想,”皇帝的语声轻而哀凉,“你的抱负就是河清海晏、盛世清平,就算你经过怎样的腥风血雨,这一点总是不会改的。我也想,更需要你帮我。”
  “说的也对。”钟离远敛目,“这一点我是没变过,可我所能做的,也并非没人能代劳。”
  “要说是不能,”皇帝的手不可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又要怎么说?你……你把你的脉案给我,我便是把这天下翻过来,也要为你找到药到病除的良医。”
  钟离远沉默着,直到拈着的棋子落下,才看向她,显得很是不以为然,“你这个人,如今怎么变得这样自相矛盾了?”
  前脚还说什么盛世清平,后脚就要劳民伤财。皇帝当即意识到了这一点,懊恼地蹙了蹙眉,强辩道:“眼下不论如何,都是乱糟糟的,多这一件事也不算多。”
  “这话就更混帐了。我也早已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例如这些话,例如专程前来。”钟离远说。
  “……”皇帝低下头去,良久,惨然一笑,“是我不晓事,叨扰了。”
  不需要告诉他的,她会一直在他面前保持缄默。
  他已不在意,已经能漠然对待往昔,是他的福,她该为他珍惜,不论这样的光景有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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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大早朝期间,钟离远进宫谢恩,皇帝当即命宫人请他到殿堂之上。
  遥遥的,她与百官望着钟离远一路稳步而来。
  这样时刻的他,全然不是她私下里相见的病态淡然的男子——与记忆中迥异的人。
  到了皇城内的钟离远,整个人自然而然地又焕发出无形的光,有着他最让人熟悉的威仪与风采。
  便如此,哪怕形容有了改变,只要见过他的人,便能一眼认出,再不会错。
  接下来,钟离远到了御阶前,按部就班地行礼谢恩,为钟离悦告罪——只说人在他乡,尚未赶至京城,末了婉拒封赏。
  君臣之间几个回合之后,在皇帝的坚持下,他只能对封赏却之不恭,之后适时告退。
  当日,一些官员下衙之后,收到了钟离远的设宴相请的帖子,只是地点不在国公府,而是竹园。
  众人虽然不明白他怎么还不入住御赐的府邸,却也都因受到邀请而满怀欣喜。
  长公主闻讯后,沉默了好半晌,随后不抱希望地道:“不要再让太医大夫过来了,说我已然痊愈。三日后设宴,下帖子给镇国公。”
  帖子送到竹园,如石沉大海,连句回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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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如水,无痕无声。
  转眼就到了老夫人的寿辰,当日一早,攸宁特地提醒萧拓:“今儿你可要记得照常下衙,早些回来给娘拜寿,寿礼我也给你备好了。”
  “我也让景竹准备寿礼了。”萧拓委婉地表示自己并没忘记这件事。
  攸宁却道:“没我帮你准备的好。”
  萧拓笑了,狠狠地亲她一下,这才大步流星地出门。
  巳时前后,便有宾客相继登门。
  这次算得比较稀奇的一件事情,是杨锦瑟随着杨夫人过来了。
  倒是攸宁有些意外,悄声问杨夫人:“您家这宝贝闺女怎么会得空?”
  杨夫人笑答:“这还真不关我的事儿,她自己张罗的,打几天前就开始磨烦首辅大人,这才得了一日的假。”
  攸宁忙道:“这可真是有心了,回头我得跟我婆婆念叨念叨。”
  一旁的杨锦瑟瞥了攸宁一眼,给了她一记“我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的眼神。
  好巧不巧的,也被杨夫人逮了个现形,当下就狠掐了一下她的脸,“你这是什么态度?等会儿拜寿要是还这德行,回家就家法伺候!”
  杨锦瑟嘶地一声,却又敢怒不敢言。
  攸宁笑得不轻,也不想让杨锦瑟在人前太跌份儿,连忙哄着母女两个进了待客的花厅。
  今日的宴请与先前又不同,赋闲在家或是打理庶务的老爷,又或是少年郎,也是上午就到了,很多支撑门楣的官员则要等下衙之后前来。
  宾客过来都是为着给老夫人拜寿,由此,这种宴席的章程便与小规格的宫宴章程大同小异,攸宁和几个妯娌早就考虑在先,一起商量着安排下去,细致到微末小事。
  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和萧延晖也尽心尽力地帮衬着应承宾客。
  再怎么样,兄弟三个也是曾经在官场行走过的人,见识谈吐其实都非常人可及,应付起来倒也算得轻而易举。
  萧延晖一直被三个人轮流带在身边,听闻的他们有意无意中的点拨积攒下来,亦是受益良多。
  待得午间宴席之后,他们便请男宾到外院消遣,女宾则遵循常例,随兴致选择去处,只要别往外院跑,怎么都行。
  而各路女宾今日热议的一个话题是萧府婆媳几个的服饰。
  “老夫人穿的暗红色褙子、墨绿色棕裙,瞧着真是让人眼前一亮,且是越看越能看出些门道,褙子上的银丝纹样、裙子的襕边,都是费尽了心思。”谭夫人道。
  杨夫人接话道:“打听过了,是几个儿媳妇一起琢磨着让针线上的人做的。”
  谭夫人一边眉毛挑起来,“你这人,如今对我都没个准话了?怎么可能?”
  杨夫人也无奈,“婆媳几个都这么说的,我也不信,可也没辙不是?”
  谭夫人就笑了,“今儿也就罢了,回头再哄着老夫人告知原委。”
  “这倒是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年纪轻的人关注的焦点则是妯娌几个的衣饰,聚在一起议论不休。
  妯娌几个偶然间听到,俱是抿嘴一笑。
  二夫人、三夫人和四夫人今日的穿戴,都是依着攸宁画的样式做出来的。
  穿着的因着不断得到宾客由衷的称赞而欢喜,更对攸宁生出感激与亲近。
  至于攸宁,便是有了些小小的成就感,且有点儿踌躇满志的意思:往后还要多给婆婆妯娌做些衣服。
  到了傍晚,上十二卫的一些首领跟着萧拓回到萧府,相继到了内宅待客的花厅给老夫人拜寿。
  随后相继而来的,便是各个部堂、衙门的一些官员。
  是夜,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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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攸宁收到了一份于她而言算得特殊的帖子:来自竹园,钟离远。
  她当即就应下,而且即刻出门,去往竹园。
  这是谁都拦不住的事。老夫人一看她神色便知晓了,笑眯眯地说只管去,别忘了回家就成,要是闹天气的话,你就在那边等一等,等着老五去接你——眼下我觉着能使唤他了。
  攸宁忍俊不禁,笑着称是。
  去往竹园的一路,她心绪其实一直有些忐忑。
  虽然不得相见却一直相伴,这些年一路走来,她不需见他,也晓得他一些从细微处流露转变再一点点让她成习的习惯,可她时时留意捕捉到了,也便了解他的心性,所以,也便成了最有默契的人。
  自他昭雪一案落定之后,她便没了目标,同样的也因一种预感陷入惶惑不安,所以,有段日子不去看望了。
  不见,意味的是逃避。
  她知道他在这之后会有些举措,至关重要的,甚至于,是她不愿接受却又必须接受的。
  来到竹园,兄妹两个相见之后,起初只是寻常的情形,直到攸宁留意到了书房里多出来的几个箱笼。
  “这是——要搬到国公府的么?”攸宁问道。预感不是,绝对不是,还是希望他亲口否定。
  “不是。”钟离远和声道,“这些是留给你和兰业的。往后你们用得着。”
  “……”攸宁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隔着偌大的书案望着他,“你呢?你不需要这些了?”
  “我还真是用不着了。”钟离远回望着她,目光坦然而诚挚,“你们比谁都更明白我的心思,也更明白我的情形。”
  “不明白。”攸宁眼睑缓缓低垂,“我不明白,更不想听这些话。”透着执拗与不忿。
  “傻姑娘。”钟离远语声里有了笑意,“总这么着,岂不是让我更不放心?”
  攸宁深深呼吸几次,平静下来,点头,“随你怎么着吧。”停了停,不免问起阿悦,“你对阿悦,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钟离远道:“过些日子,让她到国公府住上一阵,随后兰业认她为义妹,你看可还成?”
  攸宁默了会儿,“那自然好。再好不过了。”
  “我先前也想过,兑现昔年的诺言,可是我想,到了这时候,便是我有心,你恐怕也不乐意。”钟离远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这的确是。”攸宁抬眼瞧着他,“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萧兰业认下阿悦,跟你认下我是不同的。”她抬手,用指尖挠了挠额角,“我为人处世从来就是那样,就像萧兰业说的,有时候很离谱。我也晓得,只是改不掉,也不想改。既然如此,就给阿悦多一份安稳,少一分隐患。”
  钟离远轻轻地吸进一口气,端起手边的茶盏向她,“以茶代酒,我敬你。”
  攸宁扬眉。
  “我这一生,最大的幸事便是得遇了你这个妹妹,和任谁亦是可遇不可求的知己。”钟离远语声徐徐,“多少年了,其实不是我在陪着你,是你在陪着我,支撑我。
  “没有你们两个,我兴许在赶赴北地的路上就已心灰意冷,甚而万念俱灰,加之伤病,死在路上的可能是就成。
  “可是没有。
  “你们两个左一封右一封的信件催着,恰如催命符,到了我这儿是相反的效用。”
  说到这儿,他不由得眉眼弯弯,牵出柔和温煦如三月暖阳的笑,“何其有幸。因着你们,我多活了这些年。这一点,这一声感激,我怎样也要当面道出。”
  “知己?”攸宁更关注的是他同时提及的另一个人,“是谁?”
 
 
第79章 早已注定的别离(4)   万更
  钟离远牵了牵唇, “你不知道?猜不出?”
  攸宁品着他说过的话,再瞥过那几个箱笼,语声犹如叹息:“萧兰业。”
  钟离远颔首, 又用下巴点了点她的茶盏。
  “也别以茶代酒了, ”攸宁说道,“等下一起吃饭, 好好儿喝几杯。”虽是这样说着,还是端了茶杯, 喝了一口。
  “好。”
  攸宁想起一事, 问道:“他戴着的那串血珀佛珠, 是你送的?”
  “嗯。”
  攸宁笑着扶了扶额, “怎么不早告诉我?都跟我没说过一句明白话。”
  “要是说了,你反倒不能理解他。”钟离远和声解释道, “他也是一直因着我的缘故忍了这些年。他若在你们成婚之前就提及这些,你会怎样?”
  “……那就不用成婚了。”攸宁笑说,“我会认为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不做就是天理不容,会怀疑他表里不一, 一面对你虚情假意, 一面对你百般忌惮。”
  钟离远颔首, “你们熟稔之前, 对彼此总归少不了诸多猜忌。但你到如今应该明白, 他对你只有护助之心。”
  攸宁唇角上扬, “我何需谁护着。”她不祸害谁, 谁就该烧高香了。
  钟离远猜得出她未尽之语,莞尔而笑。
  “你给他的理由是什么?——等你回来才翻案的理由。”攸宁问道。
  “自己的恩仇,自己来报, 最不济,也要亲眼瞧着。”
  饶是攸宁也得承认,这是非常符合男子心思的一个理由。随着这一阵交谈,她心绪恢复了平静,换了个闲散的坐姿,“你有事要知会我。”
  钟离远承认,“的确,自上次宴请宾客,你就该猜得出了。”
  “已经开始用猛药了。”攸宁按了下眉心,“不然哪里应付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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