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蝎美人与权臣——九月轻歌
时间:2021-06-19 09:45:30

  其实这种入股的事,在外头也可以,譬如有些精明的生意人想到了绝对能发家的好点子,奈何手头银钱不够,便需要家族友人同行资助银钱,可这种事情,如愿的机会只占一半。
  攸宁其实很喜欢做这种事:一笔银钱借出去了,往后就等着回本赚钱,自己还不用费心力,还有比这更占便宜的事儿么?
  虽然,极为考究眼光,相反的结果就是银钱悉数打了水漂——眼光出错,商贾的生意要么半死不活,要么血本无归,要么耗着,要么认命。
  幸好她与别人不同,曾得过算过经商方面甚至算得小奇才的顾文季的悉心点拨。
  是那厮告诉她,最赚钱的生意是海运、河运以及通过军中做起的营生。对于末一条的解释是,文官也有真正一身傲骨的,但人家轻易绝不会染指家产之外的营生,便是肯,也是闷声发大财,不会让外人察觉;
  次一等的是有心无力,根本没有相应的人脉与人手;
  再次一等的就是贪官,除去次一等人的苦处,比起亲力亲为私下里做生意,他们最擅长的是行贿受贿,且更乐意为之。
  而将领军兵不同,很多人都有过在军营一面操练一面种田的经历,对周遭一带的风土人情最是了解,且乐得结交各色人等。
  这世道下,将士军兵对银钱的渴望是必然的:遇到战事,他们冲锋陷阵,要靠军功升官获赏,可在闲时,朝廷给大多数将士的俸禄实在小气,将领养不起一个门第,军兵养不活一家老小。如此一来,他们不找机会赚钱还能做什么?总不能去偷去抢行贿上峰吧?要是都有那等龌龊心思,怎么还有为家国在沙场上拼命的赤胆忠魂?
  所以,最先出头的往往是将领,带着麾下诸多弟兄发家致富。也是一本难念的经:要是大家都衣食无忧,谁又会去学生意经?
  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都想家人过得好一些。
  攸宁手中银矿的生意,正是在军中打通关节做成的,林陌曾介入,捞了一笔之后就想功成身退,要把这笔生意中占的份额交给攸宁,当然了,她得给予他十分丰厚的报酬。
  那时候,攸宁虽然私心里觉得他小家子气,却当真喜闻乐见:本就不牢靠的人,绑在一桩偌大的生意上,实为隐患,因而你来我往地磨叽了一番,一次给清了林陌一大笔银钱。
  林陌所占的份额,接到手里之后,她留下一部分,其余的便分摊给了几个官职不高不低但来日可期的将领。到如今,大家都赚得盆满钵满,银钱之于他们来说,已只是个年年上涨的数字而已。
  自己如此,自然要惠及身边人,开始留意各路消息,连捧角儿的事情都留意过——小班子小戏园最需要捧角儿的恩主,投出银钱之际说好盈利后的分成、签订文书,那么,真捧出角儿来之后,便是双赢的结果,反之,便是做一回冤大头。
  也就是因着留意过这些事,机敏的手下才顺带着探听到了金太太与武生的秘辛。
  这类顺手得来消息的情形多的是,攸宁来者不拒,但和手下一样,都没偏离赚钱的初衷,和一众心腹斟酌之后,选定入股的几个别家的营生。
  事实证明她眼光不错,投出去的钱都是稳赚——三两个月之后一看,就可有定论。就这样,一众心腹被她带上了道儿,寻到了又一种生财之道,然后也学着她,帮自己的手下生财。
  其外自然还有不少生财之路,攸宁只要领会了,便会毫无保留地教给一干心腹。
  她的人,手里从来不缺钱,只是她总觉得他们还不够富裕而已。
  这类生意经,老夫人觉得像天书,三个妯娌却一定用得着:大家都一样,不论是否家大业大,府内外都要培养些心腹,总流于表面的用银钱笼络人心,自然不如给人一条财路,令人全无后顾之忧。
  四夫人来静园的时候,攸宁主动与她说起这些,且分外耐心,掰开了揉碎了来讲,又穿插着实例。
  四夫人在府里安于现状,体己来自于陪嫁的田庄和铺子,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懂得做生意,只是不如现今的攸宁这么精通,加之人又聪慧,可谓一点即通。
  她看得出,攸宁可谓倾囊相授,感激之后,却生出不安,握住攸宁的手问道:“攸宁,你自从不再住持中馈之后,就安排这安排那的……我心里实在是不踏实,你到底是想怎么着?”
  攸宁看得出,四夫人眼中是真切的不安,笑盈盈道:“同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处,自然要人人有份儿。我跟你说的这么详细,也没安好心,往后你要按部就班地把这些教给二嫂和三嫂。你们都过得越来越好,我这宗妇脸上也有光。”停了停,搬出萧拓,“这也是阁老的意思。”
  “教二嫂也罢了,还要教三嫂?”四夫人立时被现实的问题难为住了,“她那个猪脑子,恐怕要累得我半死。”
  攸宁笑出声来,“所以我才说没安好心啊,你却胡思乱想的。”
  “……”四夫人端详她片刻,看不出异样,悬着的心也就落了回去,抬手点了点她面颊,“你啊……”
  “我这只笑面虎,做什么事都要让人心里不痛快。”
  “胡扯。”四夫人笑起来,双手揉着攸宁的面颊,“能跟小笑面虎既做妯娌又做密友,兴许是我这辈子最走运的一件事儿。”
  攸宁拉下她的手,拍了一下,“什么都好,就是这双小爪子忒欠打。”
  四夫人毫不矜持地哈哈大笑。
  妯娌两个笑闹一阵,四夫人离了静园,回往自己房里,路上遇见了三夫人。
  三夫人成婚几年,迟迟没有喜脉,以前瞎忙活还能搁置一旁,今年全然闲下来了,便上了心,却又不好意思总为这种事请太医,好一阵愁眉苦脸。
  攸宁留意到,就问了问如今定期来给自己把脉的大夫,让他们给三夫人看看。
  几人都是堪称圣手的良医,当即就诊出了三夫人一些不易有喜的小症状,开了调理的方子。
  三夫人放下心来,把汤药当做珍馐美味来用,随着身子转好,便遵医嘱用药膳,且不说别的,容色都因着药膳的功效,愈发明艳照人。
  大夫特别尊重这位听话的夫人。哪儿像有些人啊,不听话,还奶凶奶凶地吓唬人,服药居然能今日不吃、明日加倍地来。人和人的差距也忒大了。
  这会儿,三夫人是亲自送大夫出门回返,看到四夫人,见礼后笑靥如花,“去找攸宁说话了?”
  四夫人嗯了一声,随口问道:“大夫来给你诊平安脉?”
  “不是。”三夫人摆了摆手,“是你三哥,不知怎的,一阵一阵的头疼,我瞧着不是那么回事,就请大夫过来瞧瞧。还好,只是小毛病,发作时按揉几个穴位就行。”
  “按揉穴位真管用?”
  “当然了。要是再厉害些,就得针灸开药方了。”
  四夫人点了点头,“不是你不舒坦就好。”
  三夫人面露羞赧,欲言又止。
  四夫人看出妯娌是不好意思了,就闲闲地岔开话题。
  .
  腊月中旬,这日午后,又一场大雪降临。
  攸宁站在静园廊间,望着虎孩子在雪地上嬉戏,她想,应该再给它们画一张戏雪图,再临摹几张,把原画烧给先生。
  只是……他能收到么?
  无声地叹了口气,再熟悉不过的玄色身影出现在视野。
  初六、十九留意到萧拓,跑到他身边打了个转儿,就又你追我赶地闹起来。
  萧拓嫌弃地看它们一眼,“在书房过起日子了,有这样的虎崽子么?”
  攸宁牵了牵唇。
  萧拓走到她身边,见她穿得很厚实,捧着小手炉,满意地笑了笑,“这一阵调理的效果怎样?”
  “还好。怎么?”
  “小李太医在家丁忧,病了一场,刚见好。得空让他来见见你。”
  李太医慈眉善目的面孔在攸宁脑海浮现。那也算是她幼年的救命恩人之一,从来就没忘记过。但是这些年也再没来往过,最早是情形不允许,与皇帝生出那等罅隙之后,便更不能来往了,不想一个良医被皇帝平白猜忌甚至打压。
  老人家病故数日之后,她才获悉,也不知道能做什么,索性面上若无其事。
  “李太医享年七十多岁。”她说。
  “七十六,是长寿了。”
  “嗯。”
  “怎么着?”他问。
  攸宁看他一眼,“见一见也好,你也能心安亦或心死。”
  萧拓睨了她一眼,脸色就有些不大好了,“我要是大夫,就算是神医,也治不了你这种病人,而且见面不出三回就得气死。”
  攸宁反倒笑了,“实话总是让你炸毛。”
  萧拓无声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攸宁问道,“我又怎么惹着你了?”
  萧拓沉吟道:“这么久也不去看阿悦,钟离留下的那些东西也不准开箱,你到底是想怎么着?”
  攸宁转头凝着他的侧脸,良久,不说话。
  她想怎么着?她也想知道。
  明明占理的不是她——最起码缺理的不是他,她却比他的底气更足,这大抵就是任性的一个标识吧。
  萧拓回视着她,转而望着漫天飞雪,“攸宁,我希望你特立独行,但不要孩子气的任性;我宁可你目中无人,但不要过得枯燥寂寞,甚至了无生气。
  “如果有哪个地方、哪个人可以让你过得自在鲜活,我二话不说让你离开,当然,前提是我确认可取之后。
  “这段日子,你一直在迁就我,迁就萧家,且做出了林林总总的安排——总给我一种安排后事的感觉。
  “你过得太辛苦,可我无计可施。
  “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好过一些?”
  攸宁也望着漫天飞雪,沉默下去。
  这般言语,如若不是发自心底的长久的无力,他不会承认,不会说出。
  这般言语,让说的人和聆听的人都是满心寂寥。
  “算了,我收回。”他说。
  “嗯?”攸宁转向他,扬眉。
  “当我没说过。”
  “……?”
  萧拓道:“有的话不说不成,说了就后悔。”这是真心话,对着她,他偶尔就跟个二百五似的,言语根本不过脑子,说完了自己回想一下,好么,全是废话,甚至全无益处。
  攸宁默了会儿,笑。
  他拍了拍她额头,“说好了,这就忘了。”忘记是不能够的,只是表明态度,让她不要当回事。
  攸宁静静地凝望着他昳丽的眉宇,“我没想怎么样。”
  萧拓不明所以,也就没法子接话。
  “我在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虽然没过好,但也尽力了。”
  “……”萧拓莫名有种自己要倒大霉的感觉,神色忐忑起来。
  攸宁见他紧张起来,暗叹自己在他面前,真是一点儿口才都没有,不是把天儿聊死,就是让他误会。她弯了弯唇,“再让我缓一缓,关乎离散的事,我最看得开,也最看不开。”
  萧拓眼波变得温柔似水。
  “最初听你说心思,我真觉着是负担,因为你给的是我没法子如数回馈的。现在不是了,做不成心有灵犀的眷侣,你多个贤内助也无坏处。”攸宁目光澄澈,眼神促狭,“更好的人,合心意的地方,我没有。阁老哪日瞧着我不顺眼了,帮我……”
  他温热的指腹点上她的唇,凝着她的眸子灿若星辰,随后将她揽入怀中,许久才道:“你在最重要,安好最重要。”他只是因着患得患失,担心留住她反而害了她。
  攸宁说:“明白。往后尽量听你的话。”
  萧拓心花怒放,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哐当、哗啦的声响。
  夫妻两个齐齐循声望去。
  一个偌大的盆景被撞倒了,陶瓷都碎了。
  惹出这种祸的自然是初六和十九,这时候,前者正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瞧着倒地的盆景,后者则一溜烟地跑到廊间,躲进角落。
  小厮闻声进到院门之际,夫妻两个已各自站好,攸宁从容地吩咐道:“移栽到别处即可,再有,把院中的盆景都移出去。”盆景虽然是四季常青,绝不娇气,可也不能总倒腾地方。
  这回是她欠考虑了,俩虎孩子到哪儿就折腾到哪儿,庭院固然广阔,跟它们会不会无意碰到并无关系。
  萧拓则蹙了蹙眉,“这也忒惯着它们了。”他好好儿的一个很像样的书房,因为这俩货都快搬空了,也罢了,现在居然发展到庭院中了。
  “每年只有一个冬季,只有几场雪。”攸宁说。
  “……”萧拓继续蹙眉。
  这时候,攸宁看到一直盯着一片碎陶瓷的初六走过去,歪了歪头,伸出沾着雪沫子的大爪子,忙喝止,“初六,别动!”说着就已举步,走向它那边。
  初六转头望她一眼,立马老实了,乖乖坐下来。
  萧拓亦步亦趋相随,“怎么?”她对初六严厉的时候并不多。
  攸宁顾不上解释,只唤小厮过来,“瞧瞧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说话间,凝眸看去,“嘶”地一声,第一反应是带着初六往后移开几步。
  萧拓也在这时看清楚了,那块碎片上,赫然是一条二寸多长的蜈蚣,不知何故,行动有些迟缓。
  小厮也发现了,连忙上前去处理,“小的尽快收拾。”
  萧拓抿了抿唇,带着妻子和那个祸胚回往房里。
  攸宁这才跟他解释:“上回在屋里打碎了一个大花瓶,里面只是有个小蜘蛛,它看到了就直接上爪子,结果蜘蛛没怎么着,它爪子给划伤了。那两天总要哄它多躺着、给它上药换药,瞧着它那样子就是受罪。”她一面说着初六的黑历史,一面薅了它颈部的毛一把。
  唉,不得不承认啊,这孩子有时候是真傻啊,单纯程度堪比一只小奶猫。
  初六一脸无辜地仰头瞧她。
  “下不为例!”攸宁又薅了它一把,腹诽着:不知道那谁谁以前总说你傻吗?你就不能给我长点儿脸?怎么能在他眼前重蹈覆辙?堂堂小老虎的爪爪,被蜈蚣咬一口,丢不丢虎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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