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阳的照射下,晶莹的露珠颤啊颤的,还在往下滴水。
惊喜地看向谢铎:“哪里找来的?”
谢铎瞧瞧她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笑了笑,不甚在意地回答:“江南一带早已春暖花开,叫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你不是想吃粽子吗?”
快马加鞭送一筐芦苇叶过来?
她不解风情地想:也太奢侈了,直接送一筐粽子过来不也一样吗?
“那、今天包粽子?”清清乖巧地看着他,眼睛里有星星。还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人送来了。
谢铎懒懒地喟叹一声,双手垫在脑后,深藏功与名:“夫人做主便是。”
清清起了玩心,招呼来铁锤,让她去厨房找人把粽子馅儿做好,端到院子里来,她要亲手包。
小时候也这样玩过,铁锤不仅也有些怀念,于是赶紧照做。
不一会儿,几个小丫鬟鱼贯而入,将做粽子所需的材料摆了满桌:一盆糯米、一盆腊肉、一盆晶亮流油的咸鸭蛋黄,还有一盆豆沙,另加新鲜的芦苇叶和白色的棉线。
清清小时候跟着家里人包过几回,但那个时候多半都是在玩儿,造型丑不拉几不说,常常一个粽子里面全是豆沙,或者全是肉馅儿。
爹爹一边嫌弃一边吃了好几个。
这会儿轮到谢铎一边嫌弃一边捧场了,虽然他也是不太明白,亲手包制跟厨房包好的有什么区别?
随后还是发现有区别的:清清包的更丑。
他在旁边看着,还有点儿想笑,清清的态度却十分认真,先净了手,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胳膊。
素手执起新鲜的芦苇叶,折成漏斗状,先放一勺洗净的糯米,用手轻轻压实,而后放入馅料,再放一勺糯米,再压实,确定糯米不会漏出来,如果馅料太多,可以多用几片叶子,裹实以后,用棉线绑起来。
清清掌握不好绑线的技巧,绑的歪歪扭扭,加上粽子胖且饱满,馅料太过充足,像是随时都会露出来是的。
包了几个之后跟铁锤互相笑话对方包的好难看,可乐趣也不正在于此吗?
清清绑了几个便招呼谢铎一块儿来玩儿。
谢铎却懒洋洋的说:“等你包好,我怕是已经饿死了。”
清清白了他一眼:“才不会呢。”嘴上和他呛声,却招呼丫鬟拿一些点心过来先给谢铎垫垫肚子。
谢铎却偏头看她,故意说:“我想吃核桃,你帮我敲。”
清清:“……”我更想敲你!
谢铎本也是在跟她闹,说了两句就坐到她旁边去了。
他懒得动手,干脆捏起面前的瓷勺儿,舀了满满的豆沙馅儿,送进嘴巴里。
清清很少见他这么孩子气的模样,笑了笑,也没管他。
接下来,她在专心包粽子,谢铎就故意在旁专心捣乱。一会儿问她这儿怎么包,那儿怎么缠,一会儿捏捏绑线的手,舔她手上不小心沾到的豆沙馅儿。
铁锤在旁边瞧见了,如临大敌,脊背挺直。
想看又不敢看,毕竟,先前没见过,不确定这种程度的画面是不是可以随便看的。
万一姑爷一个不高兴,叫人把她眼睛给挖了可怎么办?!
-
最后,清清被他扰的烦了,在他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你还是去那边坐着吧。”
谢铎似乎心情不虞,重新躺下之后,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屋顶和蓝天上面,百无聊赖地捏核桃玩儿。
核桃经过炒制,核桃仁香香脆脆的,就是不好剥开。
清清得拿个小锤子慢慢敲,到了谢铎这儿,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捏,毫不费力地就暴露出里面的核桃仁儿。
清清包粽子的时候,就听见他那边咔嚓咔嚓声响。
不一会儿,核桃仁儿堆成了小山。
谢铎明显在想事情,等清清包好粽子以后,故意和他闹着玩儿,往他手里放了颗用来包粽子的咸鸭蛋黄。
谢铎没注意,挤了一手亮黄流油的蛋黄。
清清在旁边笑出了声。
接着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地道,乖巧地问他:“想什么呢?”
谢铎倒浑然不在意,默默将修长的大手递到殷红的唇边,伸出舌尖,缓慢的舔了一下。
他的手很好看,白皙且修长,指骨处的皮肤都没有一丝褶皱,与他的脸一样,有颠倒众生的本事。
——清清故意使坏,他却做出这样的动作,简直是在调戏清清。
清清不由的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她不敢承认,自己在看到谢铎漫不经心舔手时伸出的猩红舌尖,心跳不由自主的漏了一拍。
这男人,未免太过妖孽。
“我在想。”谢铎说,“是不是我给了赵心菀错觉,才让她养成了今天这样的个性。”
清清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谈起赵心菀的问题。
虽然她跟赵心菀有过接触,但都是不好的记忆——她对赵心菀有成见,自然不会在他面前评价这个人。
于是也没有接茬儿,只是默默拿出手帕,牵过谢铎的手,仔仔细细帮他把指晶亮的蛋黄擦干净。
谢铎低垂视线,望着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指尖,反手握住她的。
这一握就不肯松开了。
清清便像一开始那样,与他挤在躺椅里。听他说:“幼年时,祖父因力排众议,抢修黎安水患,触犯了朝中其他人的利益,险些惹来灭顶之灾。”
祖父远在黎安,祖母在山上礼佛,死士潜入府中,见人便杀。
当时谢铎只有六岁,亲眼看着父母惨死,父母遇难前,将他托付给一名姓赵的手下,让他一定将谢铎带到祖父身边。
手下自知此行危机四伏,便先将他秘密带至家中,打算交代好家中事务之后再出发。
不料,当晚举家被杀,只留下藏在地窖里的他和赵心菀。
等祖父带人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赵心菀就此沦为孤儿,祖父感念其父的恩情,将孤女赵心菀托付给神医,与谢铎一同修习医术,直到今日。
可没想到的是,赵心菀却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人各有志,如果我是她,就绝不会以恩相挟,反而怕你们赖上我。”清清宽慰了他一句,“人首先得为自己而活,她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看着谢铎的侧脸,清清有些意外。
世人都说谢铎冷血无情,可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恰恰证明了他才是最重情义的那一个——谁对他稍微有一点点的好,他就会一直记在心里。
是世人不懂他罢了。
想到这里,清清喟叹一声,窝进他怀里,哄小孩儿似的清清拍着他的后背。
谢铎:“……”
-
粽子很快就蒸好了,与午膳一起传了上来。
清清每个口味都尝了尝,不禁得意,感慨自己的手艺真不错。
谢铎嫌费劲,就她碗里吃剩下的,尝了几个。
包的多了,他们吃不完,就各房都送了些去。并非什么贵重东西,只是图个新鲜,顺便看看大家的近况。
现在府上除了祖母,并没有人知道清清怀有身孕的事儿。
谢明燕最近和孙圆圆玩到了一起,经常各种地方乱窜,并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给清清。
叫清清哭笑不得,这回过来吃粽子,边吃,边大言不惭地哄清清去郊外打猎。
“春猎最是有趣,我跟圆圆发现了一个好大的猎场,里面好多猎物呢,大哥,咱们一块儿去啊。”谢明燕多方游说。
本是从小到大最常参与的活动,打猎也十分有趣,清清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一定会喜欢。
没想到,却被谢铎一通批评。
勒令她以后都不许鼓动清清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谢明燕还挺奇怪的,都是猎场自己养的动物,连个野味都没有,猛兽就更见不到了,哪里有什么危险?
清清只得与她解释,自己现在有了身孕,需要静养才是,确实不能去了。
谢明燕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意识到嫂子说了什么的时候,手里粽子都给吓掉了。
谢铎瞥了她一眼,极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果然,下一刻,谢明燕抓着清清的手,一边欢喜地叫喊,一边不顾形象地上蹿下跳。
“什么时候的事?!天呐,我有小侄子可以玩啦!”谢明燕高兴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不行,我、我得准备个礼物给你!”
闻言,谢铎又嗤笑一声:“她连我都要瞒着,还告诉你?”
清清:“……”这个人,到底要记仇到什么时候?
事实证明,谢铎不光记仇,还小气。谢明燕只吃了几个粽子,他就不许她再吃了,说是清清包了给他的,给谢明燕吃了是浪费心意。
谢明燕无奈抗议:“还有这么多呢!吃不完都要坏了,我帮忙分担一下怎么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说了一会儿。
谢铎烦了,转过头问清清:“想去打猎吗?”
其实,有点儿想去。于是,按照内心的真实想法,清清点了点头。
谢铎了然,与她商量:“休沐时我带你去。”
清清眼睛一亮,就又听见他说:“不过,事先说好,你只能在营帐中等我回来,不许骑马,不许射箭,不许跑步……”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但清清自然明白他是为自己和孩子好,乖巧的一一应下。
倒是谢明燕在一旁撇嘴嘟囔,觉得他管嫂子管得太严了,嫂子真可怜。
约定了后日举家出行。
出行前的准备工作不用清清,自有谢明燕和铁锤他们帮忙。
清清遂趁着空闲去了一趟打铁铺,与顾隐说起自己的想法,并将誊抄好的武器图纸拿给他看。
当然,现阶段只是询问他的意见,毕竟很多东西他们是没有办法直接生产的,顶多改良一些生活用品。
顾隐早就知道自家小姐有这方面的才能,但没想到她会这么有想法,一时也是无比高兴,两人就工具改良一事聊了起来。
许久过去,清清在离开之前,想到了一件事,于是郑重其事的告诉他,姐姐已经把当初的一些事情都告诉她了。
信中所记录的所有事情,她也都知道了。
也是上回江金玉跟她说了之后,清清才知道,原来顾隐当初之所以不去军营,是因为想要留下来帮她。
而在父兄的冤案当中,他也出了不少力气。
想必,前些日子看到自己失忆,那种想说又不敢说的心情,让他也不好受吧?或许,还会有一种曾经共同所做的努力尽数付之东流的遗憾。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清清说完之后。
顾隐沉默片刻,接着便单膝往她面前一跪,端着地举起双手,郑重其事地说道:“您终于想起来了,小元大人,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他那里近来得到了一些重要的消息,必须尽早跟您说明。”顾隐压低声音,语气里透着急迫。
清清呆了呆。
——小元大人,又是哪一位啊?!
第27章 欺负你
京城姓元的大人只有兵部侍郎元立行, 曾是父亲的旧部,但早在家里出事前就不来往了,据说是父亲觉得他心术不正, 断了联系。
小元大人,莫不是与此人有关?
果然,清清一问出来,顾隐便说:“小元大人乃是元立行的幺子,小姐应该有印象才是,幼时开蒙, 他与大少爷做过几年同窗。”
清清想起来了, 是有这么一个人,在两位哥哥尚未成为太子伴读时, 江家请了柳州的大儒周乾光教授子弟们学业, 不少嫡系家的孩子也与他们在一处读书。
是有这么一个姓元的小哥哥, 名叫元芩,是元家的私生子。
后来哥哥们进了皇家书院,元芩就再也没有来过了,清清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不知道自己如今是怎么和他联系上的。
顾隐便解释:“小元大人手里有大少爷并未参与谋反的证据, 他与大少爷之后还一直有联系, 也是他主动接触咱们, 想要为江家翻案。”
“当真?”
“属下亲眼见过,也调查过小元大人的身份, 并无可疑之处。”
顾隐说道,“小元大人目前在户部做一名小吏, 主理税务与印花票据——京中任何一笔银钱往来都瞒不过他的耳目,我们许多重要情报都是这样推理出来的。”
这的确是个好差事, 任何一笔银钱的流通都会通过账簿和印花票记录在册,户部以此征收税务,自然每一笔交易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而若想查询一个人的行踪和目的,最简单的方式,便是查他的支出。
见一见也无妨。
“可有说是哪方面的消息?”清清问道。
顾隐却摇摇头:“小元大人特意交代,只有见到您本人,才会说明。”
“知道了。”清清说道,“你去给他回信:等他空出时间,往我府上送一盒桂花糖,收到后我自会来找你。”
顾隐噎了噎,颇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小姐是真的变了,往常遇到这些都无比谨慎,如今竟以桂花糖为信,实在叫人意想不到。
“好。”顾隐答应下来。
-
兹事体大,不容多言,两人遂又说起了改良的方法。
最后,两人一致决定先做一批铁质的滑轮,目前清清只见过木质的滚轮,比如水井上缠绕的绳索,可以用来吊起重物。
这种滚轮的缺点是僵硬死板而且容易损坏,若制成小巧的铁器,在表面抹一层油,可以加速运转节省许多力气。
做出来以后,重点推给造桥、修路、盖房子的工匠。造价不贵,用处却大,应当不难卖。
当然,第一批不宜太多,还要自己试过,确定有用,再进行售卖。
除了滑轮,清清还改良了一个锄头,目前的锄头都是长铲,锄刃比较窄,可以铲的很深,但对于大面积的杂草功效不大,毕竟锄头本身就是一种浅土层农具,做成长铲反而受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