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素一笑,说道:“娘娘说的极是。”
杨妩眸光微转道:“今晚让敬事房将牌子送出乾清宫。”
“奴婢遵命。”
也是凑巧,这日刘昭仪派身边的宫女绿芷来敬事房疏通关系,找到敬事房总管太监李川,得知他要去乾清宫送牌子,那绿芷便拿出刘昭仪给的一个玉镯子塞入李川的手里,李川不肯收,绿芷又推回去,笑道:“这是咱昭仪娘娘的一点心意,还请李公公不要推辞,以后还得有劳李公公多加照拂才是。”
李川顿时明白刘昭仪的意思,将镯子塞入袖中,笑眯眯说道:“请昭仪娘娘放心,奴才知道怎么做。”
绿芷走后,李川便端着绿头牌来了乾清宫,他低着头,躬身端着盘子站在秦洵面前,“请皇上翻牌子。”
秦洵瞥了一眼,皱了皱眉,无甚兴趣,连话都不曾说。
李川哭丧着脸道:“皇上,您都一个月没翻牌子了,奴才没法跟淑妃娘娘交差啊。”
秦洵这才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眸拿正眼瞧他,他随意扫了一眼盘中的绿头牌,落在第一个刘昭仪的牌子上,他伸手指了指:“就她吧。”
刘昭仪所在的云茵宫得知皇上今夜要来,从上到下都是欢天喜地。
刘昭仪一整晚都是眉开眼笑,将自己最好的衣裳都拿出来,站在西洋镜前比了又比,直试到一件最合适的才停下,没多久,外头太监细着嗓子高喊一声:“皇上驾到。”
阖宫上下,跪地迎接。
秦洵大步走入,他的目光在宫内跪着的众人身上一扫,语气平淡:“起身。”
刘昭仪站起身来,满脸娇羞的朝秦洵看过去,声音娇滴滴的道:“皇上,夏日炎热,臣妾特地为皇上准备了消暑的绿豆百合银耳汤,皇上可要尝一尝?”
秦洵这才看她一眼,瞥见她眉心的胭脂痣时,目光一顿:“端上来。”
落座后,秦洵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问:“你叫什么名字?”
刘昭仪生的艳丽,丰胸细腰,那张脸上除了一颗胭脂痣之外,哪里都不像宁悦兮。
刘昭仪没想到,才一个月皇上便不记得她了,她道:“臣妾叫刘莲衣,是直隶总督刘正明之女,今年四月,爹爹才将臣妾送入宫中,皇上怎么这么快便忘记臣妾了?”说话时,一双媚眼勾着秦洵,带着些许哀怨,欲说还休。
秦洵这才想起这么回事,因这女子长了颗和宁悦兮一模一样的胭脂痣,他便多看了一眼,刘正明那老东西想讨好他便将女儿送给他了。
秦洵点了点头:“朕想起来了。”
绿豆汤端上来了,秦洵喝了一口,御膳房的东西,味道没什么特别之处,只要不是跟宁悦兮在一起,其他女人他都觉得索然无味,待在这里,脑海里想的却全是宁悦兮。
刘昭仪发现秦洵心不在焉,她眸光转了转,绕到他身后,笑盈盈的道:“皇上累了一整天,臣妾给皇上捏捏肩。”
说着,一双柔若无骨的手便捏上秦洵的肩膀,秦洵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想,若是宁悦兮能这般对他,为她去死他也甘愿。
刘昭仪也不知捏了多久,一双手都捏酸了,也不见秦洵喊停下,眼看殿内的蜡烛快烧尽了,刘昭仪只得找台阶给自己下:“皇上,夜深了,咱们就寝吧。”
秦洵站起身来,朝寝殿走去。
他坐在床榻上,垂眸盯着刘昭仪眉心中间的那颗胭脂痣。
刘昭仪跪伏在他的脚边上,上半身挨着他的腿,挺拔处似有意似无意的蹭着他的腿,身上的绯色薄纱衣滑落下来,露出半个香肩。
秦洵半点反应都没有。
宁悦兮嫁给苏停云之后,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其他女人,可当他接近这些女人的时候,完全体会不到和宁悦兮在一起时的那种甜蜜刺激的感觉,就像眼前,他不是不知这个女人想要什么,可他就是没兴趣。
秦洵抬起手指尖轻轻触了一下刘昭仪眉心的胭脂痣,指尖在那上头微微一顿。
刘昭仪见秦洵对她这颗胭脂痣比对她这个人还要感兴趣,她大着胆子伸出纤纤玉笋,将秦洵的手指抓住,秦洵的目光凌厉的看过来,刘昭仪的心噗通直跳,眼中波光流动,她娇声问,“皇上喜欢臣妾的胭脂痣么?”
秦洵挑眉,眸光深深,他只说:“胭脂痣好看。”
旁人都说,秦洵心里的人是宁悦兮,她之所以能入宫,并且入宫就有昭仪的封号,全是因为眉心长了一颗和宁悦兮差不多的胭脂痣,她偏不信。
她不相信皇帝会对一个嫁过人的女人如此深情,或许皇上只是有喜欢胭脂痣的癖好,这件事刘昭仪想了很久,越是想就越想弄清楚。
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终于问出口:“皇上觉得,是臣妾的胭脂痣好看,还是宁郡主的胭脂痣好看?”
秦洵的神色骤然冷下来,连带着周遭的气息都冷了几分,天子威压重重扑面而来,他捏着刘昭仪的下巴,嘴角噙着冷笑道:“连赝品都算不上,你也配跟她比。”
说完,骤然起身,大步朝外走去,刘昭仪怎么也没料到秦洵会突然翻脸,她起身快步追上去,人没追到,反而绊了自己一觉摔在地上。
她看着秦洵远去的背影,不甘心的喊了一句:“皇上!”
可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刘昭仪连肠子都悔青了,气的将手中揉成一团的帕子扔出去,好端端的她提那个女人做什么,白白丢掉了一次侍寝的机会。
宁悦兮,都是你害的!
宁悦兮却不知自己又无缘无故的将别人得罪了一次。
惊桃宫内,一桌子膳食依然半点都没有动,音尘瞧着躺在美人靠上的宁悦兮,妆也不曾梳,青丝垂落下来贴着苍白的脸颊,她那双眼睛平日里看着总是有晶莹的水光浮动,此时却很是暗淡,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眶也比平日格外大些。
自从那日秦洵离开惊桃宫之后,宁悦兮便再未进食,一整天都神情麻木,不吃也不喝,到今日是第二天了,依然不曾进食。
音尘很是不忍,郡主虽然脾气倔强些,但心地却极好,这样好的姑娘真适合她家主子,她可不想宁悦兮有任何意外,她站在一旁劝道:“郡主,还是吃些东西吧,再这样下去,会将身子饿坏的。”
宁悦兮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眸子,她道:“不吃,饿死了最好。”
与其在宫里被秦洵这样对待,还不如饿死算了,一了百了,也好过继续忍受这份屈辱。
他不是要她还他一辈子么,她死了,这辈子就完了,也算兑现了当初的承诺。
音尘一阵无奈,见宁悦兮苦劝不听,也没有法子,便出去让杏雨进来劝,杏雨说也没什么用,音尘见杏雨垂头丧气的出来,想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得去乾清宫请皇上过来。
云茵宫中,刘昭仪正在发脾气,她指着跪在面前的一个宫女骂道:“你去内务府怎么才领这点冰回来,是想要热死本宫么?”
“从前本宫得宠的时候,都上赶着来巴结,如今本宫不受宠了,一个个都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她所谓的受宠,不过是秦洵在一个月之内来了她这里四回却什么也没做就走了。
一边骂,一边用纨扇扇着风,宫内虽放置了两个冰盆,可根本不够解暑,依然有些闷热,刘昭仪在家里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一丝闷热都受不住,这脾气上来了,肝火也旺,只觉得浑身都热的难受。
宫女不住磕头道:“娘娘息怒,如今皇上下令裁减各宫用度,各宫的冰块都减少了许多,何况皇上一月前便吩咐过,多余的冰块要先紧着惊桃宫那位郡主和淑妃娘娘,其他各宫若是想要多拿,只能凭运气。”
惊桃宫,惊桃宫,又是惊桃宫,如今刘昭仪听到惊桃宫三个字就忍不住来气!
如今她没有封号,而自己是堂堂正正的昭仪娘娘,她凭什么要让着这个女人处处压自己一头,听说那女人跟皇上吵了架,皇上正冷着她,她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去寻寻晦气!
刘昭仪本就性子刁蛮任性,脾气上来后更是风风火火,当下便带着一帮人去了惊桃宫。
惊桃宫这会,音尘和香零都不在,只有一个杏雨陪在宁悦兮身边,宁悦兮饿的头昏眼花,浑身上下一丝力气也没有,可她仍然不想吃任何东西,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
她脑海里想起和苏停云一起在江南度过的那两年无忧无虑的时光,她每日闲着就赏花听戏享用美食,四处游玩,轻松惬意,没有任何拘束,如果当初,她没跟苏停云一起回京该多好,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恍恍惚惚中,女子硬邦邦的声音传入耳中:“宁郡主,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变成这副病秧子模样了?”
第19章 求死
宁悦兮睁开双眸,映入眼中的是个身穿绯色薄衫上衫,着留仙裙,带着奢华首饰的女子,仔细一看,竟然是那日在观雅小筑嘲讽过她的刘昭仪。
宁悦兮不知她为何来这里,不过瞧着她这般怒冲冲的模样,定然没有好事情,她有气无力的说道:“刘昭仪,今日本郡主身子不适,不便招待你,请回吧。”
刘昭仪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站着没动,冷笑道:“宁郡主,你这是不欢迎本宫么?”
宁悦兮知道刘昭仪来者不善,她抬起眼皮,扯了扯嘴唇:“昭仪娘娘既然有自知之明,又何必本郡主来提醒?”都是要死的人了,何必还跟不喜欢的人客气。
自刘昭仪来到惊桃宫内,便感到一阵清凉,宫内摆了一个青铜冰鉴,正冒着丝丝的白气,殿内四周还摆放着冰盆,将炎炎夏日完全阻隔在外面。
她这儿放那么多冰,而她云茵宫,去内务府拿冰还要看人脸色!
刘昭仪心里本就不高兴,宁悦兮对她又是这种态度,整个人都被气疯了,这还不算,当她看清楚宁悦兮身上穿着的遮月纱做的衣裳时,眼睛里妒火直冒。
这遮月纱取名自“轻云遮月”,其状如雾如云,清透凉爽,用特殊的香料熏制过,穿在身上清凉无汗,幽香袭人,并且香味经久不散。
乃上贡之物,一共才两匹,后宫的嫔妃们都眼馋的不行,皆希望皇上能赐给自己,可皇上谁也没赐,一声不响的收入了自己的私库中,如今却拿出来给宁悦兮做衣裙。
刘昭仪眼红的不行了,她怒道:“宁郡主,本宫虽只是三等昭仪,可到底也是皇上亲封的妃子,你这般同本宫说话,未免也太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虽如今皇上来你宫里的次数最多,可却并未给你封号,说到底不过是将你当做解闷的玩意而已,等皇上将你玩腻了,必然将你逐出皇宫,你有什么好张狂的!”
宁悦兮见着刘昭仪如此跋扈,若是以往她必然要给她些颜色看看,可现在她连死的心都有了,还去计较这些做什么,纵然被这样骂,她也无动于衷,可她身边的杏雨却听不下去了,她家姑娘没有封号,并非皇上不给,而是她家姑娘不屑要!
堂堂正二品郡主,还轮不到一个三等的昭仪来欺负。
她家主子意志消沉,能忍的下去,不代表她也能忍,杏雨怒冲冲的走上前去,沉着脸道:“昭仪好生放肆,我家郡主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指责辱骂,郡主仁厚,不愿与你计较,但奴婢却看不得主子这般受辱,今日只好得罪昭仪了,等奴婢替主子出完气,定然会自行去皇上那儿请罪!”
刘昭仪见一个宫女如此大的威风,心中怒意汹涌,正不知杏雨要做什么,“啪”的一声响过之后,刘昭仪的脸上狠狠的挨了一巴掌。
刘昭仪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居然被一个奴婢给打了,这还得了,刘昭仪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她尖叫起来:“贱婢,你竟然敢打本宫!”
杏雨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刘昭仪气急败坏,不顾仪态嘶吼道:“来人,给本宫狠狠的教训这贱婢!”
她身后的人就要动手,这时,男人低沉清冷的声音传来:“朕看谁敢动手!”
刘昭仪一惊,回头一看,秦洵不知何时走进来了,他沉着脸,冰冷的目光如刀锋般从她身上划过,他的身后跟着音尘和张怀初。
刘昭仪想着自己才是受害人才对,她的眼泪瞬间涌出,身子朝秦洵扑过去,泣泪涟涟:“皇上,郡主身边的宫女打了臣妾,您可得为臣妾做主啊!”
杏雨说话之时,秦洵就到了外头,事情的缘由他大概清楚,不管刘昭仪是如何辱骂宁悦兮,她既然这么做了,那便是罪不容恕。
秦洵脸色阴沉的扳开她的手,将她推到一旁,凤眸里阴霾密布,他沉声道:“你在辱骂郡主?”
刘昭仪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慌乱,然而嘴上还在为自己辩解,她哭着摇头:“臣妾没有啊,是这个贱婢冤枉臣妾。”
“皇上!”杏雨跪在地上,红着眼眶,将刚才刘昭仪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秦洵,秦洵听罢,顿时勃然大怒,他冷声斥责道:“贱人,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男人模样凶狠,刘昭仪被他吓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心里不明白为什么她说的皇上不信,杏雨说的他就信了?
宁悦兮冷眼看着这一切,无论是刘昭仪被打,秦洵发怒,杏雨告状,她都无动于衷,有气无力的躺在美人靠上姿势一直都没动,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秦洵瞧了她一眼,瞥见那张苍白的小脸时,心揪着疼,可宁悦兮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秦洵更气了,他将火气都撒在刘昭仪身上,冷声道:“拖下去,杖责三十,贬为答应。”
刘昭仪听了,差点晕厥过去了,她哀求起来:“皇上,是臣妾错了,您就饶了臣妾吧,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
秦洵却懒得听她悔过,朝身后招了招手,张怀初让两个太监上前,一左一右将刘昭仪给架出去了,行刑的地方就在宫门口,不多时一阵惨叫声传来,听着让人心惊胆颤,刘昭仪带来的宫人更是瑟瑟发抖,生怕殃及自己。
此时,秦洵已经走向宁悦兮,一撩袍摆,在她身侧的绣墩上坐下。
他垂眸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宁悦兮依然没有反应,秦洵也不着急,就这般等候着,直到外头的惨叫声停下了,秦洵才挥手让宫内之人都退下去。
等人都走完了,他才伸手握住她皓白的细腕,细细软软的一截,似乎比之前还要瘦了些,他将力道都放轻了几分,她两日没吃东西,脸色苍白无血色,皮肤底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这样的她,越发惹人怜惜。
秦洵硬了好日的心肠此刻终于软下来,他道,“为何不可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