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悦兮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偏过头去,她没吱声,根本不想说话。
秦洵心口像被塞了一块石头,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过来,又双手将她的脸捧住,他将脸凑过去,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兮兮,看着朕。”
宁悦兮被迫睁开半阖的眼睛与他对视,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冷,黑沉沉的眸子里隐隐有怒意,但又糅着几分心疼与怜惜。
见宁悦兮终于肯看他,秦洵松了口气,他抬手将她额前的一缕青丝撩到耳后,低声说道:“朕知道你恨朕,不愿意原谅朕,可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不吃东西怎么行?”
宁悦兮眸光冰冷在他脸上一划,她冷笑道:“既然身不由己,还不如饿死算了,也好过在这宫里遭人欺凌。”
像她这般如笼中雀一般,失去自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与其这样,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秦洵猛地攥紧了她的手,黑色瞳孔中尽是执拗疯魔之色,她恨他,憎他都没关系,可她不能糟践自己的身子,更加不能随随便便将死挂在嘴边,她死了,那是要他的命。
他粗暴的朝她吼道:“不许提死,你是朕的人,朕不答应,便不许死。”
宁悦兮对他近乎失控的怒意没有任何惧怕,轻扯了下嘴唇,露出几分讥诮。
她的神情刺痛了秦洵的眼睛,秦洵怔怔的盯着她半晌,忽然扯了下嘴唇,他冷笑道:“宁悦兮,你若敢死,我便让这宫里之人都为你陪葬!”
宁悦兮被他气的浑身颤抖,她咬着苍白的嘴唇骂道:“秦洵,你无耻!”
她没力气,声音听着也绵软极了,哪里像是在骂人,更像是撒娇。
秦洵见她总算有了几分生气,他脸色缓和了许多,勾勾唇道:“不杀她们也行,你得给朕活下来,好好吃东西。”
说完,转头又吩咐杏雨,香零去端吃食。
端来的是几样清淡的小菜,一碗藕粉桂花羹,秦洵端着藕粉桂花羹在手里,用勺子舀着送到她的嘴边,哄着道:“兮兮,这是你在江南最喜欢吃的藕粉桂花羹,你尝尝。”
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宁悦兮满脸震惊之色:“你为何会知道?”
秦洵并不隐瞒,“朕的暗卫遍布天下,要知道你喜欢吃藕粉桂花羹有何难?”说完,他专注而温柔的看着她,等着她张开嘴,吃下他喂给她的食物。
宁悦兮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脑海里一道光急遽闪过,既然连她吃藕粉桂花羹都知道,那聂秋孤在她府上之事,他必然早就知道了。
而她救聂秋孤那一日,一切都太巧了,聂秋孤偏偏倒在她门口,仿佛早就安排好的一样,当时救人心切,她并未多想,如今想想这一切,都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圈套。
手指紧紧掐入掌心,宁悦兮声音微颤道:“所以,聂秋孤逃亡之事,其实是你安排的?”
第20章 亲喂
他笃定自己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只要她救了聂秋孤,苏家与她就落下了个藏匿叛党的罪名,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对苏家下手了。
秦洵抬起眸子,神色间并无闪避,他道:“也不全是朕安排的。”逃亡是他安排的,可她逃到她的府上却和他无关。
当年秦淳被赐死,然而当时北边鞑靼大军压境,内忧外患的情况下,为了稳定朝局并未诛杀他的党羽。
等鞑靼被击退,他才腾出手来清缴乱党,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子太傅聂纵,他杀了他全家,他知道聂纵的那本官员名册很有可能在聂秋孤手上,便留下聂秋孤这个活口,一来是想问出官员名册的下落,二来是想用聂秋孤引出秦淹。
他的人一路跟随逃亡的聂秋孤来到扬州,谁知那女人机缘凑巧倒在她家门口,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他并没有去抓人,而是派人暗中盯着她府上的动静。
那时,他心里便滋生出一个念头,他要将她夺回来,这个倒是个好机会,所以后面宁悦兮带着聂秋孤回京,他再派赵苍梧上门抓人,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一股凉意顺着她的脊背往上蹿,没想到他连她都算计,宁悦兮看着他,只觉得眼前的男人越来越陌生了。
良久,她轻笑一声,似嘲讽又似感慨:“皇上真是好计谋,臣女心服口服。”
秦洵知她认为自己阴诡卑鄙,那又怎样,只要能得到她,他不惜任何手段。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将勺子往前一送,贴着她的嘴唇:“都凉了,快点吃吧。”
此时,宁悦兮已经没有任何吃的兴趣,她冷冷道:“臣女不想吃了,请皇上回吧。”
说完,将头扭到一边去。
音尘,香零在一旁看着胆战心惊的,她们两个在秦洵身边当差这么久,还从未见过谁敢这么跟皇上说话的,真怕皇上一怒之下杀了郡主。
秦洵好不容易半威胁半哄的让她答应吃东西,因为这个,她转眼就翻脸,耐心也磨尽了,他嘴角噙着冷笑道:“不吃是吧,没关系。”
说完,他将勺子往嘴里一送,趁着宁悦兮不注意的时候,将她的脑袋扳过来,对着她的唇猛地贴上去。
他撬开她的牙齿,将嘴里含着的藕粉桂花羹尽数渡入她的嘴中。
宁悦兮猝不及防的被喂了一口,连挣脱都忘记了,那口藕粉桂花羹就顺着她的喉咙滑了下去。
尝到味道后,她惊愕的睁大眼睛,这个味道居然和江南扬州府的那个味道一模一样,她无声冷笑,连厨师都是他的人,他当然知道她喜欢吃什么,怪不得回京后,那个厨师就不见了,原来是入宫了。
她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想用牙齿去咬秦洵,秦洵却忽然松开她的嘴,将舌头也撤出来,男人嘴上沾了一点湿濡,眼底却有笑意,他道:“不吃,朕就一口一口的喂你。”
音尘等人看的目瞪口呆,还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对谁这么有耐心呢。
直到一碗藕粉桂花羹都见了底,秦洵的动作才停下来,宁悦兮也因被迫进食,苍白的脸上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红晕,秦洵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嘴唇,又给自己擦了擦,瞧着她红唇微肿,还沾了点藕粉桂花羹,莫名的想起上次自己的粗鲁。
可如今,他只感到懊悔,迅速将滋生的龌龊念头压下,将目光从她唇上移开,转头说道:“去准备一下,今夜朕要在这里过夜。”
这一夜,秦洵倒是克制的很,只拥她入睡,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宁悦兮饿了两天,没什么力气,难得乖顺的靠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的睡了一整夜。
秦洵五更则起,穿好朝服后,又撩起帐子,看了看熟睡的宁悦兮,俯身在她的额上亲了亲,这才离开惊桃宫去上朝。
朝会结束后,秦洵召了赵苍梧,祝流澌这两个心腹大臣来乾清宫议事。
赵苍梧道:“皇上,最近诏狱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秦洵掀开眼皮道:“什么事情?”
赵苍梧道:“昨日,舒莹长公主送了一个犯人来诏狱,这个犯人叫张宗武,身上曾经有五起命案,往年曾有个称号叫“血手屠夫”,长公主说那日去青龙寺烧香,此人企图侵犯她,被她身边的护卫所擒,于是便送来锦衣卫的诏狱,此人也的的确确曾被关押在诏狱,只是那一年诏狱走水,被他趁乱逃走了。”
秦洵眯了眯眼:“竟还有这等事?”
赵苍梧道:“ 属下所说句句属实。” 祝流澌沉吟道:“若是此事并非凑巧,或许那幕后之人是想让张宗武将当年的事情重新演戏一遍,顺便救走某个人。”
秦洵颔首赞同道:“你说的没错,那不如将计就计。”反正让赵苍梧继续关押着聂秋孤,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出来,还不如将她放走,若她将册子交给秦淹,那秦淹必然会有所行动,他只要行动便会暴露行踪。
等两人一走,秦洵便瞥了一眼张怀初:“张怀初,最近虞太妃怎么样?”
张怀初道:“最近虞太妃身子不大好,已服了四五日的药。”
秦洵垂眸道:“既然虞太妃病了,便让舒莹时常入宫侍疾。”
张怀初道:“奴才知道了。”
宁悦兮这几日气色渐渐恢复了,想逃出去的念头越来越强烈,这只是这个念头压在她心里,不管多么渴望,她脸上都不曾显露半分。
音尘进来双手托着一个沉香木盒子,她上前交给宁悦兮,她道:“郡主,这是老王妃托人送入宫中的,请郡主亲自打开。”
娘亲?宁悦兮一惊,自从她入宫之后,便没有跟娘亲见面,可她心里却时时刻刻的想着娘亲,娘亲这回是给她送什么呢?
宁悦兮快速将东西接过去,让杏雨去妆奁里取娘亲送的白玉梅花簪子,杏雨很快取过来,宁悦兮将白玉簪子插入锁孔中,匣子上的锁立马就开了。
她打开匣子一看,最上面的是娘亲留给她的一封书信。
她将信拿起来,又看了看下面的东西,却是一些首饰珠宝,她心中不解,娘亲给她送珠宝来做什么,她没管那么多,将书信打开一看。
老王妃在信上说,父王的忌日快到了,她要去五台山为父王诵经,在那儿要住上半年时间,暂时不回京城,让她自己保重,另外这些首饰是京中金玉斋的新款,她的生辰快到了,送给她当生辰礼物。
可宁悦兮却看的云里雾里的,她看完后,将信搁置在桌上,抬头朝音尘露出个笑脸:“音尘,本郡主渴了,替本郡主去沏壶茶。”
音尘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等音尘一走,宁悦兮迅速的将匣子里的首饰全部倒出来,匣子空荡荡的,她伸手在匣子底部一按,那里果然有个小机关,触动机关后,匣子中四壁的木板忽然倒下来,露出中间的夹层来,这夹层里居然全部是银票!
第21章 家书
宁悦兮将里头的银票都拿出来,飞快的数了数,一共是一万两银子,在翻动时,她看到银票中间夹着一张字条,她抽出一看,上面写了一句:“兮兮,想法子离开皇宫,不要担心娘亲。”
她握住那碟银票在手里,忽然心酸不已,霎时眼红,当年她出嫁,娘亲将王府的库房都差不多搬空了,这两年来,娘亲一直靠着王府下头庄子收租过日子,这一万两银子也不知怎么攒出来的。
杏雨瞧见宁悦兮泪水盈框,顿时心疼起来,“郡主,您怎么了?”
宁悦兮收了收眼泪道:“我没事,娘亲让我们逃出宫去,这是她给咱们准备的银子。”
杏雨瞪圆了眼睛:“逃出宫……”声音像被人掐住了,瞬间降低了几个度。
宁悦兮点了点头,又问:“你想不想离开这儿?”
杏雨点头如捣蒜:“奴婢做梦都想。”郡主不喜欢皇宫,她自然也不喜欢。
“只是要离开此处谈何容易?”杏雨脸上露出悻悻之色。
“事在人为。”
宁悦兮刚说完这句话,外头就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宁悦兮一震,将银票重新放入匣子的夹层里,按上机关后,木板归位,她将首饰一股脑儿扔进去,扣上锁之后,将匣子迅速塞给杏雨。
低头一看,手中的书信和字条还未塞进去,脚步声到了外面,已经来不及了,宁悦兮看着不远处的书桌,快步走过去,将书信往书中一塞,翻了几页又将字条也塞进去,拿出一支狼毫,站在那儿低着头在宣纸上一笔笔的描画起来。
秦洵进来时,便是看到这样一幅美人低头作画的情形。
宁悦兮眼帘中出现一抹明黄色时,她神色自若的抬起头来,搁下笔,从书案后绕出来,款款下拜:“给皇上请安。”
秦洵走过来握住她的藕臂将她扶起来,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见她这几日气色好多了,心中宽慰,目光看向书案道:“兮兮,你在画什么?”
宁悦兮神色自然道:“画莲花。”反正她只是随意勾勒出几笔,谁也看不出她到底是在画什么。
为了不让秦洵继续将注意力留在她的书案上,宁悦兮主动说道:“皇上,臣女让音尘沏茶去了,咱们去那边坐吧。”
秦洵却不肯,绕开她走到书案后面去,宁悦兮的心猛地一紧,跟着走过去,秦洵见她描画的那两笔,的确是莲花花瓣的形状,他这才想到,似乎很久没看到宁悦兮作画了,也不知她的画技有没有精进几分,他道:“兮兮既然是作画,不如替朕画一幅如何?”
宁悦兮垂眸拒绝:“皇上,臣女的画技您是知道的,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您还是让别人画吧。”
秦洵道:“ 没关系,朕就喜欢你画的,别人画的再好,朕也不要。”
为了不让她再拒绝,宁悦兮还没开口,他便道:“你若肯画,朕拿张南山的《松下问禅图》送与胭胭,可好?”
说起这幅《松下问禅图》宁悦兮忽然想起聂秋孤来,曾经聂秋孤便临摹过这幅图,与真迹无二,若非行家,寻常人根本难辨真伪。
这段时间,她经历太多事情,险些将聂秋孤给忘记了。
宁悦兮没有再犹豫道:“臣女画艺不精,这种名画给臣女也是暴殄天物,皇上不妨拿另外的东西来跟臣女换。”
秦洵眼底透出些兴味,不愧是她喜欢的人,这般直截了当的性子他喜欢,挑眉问道:“你想要什么?”
宁悦兮福了福身子道:“皇上,聂秋孤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她危害不了皇上的江山社稷,求皇上放了她。”
秦洵不知她为何会想起聂秋孤这个女人,难道是刚才他说了什么提醒了她,他挑眉道:兮兮,一幅画就要换一个人,这可不太公平。”他没想到她要求的居然是这个。
宁悦兮抬起头来,眸光轻轻扫过他的脸,神色镇定道:“皇上若是想杀她,早就动手了,她只不过是您的一个饵,用了之后便再无价值,既然如此,皇上卖臣女一个面子,将她放了?”
秦洵听了她说的话,笑的眉目舒朗,风流肆意,他深深的望着她,忽而低柔道:“兮兮可真聪明。”不过宁悦兮只猜到了一半,显然她并不知道那个官员册子的事情。
宁悦兮见他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稍稍放心,希望秦洵不要看到那封书信。
片刻后,他说道:“兮兮,你既要成全她,那朕便成全你。”反正聂秋孤也不肯招供,放了她也无妨,一个女人,翻不起什么风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