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虞半睡半醒,迷糊睁开半只眼,“你醒了。”
“嗯,今天我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呆在营地里。”霍惊弦帮她把鬓角垂下的发丝别到了耳后,露出她素白的脸,带着酣睡过后的坨红。
像是扫了两笔胭脂红,晕开了一张娇艳的芙蓉面。
池虞头枕在自己的臂上,敷衍地点了点头,半只眼睛也闭上了。
霍惊弦凑过头,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等春天了,我就带你去找你娘。”
第70章 交易
池虞再次醒来的时候, 霍惊弦已经带着关宗出了营地。
她坐在床上缓了许久才清醒过来。
昨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让池虞精神明显不振。
尤其是那折磨了她上半夜的,又在下半夜继续在梦中折腾。
只不过梦里似乎更……
池虞双手捧脸, 拼命晃了晃。
她脑子是不是进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所以才会连梦里都变得奇怪了。
思及此, 她惆怅道,“大月,我今天是不是脸色格外差啊?”
大月闻言抬头打量,却不知地为何怎么看, 都觉得她家小姐那张脸像是又张开了些。
像是春风吹开的花骨朵, 极尽艳丽地绽放。
池虞都被大月奇怪的目光盯着不自觉地伸手拢紧自己的衣襟。
昨日虽然晕乎乎不知道霍惊弦做了什么,但是她还是下意识就遮掩起来, 不敢让人知晓。
“小姐今日似乎变得更好看了。”
“有、有吗?”池虞很是怀疑, 她只怕眼下还吊着两团乌青, 怎么还会更好看。
“都说夫婿会疼人, 女子才会越长越美。”大月将早膳给她布好, 朝着她促狭道:“世子对小姐如此宠爱, 小姐定然会越来越美。”
霍惊弦确实待她很好。
虽然昨夜让她惊慌失措,可是好歹换来了他的真心话。
想到霍惊弦的‘言出必行、此生不负’她就觉得心下满足。
池虞不禁嘴角上翘, 脸颊上露出浅浅的酒窝, 眉眼更是柔成一片。
世间痴情之人大多不过所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罢了。
她能如此幸运,应当知足。
池虞坐到桌边,用瓷勺搅动着白粥, 让热气慢慢散去, 在白色的雾气中慢慢将眉心蹙起。
“小姐是在担心世子吗?”大月宽慰道:“世子出去时胸有成竹,想来是无事的。”
“倒不是这个。”她放下瓷勺对大月摇头道:“我是突然想起早上好像听见世子说, 要带我找我娘。”
“世子知道夫人在北境?”大月吃了一惊。
“我那会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梦里还是真的。”
“等世子回来,问问就知道了。”大月知道池虞多想找到夫人,“世子常年在北境,对这里一草一木定然都了若指掌,世子若是帮忙,小姐只管放心等着与夫人团聚就是。”
到通州没几天,接连发生了许多事。
以至于池虞都没法静下心来找她娘亲的线索。
但是霍惊弦主动提出,是不是表示他早有了线索。
等春天吗?
过完年,通州很快就会入春。
可是届时冰雪消融,通州的草原又会再次变成辽阔的战场。
大周与北狄争战的战鼓恐怕就会随着春雷一道响起。
“小姐,还在担心什么?”大月跟随她久了,对她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一清二楚。
池虞抬起头朝她勉强笑了一笑,轻轻摇头,“没什么。”
避免不了的事她担心也无用,只能先压在心底。
等池虞用过餐,大月收拾东西下去了。
这几日她总是忙忙碌碌的,池虞的事都是亲力亲为,细心伺候,就怕有人趁机从中加害。
柿子就趁着大月掀起帘子的时候飞快钻了进来,在池虞腿边高兴地扑腾着,尾巴都快抡成了一个圈。
它因为被关在另一个帐子,经常见不到池虞,所以找到机会就想要池虞陪它玩耍。
池虞看见它这热切的模样,蹲下身揉了揉它的脑袋。
“柿子,想出去溜溜吗?”
“汪!”
葡萄一样水汪汪的眼睛瞅着她,真的难以拒绝。
池虞换了外出的衣服,揣起手炉,带着柿子出门遛弯。
饭后散步是她长时间保持的习惯,看守的人也习以为常,只转达了一声世子离开时的嘱咐,让她不要走远了。
白日里军营里都有士兵巡逻,算是十分安全,池虞也没多想就笑着点了点头。
柿子叫几声往前蹦几下,回头还要瞧瞧池虞有没有跟上。
它在这冰天雪地的也不嫌冻爪,跑得欢快。
一会还把鼻子拱进雪里,沾了一脑袋的雪出来,像是偷吃了一嘴的面粉,惹得池虞欢笑。
柿子只顾着一路打滚蹦跳,不知不觉带着池虞走到了一处少有人往的地方。
池虞环顾四周,停下了脚步,对着远处的柿子叫了一声:“柿子,回去了。”
柿子从雪堆里钻出来,抖了抖身上的雪末响亮地叫了一声,然后跑过来抱她的腿。
池虞摸了摸它的头,说了一声乖,而后看见柿子身上还沾着一片暗红色的雪末。
像极了血凝固在雪地上结成的冰晶。
柿子朝着她叫了一声,忽然又一甩尾巴朝它钻出来的方向跑去。
池虞脚步在原地顿了一下,而后抱紧手炉抬步跟着它的方向走去。
转过一木头堆,她眼前出现了几顶帐子,外表看去和普通的营地帐子无二。
可是却似乎只是闲置在此,很久都没有人使用的破旧帐子。
离着帐子四五步的距离,她还是警惕停下了脚步。
虽然一切都很安静,没有任何异动。
可是这左右没有人巡视,让她难以放心靠近。
“柿子,快跟我回去!”她半蹲下,探头探脑地朝着里面呼唤。
过了好一会,柿子才呼哧呼哧地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朝着她吐着舌头,兴奋不已,以为还在和她玩捉迷藏的游戏。
池虞笑了一笑,站在原地也不去逗它,等它觉得没趣了自然会过来。
可是没想到柿子在原地转了几圈,忽然对着一个方向弓起背狂吠了起来。
池虞顿时觉得一身的血都凉了下来,目光瞬间锁在柿子对着的方向。
哪儿有什么?
“柿子,过来!”
连她自己都能察觉到自己嗓音在颤。
她不禁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只是她的脚步还未往后退去,一只手突然从帐子里伸了出来。
嗷——
柿子惨叫一声,嗷呜嗷呜地拼命想扭过头去咬抓住它的那个人。
但是脑袋却被另一只大手钳住,在地上疯狂挣扎,却徒劳无功。
池虞捂着嘴,险些尖叫出声。
“定北,世子妃?”一个男人半个身子从帐子里伸了出来,转过来对着她一笑。
池虞定睛一看,这个男人,不就是那日霍惊弦带她去看的那个北狄人吗?
关宗把他救了出来,却压根没有带他出去!
“真是天神送给我的意外惊喜。”他用蹩脚的嗓音说着大周话。
池虞看着他,没有吭声,整张脸都仿佛被冻得麻木。
他也不在意,耸了一下肩,愉快道:“就像你们大周人常说的,天无绝人之路不是。”
池虞后退一步,抑住心中的恐惧冷声道:“只要我大声一喊,你就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绝路。”
“何必赶尽杀绝呢,我们各取所需,不好吗?”
“我有什么所需的?”池虞只用余光带过嗷嗷惨叫的柿子,不想露出过多的关心,只不过手指早已经掐进手炉的镂空缝隙中,紧地她手关节都泛着白。
她不清楚多远的地方会有巡逻队,也不清楚这个北狄人身上的伤势到底重不重。
这几步的距离够不够他折断她的脖子。
在池虞全身绷紧的时候,那北狄人却不慌不忙腾出一只手,从腰侧摸出一壶酒,仰头灌下一口酒,看着她道:“你不想知道你们大周究竟是何人在和定北世子作对?”
“是康叙还是兵部尚书?”池虞镇定地看着他,想装出一副懂很多的模样。
对他开出的条件无动于衷。
北狄人斜睨着她,“看来你已经窥见了冰山的一角了,那也该知道这下面还有多么庞大的冰山吧?”
“什么意思。”然而他的话,却让池虞的镇定崩裂,“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人?”
北狄人瞟了她一眼,露出满意的微笑:“你瞧,这样我们是不是就各有所需了?”
池虞还没来得及回答。
远处就走来一队她一直期待的巡逻兵。
他们远远看见雪地里穿着粉白披风的人,也都知道在营地能穿着这么鲜艳的如今除了世子妃别无二人。
所以他们偏离了原来的巡逻路线,朝着她的方向走来,为首的人还朝着她的方向问:“世子妃,您是迷路了吗?”
池虞看见那个北狄人突然抬起的眼眸,直勾勾朝着她看来,大有她再不作出反应,他就跟她鱼死网破。
他若是能拿下她,也是可以争得一条生路。
“不是,你们先别过来。”
又怕他们多想,池虞连忙补充一句:“我的狗怕生人,别吓着它了。”
“是。”巡逻兵收回了想要继续上前的脚,站在原地遥遥看着她。
那个北狄人早已经缩回了帐子,闻言松开了手,柿子立即从雪地里滚了一圈爬起来,飞快朝着池虞奔来。
池虞抱起柿子不退反而往前走了一步,隔着帐子轻声问:“你想让我放你走?”
“是。”
“不过,我如何知道你所说的不是假的。”
北狄人冷笑了一声,“就凭他们将我用过后,又当垃圾一样扔了,以为我吃下了毒药,却没想到我没有死成,还等来了世子妃与我做这场交易。”
他所说的,大概是关宗卸磨杀驴一事吧,只不过这人恐怕还不知道关宗也自身难保。
“怎么样,我可以给你足以摧毁他们的证据。”
这些都是霍惊弦和冯铮想从他口里撬出的,却在这个时候被他轻而易举抛出的信息。
毕竟那都是大周人自己的事,对他来说,哪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池虞盯着帐子,思忖半晌才说道:“可以。”
里面传来一阵轻笑,好像知道她必然会心动答应,他又缓缓说道:“与我做这个交易你并不亏啊,你必不会后悔的。”
那时候,池虞还不知道。
后来,她为此后悔了很久。
第71章 有趣
多翟从乾北营逃出后, 连着日夜不休奔往北狄。
那齐卓尔坐于王殿,召见了他。
多翟一手拿着酥油饼子,一手端着烈酒一阵狼吞虎咽, 把肚子填了个半饱才擦了擦嘴对上座的北狄王行了个礼。
“吾王,多翟惭愧, 未能完成任务还险些死在那些周人手上了。”
“那也是你们运气不好,碰上了霍惊弦。”
那齐卓尔手持黄金杯,朝着他举起,“我的勇士, 你能死里逃生还要感谢天神庇护。”
多翟连忙起身, 又行了一个更庄重的大礼,“多翟身死不足惜, 只是愿以此身, 成吾王之霸业。”
那齐卓尔殷红的嘴角扬起, 手撑着桌案, 身子往他的方向一倾。
满身的骨环金珠随着他的动作叮铃作响。
他对这些场面话没兴趣, “听说你还遇到了我的故人。”
多翟左手成拳压在右胸上一弯腰, “是的,吾王, 小人在乾北军似乎遇到了吾王信件中提过的那名女子。”
那齐卓尔从身侧的直立陶筒中抽出了一个卷轴朝他扔去。
“是和这上面的人长得有些像的是吗?”
多翟展开画轴, 上面画得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虽然一身大周人的衣着装扮,可是眉目之中却又显出几分异域的风情。
尤其那一双眼,着墨极淡, 像是晕开的一缕金黄的夕阳。
这幅画正是与北狄使臣带去大周的那一副相同。
多翟颔首, “没错,确实与此画卷上的女子相似。”
那齐卓尔若有所思, 手指拨弄着一直放在桌案上的一只黄金铃铛,鱼形的铃铛精致小巧,是他当初从池虞衣带上拽下的那只。
“不过,此女现在已是霍惊弦的妻,我听乾北军的人都叫她世子妃。”
那齐卓尔慢慢眯起眼,“是吗。”
多翟见到他们的王露出一副更有兴趣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心。
“此女看着面善好欺,可是心底诡计多端。”
多翟想起他在池虞帮助之下逃脱后的遭遇,忍不住冷哼出声,“若不是小人也存了几分戒备,都险些栽到她手上。”
“哦?”那齐卓尔手撑起下颚,碧绿的眼眸里明暗沉浮着,正是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鼓励他,“说说看,她做了什么?”
多翟撇过脸,不服气道:“我们依照约定,我把与大周往来信件的藏处告诉她,她助我逃出乾北营。”
“那些东西于我们也没有用处了,就依计划早晚也是要送给他们,能让大周从内部垮塌那便是最好不过,若不能也可以打击一下霍惊弦的士气,所以小人告诉她的是真的埋藏之地。”
他重重啐了一声,“可这小姑娘呢,却偷偷在给我的乾北军软甲涂抹上了一层粉,所以小人用了七八匹马混乱足迹,却还是一路被追踪。”
多翟能得那齐卓尔信任,就在于他不但能文能武,还侦查能力十分强,在北狄还有沙狐之称,足见其机敏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