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林萱还真是嫉妒他!
“而且,我哪里就聪明了?从小到大,我除了装可怜讨好人,什么都没学会,什么都做不好。你世子爷嫌我手段低贱,上不得台面,却不知若没那些下作手段保命,我早死了多少回!”林萱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杵在外面的惠兰也听得落泪。
她想起了那年的大雪天,林萱被皇帝关在铁笼子里,冻得奄奄一息的模样。惠兰将半个馊馒头揣在怀里,藏了三天,终于才找到机会去见林萱,不想临出门却被丁嬷嬷发现。
惠兰不停给丁嬷嬷磕头,丁嬷嬷于心不忍,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萱在笼子里,一只手攥着雪球,一只手里拿着馒头,笑得甜甜的:“惠兰,你对我真好!”
每隔三天,惠兰给她送去半个馊馒头,她才坚强活过那个冬天。
惠兰红肿着眼,看看手里的烫伤膏,决定先不进去。她擦了擦泪,转身离开。
裴云瑾看看林萱脸上的泪,心疼道:“谁说你那些计谋上不得台面?你临危不惧,又满腹鬼主意,我是怕不小心着了你的道。”
裴云瑾有心替她拭泪,又想起来她说过,每次他碰她,她体内的蛊虫就会发作,于是便又内疚几分。
他及时刹住,缩回了手,将一碟玫瑰鲜花饼摆在她面前,小声道:“厨子做了我们昆州的特色点心,你尝尝看?”
他拿了块点心,掰开,递到林萱嘴边,发现她长而卷翘的长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林萱细嚼慢咽,过了会儿,含泪冲他笑:“好吃!”
裴云瑾也掰了一块尝,只觉得奇怪,平日尝着没滋没味的点心,今日却格外香甜。
这鲜花饼绵软鲜香,甜而不腻,可见厨子做事踏实。嗯,得赏他点什么。
他正想着,却听林萱道:“哎,你别全都吃了,好歹给我留点,我还要带回去给惠兰吃。”
“行行行,我不吃,都是你的。”裴云瑾放下点心,擦擦手,看她胃口大开,心情也好极了。
真是个小姑娘,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又娇又媚又可爱。
她自己吃得高兴,还记得要给丫鬟带点心回去。
裴云瑾见她小口小口的吃着点心,圆圆的眼睛带着笑,美极了。他忍下揉捏葡萄的冲动,在心里憧憬将来的某一天——
林萱出门,遇到好吃的,认真跟旁人说:这个东西味道极好,我得给裴云瑾带一份回去!
第22章
用过晚膳,裴云瑾送她回住处。
林萱坐在卧房内,愁得叹气。
她打开盒子,将冰凉的镯子拿出来,闻到那熟悉的伽蓝香,她摸着玉镯,却清晰的记得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他擅箭术,掌心有厚茧。
裴云瑾一定是在她身上种了蛊,否则她为什么会对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牢记不忘?
镯子通体碧玉,中间却有一丝血红,不算值钱尖货。
幸好不是!
她问过裴云瑾:“这镯子、很重要吗?”
他说:“镯子并不值钱,是拿给你玩的,你若不喜欢,随便扔哪儿都行。”
可他说这句话时,漆眸里分明含着某种希冀,迫得林萱不敢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勉为其难的接下。
她现在很后悔,哪怕当时哭一场,哪怕拼着得罪他,也不能接下这烫手山芋。
她十分没底气的问惠兰:“他为什么送我镯子?”
惠兰却高兴得眼角眉梢上扬:“会不会是他的传家宝?由祖母传给母亲、母亲再传给儿媳的那种。”
惠兰旁观则清,裴云瑾对林萱是什么态度,她全看在眼里,并乐见其成。
可惜林萱不这么想。
“不可能!”林萱摇头否认:“这镯子并不值钱,如何能成为他家的传家宝。”
惠兰想了想,也是。“若是传家宝,他会直接说,这个镯子很重要,希望你好好保管。”
林萱想到裴云瑾那充满某种希冀的眼神,再看看镯子,越看越头疼。
她想起来前世城破之时,裴云瑾抱起衣衫被撕碎的她,温柔说:“别怕!”
她痛苦的捂着头。
又想起来前世裴云瑾对她的有求必应。
她两辈子都脾气不好,生病总是要乱发脾气。裴云瑾什么都哄着她、什么都依着她。
她现在不止头疼,胸口也胀得疼,一想到裴云瑾眼睛里的笑——更疼。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她已经不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两辈子的经历加起来,有接近三十岁的经历。
十岁那年,当她从笼子里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又重活一世时,就已经跟过去的自己做了诀别。
她想要自由,今生不想再当笼中雀。
裴云瑾哪怕喜欢她又怎么样?
他以后会成为太子,会成为一国储君,家国天下全压在他身上。
狗皇帝有句话说得没错,像裴云瑾这样的人,他心里装着民生大计。对她,对女人,只是好奇心和征服欲在作祟。
若这镯子真是他的传家玉,她收下了,是不是就对他做出什么承诺。可如果她拒绝,就等同于两人之间再一次撕破脸。
经过一番慎重思考,林萱将盒子盖起,给惠兰:“从现在开始,镯子归你。”
慧兰不肯要:“这是裴世子送给你的!”
林萱眼神一凛:“你必须拿着,最好现在就戴手上,还要戴给他看。”
林萱做什么事都会想得很清楚,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惠兰虽不知她有什么打算,却是叹了口气,顺从地将镯子戴在自己手上。
林萱后悔刚才说话太凶,换了张笑脸,将侍女刚送来的鲜花饼捧到惠兰面前:“这饼好吃极了,你快尝尝。”
惠兰注意力被她转移,没再想刚才的事。
她尝了一口鲜花饼,点点头:“果然好吃。”
“裴云瑾把厨子送给我了,许我三天后把厨子带回宫,以后咱们天天都能吃到。”
“怎么是三天后才回宫?不是明天吗?”惠兰惊讶。
林萱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突然改口让我三天后再回宫。”
惠兰道:“你问过为什么吗?”
林萱笑:“我的傻姐姐。他若不愿意,哪怕我问了他也不会说的呀!他若愿意,哪怕我不问,他也会主动说。”
裴云谨倒并非不愿意说,只是他自己也没把握的事情,不想给她一场空欢喜。
直到三日后,别院里来了一位客人。
柳云鹰背着药箱赶了三天三夜的路。
他在京郊别院下马已近辰时,弯月尚且挂在树梢,日头还未从山脚升起。
他一路披星戴月而来,进门就问:“老幺,谁给你下的蛊?”
“中蛊的不是我。”裴云谨淡淡说了声,引着他朝里面走。
侍女们端着水和食物进来,伺候柳云鹰洗漱、用膳。
柳云鹰洗了把脸,喝过茶,用了早膳,继续道:“那你还急急忙忙把我从郑阳府叫来?哦,是你喜欢的人?”
然后,又打趣他:“哪家姑娘如此美貌,竟能让我家老幺动凡心?”
虽数年未见,毕竟是血亲关系,他们之间有话直说,不必见外。
裴云谨说:”她被人逼着服下了绝情蛊,我碰她一次,体内的虫子要噬咬她一次。大哥,她很怕痛,一点点痛都要哭很久。我不知道那蛊虫在她体内究竟待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她究竟哭过多少回,掉过多少眼泪。”
裴云瑾不敢深想。
若深想,他立刻就要挥兵杀入皇宫去剁了林冲渺和吕守一的脑袋。
虽已入清晨,天却未完全透亮。
屋里还点着灯,烛火摇曳在裴云谨的脸上,照亮他脸上的怒气。
上次见面,弟弟才八岁,拿弓箭射杀敌人时,还会被吓哭。现在他家老幺居然要去媳妇了,真有出息啊!
柳云鹰一直笑看他讲话,听到最后,竟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抑。
裴云谨绷着脸,斜着眼睛看他,“大哥也是过来人,何必笑我!”
“我可没你那么傻!”柳云鹰只感叹一物降一物,他这弟弟从小便极为聪慧,才被镇南王选去过继。可现在,他家最聪明的老幺因为喜欢上了个女人,脑子像是被狗吃了。
柳云鹰冲裴元瑾笑笑,说:“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情蛊,当年潇湘娘子为了跟他丈夫和离,才撒了个谎,布这个局。结果她丈夫没信,旁人却信以为真。”
“那她是被林冲渺骗了?”裴云瑾自言自语。
柳云鹰无奈地摇摇头,“她有没有被骗我不知道,你肯定是被她骗了。”
“她没有骗我。”裴云瑾选择相信林萱:“因为服了蛊虫,她很久都没再长高,也没有来葵水。她说服下蛊虫后,容貌会永远停在十四岁。”
柳云鹰笑着叹气:“枕边风真管用,你现在连亲兄弟的话都听不进去。”
裴云谨不吭声,脸上笼罩着一团黑气。
兄弟俩久别重逢,原应该和和气气叙旧才是,可兄长一开口便加枪带棒数落林萱的不是,不由得他摆起脸色。
柳云鹰是兄长,不跟自己弟弟见气,解释道:“有一蛊,名曰避子虫。你知道的,西疆向来以女子为贵,女子一生只育二子,无论男女。生完后,她们将孩子丢给男人带,只管自己去耕田、打仗、外出经商。女子将此避子虫服下,可终生不再受葵水之困,还能美容养颜,延缓衰老。”
柳云鹰一直笑,笑得腮帮子疼,他叹道:“说什么被男子碰一次体内的蛊虫便咬她一次,那是她瞎编出来骗你的鬼话!”
“骗就骗吧!”裴云瑾强撑着笑:“我原也是担心她会疼。”
那么娇气的人,烫到手指都要哭很久,何况是被蛊虫咬呢?裴云瑾安慰自己:“只要她不疼就没事。”
她可能是年纪小,容易害羞,才不愿意被他碰,才会撒谎骗他。可他被骗,被大哥取笑,心情低落下来,哪怕脸色如常,话却少了。
裴云瑾好看的远山眉毛颦起,桃花唇微抿,无论柳云鹰说什么,他都不再说话。
兄弟俩相对无言,热闹的房间,重归于安静。
过了会儿,柳云鹰忽然又笑,他语气上扬:“老幺,你这品味也不怎么样嘛,居然喜欢这样一个——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这刁钻的口味。你们南疆是没女人了吗?”
柳云鹰好笑的盯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人。
又过了一会,他吸了口气,勉强承认:“好像也没那么丑,初看确实不行,多看几眼也算顺眼。好吧,勉强算她是个美人,盘靓条顺。尤其屁股大,好生养!”
大哥在说谁屁股大?裴云谨抬头,顺着他挑剔的目光往外看,待看清楚来人,没好气道:“那是她的婢女惠兰。”
惠兰一进房间,便看到个容貌俊美,嘴角含笑,眼带桃花的男人坐在上首,满脸不高兴地看她。
——他长得真漂亮啊,比女人还好看!
接着,惠兰吓了一跳!
那个漂亮男人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指着她的鼻子骂。
“放肆!快把你手上的镯子摘下来。”
他声音又轻又锐还带着气音,像是羽箭穿破空气的声音。那种羽箭极为锋利,滑过喉头的瞬间,就可见血封喉。
第23章
惠兰还未从惊吓中回神,只见裴云谨走过来,向她伸手。
她把镯子取下,交给裴云瑾,却听见他道:“她如果不喜欢,大可以还我,何苦要将它转赠与你,还刻意让你带着镯子来见我。”
惠兰替林萱辩解:“贵主还小,不懂得欣赏金银玉器,她见这镯子不像是贵重物件,才将它赐我。她、她喜欢吃甜食,世子爷送的那个厨子,她一直心心念念着说要把那厨子带回宫去——”
“老幺你听见了吗?”柳云鹰看看惠兰,冷笑:“她的主子嫌咱们家镯子不值钱,配不上她的高贵身份,才随手赏给了下人。母亲要是知道自己的遗物竟被人如此践踏,哪怕在九泉之下也能气得活过来揍你。”
“大哥。”裴云瑾道:“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待我去问问她。”
柳云鹰哼哧一声,道:“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她如此践踏你的心意,你还要替她说话。依你如今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何苦自降身份给她做低伏小。”
柳云鹰也没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弟弟居然被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这个傻子,被骗也不知道生气!
真是个被卖了还要给别人数钱的傻子!
柳云鹰打开带来的药箱,从排列整齐的瓶瓶罐罐中拿出个白玉瓷瓶出来,扔到裴云谨面前。
“让她每日服一颗,连服三日,最多半月,她的葵水自会恢复如初。”
等候在一旁的蕙兰听得满头雾水,她对林萱的事非常在意,瞪大好奇的眼睛:“这药丸子真有这么管用?我家姑娘今年十四,从未来过葵水。”
“失敬失敬!”柳云鹰背起药箱,笑道:“看来你家姑娘还是位行家里手。”
他抿着嘴,语调微微上扬:“十四岁还未来葵水?也就是说她从十一二岁就开始服避子虫了?”
柳云鹰微微俯身,一根手指勾起惠兰的下巴,语带轻佻:“你主子竟是人间绝色,才十二岁就担心自己被人惦记——”柳云鹰顿住,眼神一黯,看向裴云瑾:“你刚才说林冲渺骗了她——她是林冲渺身边的人”
柳云鹰松开惠兰的下巴,眼神里带着深深的厌恶,“我知道你主子是谁了。”
他对裴云谨说:“老幺,哪怕这世上的女人都死绝,你也不能喜欢她。不过,她若是真有那么好看,你可以先将她收用几次解解馋,等你腻味了再杀。“
说完,他袖子一甩,头也不回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