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萱绞尽脑汁的想证明自己对他有利用价值,毫无疑问,她若是男子,裴云瑾定将她收在麾下。
只是现在,他并不觉得高兴。
在他看来,林萱是在竭力说服裴云瑾,她不喜欢他,也不相信他喜欢她。
她喜欢谁呢?
是喜欢那个太监吗?
“林萱!”裴云瑾扣住她的手腕,看到她眼底的痛,心底竟然有些快活。她没心没肺,伤他刺他,他也只能让林萱尝尝痛的滋味。“你也是用这种手段去求吕思净的吗?”
林萱纤细的手腕被他捏住,裴云瑾的手是拉弓箭的手,他手掌握力强,毫不费力就能将他的骨头捏得裂开。
林萱极力忍痛,却扬起嘴角,以微笑迎接他的怒火:“不是那样的。”
她不怕疼,疼能让她清醒,清醒才不会犯错,“至少,我从来没亲过他。”
一阵风吹来,将榕树吹得哗哗作响。不久前,她曾惬意的躺在这张躺椅上看风月话本子,那时鸟鸣花香,泉水叮咚,她娇娇柔柔哭着求他。
她是笃定了他会宠她,会顺从他,才会用哭来威胁他吧。
可他竟觉得自己愚蠢,被她糊弄了。
“我只亲过你一个人!”林萱抬起头,瞪大圆圆的眼睛看他,言出肺腑:“我、我真的只亲过你一个,我也想留在你身边。可是皇宫里的情形太过复杂,我这一路走来,太多的人帮过我。除惠兰外,吕思净帮我最多。我若是不回去,不仅他会被我连累,还有很多无辜的宫人也会被我连累。”
“秋容道内塞着稻草的人皮已经够多了,至少不要再因为我而增添更多。”林萱越说越平静,脸上的绯红已彻底淡下,她说:“铭泽哥哥,人不能知恩不报,只顾自己快活。”
诚然,她花言巧语,她巧舌如簧,她满嘴谎言。
可她的心软是真的,善良是真的,她夸张盔甲下藏匿的脆弱更是真的。
裴云瑾又愧又恨,终于松开她的手腕。
危机暂时解除,林萱终于松了口气。
经过一番长长的算计,她已经累到虚脱,跨-坐在他膝上的腿也麻了,只能勉强扶着他肩膀,晃晃悠悠踩在地上。
裴云瑾见她站起来,一双雪白的玉足踩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虚扶着一旁的白茶,仿佛随时会倒。
她弯着腰,只穿一身薄薄春衫,薄如蝉翼般的丝绸下浅绯小衣能清晰看见,而藏在浅绯小衣下的又是另一重风光:小荷初露尖尖角,风吹衣动荷角现。
裴云瑾死死盯着那处,呼吸凌乱,喉头滚动。
她似有所觉的回头来看,瞪他一眼,把衣服拉得紧紧的,一双尖尖荷角,皆被掩盖。
他还什么都没答应,她这就准备走了?
不满她的敷衍,裴云瑾伸出手,轻轻一拉,软玉温香抱了满怀。她又软又香,还很甜,裴云瑾低下头,唇覆下,细细吻她。
林萱傻傻愣愣的,完全不敢动,像是呆头鹅一般任由他唇舌驰骋。
她防心太重,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吓得不行,立即就咬了他一口。
裴云瑾舌尖疼痛,又笑又怒。
“是谁刚才说的,只要别叫她生孩子,以后都乖乖听我的!”他那张好看得完美无缺的脸,渐渐逼近,滚烫的气息喷到她脸上。
林萱捂住他上挑的桃花唇瓣,下了死力气,捂得紧紧的。
他轻易就将她拿下,一只手将她两只不安分的手扣在身后,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头,唇在她嘴角轻触,微笑:“你什么都不会,需要人教。”
林萱不服气,她哪里不会,她看过很多话本子,什么都会。
很会的呀!
而且,这种事情,哪里需要学呢?
在她微微张嘴的瞬间,裴云瑾抓住机会,教她。
林萱一开始还挣扎,后面被他吸允得忘了挣扎,直到好久好久后,才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
“裴云瑾——”她捂着嘴,有点生气,“你技巧娴熟,是谁教的?”
林萱差点忘记,像他这样的身份,家里一般会安排通房丫头教他通晓人事。
“你这么聪明。”他呼吸很乱,还带着几分促狭的笑:“自己去猜。”
林萱很生气,重重捏了一把他的耳朵,赤着一双雪白的玉足,踩在石头地上,晃晃悠悠的走了。
裴云瑾去见吕思净的时候,厚厚的耳垂还红肿着,嘴巴被咬的痕迹十分明显,他见吕思净的目光在那处停留了许久,心中更加得意。
“吕提督,真是抱歉,刚才我在处理内宅私事,劳你久等了。”裴云瑾招招手,几名侍女进来,给吕思净换茶和点心。
“世子不必客气,我来接贵主回宫,劳烦您带我去见她。”吕思净不急不缓,语气温柔,却坚定有力,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他是立于洪流中的粗壮大树,哪怕风紧浪急,也能岿然不动。
吕思净与裴云瑾对视:“时间紧急,我们立刻就需启程回宫。”
“不急。”裴云瑾眉眼间透着轻松惬意,温言浅笑间尽展风流:“听丫鬟说,贵主正在沐浴更衣,吕大人若不信,我可让人领着你过去瞧瞧。”
因太监不是男人,他们在宫里也能伺候女主人洗漱、更衣。
若在平时,裴云瑾不会拿出这种事来恶心人,大概他现在受林萱影响,竟也变得刁钻刻薄,偏要揭人伤疤。
“沐浴!”吕思净愤怒的站起来,他突然变得杀气腾腾,倒把裴云瑾愣住:“你对她做了什么?”
“惠兰,我是要沐浴。”林萱见惠兰只端着一盆水进来,又仔细交代了一遍。
惠兰的反应跟吕思净差不多:“你怎么了?”
林萱眼睛红肿,满脸疲惫:“别问了,你快让人抬桶水进来。”
惠兰盯着她打量了许久,从她表情里找不出答案,只好又端着水出去。
过了一会儿,两名侍女们抬着近半人高的柏川木桶进来,她们身后跟着几个抬水的杂仆。木桶很大,几个来回才将水填满。
待侍女们走后,惠兰关上门窗,见林萱解下衣服,踩着木凳,将一只脚埋进水中。脚踝才堪堪入水,她已痛苦得满脸狰狞。
惠兰一个不忍,将她的脚拉出水面:“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何必要这么折磨自己?”
林萱还小的时候,常常被发疯的邧帝折磨。邧帝喜欢让人将林萱扔到池子里,按头塞进水中,看她在水中挣扎。待她奄奄一息时,再将她捞起来拍醒,醒来后又淹到池子里。这样周而复始的折磨,害得林萱差点因此丢了性命,从那以后,她最害怕洗澡。
若是嫌弃自己太脏,便站在浴桶里,让惠兰用水给她冲。可桶子里不能盛水,侧壁下方必须有洞口及时将水排出,浴桶里的水不能盖过脚踝。
惠兰拉着林萱的手不放,非要带她离开浴桶边。
林萱却轻轻推开惠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往水里跳。
她感受到头顶被水淹没,肺里快要炸开,皮肤一寸寸在刺痛,巨大的恐惧朝她侵袭,她也不逃。
她蹙眉咬牙,紧紧抱着膝盖,让自己记下现在的痛苦,任由这些痛苦洗涤尽身体关于欢愉的记忆。
那一点点快乐,与自由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惠兰眼睁睁的见她在水里无声哭泣,心里焦急如焚,却又不敢上前。林萱脾气太硬,最厌受人掌控。直到她挣扎着从水中冒出头,大口大口的呼吸,惠兰才赶忙拿着棉布将她裹紧。
给她擦拭身体时,惠兰愣住了,她见到林萱脖子处的咬痕,胸前尖角小荷上的抓印,被羞得脸通红。
第27章
相较于惠兰的羞窘, 林萱面色平静许多。
她解开棉巾,看向镜中的自己:容貌秀美,眼睛明亮, 面带春情——
快乐的事可以享受,要做的事也不能忘记。
不知哪一日, 她才能远离皇宫,振翅高飞。
她看过舆图,大梁疆土幅员辽阔。
即便大梁以外还有别的地方,北疆以北是草原和雪山, 南疆以南有大海, 西疆以西有红头发蓝眼睛的夷族。
不快乐的事那么多,可是一想到那些她从未去过的远方和从未经历过的趣事, 即便有再多的不顺心, 都会变得辽阔开朗。
林萱微笑着张开手, 惠兰伺候她穿衣。她一抬眼, 见到镜中的惠兰眉头皱得紧紧。
穿好衣服, 林萱拉她坐下, 再次交代:“今日我就要回宫,你还是跟着裴云瑾走。已经过了三日, 狗皇帝应该不会再发疯, 我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但我不放心你,吕守一没弄死我,必定要杀我身边的人饮恨,你先等等, 等我把他处理干净了, 一定会接你回去。”
外头的太阳毒辣,她早上还穿着单薄的春衫在树荫底下贪凉, 现在却穿得厚厚的。
一层春衫外套着一件短襦,外面还裹着件披风,她将自己包得密不透风,也不怕热。
平时怕热的林萱现在一点不热,哪怕她现在穿得紧紧的,也还能记起来那双手在她身上肆意游走时的触感。
惠兰见她又在发抖,再也忍不住了:“他到底把你怎么了?我原先瞧着你们两个花前月下的,他还送你镯子,我满心替你高兴来着。可你却把我镯子给了我,现在还把自己弄成这样。你就不能哄哄他吗?”
“你在宫里日子也不好过,吕守一恨不得把你剥皮拆股,狗皇帝动不动要发疯掐死你,吕思净心里也没打什么好算盘。我看他虽然板着个脸,不像很好相处的样子,对你却一直是很好的,你倒不如顺从了他,好好哄着他,反正你也想嫁人,嫁给别人倒不如嫁他!若镇南王起势,他将来是储君,你给他生的孩子就是未来的储君,也没什么不好的。”
“惠兰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辈子都离不开皇宫了?”她语气轻飘飘,“还是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帮他来当说客。哦,我知道了,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我若嫁给他,你也要随我一起嫁给他。你喜欢他?这就是你的打算?”
“我是那种背主的人吗?”惠兰一愣,气得站起来想骂她,又只好跺了跺脚,作罢。
“这是我的心里话。我知道你想离开皇宫,远远的离开京城,你心里怎么想的我都知道。可是你长得这么好看,走到哪儿都能招人。你的蛊虫能杀一人,能杀百人吗?你的匕首,可以防小贼,能防得住大凶大恶之徒吗?他是所有喜欢你的人里对你最好的,我是担心你年纪太小,想事情太浅,怕你看不清楚前程。现在若是错过,将来要可惜。”
惠兰觉得自己比林萱大了几岁,又在宫外生活过几年,便要跟她讲道理。
可她这些道理,林萱却听不进去,她也只能摇头叹气:“你既然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不多说了。吕思净已经来了,他正在外面等你。”
“吕思净来了?”林萱一愣,想起来刚才在花园里,有人进来禀报消息,好像在说“宫里来人了”,她当时又羞又怕,没仔细留意。
现在想想,吕思净应当就是那会儿到的。
林萱走到院子中,留恋的看着盛开的白茶和鸢尾,一旁的芍药花枝上有蝴蝶缠绕。
泉水叮咚,枝头鸟鸣,此间虽好,却也只是另一个精致的鸟笼。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杂念除去,转身朝外走去。
此时。
吕思净正在外院大厅与裴云瑾对峙:“她小时候差点被水淹死,此后一直怕水,连普通沐浴都像是能要她命。你究竟对她做下什么恶心事,让她强撑着非要沐浴?”
刚才的事,她竟觉得恶心吗?
裴云瑾胸口疼痛,如遭雷击。
他被恶心两字触动逆鳞,磨着后牙槽看吕思净,眼神凌厉:“你说我对她做了什么?我跟她情投意合,你情我愿,恩爱缱绻。这种事,怎能说与旁人听。”
吕思净脸色苍白,一巴掌拍在黄花梨木桌上,桌子应声而裂,摆在桌面的茶水点心摔在了地上,满地狼藉。
紧接着,他眼中闪过一道阴狠的冷光,抽出腰间佩剑,“叮”的一声,剑如走蛇朝裴云瑾脑袋刺过去。
剑一出鞘,空中有道白光闪过,眼见要刺中裴云瑾的脑袋。
裴云瑾却脚跟后撤,膝盖微曲,侧腰避开,剑刃堪堪从裴云瑾头顶划过,扫在了他身后的天水碧薄瓷花瓶上,花瓶拦腰裂成两截,一半完好留在案几上,一半掉在地上碎成片,花瓶半腰切口整齐,可见兵器锋利。
裴云瑾没带兵器,但他下盘很稳,拳脚功夫也练得不错,一个起势便攻上前,逼得吕思净手持长剑却无法施展,他三招内徒手夺剑,正要朝吕思净身上刺,却听见林萱的声音:“你快住手!”
裴云瑾碍于林萱,只好暂且作罢,把剑一收,还给吕思净:“看在她求情的份上,我饶你性命。”
吕思净替林萱出气不成,反要她求情,一时脸面无光,夺过剑,丢在地上,徒手与裴云瑾相搏。
没有剑,两人打斗起来反而无所顾忌。
裴云瑾拿起养君主兰的陶瓶往吕思净头上砸,满脸泥土的吕思净拎着蓝水云烟绣架扫到他脸上。
精美雅致的绣架支离破碎,花开正俏的君主兰奄奄一息。
两个张牙舞爪在对峙的人,一个原是丰神俊朗、气宇不凡,一个原是清冷疏离,俊秀如玉,此刻却都如同狰狞的兽,张开嗜血的嘴,互相要将对方吞噬。
林萱忍着头晕目眩,趁着打斗间隙,闯到两人中间拉架。
两人被突然打断,招式收不回来,一拳揍到林萱的肚子上,一掌扫到她耳侧,听她痛得抽气,才被迫停下。
裴云瑾恼她生受那一拳,深吸一口气,居高临下的迫问:“他就那么好,值得你以身相护?”
吕思净含痛的眼眸中充满了温柔,他抬手想摸摸她的脸,却又不敢,只说:“萱儿,退到旁边去,哥哥杀了他给你出气!”
“哥哥”二字,挑起了裴云瑾心中的刺。
他逼近过去,揪着吕思净的衣领子,带他远离林萱:“你不过是个身体残缺的奴才,有什么资格替她出气?你以为自己是谁。”
林萱却像发了疯似的扑过来,捶他打他,咬他的手腕,在他微怔的瞬间,将吕思净从他掌心里夺出来,将他挡在身后,牢牢护住。
“他是我哥哥!在我不认识你之前就是我哥哥。吕守一几次三番要杀我,都是他及时给我通风报信,几度救我于生死。他没有资格替我出气,谁有!”林萱泪水涟涟,眼底充满冷漠:“世子,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可我的人,你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