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自己收拾打扮,精神抖擞的去角楼迎接吕思净。
出了青玉宫,迎头遇到太子。
太子笑了笑:“萱儿最近有什么喜事?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高兴?”
林萱刚才照镜子,也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透着精神气,终于找回了想起前世记忆之前的活泼和自信,人要有自信,才能容光焕发。
林萱调皮的笑了笑:“我不告诉你。”
相比林萱的活泼明媚,太子可谓是颓废又沮丧。
他这几日,每天都被邧帝骂得狗血临头。
今早还被邧帝抽出剑,抵在他脖子上,差点要了他的命。
太子已经想好了:“那日你跟我说的事,我同意了。”
林萱还要故意装傻,“什么事啊,我怎么不记得我跟太子说过什么事呢?”
太子将林萱拦住,挥退前后左右。
他正要向林萱下跪,被林萱扶住了。
“您是太子,是君,我是臣。你我身份有别,可不能这么害我。”
太子就差哭出来了,“萱儿,父皇现在每天都要把我叫过去骂一顿,今天还差点杀了我,我已经被他逼疯了。萱儿,求求你,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林萱微笑着掏出手帕,给他干擦眼泪。
宫城角楼上,林萱正想着太子刚才说的话。
常正忽然说:“贵主,大人已经到宫城外了。”
林萱从神思中醒来,踮起脚往外探,“哪儿呢?我什么也没看到。”
常正看了看林萱的头,才到自己肩膀那里。
于是令人将案几搬过来,让林萱站到案几上去,林萱往外看
城墙太高,她就算踮起脚,也瞧不到最下面。
林萱皱了皱眉,不高兴的踩上案几,依稀从人群里看到熟悉的身影,摇着双手大喊:“哥哥,我在这儿……”
她嗷了这么一嗓子,惹得城楼下所有人都往上看。
吕思净入了宫门,下马,走到林萱跟前,皱起眉头:“怎么站那么高,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林萱跟他撒娇:“我不怕,就算真摔下来,哥哥也会接住我的。”
吕思净这才笑了,轻轻捏捏她的脸,忍住了将她头发揉乱的冲动。
小姑娘爱漂亮,揉乱她的头发,她肯定要生气。
她要是生气,就不肯用甜甜的声音唤他哥哥了。
吕思净回宫第一件事,便是向邧帝复命。
他差事办的漂亮,邧帝许他多休息三日再当差,临走前还道:“给灾民买田这事,你做得漂亮,功劳是朝廷的,银子却花了镇南王府的。既给朕长了脸,又让朕出了气,朕得奖你点东西,你想要什么,但有所求,无有不应。”
吕思净当真跪下了,“奴才还真有件事情要求陛下。”
邧帝愣了一下,又笑:“吕思净,真想清楚了,可别冲动?”
“奴才真的想清楚了。”吕思净叹气:“奴才得陛下眷顾,想要的东西都已经拥有,唯一不放心的只有贵主,她性子跳脱,想一出是一出,我求陛下一个旨意,若她将来做了什么错事,求陛下饶她性命。”
“你这求的是旨意吗?还不是心里偷偷骂朕喜怒无常。”邧帝怒目看他:“朕现在已经戒了丹药,不再乱发脾气。”
吕思净磕头不起,“别人以为陛下服丹药是为了长生不老,他们不知道,陛下其实是为了治病。您不服丹药,病情反而更严重了。”
他刚才听吕长夜说,最近凌霄殿每日都要抬出来一具妙龄女尸,而邧帝的后背上皆是触目惊心的伤。
他有狂躁之症,需要漂亮的女人用鞭子抽他。当然,打了皇帝的女人还能在世上吗?不可以,所以宫里每天都要死一个年轻的、漂亮的女人。
吕思净害怕,再继续这样,林萱也许会成为下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
“朕答应你了。”邧帝终于点头,“滚吧。”
吕思净再次磕头:“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萱在凌霄殿外等着吕思净出来,她带着粽子来的。有红豆粽,豆沙粽,红枣粽,腊肉粽……当然不是她自己包的,她自己也做了几个,实在难以下咽,浪费粮食。
还好裴云瑾留下的单子里,有个卖粽子的点心铺子,她今日一大早就买了新鲜粽子回来。
林萱咳嗽一声,把粽子递过去:“我亲自为了准备的粽子,吃吧。”
吕思净见她眼睛眨巴眨巴,满脸都写着“我有话要说,你快问我啊”的迫不及待。
偏他忍得住,回了自己的住处,沐浴更衣,吃完粽子,又喝了茶。
也不催她,不问她,就只是看她笑。
林萱自己沉不住气,才走到他跟前,抱着他的腿,赖在地上不起来:“好哥哥,有件事,你必须帮我……”
吕思净额角突突跳,放下茶杯,拉着她起来,温柔地道:“你说。”
……
“所以,为了拒绝跟阳蒙的婚事,你就要煽动太子造反?”吕思净心里气血翻涌,却一直忍着,“萱儿,事缓则圆,你可以等我回来跟我先商量一下在行动。我们可以想出许多种方法去解决,你又何必铤而走险去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当今大梁已经烂到根子里了,朝廷里的官员和朝廷外的百姓们,都在期盼镇南王挥兵攻入京城。
即便太子谋反成功,那又怎样,还有个镇南王府在虎视眈眈。
将来镇南王若攻入京城,会直接跟邧帝正面相抗,他们这些人就是小鱼小虾。
镇南王若心情好,抬抬手就可以放过。
可是,若这些小鱼小虾游到了台面上,影响了镇南王的大计,惹得镇南王心情不快——镇南王一定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吕思净不怕谋反失败,他是担心谋反成功之后的事。
第69章
林萱伏在吕思净膝头上, 睁大着明亮水眸的看他。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她轻轻扯着吕思净的袖子,声音已不复幼时哄骗他点心吃的奶声奶气, 带着七成少女的清甜,三成缠绵妩媚, 惑人心。
虽然她还有十几天就及笄,但是在吕思净心里,她依然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萱儿,谋反乃杀头大罪, 我不能看着你往死路上走。”吕思净闭上眼睛, “你若执意走向绝路,还不如先杀了我。”
“啪”的一声, 林萱将桌上的茶盏狠狠扫到地上。
“吕思净!”林萱气得发抖, “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不敢去想事发后你会遭多大的罪。”吕思净睁开眼睛, 痛苦万分:“与其将来我眼睁睁开你受苦, 还不如现在就死。”
话音未落, “啪”的一声响起。
林萱狠狠的抬手, 给了他一记耳光。
上辈子她跟裴云瑾最终决裂,不是因为他忙于公务疏于陪伴她, 也不是因为沉月公主的介入, 而是因为吕思净的死。
她也是在吕思净死前的那个月,才与他相认,知道她还有个哥哥。因为有了亲人,她才更有勇气离开裴云瑾, 才骗裴云瑾说, 她爱上了别人。
不可否认,上辈子的裴云瑾对她真的很好。
除哥哥外, 这世上应该不会再有别的男人会像裴云瑾一样对她好。
但是,裴云瑾杀了她哥哥。
杀兄之仇,怎么能忘!
未恢复记忆之前,林萱也打过吕思净,但那是为了演戏给吕守一看。
但是这一次,她是真真正正的愤怒,手打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又红又肿。
吕思净要看她的手,被她躲开。
她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吕思净怎么能轻易将“死”字说出来!!!
他们兄妹遭受这么多磨难,不正是因为寄人篱下,手中没有权利吗?
他是不是当奴才太久,膝盖已经直不起来了,他是溧阳长公主之子。若非当年母亲被吕守一算计,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应该是他!
“这句话我就当没听到!”
林萱气得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给我把头抬起来,堂堂正正的站直了身子。此事若成,日后我扶你坐上那位置。此事若不成,我们兄妹共同去赴死。”
“你读了那么多书,你的骨气呢?你的雄心壮志呢?”
“你能对着母亲的在天之灵发誓,说你这辈子都心甘情愿跪在地上给人当奴才吗?”
“吕思净,你若是习惯了跪着,再也站不起来,我就把你骨头打折了,让它重新再长一次!”
林萱口不择言,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她说完,只觉得自己满脸冰凉,伸手一摸,全是泪。
金灿灿的阳光照进来,把房间里衬得更加富丽堂皇,他眼前这个玉雪一般的小姑娘哭得一抽一抽的。
吕思净皱皱眉,捂着心口,压下细微的疼痛。
吕思净叹气,从怀里掏出帕子,替她擦拭眼泪。
“我连死都不怕,还怕被你打折骨头吗?”吕思净轻轻抱住了她,拍拍她的后背,“萱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是杀吕守一的时候吗?”
“陛下虽然疯疯癫癫,却十分念旧,他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哪怕你犯下天大的错误,也会留你一条性命。”
“可是镇南王心狠手辣,权欲滔天,我是怕他不肯放过你。”
“我可以对所有人奴颜婢膝,因为我心里知道,那是我自保的手段。可我却不愿意对他服软。”
“到时候,他知道了你我的身份又怎么样?难道他会认下咱们兄妹俩吗?不会的,他会选择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因为我们兄妹的身份,对你我更加狠毒。”
“萱儿,我是怕你受不了那种打击。”
吕思净说到这里,苦笑一下,放开林萱。
“你仔细想想,若还是不肯改变主意……我帮你。”
林萱水汪汪的眼睛里透着红,声音还一抽一抽的,抓着吕思净的手腕,脑子终于清醒过来,心里却是羞愧不已。
她的哥哥,没有丧失大志,他是为了她才会变得软弱。
“哥哥,你疼不疼?对不起,都怪我刚才太冲动。要不,你打回来吧。”林萱声音带着哭腔,充满悔恨。
“又不是第一回 被你打。”吕思净故意叹气:“我怎么会比你早出生半个时辰呢,若我比你晚出来半个时辰,当姐姐的就要照顾弟弟了。哎,我真希望自己是弟弟。”
林萱“噗”的一声笑出来。
恍惚中,她想起了小时候不懂事,总是气呼呼的对吕思净说:“坏蛋哥哥,你为什么不晚出生半个时辰,让我当姐姐。哼,我才不要当妹妹,我要当姐姐!”
吕思净也知道她想起来了,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林萱瞪了他一眼,吸吸鼻子,继续说正事:“我跟你一样,也不愿意认贼作父,跟镇南王父女相认。就这样决定了,若事成,将来我们兄妹共享天下。若失败,我们一起服毒自尽。”
“河南道的事,是裴云瑾给你下的套。你若是就此认栽,以后这种事情还会继续有。”
“林冲渺最近在戒丹药,喝酒很凶,你先服解药,再把毒药一点点下到酒水里,神不知鬼不觉。”她说:“我已经说服了阳蒙,他会帮我。太子殿下手中有两个营的城防军,我及笄那日正好是换防日,城防军和铁甲军里应外合,会将京城把守的跟铁通一样。接着,我会传陛下口谕,着太子继位。朝堂里的大臣们,早就不耐烦他一个坐在这个皇位上,大家只是敢怒不敢言。换了太子当皇帝,所有人都乐见其成。”
“至于以后,吕守一给你准备了复阳的药,若成功了,等收拾好镇南王,你可以废掉太子,自立为王。若不成功,你也能挟天子以令诸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吕思净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她声音甜美,眼神温婉,四肢纤细,可说出来的话却那么坚定有力。
他的妹妹,曾经不谙世事,最大的苦恼只是因为母亲怕她牙疼,不给她吃太多点心。
才十来年过去,她已经变得那么坚强。
这期间,经历过多少心酸苦楚,只有他们兄妹自己才知道。
“这事我来安排,你不要对太子说我们兄妹的真实身份,这事皇后娘娘并没有告诉他。” 吕思净说:“我来跟太子商量其中细则,虽然朝臣们都愿意太子当皇帝,但也要跟他们先通气了,才能做出决定。历来太子造反,都必须得到大臣的拥戴,让他们觉得这个皇帝是自己选出来的,才不会有叛逆之心。”
林萱高高兴兴的笑了,“哥哥,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吕思净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晦暗地眸光深处泛着幽幽的火光,光里藏着林萱看不到的愧疚和苦涩。
事情定下后,林萱、吕思净、太子、阳蒙一起碰头商量了所有细则。
吕思净负责向邧帝下药,让他“病”逝;太子负责与交好的朝臣联络,准备登基后的细节;阳蒙负责调开阳奇峰,阳夫人最近心情不佳,林萱去看她之后,建议阳将军休假一段时间,在家陪伴阳夫人,原以为阳奇锋不会答应,谁知他思量一阵后,竟然同意;夺位虽是林萱的主意,她什么也不用做,安心准备及笄便是。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空无一人,宫女和太监不知道去哪里了,连侍卫都没有。
邧帝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心里不禁有些恐慌。
他们都去哪儿了?
“吕长夜?”
“吕思净?”
“萱儿?”
“阳奇锋???”
“来人啊,有人吗???”
邧帝一边走,一边大声喊叫,但是没有一个人。
走了很久,走到朝会大殿时,忽有女孩清亮的笑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