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林萱对阳蒙用了心眼。
她既没有明确答应要嫁给他,又给了他足够的暗示。
只要她获得了自由,她就可以由着自己的心做出选择。她说过,如果她能够自己做出选择,也许会爱上像阳蒙这样眼里一片赤诚的少年。
她在紧张的等待阳蒙做出选择。
因为阳蒙哪怕什么都不做,接下来,邧帝也会给他赐婚。
她说得很婉转,给自己留足了余地,同时也可以试探出阳蒙对她的态度。
“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向父亲开口说这件事。”阳蒙点头:“你先等我消息,我来想办法。即便他不同意,我也会想办法帮你。”
她松了口气,感动道:“谢谢!”
林萱不确定未来是否能爱上阳蒙,她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会抗拒别人的好,因为她坚信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对另外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好。
这世上所有的好都已明码标价,她需为此付出代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阳蒙总给她一种感觉,阳蒙对她的好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这就是林萱不断向阳蒙靠近的原因。
裴云瑾今夜就要出发,他是质子,明面上不能离开京城,所以他在宫里留了个替身在。
走之前,他得再跟林萱郑重道别。
刚才在晴云阁,林萱心如死灰,情入哀恸,无论裴云瑾说什么,她都心不在焉,听不进去。
裴云瑾察觉到她状态有异,才推迟了出发时间,留下来安抚林萱的情绪。
想等她心情好一些之后,再同她正式道别。
按照计划,这次从西境回来,父亲就会攻入京城,他跟林冲渺之间恩怨多年,是时候做个了结。
镇南王府早就有了造反的实力,之所以一直蛰伏,是因为莫卧儿帝国一直蠢蠢欲动,而西境女王也一直在大梁和莫卧儿之间做墙头草。
镇南王府要想夺取京城,就必须彻底先征服莫卧儿帝国,打得他们三五年内毫无还手之力,才能有余力夺下京城。
前世父亲征战莫卧儿国虽然打了胜仗,但他自己也受了重伤,而莫卧儿帝国也并未如父亲所愿受到重创,后来,他们仍旧与西境勾结紧密,成为他多年的心腹大患。
前世他一直忙于政务,没有时间陪伴林萱,林萱才会觉得他不够爱她,只是把她当成暖床工具吧。
他和林萱之间的悲剧,跟这一次没有彻底击败莫卧儿帝国,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今的裴云瑾早非吴下阿蒙,他带着记忆重生,占据了时间优势。如今的莫卧儿帝国皇帝还很年轻,是个只知道按照兵书打仗的呆子。而他深知莫卧儿皇帝的谋略手段,能推测出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充分的掌握了先机。
这一次,他必定要弥补前世的遗憾,将所有时间留给萱儿,给她足够的陪伴,让她获得足够的安全感。
他看完了手里的书,才终于等到林萱回来了。
“他来了?”林萱诧异:“不是说要走了吗?这时候他来做什么?”
红豆的脸通红的:“裴世子在贵主的寝殿里。”
林萱莫名,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只好走去寝殿看看他要搞什么鬼。
推开门,便愣住了。
寝殿里燃着几百支木樨花香蜡烛,将整间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裴云瑾穿着一袭白衣,披散着头发,转过身来看她。
纯白的圆领长袍,竖得紧紧的腰。
窗户开着,微风徐徐,吹得他宽大的袖子在风中摇摇摆动。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前世,她对他动心,便是因为他那张俊秀的脸。
她是俗人,爱极了这样的好颜色。
灯光下,他对她微笑:“好看吗?”
怪不得那些有权有势的男人,都想将长得好看的女人纳入后宅。像裴云瑾这样姿容俊秀的男子,哪怕明知他可恶,明知他满腹坏水,只要他站在那里冲她笑,她也是心情愉快的。
看着裴云瑾特意为她打扮,特意讨好她,林萱心情当然愉悦。
“好看!”林萱点头:“我一直很喜欢你穿白色。”
裴云瑾点点头,看向窗外的明月,看向窗前的树影,又看向站在门口微笑的心上人,朝她伸出手:“我马上要出发了,会有三个月见不到你,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将三个月抱不到林萱,太折磨人。
所以走之前,他要给自己一点奖赏,但是必须让林萱心甘情愿才行,他不愿意在临走前,再度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林萱扯了扯嘴角,她不愿意,他就会心甘情愿的走吗?
因为心态有所改变,林萱看到他,也不再那么抗拒。大概是想到从今以后,终于不用受他掌控,林萱看他也越来越顺眼。
她已经决定豁出性命去做那件事。
如果她失败,她会死在邧帝的手里。
如果她成功,将来也不会与他再见面。
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毕竟曾相爱一场,不如给彼此留下些好的回忆吧。
林萱笑了笑,朝他走过去。
裴云瑾松了口气,将林萱搂在怀里,打横抱起,掀开床帘,两人一起走进了小屋般的拔步床。
守在外面的红豆悄悄跟惠兰嘀咕。
“世子进贵主的寝殿已经很失礼,怎么还关上了门?”
惠兰叹气,皱眉道:“我更奇怪的是,贵主怎么没赶他走。”
红豆声音更小了:“世子今夜打扮得很好看,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人,咱们贵主最喜欢好看的小郎君,自然舍不得赶他走。”
“啧啧,还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啊!”
“那阳侍卫怎么办呢?”
红豆开始替林萱为难起来,毕竟阳侍卫也是很多小宫女心中钦慕已久的男神。
林萱沉溺在他温柔的亲吻中。
裴云瑾温柔起来,没有人可以抵挡。
炙热的手掌,时而粗暴,时而温柔,伴随着温柔的呓语。
林萱闭上眼睛,微微挺胸,享受着愉悦。
享受这个男子费心为她装扮,为她带来的愉悦。
两人在拔步床内,缠绵亲吻了半个时辰,裴云瑾才松开她。
林萱坐在床边,雪白的脖颈上痕迹斑斑,背上也是一片微红。
裴云瑾想替她挽起头发,为她梳妆,林萱却已经穿好衣服,自己坐到梳妆台前。
这一次,林萱并未反抗,平静的接受了他。
可裴云瑾心里反而隐隐不安,他不喜欢林萱的顺从,他喜欢她的恃宠而骄。
他宁愿林萱发脾气,宁愿她伸出锋利的爪牙来挑战他的底线,也不愿意她像现在这样乖巧。
裴云瑾喜欢她发脾气,那是林萱最真实的情绪。林萱心事重重,她有很多说不出口的委屈,只能通过对他发脾气来发泄。当她发完脾气后,她就会温柔的躺在他的怀里,蹭蹭他的胸口,也许还不解恨,要隔着衣服在他胸口上咬一下。
然后就会粘着他撒娇,靠在他身上,彻底放松下来。
裴云瑾又抱了抱她,跟她说了会儿话,才离开。
第68章
惠兰伺候林萱沐浴时, 看到了她身上的斑驳痕迹,她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最近才从林萱那些话本子里读到了些男女情-事, 也曾偷偷看过避火图,有了初步启蒙。
她已经能通过这些粉红或者深红的印记, 猜测一些令人心潮澎湃的画面。
所以,当她伺候林萱睡着后,再站到裴云瑾面前,已经完全无法直视他, 因为一想到他, 脑子里的画面就止不住,脸羞得通红, 心也砰砰跳。
却偏偏还要强行镇定的站在这里, 听裴云瑾跟她说话。
真看不出来啊, 平时冷着一张脸, 端庄儒雅, 高贵如像高山白雪一般的裴世子, 私底下竟然如此放荡不羁。
她竟莫名的理解了林萱为何会在阳蒙和裴世子之间犹豫不决。
嗯。真要让她选择的话,阳蒙虽好, 高高大大, 像熊一样结实,他还温柔体贴。但她更愿意选裴世子!
裴云瑾看向安瑞,安瑞拍拍手,让人抬了一个木箱子进来。
木箱子里装着几百本书, 惠兰弯腰翻了翻, 全是林萱最爱看的游记和风月话本子。
惠兰看到这些,竟酸得牙疼, 裴世子这是将心肝都掏给了萱儿,可这白眼狼还不领情。
但是,这还不够,还有更酸的。
安瑞又将一张单子递给惠兰:“这上面的铺子,卖的都是贵主爱吃的零嘴。你若不放心让别人去买,我也在晴云阁留了人。”
惠兰又想起来在宫外客栈那一夜,林萱抱着她,滚烫的眼泪流到她的脖子里。
林萱说,恨不得裴世子在这世间永远消失。
当时裴世子就在隔壁,亲耳听到林萱说恨不得要杀他,他当时该有多伤心啊!
可这样一个人,被林萱伤透了心后,还不肯放弃,巴巴的给她养狗,又巴巴的给她送零食,现在要远行了还贴心的给她准备话本子和零食。
惠兰真的弄不明白,林萱为什么对裴世子那么排斥,明明上次巧儿生完孩子之后,两人之间已经和好。
这一切,好像是吕守一死后才有的转变,这期间,他们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云瑾交代完这些就走,什么也不说。
安瑞替他委屈,少不得还要多跟惠兰啰嗦交代几句。
安瑞从小伺候裴云瑾,亲眼见他从一个甜糯软萌的小少爷,成长为冰山似的军队统帅。如今他好不容易遇到明艳动人的林萱,心中旖旎无限。安瑞通过他看林萱时的温柔眼神,想起了小时候那个软萌可爱的小少爷,心中感慨万千。
“世子一到京城,便有许多世家女求着见他一面,想方设法要嫁给他,但我家世子却偏偏只喜欢贵主。贵主也是喜欢我家世子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心狠,拒绝世子一次又一次。”安瑞叹气:“偏偏世子也是个死心眼,被她伤了一次又一次,还是忍不住对她好,完全接受她的一切。可是,眼下这种局面,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惠兰虽已经默默向裴云瑾倒戈,却还是要为林萱说话:“既然承受不起后果,那就不要来招惹我家贵主。就你家主子长得好,有人喜欢吗?满京城里想要娶我家贵主的权贵多如牛毛,若是要排队,你家世子估计要排到京城外去了。”
安瑞不满地瞪她:“那些牛毛里,可有一个比我家世子长得好?可有一个比我家世子更有才华?不说到战场,就说在校场上,可有一个能敌得过我家世子?”
惠兰不服输:“听说那天在校场,阳侍卫跟世子打成了平手。”
安瑞被噎了一下,不服输道:“哼,有本事上战场去试试,看还能不能打成平手。”
惠兰愤愤道:“你前面跟我说了这么多废话,究竟想要说什么?”
安瑞悻悻道:“有空劝着你家贵主,让她守守妇道,别成天招猫逗狗的,给我们世子头上戴绿帽。世子脾气好,不愿意计较,我们王爷脾气可不好,将来贵主必定要嫁给世子,若王爷知道贵主做过的这些事,少不得要替世子出头。你现在劝着你家主子不犯错,将来她就能少受罪。”
惠兰被气得手发抖,她满屋子找了找,没找到扫把,只好从旁边案几上摆着的深茜色琉璃瓶里取出一把山稚尾,劈头盖脸的朝安瑞砸下去:“你真让我恶心!我可算知道为什么贵主看不上你家主子了。有什么样的奴才,就有什么样的主子,我看你们是一个德行。陛下已经决定为我家贵主和阳侍卫赐婚,让你们世子在满京城想要嫁给他的贵女中另择贤妻吧,我们贵主就不高攀了!”
“我就说了句实话,你打我干什么?”安瑞一边狡辩,一边捂着头跑。
可他捂住了头,屁股就抱住了。
终于逃离危险,安瑞暗骂:“惠兰那小娘们手太重!还好,屁股上的伤世子看不到。若头上有伤可就糟了。”
世子若看到他头上的伤,一定会问。
他一片好心却办砸了事,若被世子知道,他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好好的山稚尾摆在花瓶里,在灯火的映照下,五光十色,好看得不得了。却被她拿来教训安瑞,打得七零八落,惠兰看了心疼得不行。
可是,她更心疼林萱。
直到今日,她才算真正明白了林萱的坚持。
一直以来,林萱带着畏惧,带着恐慌,小心翼翼的向邧帝赔着笑脸,活得战战兢兢。如今她已经羽翼渐丰,弄死了吕守一,有了出宫的希望,渐渐摆脱从前那样朝不保夕的日子。
可是,如果再嫁给裴世子,她岂不是又要回到那样绝望的日子里?想想都令人窒息。
将命门握在别人的手里,不管她做得再好,一旦失去恩宠,昔日的一点点错误,就将酿成灭顶之灾。
安瑞终于在宫城门口赶上裴云瑾,裴云瑾看他好几眼,也没等到他回话,只见他到神色闪躲。
“你不是去打探消息吗?知道了什么,被下成这样?”
安瑞心道不好,他哪里是打探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是他做错了事情。可是,他安瑞一个奴才,犯的错能被怪罪到主子身上吗?
不能,所以放大了想,这只是他和惠兰两个之间的矛盾,贵主知道也不会怪罪世子爷身上。
“听说皇帝要给贵主和阳侍卫赐婚。”
“我早已知道。”裴云瑾穿着铁甲军的制服,举起铁甲军的令牌,大大方方出了宫,然后才笑着说:“阳蒙性子单纯,常常触碰的是阳光下的鲜花,很难接触到阴暗处的老鼠。他这样简单的性子,怎么能理解萱儿那错综复杂的心事?”
那是他花尽心思浇灌而成的花儿,虽然这五年来离开他的精心伺候,已经越来越坚强。可她的生活习性,却一如从前。
她努力将自己开成一朵太阳花,只让人看到她的笑脸,努力将花茎下怕光的哪一节隐藏在花盘底下。
然而那些地方,只有他才懂,他才能触摸到。
这三个月的时间,也好让林萱冷静一下。
只有经过对比,她才能知道谁才能真正对她好。
裴云瑾终于离开京城。
没有裴云瑾的京城,连空气都充满着自由的香甜,林萱醒了看话本子和游记,累了就睡,日子过得像神仙。
两日后,吕思净果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