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萱微笑着说:“不管需要多久,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林冲渺死了,林萱与裴奕秋和好,吕思净的病也在慢慢治疗,一切将要走入正轨。
镇南王终于开始准备登基的事,新的朝堂建立,新旧势力交替,镇南王府的心腹和旧日朝堂勋贵都有从龙之功,两派忙着争权夺利,争得如火如荼。
裴云瑾每日都很忙,往往林萱都已经睡了,他还没回来。她早晨醒来的时候,裴云瑾已经不在身旁。
只有枕畔的伽南香,和半睡半醒时落在她唇边的吻,证明他回来过。
林萱没有让自己闲下来,她每天都坚持去清辉殿给吕思净读书,吕思净依旧用头撞铁栏杆。林萱用心读书,充耳不闻,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依旧沉下心给他念书。
有时候是游记,有时候是话本子,有时候是诗。
慢慢的,吕思净似乎习惯了她的存在,直接把林萱当空气。
他疯病不发作的时候,林萱会给他讲讲小时候的趣事。
吕思净不发作的时候很乖巧,用温柔地眼神盯着她,他喜欢看林萱穿带有樱花和海棠花的衣服。林萱想起来,邧帝的密室里有母亲的画像,母亲最爱穿这样的衣服。
于是,林萱每天都照着画像上的妆容打扮自己。
就连裴奕秋见了她,有时候也会分不清,恍恍惚惚觉得溧阳长公主还没死,她又回来了。
林萱对治好吕思净的病抱有太大期望,以至于裴云瑾和裴奕秋都担心她,因为希望太大,失望也越大。
越是这种时候,林萱才觉得惠兰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就像惠兰说的,想那么远做什么?倒不如乖乖听太医的话,能走到哪里,算是哪里。
惠兰还有句更让她敬佩的话:专注于眼前的事,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
裴云瑾虽然忙于政务,却是汲取了前世的教训,每日不管再忙,也要裴林萱一起用膳。特别忙时,两人一起用午膳。一般忙碌时,会和她用午膳和晚膳。
有时候实在没时间用膳,他就忙里偷闲,跑到清辉殿来听林萱给吕思净读书,两人会喝一杯茶,聊一柱香的时间。
晚上,林萱已经睡着了,他虽不忍心吵醒林萱,却也会抱抱她,亲亲她。早上起来的时候,他会在园子里随意摘一朵花,放在她的枕边。
林萱每日醒来,会看到各种各样的花:有时候是木樨花,有时候是朝颜花,还有凤仙花和木芙蓉。
现在已经是十月,园子里的花大半已经被秋霜冻僵,远远看着也还娇艳,要从中挑一朵周全的,却要费不少心思。
他每日那么忙,却还有心思帮她摘花。
林萱想起来就会心一笑,她把一朵紫色的木芙蓉簪在了发髻上。
相府。
身穿一身红杏色襦裙的李夫人坐在梳妆台前,将一朵紫色的木芙蓉簪在发髻上,静静的打量镜中的自己,感叹时光老去。
她已经不再年轻,眼角也有了细细的鱼尾纹。
几个穿着素雅的丫鬟站在她身后,不停的夸她美貌。
李夫人不自信的问:“我这样的年纪,簪花真的好看吗?”
“当然好看,像我们这样的俗人,就是想将花簪在发髻上,也怕侮了这娇艳的花儿。夫人就不同了,这朵花能簪在夫人的头上,才算它一辈子的造化。名花须得簪在倾国佳人的发髻上,才是真正的名花,否则它就是一朵无人问津的野花。”
李夫人这才笑了,她把身旁的丫鬟们打发出去,问心腹荀嬷嬷:“你是说那个小杂种没死,他被吕守一救了下来,带在身边养大了?”
“他就是废帝殿内服侍的那个大太监吕思净,吕守一死后,他成了司礼监掌印。我们原来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谁知他竟然还活着,而且公然行刺镇南王。也不知道裴云瑾心里怎么想的,那么大个威胁放在身边,不把他给处死,反而想着法子给他治病?难道他还想把那个疯子治好了,再来夺走他的储君之位?”
“不行!那储君之位是我儿子的,谁都别抢。”李夫人脸色阴沉。
一瞬后,她忽然笑了笑,吩咐荀嬷嬷:“我记得,容养在咱们府里的陈太医,就是从太医院里退下来的。那位胆小的曾太医,还是他的同门师侄。让他去给吕思净治病,若是能把他的病彻底根治,承诺他百年之后,陈家子孙必定重掌太医院。若是他不同意,便寻个由头,将他一家老小从军,送去西境。”
第85章
当十月火红的枫叶开满京城时, 裴奕秋向天下公布了邧帝亲手写的《罪己诏》和《禅位书》。诏书是邧帝亲笔,落着他的私印和金印。
罪己诏上说:朕沉迷修仙问道,无心问政, 希望将天下百姓交给更有能力的人。
两份诏书公布后,裴云瑾率领百官拥戴裴奕秋为帝。
三辞三让, 裴奕秋登基为帝,立裴云瑾为太子。
裴奕秋定国号为南梁,尊前朝为北梁,追封北梁溧阳长公主为慈文皇帝, 享太庙香火。
于公, 没有人能否认溧阳长公主的功劳。于私,所有朝臣都知道裴奕秋对溧阳长公主的情谊, 没有人反对他追封尊溧阳长公主为皇帝的要求, 所以朝堂百官真正议论的, 是裴奕秋该如何封赏溧阳长公主的子嗣。
邧帝垮台之后, 林萱是溧阳长公主和镇南王孩子的消息传遍了京城。一个是溧阳长公主和镇南王的亲生女儿, 一个是镇南王用心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偏偏两人还是情侣关系,这事太复杂。
大家都在观望镇南王的态度。
裴奕秋询问了林萱的意见, 向朝廷公布, 立裴云瑾为太子。
裴云瑾被立为太子后,更加忙碌。不过林萱也没闲着,在她的陪伴下,吕思净已经不怎么发疯。
林萱正打算给他吃熟食, 如果他不抗拒, 那就代表他对林萱已经完全放下戒心。
下一步,她打算撤掉铁笼子。
林萱端着一盘子刚蒸好的粽子来到清辉殿, 她今天穿得鲜艳,吕思净便多看了她几眼。
“哥哥来吃粽子。”
吕思净慢慢抬头,他一直盯着林萱头上的紫色木芙蓉。
林萱把粽子剥皮,送到笼子里,对吕思净说:“这是你最爱的红枣粽,甜的,我放了很多糖。”
吕思净盯着林萱,眼神里透着恐惧,脸色苍白,额角开始冒冷汗。
林萱见他神色不对,放下粽子,问:“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想去摸摸吕思净的额头,但是隔着笼子的铁栏杆,她没办法靠近。
见她手伸得很近,吕思净一步步往后挪,最后居然躲到了距离林萱最远的角落里去。
林萱见他这样反常,心里咯噔一声,回头命令常正:“快打开笼子。”
常正不解的抬头,“没有太子殿下的命令,我不能打开笼子。”
“他这会儿很不对劲,你看不到吗?打开笼子,让我进去瞧瞧。”
“林姑娘,对不起。”
林萱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为什么?他最近没有发疯,已经不伤人了!”
常正依然不能同意,“大人最关心的是你的安危,若他醒来后,发现他在发疯的时候伤了您,大人必定也十分自责。”
林萱看看吕思净,擦擦眼泪,说:“那你快去请曾太医来看看,别人脚程慢,我不放心,必须你亲自去!”
常正点点头,快速奔往太医院。
林萱看见常正离开,不顾侍卫的阻拦,找到了打开铁笼子的开关。
她有强烈的预感,今日是一个很关键的机会,如果她能把握住,触发他记忆里的某个点,吕思净的病将有新的转机。
铁笼缓缓往上升,里面的吕思净并没有发现这个改变,他仍然沉浸在恐惧的情绪里。
他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见林萱的裙子一步步朝他靠近,吓得哭了起来,“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林萱强忍着难受,温柔的说:“菖儿,别怕,娘在这里。”
“娘亲?”吕思净挪开手,看到林萱的脸,果然露出了笑容,可是当他看见林萱头上的紫色木芙蓉时,再次吓得浑身颤抖:“不,你不是我娘亲,你是坏女人。走开,你这个坏女人。”
林萱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菖儿,妹妹一直在哭着找哥哥,娘怎么都哄不好,你快去看看她好不好?”
“妹妹?萱儿?”吕思净看着林萱,呆愣了许久后,才气息孱弱地说:“娘亲,不要戴坏女人的花,我怕。”
林萱终于知道问题的结症在哪里,她将花摘下,碾碎在脚下,笑道:“花没有了,不怕啊!”
吕思净抱着林萱哭了起来,“娘亲,我好怕,快带我回家。”
林萱轻轻拍着他的背,口中喃喃道:“菖儿别怕,娘和妹妹来救你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当裴云瑾收到消息,赶来清辉殿的时候,吕思净已经哭累了,趴睡在林萱肩膀上。林萱拍着他的背,哼着不知名的歌曲。
裴云瑾停住脚步,表情终于松懈下来,眼角还挂着担忧的泪。
前世他当太子的时候也才二十岁,小小年纪就被人敬仰,被人拥戴在山峰之巅,直面风雪。所有人都当他是顶天的柱子,盼着他解决所有问题,好像他天生就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却不知,他也会遇到棘手的事。
就比如不听话的林萱。
“你答应过,当我不在你身边时,不会靠近笼子。”裴云瑾声音发抖,他一路赶来时,脑子里想的是被吕思净折断手的那个侍卫,还有一个被扭断脖子的宫女。
林萱虽然有拳脚功夫,但她缺乏对战经验,所有功夫都只是花架子,碰上发疯的吕思净,不知道有没有自保的能力。
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念头,再次陪着她一起死。
林萱被裴云瑾抓得手臂疼。
今日,最怕疼的她却不在乎这份疼,反而养起笑脸高兴慢慢地说:“太医说,我哥哥可能快要好了,他能听到我说话了。”
裴云瑾也替她高兴,这段日子,为了给吕思净治病,她一直很忙碌。有时候他想跟林萱单独相处也没有机会。林萱还没有答应留在他身边,他心里始终感到不安。
林萱把吕思净交给太医和常正,站起来,朝外走去。
裴云瑾跟在她身后,听见她郑重其事地说:“我需要你帮个忙。”
屋外的阳光灿烂,照在她白皙的面容上,娇艳的红唇泛着水润光泽。裴云瑾微妙的感觉到,她身上的朝气又回来了,就像被大火烧过的草原上,绿芽钻出灰烬破土,迎风摇曳。
裴云瑾眯着眼睛笑起来,“你应该说,我需要你去办件事。”
林萱和裴云瑾最开始相处的时候,有事娇声喊他“铭泽哥哥”,无事横眉满脸嫌弃。
这段日子,她自己慢慢想通了一些事,对裴云瑾的怨恨慢慢淡化了,但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却改不了。
林萱抓着他的手,笑着说:“我需要你去办一件事。”
裴云瑾反握住她的手,虔诚地说:“贵主请吩咐。”
林萱被他逗笑,但她要让裴云瑾去办的事,却又不是值得开心的事。
也许裴云瑾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为了故意引开她的注意力,才要逗她笑。
“把姚宜筠抓来。”裴云瑾这才明白,她脸上的光泽是因为满腔怒火在燃烧,“我刚才掀开他的衣服看了,大腿处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就连肚子上也满是烧伤,难怪吕守一会觉得我哥哥有复阳的可能,因为他并没有被处以宫刑,是姚宜筠用了极致残忍的手段,让他对自己的身体感到羞耻,让他抬不起头。”
“她怕将来爹爹会找他算旧账,不敢真的伤害他,可是这样的手段,比宫刑更残忍。”林萱忽然冷笑:“可恶的吕守一,临死都对我谎话连篇。”
裴云瑾立刻明白了吕守一为什么这样做,“不,他对你哥哥是有感情的,他那么做只是为了保护你哥哥。”
吕守一下了盘很大的棋,他坐在掌印太监的位置上,掌握了整个国家的命脉,在朝堂里也拥有足够的话语权。他清楚的知道,这个国家撑不了太久。
他先是坐山观虎斗,冷眼旁观的看着姚宜筠绑走溧阳长公主的儿子,然后再救下他。
吕守一给他灌输对裴奕秋的仇恨,将来好让吕思净去杀了裴奕秋。
他想利用裴奕秋对溧阳长公主的愧疚夺权。
以裴奕秋的性格,他被自己亲生儿子杀了,绝对不会张扬,反而会为吕思净铺后路。
一旦计划成功,吕思净是溧阳长公主和裴奕秋的儿子,他可以顺理成章坐上皇位,吕守一依然是权倾天下的秉笔太监,他能在这个位置上,安安全全的活到老死。
可是林萱破坏了他的计划,他什么都做不了,临死之际,唯一能保全的只有吕思净的性命。
吕守一先是错估了林萱的本事,后又错估了裴云瑾对萱儿的爱,假若吕思净还好好的,只要林萱肯嫁给他,他可以将皇位拱手相让。
皇位算什么?在他心里,林萱才是最重要的。
林萱靠在裴云瑾怀里,手指不停的去扣他龙头绣纹上的黑珍珠,埋怨道:“我从前就很讨厌你穿龙袍,到处都是金线,我靠在你身上的时候,脸被刺得疼死了。”
裴云瑾知道这人是心情不好,故意在找茬。
他叹道:“把事情交给常正去办,你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儿。”
“不行!”林萱气呼呼的说:“我得留在宫里。她当初怎么对我哥哥的,我都要如数奉还到她身上。”
裴云瑾说:“这是你哥哥跟她的恩怨,让你哥哥自己去了结。你在他身上已经花费够多心思,该把目光挪回来,多看看我了。”
裴云瑾抓着她纤细柔软的手指,捂在自己的胸口,“这里还有个罪人,在等着你来审判。”
林萱听见自己的心跳一直咚咚咚,她想,这世上再没有人比裴云瑾更能掌控她的情绪了。
她好像他掌心里的风筝,他往哪边扯,她就往哪里飞。
他说的没错,以往的恩恩怨怨,是该做个了结。
裴云瑾见她不说话,只是低着头,闷声不吭的样子,叹息一声,猛地把她打横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