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晟没时间继续思考,提着脚步子哒哒跑到的小姑娘软软地抱着男人的腿不放。
傅时晟把人抱上怀里,轻轻抹了把小姑娘可怜巴巴的脸蛋,“又惹你妈生气?”
小姑娘躲闪着往他脖子里钻,傅时晟拍了拍她的背,抱着她上楼。“走吧,去跟我老婆道歉。”
泳池的水慢慢归于平静。
时屿坐在躺椅上神色不算好,他手机直接发了条朋友圈:照片都他妈给我删掉!
不见人,光看这段话就知道男人的语气有多不好。
有几个偷偷藏了那张照片的公子哥全都乖乖地把照片删了,北城里谁能惹,谁不能惹他们心里都有数。
那个带头偷拍的于家小公子赶紧加了傅时屿的微信,一股脑儿地开始道歉。
说自己真的是一时好奇才拍了张照片,也真的只有一张。
男人直接两个字甩在他脸上:删了。
于家小公子打字的手都不见停的:我删了!一早删了。程家的那位找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删了!
于小公子:哥!你不信的话可以翻我手机…
他也搞不懂今天是撞了哪位神仙了,因为一张照片被程家和傅家的人前后警告。
男人吓得快哭了。
时屿意味深长地啧了声,问他:程宴洲?
于小公子:是啊…他比你要早…
男人扔了手机在身侧,嘴里嚼着那个字,吊儿郎当地倒回了躺椅上。
月亮藏进云层,池子里朦胧的水光映男人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
明舒在芭蕾舞团和家里两线奔走的生活持续了三四天左右。
因为剧组里的戏份目前都压在时屿的身上,江敬刚好趁着机会给她们放了几天假。
林琴退休在家里,平时打扫一下卫生,伺弄花草,做做饭什么的。
明舒帮她敲了敲颈肩僵硬了的肌肉,说起要带她上医院疗养一阵的事。
林琴也没拒绝,她知道明舒的担心,所以尽量顺着她的话。
话题聊着聊着,又开始偏了。林琴问她:“在剧组里有没有见到什么不错的人啊?”
明舒盈盈含笑,“妈,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还没拿回失去的芭蕾舞首席;还没有让外界重新好好地认识明舒;也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公开明远怀的身份。
“妈都知道的。”林琴摸了把女儿的小脸,“但我怕你太辛苦了。”
明舒脑袋靠着她,“不会。”她有些小孩子的心性撒娇着:“那些年那么不好走的路都走过来了,明天只会比今天更好。”
她无畏无惧,自该有一番天地。
林琴拍拍她的背,“但要是碰上合适的人也别错过了。”
“好…”明舒嗓音温润着。
林琴年纪大了熬不住夜,明舒看着她回了卧室睡觉后,自己又在客厅待了会儿。
江敬刚好跟她说了后天一个国风舞蹈晚会的事,地点在市中心的文化馆里。
剧组收到了主办方的邀约,江敬又脱不开身,所以叫明舒和蒋依曼她们去露个面,没准还能吸引一些媒体的眼球。
尤其是明舒,她也需要一个让外界知晓她回归的机会。
明舒心里微微发暖,对他真诚地道了声谢谢。
江敬乐呵地听了几句,才说:“是你的表现给自己博得的机会。”
他又叮嘱:“那天我儿子也要去,如果有不懂的流程,可以叫他带着你。”
“谢谢江导。”明舒大大方方地结束了通话后,手机按回锁屏界面。
一张别致的芭蕾舞照亮了一瞬又立马沉陷于黑暗。
明舒眼眸寻上电视机柜台边的黑白照,那里,明怀远一身正气,嘴角微微牵起标准性弧度。
女人对他回以微笑。
——
国风舞蹈晚会那天,明舒认真地打扮了一番。
蒋依曼和她以及江临风一同进场,面对媒体的闪光灯,她也自在优雅地面对。
今天到场的部分嘉宾也是有分量的大人物。蒋依曼为了给自己撑场面还把杨洁提溜出来,暂时充当自己手下的工作人员。
明舒和江临风挑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男人翘腿眉眼风流地看她:“你不紧张?”
女人一脸适从明媚,“江总,我面对闪光灯的频率或许并不比你低。”明舒嗓音浅浅带出直白的事实。
从站上舞台的那刻起,再从她登顶芭蕾舞首席,最后到她跌落神坛,闪光灯下那一张张的脸或爱或恨,都注视了她半程的人生。
即使她离开的那几年,没有闪光灯陪伴,也在一开始经历了无观众的孤芳自赏,她都不曾放弃以闪光灯下的那个明舒来要求自己。
江临风莫名地颤了颤。他挠了挠头,“也是哦…”
舞台还在准备当中。
两个人身前的光不经意地被最前排落座的身影阻拦了一把。
明舒兴致不高地抬头望去,程宴洲无可挑剔的侧颜在阴影中被细致地描摹出了轮廓线。
而他身旁,一位端庄干练的女人也跟着坐下,两个人在那一刻笼罩了同行的高级配合度。
江临风看好戏地点了点脑袋,凑到明舒跟前,“那是老爷子在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
见女人神色清浅,他问:“你觉得如何?”
明舒眼风轻渺,“不如何。”
江临风一呆,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又说:“他万一觉得合适没准就结婚了?你不怕他…”
“我嫌他结婚太晚。”她羽睫浓长,五官纤秾,出口的话却不及她的温柔。
江临风彻底僵了。
男人心情复杂,好不容易找回反应,一个说不出滋味的问题让他震了一下。
程宴洲失忆的一年多时间里,老爷子不是没往他身边安排适龄的世家女子,却没有一个成功。
但凡程宴洲娶了别人,他和明舒最后的一层缘分也绝了。
到那时,他记得或不记得,明舒回来或不回来,都无法阻止两个人走向彻底无关的陌路。
照理说,程宴洲没理由拒绝那些联姻对象啊…
他都忘了的…
靠—
这都叫什么事啊!
任由江临风一个人在那儿头脑风暴,明舒仔细地看起了手上的嘉宾名单。
女人一双明亮眼眸在字里行间寻找着某个姓氏。
明舒仍旧记得机场的工作人员称呼那个帮助了自己的男人为付先生,而他认识程宴洲的话,没准也会出现在今天的场合。
明舒找得专心,以至于忽略了踱步走近刚要和江临风打招呼的男人。
不知道人群中谁喊了句:“傅总!”
女人兀自分出了抹视线留神眼前的人。
刚巧,江临风也长腿放下,眉眼俊雅地勾了勾。“傅时晟,还以为你不来了。”
是另外一个fu。
思及此,明舒起身,礼貌地和他们寒暄一番。
傅时晟搂着自家太太,有恃无恐地摆明自己的偏爱。
男人悄无声息地打量了下明舒。
托她的福,时屿回本家的那个晚上傅时晟难得地吃了餐剩饭。
问及自家那个小崽子是不是没钱花的时候,他还一本正经跟自己说:“浪费不好。”
傅时晟嗓音低沉但不压人,“明小姐,我们以前见过的。”
怕她不解,傅时晟又说:“在程家的时候。”
“记得,那个时候还要多谢傅总没有为难我。”明舒浅浅地笑着,浸润通透。
在她提出要重审明远怀的罪名时,带头允许的人是傅时晟。
所以明舒对他没有对另外两家人那么抗拒。
傅时晟怀里的女人也难得弯了弯嘴角。傅时晟和江临风有说会儿闲话,紧接着去了最前排的位置。
程宴洲在听到身后的一番交谈时,眉头清晰可见地皱了下。
贺窈偏头,刚以为有机会能他说上话,却见男人很快又收敛了情绪。
女人一腔心思无处施展,但好在也不是很郁闷。
后面,舞台如常进行,美轮美奂。
现场的鼓掌隔几分钟响起,更像是写在程序里的环节。
为了防止自己对舞者的审美疲劳,明舒抽空去了趟洗手间。
再出来时,转角的路上,程宴洲镌刻了等待和追寻因子的视线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套上明舒。
女人静静地停脚,面容清丽却又藏了疏离。
程宴洲上前几步,一改他往日说话留七分的方式,直白让人惊异。
“今天和我一同出席的女人是另外一家集团的副总,不是什么相亲对象。”
可惜,明舒心里并无多少波澜。
她好声好气地告知:“程先生,你挡着我的道了。”
程宴洲不动如山,他盯着明舒,视线偶尔会往下偏移,在女人心口的位置顿了一顿。
紧接而至的,是他干涩的嗓音:“明舒。”
那一声,磁性的砂质摩挲,似是而非的含情。明舒略微抿了抿唇。
她有一瞬间错觉,仿佛站在自己眼前的是那个完整的程宴洲。
“我以前也是这样唤你的吗?”男人低低诉说,眼眸却死死地锁住她。
他会忘,会无所知。
但仍然保留了凭心妄动的直觉。
明舒近乎于无所谓地摇了摇头。“你和我可没有什么以前。”
程宴洲眼底浮沉,“明舒。”
女人目光微冷,“程先生,没人告诉你,三番五次地和别人纠缠是错的吗?”
程宴洲指尖不经意地缩了下,他直直地望近明舒的眼底。“我不会做错事…尽量。”
尽量。
明舒细细地体会着那两个字,眼眸彻底暗了,像是见不到天光的废墟。
女人的头微微仰起,露出脖颈线条的角度
明舒眼底有嘲弄和轻蔑,看向程宴洲似能让人束手就擒。
明舒问他:“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做错过啊?”
第20章
几乎是刹那, 男人眸色里的一层黑剥落成湮灭的沉色。
程宴洲紧了紧喉咙。
明舒半合了下双眼,旋即睁开又静静地望着他。她兀自勾了下唇角。
也对。
明远怀的一条人命他倒该有印象的。
女人的目光趋向幽暗,她的声线哑得不像话, 似乎是附耳才可以听见。
她小幅度地张了张嘴,程宴洲借了她浅动的唇形极力描摹出她的话。
女人眼角眉梢风情自见, 只为自己绽放。明舒把程宴洲置于眼前,一笔一划地勾勒出陌生和倦怠的线条。
你做错的事,又何止一件啊…
话毕,女人的眸色彻底空了。
程宴洲盯着, 心里蔓延起无可比拟的落寞, 仿佛住在明舒眼里的那个自己也丢了。
他五指在裤缝边虚虚地拢了下。
程宴洲心里涌起不自知的渴望,他无端端地抬手, 眼看要牵住对方。
明舒直直退开半步。不声不响中, 将自己与程宴洲的距离就地划开。
男人的手蓦地打住, 再无循上的理由。旋即只能不甘又克制着收回。
明舒瞧着他的挣扎, 凉薄地扔了句评价:“程先生, 未免太煞风景了…”
程宴洲菲薄的唇紧绷, 气息莫名一凛。男人走近了半步。
明舒蹙了下眉。
场内的舞蹈一曲落幕,三三两两的观众趁着中场休息的时间去趟厕所。
走廊上响起了高跟鞋与大理石台面触碰的清脆冰冷声。
女人舒朗地扯了扯唇, 周遭的气息慢慢回温。明舒敷衍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绕开程宴洲,走了。
她觉得自己与程宴洲之间实在用不上再见两字。于明舒而言更可以说是多余且无所谓的诅咒。
干脆,再也不见吧。
程宴洲低头咬了下口腔,他干脆利落地扯了把领带, 神色算不上好看。
男人转身, 往回走。
路上某棵盆栽处,茂盛的枝叶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