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宴洲眼风威胁地扫去, 却见贺窈讪讪地躲在后面,一双眼透着些许的尴尬。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女人用手挡开缠绕的枝条,把身子稳稳当当地站好。
程宴洲不留情面地说:“偷听够了?”
贺窈顿时脸上一红,她很少会被人当众拂面子,“我只是出来找你才会不小心碰上你和别人在讲话…”
“贺小姐,以后合作的事请找我的助理。”男人目光彻骨的冷,他无意思考对方话里的真假。
贺窈僵了身子,脑子灵光一闪,又说:“老爷子那里我们…”
程宴洲不加理会。
男人眸色垂落在自己的西装袖口,矜贵自持地整理了一番,才不冷不热地开口:“老爷子的打算你得自己去回绝。”
贺窈震惊地看他,嘴巴里含了个圈。
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的。
程宴洲眸色犀利,说着:“他奈何不了我,懂了。”
话语甫一出口,贺窈被他撇在原地。
女人委屈地咬了咬唇,随即又想到程宴洲听见她名字时失神的微表情后,贺窈徐徐吐出一口长气。
不多时,女人挺胸抬头,又恢复了先前的干练大气。
场馆的门口,舞台上光隐隐倾泻在地上,光怪陆离中流动着悠扬的音乐。
傅时晟倚在墙边,对上程宴洲凌厉的眼神时闲适地挑了个眉。
他偏头点了下场馆里的角落位置。
那里,杨洁正一脸兴奋地和身边一位自家小公司的领导聊着,眉眼的喜悦怎么都压不住得往外冒。
程宴洲此时像蛰伏在暗夜外的野兽,出笼却不着急发狠,身形岿然。
他摩挲指腹,面色冷硬。
傅时晟单手插兜,不怀好意地轻咋。“程宴洲,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忘了。”
男人也了他一眼,“还不肯放过她?”
程宴洲镇自若地回视他。
视线两厢对上,互不相让地擦出危险的火花。
程宴洲唇间平缓地溢出自带威慑的话语:“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抬手捏上自己的眉骨,语气像是能滴出水的荒凉,藏了警告。
“傅家什么时候也管上别人的闲事了?”
“不至于。”傅时晟转而双手抱胸,挑了下嘴角,“不过话说回来,也不一是闲事。”
闻言。
程宴洲的眼底萦绕出一团致死的暗雾。他懒得再说,视线埋入掌声雷动的人群里期待又着急地寻找。
一如他在那么多芭蕾舞者中满怀渴望地去捕捉一只曾在他的心上翩翩起舞过的小天鹅。
明舒安静优雅地坐在中间的位置。
比起周围人直白到虚假的称赞,女人浅浅地弯了弯嘴角,勾出如水的温柔。
她的掌声不为取悦任何人,只简单出自地对台上舞蹈恰到好处的礼貌和由衷的夸赞。
女人的侧脸浸了层盈盈的水光。
在几天后发行的杂志照片专栏里,明舒岁月静好的恬淡和纯美成功让她取得一轮外界的关注。
彼时,正值剧组的休息时间。
男人眉色闲散地扫了几眼杂志,看到映有明舒完美侧脸的那一页时倒是挑了下眉。
蒋依曼凑上来,小心思鼓动。“明舒的运气还挺好的,光坐在那里都能被拍上一张美照。”
女人表面无害地捧着人,“你也觉得吧?”
“觉得什么?”时屿轻嗤,慵懒地弯了下脖子,似是正巧拦上斜对面人的目光。“觉得照片好不好看?”
话是跟明舒说的。
蒋依曼倒是自作聪明地插了句嘴:“是啊…”
男人按在页码的指尖抬了下,旋即漫不经心地关上杂志。
“还行吧。”
不如真人漂亮。
蒋依曼心里的嫉妒少了几分,转头又怕别人不知道似地“哦”了一声。
明舒侧眸,只见时屿玩味地冲她扬了下眉梢。紧接着,女人视线径自往外掠去。
时屿眯眼,气笑了。
乔也换好戏服出来,跟明舒打了声招呼。看到走近的程沅时,也认真地道了早上好。
程沅心里甜甜的,刚要拉着他说话。但乔也和明舒先聊上了。
作为同事,乔也合乎情理地关心了对方几句。“你之前那场戏真的吓到我了,可不得不说,你演得很棒。”
明舒客气地点了点头,“谢谢。我也期待你今天的发挥。”
“对啊,我差点忘了。”乔也脸上挂了腼腆的笑,“今天刚好还是我和你的戏份。”
明舒浅浅地回以微笑。
程沅在旁边看得眼睛难受,不满地鼓了鼓嘴。情绪作祟,程沅肩膀有意无意地隔开两个人的距离,又说:“导演在喊人了,快开拍了。”
明舒望向外面,江敬确实已经守在摄影机前了,至于左宁则是抱着喵呜在门口等着自己。
几个人看时间不早,也收了说话的悠闲,各自做起开拍前的准备工作。
白汐在托生凡间后,遇上了柳亭,两个人相知相爱。在长久的陪伴中,白汐慢慢地爱上了这个凡人。
今天要拍摄的内容是明舒和乔也相互合作的感情戏,里面更是包含了一场吻戏。
好在江敬作为导演已经提前表示过,吻戏的话可以用远景借位的方式做到。
临上场前,明舒认真地盯住自己的剧本。不知道从哪里飞了一颗糖正好打在她的本子上。
女人捏了捏薄荷绿的糖纸,掀眸对上时屿一张高傲冷酷的面容。
明舒眉色轻渺,偏头无声中带了询问。
时屿抬了下帽沿,“润润口,待会儿不是要接吻。”男人的手落下时,视线无意间在乔往身上带了带。
乔也听到了他的话,脸顿时红了,磕磕绊绊地解释:“不会吻的。”
程沅激动地插嘴:“不是说了借位的吗?”
明舒放下薄荷糖,她看出了小姑娘的心思后,不慌不忙道:“是借位。”
“哦。”时屿舌尖搅弄了下口腔,“那也得注意点,万一吻上了呢?”
男人坏坏地开腔:“你说是吧?小师妹。”
明舒懒得再理他。
乔也挠挠头,苦恼地说:“不会的。”
时屿耸了下肩。
几分钟后,明舒和时屿走到了安排好的镜头前。时屿意兴阑珊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小助理眼巴巴地俯身:“哥,我也要糖!”
男人点点头,紧接着立马说:“没了。”
“……”
小助理简直无语,你连口袋都没掏一把,就跟我说没了。
敷衍!
时屿擦了擦鼻尖,仰后环顾了下周围,没什么情绪地啧了声。
小助理不解:“怎么了吗?”
“难得,某个人没来。”时屿压回帽沿,没来由地讲了句别人听不懂的话。
估计是信心全无了吧。
啧。
此时,时屿并不知晓。
同样是在北城郊外,清明小山上,万径寺中,一位男人正低眉叩手,致谢佛祖。
而供奉着的一盏长明灯不息不灭,无名燃烧。
住持执手见礼,他与程宴洲是旧相识了。
住持气息浑厚,又问了句老话:“敢问施主,这盏长明灯今日还是不加名字吗?”
仍旧…不记得吗?
程宴洲垂眸,恭身作礼,嗓音坚:“快了。”
住持面容平静,“阿弥陀佛。”
随后提及程宴洲代表盛越集团近几年的慈善举措,住持又是一番谢过。
男人眉眼在此刻浸润真诚的慈悲,他仰视满殿神佛,在此刻甘愿沦为平庸又世俗的凡人。“若要谢,则该谢别人。”
住持感慨:“我看施主实则并不信佛。”
“是不信。”男人不加掩饰地回他。
和往常一样,在离开前,住持照旧对程宴洲讲了一段佛法。
说到结尾处时,殿外花枝乱颤,荷叶与山茶花香扑鼻袭来,妄动因果。
男人的目光微闪,从他的角度望去正好看到地面上飘零的白色花瓣。
随风起舞,柔若无骨。
程宴洲卸下肩膀紧绷的力量,呢喃道:“起风了。”
住持低头,“阿弥陀佛。”
——
回到山脚,手机才慢慢从山顶洞人的无信号模式转回了正常状态。
车子行驶在花香压满枝的林荫小路,何旭在前面目不斜视,程宴洲抽空回起手机里叮铃作响的消息。
邵齐珩:杂志上的那位是明小姐吧。
顾泽承:见到了?什么心情?
沈易铭:好受吗?
傅时晟:是。见到了。不好受。
傅时晟:我替他说了。
沈易铭:可以
邵齐珩:我怎么还听说了别的?@傅时晟
顾泽承:程宴洲,你行不行?
顾泽承:我女儿都会喊爸爸了
程宴洲冷眉转发了条快讯。
——近日,盛越集团程氏从北城傅氏手里敲下了一块金融地段。
傅时晟:靠?!
傅时晟:程宴洲,要不要做这么绝。
顾泽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易铭:厉害啊
邵齐珩: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他连自己都不放过…
——
车子最后驶向了拍摄场地附近的酒店。
当晚,江临风睡前收到了程宴洲的短信。男人喊他去喝酒。
江临风那叫一个稀罕,二话不说地拎上车钥匙往车库里走。
今晚的拍摄工作结束,乔也踏夜而归。
酒店套房的21层廊道上,乔也身心俱疲往自己的房间里赶,恰巧碰上了程宴洲拎着一打啤酒。
男人气势不显山露水,但又自带一副矜贵。
乔也客气道:“程总。”
“你好。”程宴洲手臂用力,自然垂落,指尖勾住罐装啤酒的塑料外套。“江导剧组的人?”
对方也认真地回他:“对,我叫乔也。”
程宴洲静静地睨他,眉峰硬朗。“我记得,你演得不错。”
“谢谢程总。”乔也谦和地说话。
男人眼眸狭长的一道,似有凌厉。“戏演得专心是好事,但假戏真做就不是了。”
乔也浑身震了下,他隐隐约约能察觉到男人的似是而非提点。“好…”
说着,程宴洲赞赏似地从一扎啤酒里挖了一罐,顺手递给他。
乔也不明所以地接过,瓶身刺骨的很冷毫无防备地令他缩了下手。
程宴洲嗓音浑厚:“好好努力。”
乔也乖巧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只见程宴洲往电梯间走去。
上到顶层时,江临风正在门口等他。
男人转着手里的车钥匙,桃花眼风流着调侃他:“什么啤酒还要你亲自去买?不喝红酒,也不喝白酒了?”
江临风又看了看时间,“你买一趟啤酒也太慢了吧。”
程宴洲滴了下房卡,门开了。男人说了句:“有正事耽误了。”
江临风:“行吧…”
客厅的灯光亮起,罐装的啤酒摆上,喝酒的气氛是有了。程宴洲开了电视机,里面放着的录像带又开始放映。
江临风拉开啤酒环,大大咧咧地饮了口。常温的冷在喉间舒缓而下,偶尔喝一喝滋味确实不错。
视频里一帧一帧播放着明舒和乔也的亲密戏。程宴洲仰头,猛地灌了口酒。
易拉罐上有细微的凹陷。
江临风没眼看地摇了摇头,难怪他爸还问他程宴洲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原来在这里。
录像带未经剪辑,润色,细听还有嘈杂琐碎的背景说话声。
画面进行到某一处时,程宴洲拿起遥控板兀自按高了音量。
江临风眯眼,一脸呆愣。
电流的细碎声嘶哑得让人难受,背景里一位像是制片人身份的话在房间彻底炸开
——小丫头挺能入戏的,是真的爱过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