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宴洲压住那句话,让它跟着进度条在自己的耳边盘桓响彻,经久不散。
江临风手里的酒洒了一摊。
靠靠靠———
敢情找他喝酒是因为这个!
程宴洲两腿叉开,手指捏着啤酒灌。他的碎发因垂头的动作略微下摆,似是落魄。
挺能入戏的…
是真的爱过人…
到底,是爱过谁?
男人手里的啤酒罐变形扭曲到极致。
第21章
夜色阑珊, 桌上的啤酒罐见空,零七碎八地摆着。江临风陪着男人喝个了痛快,干脆把领带也摘了搁在沙发背上。
他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了无生趣地听着程宴洲的助理正一丝不苟地汇报工作。
电视机里的录像带无声播放着,男人的手机正面朝上闪着银亮庄严的光。
程宴洲浏览着手上那份何旭刚刚派人送来的文件, 凌然的眸色垂落,覆上碎发的阴影。
电话那头,何旭的嗓音有微微的紧张:“老板,除了我们好像还有另外一帮人也在查明小姐。”
程宴洲眼仁犀利, 指腹了然于心地摩挲着页码的位置。“傅时晟吧。”
“确实是傅家的人。”何旭敏锐地察觉到了男人话里诡异的平静, 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所以我们…”
程宴洲阴恻恻地说:“拦住。”
何旭顿时心领神会:“好的。”
紧接着,程宴洲自顾自地翻起文件。
而明舒在国外的三年以另一种形式慢慢呈现在男人的眼底。
刚到一个语言陌生又无所依靠的环境, 明舒做过餐厅服务员, 收银员, 最好的一份工作是芭蕾舞老师。
直到一年后, 郁金香芭蕾舞团招收她为临时舞者, 才让明舒有了再次站上舞台的机会。
而后她要面对的是长达一年半的苛刻转正期。再到如今, 她以交换舞者的身份重新回到北城。
这么一条没有捷径且偏离目标的路她一走就是整整三年。
程宴洲闭了下眼。
眸色的黑再攫上纸面上的几个字时,他喉间掺杂了些许尾音。
“郁金香芭蕾舞团。”
何旭啊了声, 立马说:“这个舞团是…”
“是集团近几年芭蕾舞团赞助项目里的一位。”程宴洲直截了当地替他说了。
何旭嗓音莫名地不自然:“是…是的”
话音刚落, 电话那头是长长的静默。电流的磁质两厢穿梭,尽头处,程宴洲轻声低笑。
而在江临风触目所及的地方,男人五指微垂在膝盖上, 他的眼里情绪汹涌, 破开沉黑后近乎交叠出猩红的碎光。
程宴洲骇人的眸光闪了闪,轻颤的唇间溢出笃定。“真的是你啊…”
那么多巧合延伸出的事实里, 只有明舒自始至终地存在。
她是唯一的真相,不会有错。
何旭暗自叹了口气,紧接着悄悄地挂了电话。江临风则是无奈地捂了把脸,装死似地躺回沙发上。
他早该明白的。
跨越记忆的捉弄,程宴洲终究还是准确无误地锁定了他心里缺失的人。
——
北城又到了微雨时节。
因为天公经常不作美的缘故,最近一段时间的拍摄进程慢了许多。
剧组里的演员也显得有些懒散。
左宁正抱着喵呜心疼地顺顺它的背,小东西在她的手上眼睛要闭不闭,气息虚弱。
程沅无聊地在休息间里乱逛,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一圈后看上了左宁手里的小黑猫。
程沅满脸期待地凑近,问道:“可不可以让我抱一下?”
左宁为难地咬了咬唇,“不可以的…”小姑娘声音有些小,但明显是在拒绝她。
程沅不高兴地皱了下眉。
她性子里有娇纵的一面,当即反问:“为什么不行?”
因为女人语气藏凶,左宁抱着喵呜躲了下。“因为它…身体不好。”
“小气。”程沅抬着下巴,不满地哼气。
小东西舔着爪子喵呜了一声,左宁和它一同抬头。见明舒面色温和地走近时,小姑娘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姐姐。”左宁把喵呜抱给她。女人安抚着手里的小东西,眉眼如水静美。
左宁声音可怜得紧,“姐姐,喵呜它…”
明舒一目柔光地看她,“医生说了?”
“嗯。可能就在今天了…”左宁难受地说着,一汪眼里酝酿了不舍的湿漉。
闻言。
明舒蹙了下眉,没于毛发中的手指无端动了动,她静静感受着喵呜身上的体温,似有尽时。
女人弯了弯唇,嗓音侬软:“它要去过自己的下一辈子了。”
左宁掰扯着自己的手指,低低地哦了一声。
程沅的视线不安分地动弹,她不关心其他人的情绪变化,只盯住那只小东西不放。
后面的时间里,明舒叫左宁去外面透透气,平复一下心情。自己则留下来照顾喵呜。
小东西慢吞吞地吃着她手里的全麦饼干,有气无力,明舒拍着喵呜的小脑袋,享受着与它相处的最后时刻。
女人眉目沉静,清浅垂落。
程沅盯着她手里小东西看了好一会儿,终是觉出了不对劲,再凑近细看时,她脸色大变。
下一秒,尖叫声骤然响起。
惊动了不少人。
程宴洲抛下了酒店大厅里正在洽谈的生意,赶到拍摄场地时,事情还没闹大。
时屿慵懒地靠在墙边,倒是难得摘下了帽子给了他一记眼神。
程宴洲下额线弧度落拓利落,视线径自掠过他,转而望向明舒。
在看到正用手指着她的人时,程宴洲目露凶光,嗓音冷得失了该有的分寸:“程沅。”
只一声,程沅心凉了半截。
她最怕程宴洲了,老爷子好歹会疼自己一些,可程宴洲根本不会惯着她。
“大哥,我有原因的…”程沅咬了咬唇,倔强又不甘地指了明舒,“那只猫被她给毒死了…”
话甫一出口,满室死寂。
时屿冷哼,挑了下眉。
程宴洲眯眼,周身气息冷冽。
在他的瞳孔里,坐着的女人红唇微弯,眼尾轻渺渺地扬起。
似是而非的无所谓里掺杂了轻蔑,让程宴洲的心不自觉地一颤。
他面色阴沉地警告着程沅:“你的手不要了是吗?”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敢了…”小姑娘害怕地缩回手,连忙低头认错。
说完,她仍旧不肯放过明舒:“可我真的看见了,她把有问题的饼干喂给了那只小东西。”
程沅的经纪人也站出来替她说话:“程总,我可以作证的,那只猫是真的死了。”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顷刻间,仿佛罪名在程沅的三言两语中彻底写就于明舒身上。
时屿啧了声,一脸不耐烦地说:“能不能安静点?”
明舒听得无聊了。
她慢悠悠地起身,眼里藏了恶劣的暗光,“我是喂了它饼干。”
程沅底气更足,“所以,你是自己承认了?”
“你不是也吃了?”明舒偏头,嗓音凉薄。
程沅浑不在意地甩了甩手,“我哪有吃…”
话说一半时,女人瞧了眼桌上大大方方敞开着的饼干,惊慌失措席卷全身。
程沅捂上自己的喉咙:“你…你要害死我?”
“大哥!”小姑娘哭腔明显,求助地望向程宴洲。
下一秒。
明舒无辜纯洁的面容阻隔了她的视线,程沅咽了咽嗓子,躲闪地往后。“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女人身姿曼妙地走近,眼里的情绪沉浮,有近乎于妖冶的暗雾。
程沅最终退无可退,腰际抵住了身后的桌子。明舒侧眸,抬手寻上,捏出了一片她没有吃完的饼干。
在程沅不可置信的视野里,女人轻咬了一口,紧接着优雅细致地品尝了起来。
最后一小块被舌尖勾着送入口腔后,明舒才扯了个凉凉的笑容。
“我在为你偿命啊。”女人小幅度地弯了下天鹅颈,为了更好地看尽程沅可笑的害怕。
明舒又问:“够吗?”
程沅呼吸微窒,“你…”
经纪人看明白了,几步上前护住自己的艺人。“抱歉,明小姐,我代她向你赔不是。”
程宴洲眉峰凌厉,“程沅,闹够了?”
男人克制着自己危险的嗓音:“要是够了,别让其他人帮你担责。”
程沅怔怔地,一个劲地摇头。
明舒抬了下天鹅颈,语气真诚地发问:“你姓程?”
她兀自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难怪啊…”
女人的视线在程宴洲身上若有所思地搁置了一段,她通透清明的眼眸似是看透了对方。
以至于拢出厌恶。
程宴洲指尖几不可见地痉挛了一下,看向明舒的眼底情绪沉浮晦暗。
程沅气急:“你吃的饼干没问题也不代表那只猫也吃了没事!”
“不是她做的。”程宴洲眯眼,阴桀声出口,“别让我再听到你刚才的话。”
程沅直直地住了嘴,她可怜着一张脸,青白难堪。“大哥…”
明舒竟是浅笑出了声。戏谑的美点缀在她的眉梢,平添放逐的温柔。
女人漫不经心地掸开手上的饼干屑,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沅在自家大哥的骇人目光里像是被掐了喉咙。正当她快要呼吸不上来时,却见男人利落地转身,背影似有慌乱。
蒋依曼她们也一脸复杂地离开。
时屿戴回帽子,擦身经过程沅时,眼神威胁,一如他的语气:“它是老死的,看不出吗?”
“蠢货。”男人冷哼。
——
明舒在路上勉强透了口气,余光在某人的无端闯入中逼仄了几分。
程宴洲将她对自己的抗拒尽收眼底,菲薄的唇侧似有苦涩。“刚才为什么不解释?”
男人双眸擒住她,不敢轻动。
明舒吐气如兰,轻飘飘道:“没有用的话为什么要说?”
“有用的。”程宴洲握上她的手,字字沉哑,“你说了,我会—”
“你不会的,程宴洲。”明舒眼里顷刻涣散,她骨子里的幽冷明灭跌宕,自嘲似地开口:“我试过了。”
男人神情一滞,心脏绞动,一幕幕似是而非的情景在眼前相撞出残破的记忆。
程宴洲紧紧地抓牢她的手,他目光藏着反驳的狠劲,“我会信的。”
“没有理由,也会相信。”男人俯身,视线流连在明舒身上,心跳颤乱,期待她也会有一丝动容。
不是只有他才会信你…
明舒抽回自己的手,“要有理由的,程先生。”
程宴洲拧眉,又听她说:“你今天信我,大概是觉得任谁养了只阿猫阿狗多少都该有些感情?怎么也不舍得真的要它一条命?”
明舒左脚往后一步,仰头无辜地看他,面色倦浓,皆为凉薄。“你说对吗?程宴洲。”
第22章
程沅不安地等在休息室里, 经纪人象征性地安慰了她几句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程浔风尘仆仆地赶到,听完前因后果,脸色也不好看。
好不容易盼到程宴洲回来, 程沅不敢直视他,眼神小心地躲藏。“大哥…我错了。”
程浔也立时起身, 片刻不敢耽误。
男人双漆黑的眼眸,处处涌出迫人的气势感,“错在哪里了?”
程沅咽了咽嗓子,颤声说:“我不该诬陷她。”
“还有吗?”程宴洲揉了揉眉峰, 举手投足尽显凌然。
小姑娘无措地绞着手, “我…”
心里越紧张,她的脑子也越是不灵光。
男人手臂用力垂落, 他留恋地摩挲自己的指腹, 紧接着劈声而下:“我已经和老爷子打过招呼了说你这几天因为工作回不了程家。”
程浔惊讶地张了张嘴, 为难地看他:“哥?”
程宴洲的嗓音透着不可估量的危险, 他直接给程沅下了最后通碟:“等你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 什么时候再给我回程家。”
程沅真的是要哭了, 她可怜巴巴地抖着嗓子:“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男人眼眸狭长, 怒气丛生。他扫了眼程沅, 认真地问道:“要我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