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宴洲在部队里待了十几年,做事雷厉风行,丝毫不顾及人情。
论狠,谁都比不上他。
程沅瘪嘴, 眼泪夺眶而出, 她擦了把眼睛,乖乖地应下:“我会好好…好好认错的。”
程浔站在一旁难免看得有些心疼。
但他也知道程沅太娇惯了, 确实得好好让她长个教训。
程宴洲扯了把领带,蓦地盯住了桌上仅剩的半包饼干,神色难名。
——
蒋依曼从门口悄悄听了一嘴后,心有余悸地甩了甩头。她由衷地庆幸自己刚才没来得及战队。
女人暗自地离开,脚步在走远后轻快了不少。紧接着又,直直地顿住。
杨洁拿着手机搁在耳边,见到蒋依曼视线闪了闪,旋即给她让路。
行为貌似服软,实则是懒得和她正面撞上。
蒋依转身,偏要堵住了杨洁的路。她趾高气扬地打量了一番对方,趾高气扬地说:“还没恭喜你啊,听说下个星期你要升职了。”
女人鼓了下嘴,“该叫你杨组长了。”
杨洁咬住口腔内侧,掐得手机陷进软肉,挽回面子地说了句:“你听错了。”
“不是听错了,是你的位置又被别人抢了吧?”蒋依曼捂嘴偷笑,不留情面地戳穿她。
杨洁脖子僵直紧绷,“我先走了。”
身后,女人落井下石的话长了脚似地追着她跑,杨洁怨毒地紧了紧眼眸。
跑到一块角落时,电话里的声音才重新传进她的耳朵。
杨琼刚巧听见了那一通冷嘲热讽,对杨洁的不争气她也上脸了。“你不会又不能升职了吧?”
杨洁梗着口气,没说话。
“拜托不是吧!”杨琼叨叨个没完没了,“你都进公司两年了,还是个底层员工。亏你还说要让我过上当年在杨家的好日子呢!”
她越说,杨洁越恨。
那天在国风舞蹈晚会上,领导明明承诺会给她升职加薪,可一转眼又让别人顶替了自己的位置。
千篇一律的戏码在她身上演绎了不下五次。给她期望又让她失望,周而复始,像最恶毒的诅咒,循环致死。
杨琼作天作地地起劲,杨洁直接插嘴:“你要去看杨钦吗?”
杨琼张大嘴:“什么?”
“不想看看你的哥哥吗?”杨洁不怀好意地问,声线压着让人无知无觉的蛊惑。
引得杨琼生了小心思。“你真的可以带我去见我哥?”
“我可以带你去。”女人的语气伸出爪子,在杨琼的心上诱惑地抓挠了一把,“但你要先告诉我,是谁把我们害成这个样子的?”
杨琼胸膛起伏,“是明舒。”
女人开始歇斯底里:“是她!”
“很好。”杨洁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要牢牢记住。”
——
明舒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处理好了喵呜的事。左宁从头到尾都异常乖巧地跟着她,只一个劲地流眼泪。
晚上的时候,明珠陪小姑娘坐在了台阶上。夜色四起,天际卷起暗青色的一角,星星散碎,月亮溶着毛茸茸的黄白色。
左宁捧着张脸,鼻子红红地问:“姐姐,我当初是不是不应该把喵呜带回去啊?”
她吸了吸鼻子,“这样的话我也不用像今天一样伤心了。”
明舒眸子沁着淡淡的忧伤,她摸摸小姑娘的脑袋,“有些事别人说的不算,要经历才知道好不好。”
女人轻声细语地开解她:“你享受了和它待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同等的就要接受它不在了的暂时悲伤。”
左宁听懂了,她点了点头,眼睛的泪要掉不掉的,看得人心疼。
明舒让她一个人待会儿,自己安静地离开。刚转身,又听小姑娘在后面直愣愣地问:“姐姐,那你也会有后悔的时候吗?”
话一出口,周围安静了片刻。
风都不见。
明舒的睫羽轻盈抖落。她偏头,弯了弯嘴角。“不会哦。”
左宁呆呆地自言自语:“真好。”
明舒闻言,不说话了。
——
月明星稀,今晚是难得的好天气。因此剧组的拍摄戏份也比前几天要重。
明舒回到拍摄场边时,只有程沅一个眼巴巴地望着她,眼睛也红着。
在思考程沅不寻常的原因前,女人先看到了自己位置上的一个保温盒,而透明的玻璃盖下是氤氲热气的精致菜品。
明舒瞧了一眼,转手扔在一边。
程沅关切了一声:“我大哥特意给你的。”
“哦。”女人专注手里的剧本,不怎么上心地应付着。
小姑娘掰着自己手指头,“那你为什么不吃啊?”
明舒转而分了抹目光给她。
女人悠哉地翘着脚,手肘闲适地搁在腿上,风情摇曳。她温凉地开口:“我怕有毒。”
程沅的脸腾地红了,她又气又急以至于坐立不安。“我今天…”
明舒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程小姐,安静。人总不能一天里面两次不懂事吧?”
程沅脸上的羞恼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苍白的无措。
她的气息拂得明舒眼睛疼。
女人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视线不经意的飘忽中攫住了一袋空壳饼干。
程沅哦地愣了一声,“我大哥吃光了的。”
却见明舒半阖了下眼,女人目光清灵,比夜里的灯还要凉上几分。
她走近那袋饼干外包装,看也不看地扔进了垃圾桶。
程沅瞪大的眼眸中,女人抽了张湿巾在指尖细细地摩挲,动作停住的一刻,她道了句:“可惜了。”
程沅说不出话了。
——
在认真地反思了两天后,程沅回到本家和程宴洲好好地认了一番错。
书房里,小姑娘安静地直身站好,看着桌上的一沓字帖,存了几分厚度。
让她颇为心惊的是上面无一例外全是明、舒二字。
而程宴洲一身暗色衬衫,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男人周身气息冷冽,偏偏在盯住不放的方正大字上多了难得的温润。
程沅不敢多看,“大哥,我知错了。我不该针对她。”
程宴洲眸色不变,“说完整,她是谁?”
程沅点了点头,“我不该针对明舒。”
男人偏头,沉沉地望向她,言简意赅道:“下不为例。”
可程沅却莫名当真,她几乎是凭借本能地读出了话里隐藏的警告意味。
小姑娘发自内心地说:“我不会了。”
见程宴洲面色和缓了一度,程沅才把吊着心放回了肚子里。小姑娘说完,礼貌地出了门。
书房里只剩下轻浅的纸张拂动声和男人克制的呼吸。
直到手机的振动打破了程宴洲难得的冥思。
正值白天,何旭不知道男人正在练字,因此在听见程宴洲微重的嗓音时,有片刻的怔愣。
回神后,何旭一本正经地开始汇报:“杨洁带着杨琼去了一趟监狱。”
程宴洲拧眉,“去看杨钦。”
“对。”何旭转了下话锋,又说:“但回去时,杨洁一个人去了公司,至于杨琼则是到了汽车租赁市场开了一辆车。”
程宴洲眼里掠过暗光,“去哪儿了?”
何旭紧了紧喉咙:“杨洁她在…”
“我问的是杨琼。”男人一把扔下毛笔,嗓音慑人,锋利无比:“立刻帮我查一下明舒的现在位置。”
何旭心知大事不妙:“好的。”
几分钟后,一辆迈巴赫从本家出去,一路割破强劲的风力,隔却红绿灯的阻挠,朝着郊外的方向拼命疾驰。
雨汽漂浮在空气中,清凉畅快得让人心情愉悦。明舒和左宁沿着小路走走停停,慢慢悠悠地晃着。
直到,对面一辆银白的车子亮出锐利的锋芒,明舒甚至来不及看清车里人的面容,在她拉住左宁的瞬间,车子的喘气声也在同一时刻放下,车轮转动,怨恨和不甘交织成惨剧的开端。
左宁用力大喊:“姐姐!”
明舒死命拽上她,两个人往旁边躲去。
银白车身的方向盘打转不及,一辆迈巴赫对准了车身的侧面奋力撞去。
大有不顾一切的架势。
力道交叠,程宴洲眼里汹涌,在动乱的视野中他和明舒打了个无声的照面。
安全带勒着程宴洲的身子狠狠往后撞去,脑袋的钝击让他脸色大变,男人把蔓延的疼痛压抑在喉间。
明舒从地上站起,手肘和掌心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左宁也好不到哪去。
杨琼从车上下来,眼里全是疯狂和魔怔。她手上握住刀,呢喃着咒语般的话语。“去死!”
她径自走向明舒,看她像看一条待宰的死物。明舒更是直直回视她,女人面容灰扑扑的,尽显狼狈,但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她的手伸到单肩背着的包,在握住某个微凉的东西后,对左宁冷冷地说了句:“让开。”
下一秒。
杨琼的刀在几步之外抬高,而明舒的那只手也镇定地抽出了一截冷白的物体。
“去死!”杨琼叫嚷着,手里的刀对准明舒的那块胸膛眼看要刺去时,却被一只紧握的手掌阻拦。
顿时,鲜血淋漓。
明舒美目微蹙,沿着绷直的肌肉往上看去,程宴洲眸色晦暗地盯住她。
情绪复杂,汇成不安的气息。
旋即,男人抬脚直接将杨琼横踢在地,与此同时,她的那把刀混着鲜红的血色倒在地上。
招摇又刺目。
明舒手里的刀终是没了出场的机会。
程宴洲死死握拳,血红色沿着他分明的骨节点滴坠落,在地上开出无望的花。
左宁像块木头似地待着,一动不动。
男人却仿佛体会不到疼,只视线沉沉地锁住明舒,一刻也不容她挣脱。
明舒抬头,一目柔光似是有关切。“让我看看伤口。”
程宴洲额头冷汗涔涔,他听话地摊开血流不止的手,嗓音藏了安抚的味道:“没事。”
女人眯了下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可怖的伤口,眸子里唯独少了分欣赏的趣味。
看完后,她回以微笑道:“谢谢。”
下一秒。
明舒握住手中冷硬的物件,毫不犹豫地抽出,对着自己的掌心来了一刀。
女人勾了下嘴角,对上程宴洲暗光丛生的眸子时,她真诚地说了句:“还给你了。”
第23章
血痕晕开掌心的脉络, 在程宴洲的眼底燃起不知名的猩红。
金属划在地面声音清脆冰冷,一如明舒的那句话。她字字在理,用最直接的行为扯开两个人的关系。
谢谢。
但, 她不需要。
程宴洲的呼吸都微窒,男人拢了下自己受伤的右手, 血渍溅开,又是一片鲜红。
克制地动了两下后,他最终伸出右手不由分说地攫住明舒的掌心。
相似的伤口,蜿蜒狰狞, 连力道都把控得差不多。程宴洲紧住明舒的指尖, 脖子上的青筋绷得发红,尽显压抑。
他真的有太多话想问。
想问她, 是不是真的抗拒自己到这个程度。怎么连救她都不被允许。
心里一块堵得死死的疙瘩浮上来, 终究有太多不敢。
明舒的眼眸暗了几分, 正准备把手抽回时, 程宴洲却不肯放, 他颤着的力道又无端端地压上一度。
“别动。”男人嗓音狠决, 连声线都会让人畏惧。
紧接着,程宴洲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整齐的三角状方巾和一个创口贴。
见状, 明舒眯眼, 面上徒生清冷。
似是看透了女人的心思,程宴洲把方巾按在伤口处,动作利落熟练地包扎了一圈时,还不忘说:“已经洗干净了。”
他手上撕开创口贴, 在明舒手背的位置上, 把方巾的前后两端的交叠处固紧。
从始至终,男人的右手都垂落在身侧, 任由它的血越流越少。
何旭赶到时,报的警也和他几乎同时抵达了现场。杨琼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地喘气,撑手要站起又只能跟条离了水的鱼一样,动弹不得。
陈警官打了个手势,叫人把杨琼控制住。他转头看到了另外两名当事人时,男人顿时为自己的运气捏了把汗。
还真是有够巧的…
陈警官上前,重重地咳了声。
此时明舒也盯着程宴洲的包扎技术瞧了还一会儿。女人脸上似笑非笑,生不出多少真实的情绪。
陈警官开始走正常的流程了。
他抬手在明舒和程宴洲中间来回点了两下,最后试探地问着:“和上一回一样,你还是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