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下眼,无声说不甘。
却在看向贺窈时,眉宇生冷,声线轻蔑:“不刚好省得你再看上我。”程宴洲压了下牙关,“贺窈,你永远不会是最后一个对我有征服欲的人。”
一句话令人彻底生畏。
程宴洲的骨子里永远都不缺冷静和狠决,他深谙野兽的敏锐,却只在最要紧时点破关窍。
贺窈使劲地呼吸几下,“或许你对她也不过是征服欲作祟,她根本不值得…”
“她很好。”程宴洲的嗓音转而极致阴沉。哪怕不爱他,也都是情有可原。
贺窈蓦地住嘴。
她按下心里莫名的害怕,拿出手机做了一件事。
不多时,程宴洲搁在桌上的手机亮起,男人偏头望去,眼眸晦暗。
他抬手磕灭烟头,才按了下接听键。
那厢,无多少惊喜的声音响起:“贺窈。”
循声看去,嗓音的主人正站在对面,用仅剩的自信在强撑自己的面子。
程宴洲咬了牙,眼尾扬起危险的光,肯定地说:“你去找她了。”
刚才的冲动劲头一过,贺窈不安,她忐忑地绞着手,眉目带着理所应当的任性。“明小姐把你的手机号码丢在垃圾桶里,是我找人翻出来的。”
女人扬起骄傲,说出心里话:“她根本看不上你,可如果是我,我不会让你…”
“闭嘴!”程宴洲呵止,手里捏着烟头扭曲变形,“你永远都不是她。”
贺窈贴着墙壁,无力席卷她全身。她丢人现眼一通,事后的羞耻如灭顶的湖水让她手脚发凉。
而程宴洲却正身站起,走向办公室。
刘助理捧着一叠文件跟在身后,径自绕过在原地杵得跟杆子似的,且脸色发红发白的女人。
程宴洲坐在办公椅上,捏着手机不由地多看几眼,男人吐出一口浊气。
刘助理把文件摊好,程序化地开口:“老板,国外的私人项目你还没有确认。”
“还跟和去年一样投资额度。”程宴洲潇洒地签好名字,顺手把文件合上。
刘助理接过文件,“那些董事对此好像不是很赞同,说项目不存在任何的盈利性。”
“我用我自己的账户,叫他们不服也受着。”程宴洲身体往后仰,十指交叠置于腿上。
“好。”离开前,刘助理偷了抹余光,却见男人又转着手机,眉头却紧皱。
程宴洲等了一天,都没等来明舒的只字片语。男人气得心乱。
晚上,北城的芭蕾舞团剧院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演出。
明舒收拾好的自己妆容,纪双莞搓着两只兴奋的小手,冒头,“我听说方蔚儿因为最近私自接代言的事被负责人严厉批评了一顿。”
明舒面色温和,浅浅得不见情绪。“喂!你都不高兴一下?”纪双莞发愣。
“她的事有她自己去忙,至于芭蕾舞团的位置,那得在舞蹈上一决高下。”女人轻敲对方的小脑瓜子,点醒她。
纪双莞唔了声,挽着她的胳膊坐下,揶揄着:“你现在是不是所谓的职场情场双得意啊?”
明舒好笑,一脸无奈地看着她说:“不是。”
“啊?”纪双莞懵圈,“可你们不是都戴了情侣帽吗?而且时屿都抱着你腰了。”
女人眉眼沉静,认真地说:“是逢场作戏。”
许是触及到了不善的视线,明舒抬眼,却见方蔚儿双手抱胸,在她身上打量几下,旋即又抛开。
明舒蹙眉。
两个人都无声得让纪双莞压抑。
好在,方蔚儿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女人轻哼一声,趾高气扬地走了。
明舒支着下巴,眼风轻飘飘地扬起一段。纪双莞捏出自己的小拳头,“气哦。”
女人拍拍她,“不气。”
明舒从芭蕾舞团出来,她把门推上,甫一转身,毫无防备地撞上一堵墙。
鼻尖,男性气息灼热,程宴洲的胸膛跟着呼吸震颤,明舒蓦地抽回试探出去的手。
头顶,一盏声控灯亮起,绕在两个人的眼角眉梢,明暗交叠,仿佛给人一种遗失在时空秩序外的错觉。
纪双莞在里面动了动耳朵,“明舒,你走了没?”她直着脖子往外瞧,有点自言自语:“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啊…”
“可能是谁家的小猫小狗跑出来了吧。”明舒眼眸眯起,暗芒毕露。
纪双莞嘀咕:“是吗…”
明舒紧张地深呼吸,警告地盯住程宴洲。
男人上前,俯身垂眸,视线死死困住她,旋即他阴桀声溢出,“我就那么见不得人?”
他气狠了。
话里藏着的委屈和克制一时间四下溢出,明舒不自觉地愣了下。
程宴洲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难受地闭了下眼,“都不能承认我一下?”
他咬着牙,明明是质问,偏偏又字字沉哑:“我是有多不堪,明舒。”
女人咽了下喉咙,偏头逃开耳边浓浓的红酒倦意,似让她发醉,“程宴洲,别耍酒疯。”
“人家让你写手机号,你就乖乖写,不会耍点小心思故意写个假的?”男人重心前倾,颇为耐心地和她计较,他心里发疼,“你把我拱手相让。”
明舒心绪有些乱,她推了把程宴洲,嗓音渐冷:“喝醉了。”
程宴洲抱紧她,额前碎发散下一缕,勾在他发红的眼尾,男人似是颓唐,又似不甘。“明舒,我是我,不是其他任何人的替代品。”
“程宴洲,我问你…”明舒偏头,不加掩饰自己眼眸的通透,“为什么把枪口对准我?”
那时致命的子弹还没有朝她袭来,他却先判定了她的罪。
男人敛眉,自嘲地勾了下唇。“恨你,又舍不得恨你。”所以把枪口对准她,借此才得以承认自己的心。
“你还是会开枪。”明舒不为所动。
“会。”程宴洲低头轻笑,“会对我自己开枪。”
女人眼眸紧缩,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抬起自己的脸。而程宴洲直直望向她,眼里有冲动的暗雾,“我会帮你偿还那些罪。”
而后,才有资格和你并肩站立。在程宴洲做回自己前,他要先完成对程家的责任。
明舒睫毛卷翘着弧度,她红唇浅笑:“看来是没喝醉了。”
女人挣开他,“既然没喝醉,就别跟只小动物一样。”
第43章
芭蕾舞曲轻扬, 台上,众多的天鹅踮着脚尖,优雅昂首, 修长的双臂张开,一动一静, 流露出婉约美好。
程宴洲的视线却自始至终地绕在中间往右一点的那位小天鹅身上,美人如玉,娇贵入骨,明舒眉眼弯弯, 借由抬手和掠翅的动作, 轻盈旋转出自己的自信和绝尘。
她脚尖一点,一踢, 仿佛都在程宴洲的心口上做声。
江临风到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风流又不正经地说:“难得见你对谁有兴趣。”
他盯着首席舞者, 称赞了一句后, 又说:“叫你来你还不来, 现在觉得我没诓你吧。”
程宴洲有心辩驳, “我看的是她。”
江临风身体前倾,“哪个?”
“最好看的那只。”
“我看你是心思不单纯。”
“那只小天鹅以后会站在最中间的位置, 万人瞩目。你信吗?”程宴洲双手抱胸, 也了眼江临风。
“你叫她,小天鹅?”男人翘脚,懒散地说:“要不我们打个赌?”
赌注还没押上,程宴洲却一口回绝他, “不堵。”
“为啥?”
“不郑重。”
程宴洲看好那只小天鹅, 没来由地。孤行的任性仿佛在一见动心时已埋了下记号。
那个时候,明舒顶着万千目光, 无缘去计较它们的归处。而程宴洲不知她的名字。
却因命运弄人,在得听明舒二字时却是为了将她与明远怀放在一起。
他的喜欢在顷刻间陨灭,理智掌控着他该去恨她。恨明远怀当年的罪行,恨他给杨洁的那一刀的同时又让程家背负了一份沉重的人情,恨他的女儿在受害人承受完那些伤害后依旧能明艳动人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仿佛那些事从未有过。
他恨明远怀,因此也恨明舒。
他披上情爱的假面引诱她成功放下戒备和警惕,把她耍得团团转,看她如何作茧自缚,沦陷千万。
可最后,骗人的那个也受困其中,无可自拔。
她很擅长做自己的事,所以程宴洲于万千人中一眼看向她,让他动心。
真正的她胆小怯懦,生有不容触及的卑劣,可她的目光永远都倾洒了阳光,她温柔倔强,也以自己的身躯去对抗世间的不好。
没有例外地,程宴洲爱上她。
明舒对他说
——我看你,也只看向你。无论你是谁,你的皮囊如何。我叫你程先生,又或直唤你全名,都无妨。
你信我,好不好,我会爱你。
她做的最大胆的事,是回应程宴洲的爱。
程宴洲对她有爱,可骄傲和不甘只容许他去恨她。却在枪口对准明舒的刹那,男人也恨上了自己。
恨自己爱上了一个本该去恨的人。
他几乎做好了所有的假设,却漏了最关键的一个
——或许真如明舒所言,她的父亲清白无辜。
而在明舒离开北城时,程宴洲才彻悟,带了偏见和藐视的爱才最毁灭一个人。
盛夏过后的夜,虫鸣在草丛间死去,月光安静,两个人的呼吸却融不到一个点。
程宴洲睫毛轻颤,他紧紧望着明舒,妄图找出她微妙的情绪。
女人却眼里凉薄,刺得程宴洲喉间升出血腥的苦味。
她在试探他,仅此而已。
男人垂眸,掩去颓丧。
此时,纪双莞拎着包从门出来,见到两个人对峙的场面时不由地一惊,旋即她小跑着上前,围着明舒转了几圈。
“哇塞,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女人捂着嘴,克制住娘家人的喜悦,“那位帅哥!”
纪双莞凑近,一脸激动,“你…就是时屿吧?那个大明星?”
说完,她又跳了一小下,“啊啊啊啊啊!我看到真人今天。”
她疯起来,两个明舒都拦不住。而程宴洲的脸暗得比夜色还要冷上几分。
纪双莞不觉,“明舒,你让他给我张签名的什么吧,我头一回见到真人啊!”
“好,我帮你问问。”女人慵懒地把头发别在耳后,故作亲切地问:“时屿,给我的好朋友签个名吧?”
“对呀对呀!”纪双莞双手交叉,捧出一位饭圈女孩的发自内心的星星眼。
程宴洲牙根死死咬住,许久,他绷着侧脸,单手插在兜里,眼神能死气沉沉地抬起,转而似笑非笑地开口:“程宴洲的签名要吗?和明舒一起的。”
他们有过默契的名字艺术体。
纪双莞呆住,吓得那叫一个懵。她呛了几声后,忙甩手,“不用不用。”
她躲在明舒身后,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程宴洲拳头捏得更紧。
明舒安抚她,“乖了。”
纪双莞心里呜呜呜地叫了几声,她又苦着张脸对明舒说:“你不要和我说,那天跟你在一起的人——”
女人手指转向程宴洲,“是他?!”
明舒眼眸干净,“大概吧。”
“啊?”纪双莞困惑,搞不明白现在是哪一出。
却见明舒风情万种地走向程宴洲,优雅地开口:“抱歉,我朋友她认错了。”
说完,女人抬手,指尖轻点在程宴洲肩上,慢慢循上,贴着他那张轮廓分明又硬朗帅气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