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危这才稍微露出了释然之色,原来,指的是他们打败了繁国这件事情,的确是有足够的威慑力。
在他松了一口之气之后,又很快崩了起来。
这好像,又和对方选择他们,没有特别大的关系,因为这样选择二皇子,也没有任何分别啊。
江央公主拿着团扇掩面笑了一阵,才略带嗔怪的说:“看你紧张的,本宫又不是鲁莽的蠢货。
与你实话实说吧,纵然在你我看来,都知道秦家与我们没有任何的关系。
我们甚至现在嫡出的身份,都不是那么显露,但是在这个从繁国来的太子面前,这就是极为重要的一张牌。”
嫡出和母族这件事,在繁国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因为母族缘故上位的徐隐秀来说,至少能够让他比他的其他兄弟们强上一番。
他们会想,既然大家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你们作为嫡出的,还是能这么稳稳当当的,稳坐钓鱼台,而不是被另几位直接挤下去呢?
可见,背后的家族,还是有一定的威胁力量的。
徐隐秀真的想要探听,自然能够探听到一些的,就是会有一定局限性而已。
“所以,我们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要存在就好。”江央公主觉得,自己现在像个老师一样,在和这个名为陆危的学生来讲课。
而且,皇帝如此的一视同仁,可见是极为尊重规矩的。
既然尊重规矩,那么到册封储君的时候,他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讳,去选择嫡出之外的呢。
她一面说话,一面折了一枝芙蓉花,嫣红的花瓣簇拥在一起,散发出芬芳的清香,拈着手里的花转转来转去。
陆危依旧不太认同,见公主混不在意的样子,浅浅地蹙着眉头:“就这些?”
“你清楚,但是他们不清楚啊。”江央公主毫不掩饰,自己利用了徐隐秀的信息差,继而幽幽地说:“更何况,本宫并没有说谎,你以为,秦家没有盯着我们吗?”
如果没有,当日黄公公就不可能,特地强调了与她说,上贡五石散这件事,是秦家所为,又说不可以秦家接触太密。
倘若,秦家根本就不记得他们了,那么黄公公也没有必要来提醒她,又可以说是警告。
江央公主宛若清风拂面一般,微微笑道:“这样想来,我是不是也不算欺骗他们了?”
秦家必然是做了什么,或者是意图联系到他们,但是,被截了下来。
他们的父皇,又很反感这种行径。
这些对于现在的江央公主来说,都不重要,至于截断了什么消息,她也不在乎,他们想要从他们的身份上图谋什么,就一定会坚持不懈的。
也许,对于赫枢来说,这是他在保护他们的一种方式。
秦家毕竟还是个野心勃勃的外戚呢。
“缘是如此,学生受教了,”陆危恍然大悟,煞有介事地站起来,同江央公公主深深地作出揖礼,朝她躬身拜道:“公主所言,让卑臣如醍醐灌顶。”
“那……你可没有交束脩啊,以身相报如何?”江央公主凑近了他,温热的气息喷薄在陆危的耳畔,抬起如玉白皙的素手,捻了捻他的耳廓。
见他的耳根边都红了起来,她才咯咯地笑了起来,如同银铃声脆。
“公主说的是,”陆危微微颔首,低下了眼睫,却偷偷勾出一抹笑意,捉住了在自己颈边摩挲的素手,沿着手腕亲了下去,侧首缱绻道:“那卑臣,只有以身相报了。”
“那还真是好学生了。”她抬起手里的花枝,以花苞敲了敲陆危的额头,薄软的花瓣落在他的鼻梁上,将纷纭香气扑了他的满脸。
任何人看见他们此时的神情和动作,都不可能想到,他们在谈论什么。
只会以为,是一对情人在打情骂俏而已。
与他们的欢乐不同,二皇子遇晏的情形,就要阴雨绵绵多了。
他们想要和徐隐秀商榷一下,却连面都没有见的机会,就被再次回绝了,这一次意味着,他们将要彻底断了。
二皇子不是不恼恨,但又奈何无计可施,他没办法去兴师动众的告状。
说月照宫的人给他们难堪,因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们要让对方吃哑巴亏,对方也要让他们吃哑巴亏。
这个对方还不是宜章那个笨蛋,而是他更看不上的皇长姐。
“这个徐隐秀,是有了其他人,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二皇子从小到大心高气傲,比起他所看不起的扶婉公主,其实不遑多让。
都没有尝过这种被人冷落的滋味,以为自己才是一切的主角。
一旁的太监心想,倒也没有这么严重,算不得什么不放在眼里,人家只是做了件习以为常的事情,既然不想合作了,那么索性就断干净了关系,也不要引起后面合作者的疑心。
“你确定,是江央公主,而不是五皇子?”二皇子还是不能相信。
江央公主会如此的难缠,要知道,这个皇长姐在他们的面前,可秉性一向是少言寡语,温柔可亲的。
虽然他们之间的交集,也并不太多。
他所动的人,应该只是扶苏殿的一个太监吧。
虽然听说,在月照宫也有一段时日,但是,宜章都没有这么着急,只是最近不怎么和他说话了而已,凭什么她就会这样报复自己。
内侍笃定道:“奴婢确定,而且殿下您忘了,那天您和五皇子都在上课。”
“行,我知道了。”二皇子恹恹地抬了抬眼皮,心情有点郁闷,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对手是个公主,还是因为对方竟然成功了。
内侍犹豫了下,还是留下来,劝谏道:“殿下,依奴婢看,倒也不必太忌惮江央公主此行,可能是为了联姻的缘故。
而且,他们若真的联了姻,所谓的好处也都是未来的事情。
不管是谁,嗯,您继承一切后的话,这好处自然也是您的,大可坐享其成。”
“唉,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怕节外生枝罢了。”二皇子仰起头靠在鹅颈椅上。
他自来是个心思很重的人,故而也就想的很多,忧虑的很多。
第45章 荔枝 动容
扶婉公主到底没有再找他们的麻烦, 陆危的名字调度到了月照宫的名下,扶苏殿提了新的掌事。
是陆危此前带着的, 重要的是挺讨宜章喜欢的。
清晨,江央公主此时正在梳洗,调弄着手里的脂粉,眉眼间却不见几分兴致,看着也只做打发时间的。
捧荷手里端着盒子,朝为公主绾发的挽栀,嘘声掩了掩唇,蹑手蹑脚地, 走到正在梳妆的江央身边。
她悄悄将背在身后的盒子打开, 直接放在公主面前,笑吟吟道:“公主, 瞧这是什么?”
窗外的晨光落在盒子里的东西上。
“嗯?”江央垂目定睛一看,藏盒里的正是被一分为二, 两枚打磨好的玉佩, 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喜出望外:“这么快就好啦?”
“是啊,这是手艺最为精湛的刘工匠打磨的,说这般才不算辜负了这块好料子。”
“料子不重要,”江央唇瓣含笑, 素手将两块玉佩拿起来。
正是如太极一般的两枚,可以对接拼凑起来,严丝合缝, 分则优雅精巧。
挽栀不明所以,这好端端的一块玉,怎么劈开了。
这时候, 陆危从外面进来了,陆危恭敬的站在江央公主身边,微微含笑。
捧荷极有眼力地拉着她出去了。
江央见状也没用出言,她本意并没有想过隐瞒她们,顺其自然吧,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陆危,来。”江央朝陆危招了招手,等他微笑着近前来,将玉佩拿了起来给他看:“怎么样,好看吗?”
玉佩上镌刻着熟悉的字迹,以及那一句手可摘星辰,陆危感铭五内,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握住了公主的手,仰面道:“卑臣爱极了。”
江央公主的手捧着他的脸,双瞳倒映出了他,轻轻地吻在了他的额头上:“因为本宫也爱重极了陆危啊。”
陆危眼睫轻颤,握紧了手指,掌心将玉佩攥得温热,江央抬眸说:“本宫来为你佩戴上吧。”
她拿出了近日打得墨蓝色络子,与玉佩一同为陆危系在了腰上,坐在榻上略微后倾,将他看去,口吻温柔之至:“好极了,正正配你。”
若是陆危也出生于大家贵族,何尝也不是君子如玉呢。
陆危深吸一口气,他想到那些文官曾说女子是温柔乡,是温柔似水,与她对视便是温澜潮起。
而今细细想来,太不错了,人本就是屈服温柔的,上善若水的力量。
纵然你巍峨如山,若没有水,便也失去了生机。
江央忽而想起了什么:“对了,吩咐你一件事。”
“公主请说。”陆危依旧恭敬。
江央让他从博古架上,取出了一个檀木天地藏盒,含笑道:“将此物送给永宁宫的人。”
陆危握着手里的盒子沉甸甸的,听到送去永宁宫,不由得沉吟道:“这是?”
“来往有易,自然要有信物。”江央指尖摩挲着属于她的那一块玉佩,拿起来在天光下,莹润洁白。
陆危心中一片春水生波,同时眉头敛起:“这不是就送了把柄与人吗?”
若是陛下知悉,断然是要治罪的,轻易结交繁国太子,本就是重罪了。
“为敌时才是把柄,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和睦啊。”江央公主轻声缓语,雪白的颊边漾起笑意:“只要你不辜负本宫的信任,便是无虞。”
陆危会心一笑:“是,卑臣遵命。”
挽栀日渐察觉不对劲,问起了捧荷:“为什么总是独留陆掌事和公主独处?”
捧荷只是歪了歪头,笑而不语。
但见陆危从殿中拿着一只藏盒出来,第一眼还没有什么,正在她要行礼之时,一眼瞄见了那枚方才还在公主妆台前的玉佩。
等陆危过去之后,她才扯了扯同伴的衣袖:“捧荷,你看见了没?”
捧荷却正咬着袖子笑,被她一扯转过头来,二人目光碰了个正着。
挽栀登时大为惊骇:“你不会早知道吧?”
“比你早一点。”捧荷伸出手指捻了一下。
挽栀怔忪了半晌,人仿佛都呆掉了半个,低声喃喃道:“就我不知道吗?”
捧荷笑而不语。
等陆危回来,江央公主也得到了,象征与徐隐秀达成共识的信物,依旧放在陆危拿过去的藏盒中。
江央公主的心情好,月照宫上下也松了口气,殿下不是很难伺候的,但终究不是好过的。
与江央公主在达成合作的意见后,徐隐秀就开始着手准备,他需要做的事情了。
徐隐秀将火漆亲自封上信,转头交代道:“这封信,务必尽快送到老师和母后手中。”
“是,卑臣遵命,必定不辱使命。”亲信接过了徐隐秀的亲笔书信,徐隐秀要娶何人,势必要与他们的国主和王后商榷。
“是永宁宫的人来了。”
江央:“他们说什么?”
“只说了一句,请殿下稍待时日。”陆危道。
江央很快明白,捧着腮颔首道:“嗯,这自然是需要时间的,我等得起。”
在五殿下来时,陆危还是知道分寸的,都是规规矩矩,对公主也保持了主仆应有的距离。
他明白,公主是有多在乎五殿下的。
即便没有说过,内心也绝对不愿意被亲弟弟发现,自己与一个宦官,有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陆危俨然在月照宫的一人之下,除却江央公主,人人都要敬着他,怕着他。
“祖制果然还是有道理的。”宜章看着陆危伏案而书的宁静背影,似乎将整座月照宫陷入了一种温和的静谧里。
“什么?”江央公主正看着陆危读书,手臂撑在桌案上,像是极为严苛的老师。
宜章丝毫没有任何避讳道:“若是这群人都沾了笔墨,有了外廷那群人的心思,可怎么得了啊?”
不怕这些人愚昧蠢笨,听话就够了,唯他们这些主子,马首是瞻即可。
何必再去做这些多余的事情,想到阿姐在宫里闲来无事,难得有点她以为有意思的事情,宜章没有再多说。
从前他担心,陆危会为了往上爬,算计了阿姐,后来,经过了御兽园一事,倒是对陆危有了改观。
陆危握着书卷的手指紧了紧,唇线抿平。
江央公主适时地轻拍了拍他的肩,他抬起头颅,公主清澈的眼眸温和平淡,脸上带着一点安抚的神情,仿佛已经看透了他藏匿心中的心绪。
陆危心中一悸,重新低下头去。
琉璃泉殿里,宫人才将之前大长公主府送来的荔枝端上桌。
赫枢拈着一颗荔枝,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看向了江央公主的宫殿,自言自语道:“江央很喜欢来的,是不是?”
黄内侍见机请示道:“不如召公主来尝尝鲜?”
“还有宜章也叫来吧。”赫枢缓了缓,大概才想起自己之前闭之门外的儿子。
“吃荔枝?”江央公主终于蹙起眉,神情起了波澜,转头盯着宜章道:“宜弟,你先回去吧,明日还要去练骑射的,不是吗?”
宜章正要依依不舍地离开。
内侍开口道:“陛下要五皇子也一同前去。”
“是吗,正好。”宜章当即就转过身来。
“江央拜见父皇。”江央公主被皇帝召见,她垂首上前,浓密的乌发覆在雪白的后颈上,柔顺的垂顺而下。
“江央,你同你的母后,真的是越来越相似了。”
“儿臣不及母后貌美。”江央公主不知道,何时父皇会为她赐婚,父皇如今的喜怒不定,阴晴不明,她便一直要惴惴不安。
不,若是父皇直接言明,她才更是要神思不安的。
此时又提到了母后,让她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