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央不明所以,但还是让捧荷加快了动作:“好,本宫知道了。”
陆危跟她走到半路,却无声无息的落在了后面,不知做什么去了,江央碍于催促,便没有来得及理会,只带着捧荷二人过去了。
等她到的时候,所有人都被请到琉璃泉殿,皇帝正懒散地坐在上首,连同诸位皇子公主,唯有扶婉公主未曾出现。
“今日劳烦公主为证。”乔婕妤站了出来,江央公主装作才回过神的样子,和其他的人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的女子。
“嗯,好啊。”江央公主微微含笑,乔婕妤不由得失神了。
当年的秦后娘娘,究竟是个怎样的绝代佳人。
江央公主听着乔婕妤,又将她进殿之前说的话,重新问了自己一遍,也明白她是借此时机,让所有人都听清楚:“妾身斗胆,敢问方才殿下出去更衣,可看见了臣妾出去,又是出去了多久?”
宜章和其他的兄弟一样,目不转睛地看向了皇姐,江央公主想也不想就回道:“见到了,约莫有一刻钟吧。”
上首的君王目光晦暗不明,唯有宜章略有紧张地看着阿姐,他不太明白,阿姐为何要掺和进这种事情里。
其余人一怔,随后用幸灾乐祸的目光,投向了乔婕妤。
上首的瑜妃娘娘,甚至捻了一颗蜜饯梅子入口,而祈才人更是洋洋得意的,以目光挑衅对方。
“好,江央公主说,自己看见了臣妾。”谁知,乔婕妤却依旧神色淡定,甚至浮现出了满意的神情。
果不其然,江央公主说完这句,放下了手中茶杯,抬起眼眸环视四周,祈才人忽然心道不妙。
果然,江央公主抬手一指,站在旁边的祈才人,继而道:“不过,我方才也见到了祈才人身影鬼祟,而且在乔婕妤之前,这又是作何解释?”
祈才人一惊,依旧镇定地昂起头颅:“公主也不能信口雌黄吧。”
“朕信江央就够了,”皇帝低沉阴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来人,褫夺才人封号,发落永巷。”
祈才人如被当头棒喝,顾不得再去狡辩:“陛下,陛下,妾身是冤枉的!”
“拉下去。”赫枢自然也看出了端倪,不过是想看看,她们要玩什么花样,此时觉得也没什么新鲜的。
一时间意兴阑珊,加之攀扯到了自己的女儿身上,便不言不语地朝身边内侍摆了摆手。
祈才人左等右等,没等到援兵,还想要挣扎一下:“陛下饶命,妾身不敢了……”
宫人没有给她狡辩的机会,直接将她的嘴巴塞上了。
陆危籍由奉茶的时机,才垂首悄然走了进来,低语一句:“卑臣来迟了。”
此时,被陆危耽搁在殿外的扶婉公主,终于匆匆赶来,却惊愕地发现,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江央见到了她如此形容,心中顿时明了,侧脸对陆危低声道:“看来本宫该嘉奖你了。”
“这是卑臣该做的,殿下不要怪卑臣自作主张就是。”陆危倒是表现得很谦逊。
是的,他就是在来琉璃泉殿的必经之路,故意去冲撞了扶婉公主。
在那位眼中,月照宫的人,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既然她愤怒,那就利用她的愤怒,拖延一下也不为过吧。
宜章也坐在阿姐的右手边,皱着眉看下面的女子被拖走,江央公主敛目饮茶,视若无睹,缄口不言。
听着渐渐消失的哀嚎声,仿佛就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在眼前活生生地消失,心有不忍。
转眸见阿姐依旧专心致致地,看着前面那个痛哭流涕的妃嫔,根本不曾留意到他。
而这宫殿中的每个人,都是一脸漠然,要么眼中冰冷,要么幸灾乐祸,再多的,就是心有余悸的庆幸。
想必茶余饭后,又多了一些谈资。
就在这时,宜章的目光骤然一闪,定格在阿姐与陆危之间。
从他的位置看过去,层叠交错的衣袖之下,以及阿姐微微倾向陆危的姿态。
倘若没错的话……他歪了歪头,又使劲眨了眨眼,以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眉心莫名跳了起来。
须臾间,这里的每一个人,在他的眼中,仿佛成了黑白灰色。
他们的父皇,更是隐藏在了浓重的阴影之下,看不清面目。
而他最亲密的阿姐,一双烟褐色的明眸,不知何时,也覆上了一层薄而坚冷的冰霜。
那层薄薄细细的冰霜,仿佛是在飞速蔓延一般,沿着他们之间的每一件器具过来。
从他的指尖到发梢,从表到里,由皮到骨。
也许,这层冰霜还覆到了陆危的身上,这个认知,令宜章浑身僵硬冰冷,气息近乎休止。
“宜章,怎么了?”江央公主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袖子下收回了手。
“不,没事。”继而,少年若无其事地垂下眼帘,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入口苦涩,细细的品着。
终于等皇帝将该处置的人都处置了,不知道是为了安抚,还是如何,当场将乔婕妤晋为昭仪。
众人可谓是看着她一步步,成了庆余宫的主位。
江央恍然想起了,之前父皇的问话,他问她,可喜欢乔婕妤。
乔婕妤特地在众人散去前,拉住她亲亲密密的,说了好一会话,就印证了江央的想法。
至少在乔婕妤本人看来,这里面有她举荐的功劳。
瑜妃娘娘与女儿回去之后,才叹息一声:“陛下的心里,还是忘不了先后啊。”
“还不是做了月照宫那对姐弟的狗腿子。”扶婉公主不屑一顾道。
在她看来,父皇可没有那么深情款款,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自然也就是江央姐弟故意与他们作对的缘故,若不然,等她今日助祈才人一臂之力,本来能将乔婕妤拉下去的。
宜章等了半晌,阿姐才算腾出空闲来。
“阿姐,我们去廊桥上走走,好吗?”宜章盘算着找个开阔无人的地方,方便说话。
“好啊,”江央公主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笑着应了下来。
陆危则落后数步,不紧不慢地跟在二人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了他:“陆危,你在这。”
陆危一抬眼,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范大人。
“陆危,是什么人?”江央公主听见身后的声音,没顾得上听宜章支支吾吾的说什么,缓步从廊桥上下来,后面宜章也跟着过来了。
范舟见到她,长长的行礼拱手道。“微臣钦天监范舟,参见江央公主、五殿下。”
“不必多礼,钦天监的吗?”江央笑了笑,转眸看向了陆危:“原来你还认识钦天监的人?”
钦天监和别的衙门还不大一样,有时候皇帝就很注重,有时候就比较不那么重视。
而且最为不同的,就是此监中人乃是子孙世业,不得调任其他司属官职,就很特别。
陆危浅浅一笑:“是,卑臣和范大人,是算过一命的交情。”
“算命?”江央公主眼眸微亮,挑了挑眉尖:“既然你会算,不妨也给本宫和宜弟算一算。”
宜章探究地看向阿姐,根本没有理会范舟的心思。
“这、这不妥吧,微臣只是做一时意趣罢了。”范舟略微发蒙,他又不是街边的算卦先生。
江央公主却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走到石桌边坐了下来,笑盈盈道:“无妨,这不是和占卜吉凶差不多嘛,准与不准都是命数。”
范舟沉吟了半晌,嘴里泛起淡淡苦涩,谁敢揣测这些人的命数,都是与最上头的那位息息相关。
江央公主手指悬起,从一旁折下了三根花木树枝,将三支木棍旋指一转,在光滑的桌案上,搭成了一个架。
这是父皇曾经教他们玩的。
她笑盈盈地一抬手指,请教道:“范大人,此为何解呢?”
范大人的眉梢动了动,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皮,瞟了一眼面前的三人,道:“再让公主放一件东西呢?”
“再放一件?”江央敛眉犹豫了下,信手拿了手边的玉佩,放在了上面。
陆危下意识抬眼,看向对面看似专心致志的宜章,却不慎对上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有一把剑刺入心扉一般。
他即刻心虚地收回了目光,有些微妙地庆幸,自己提前将玉佩收了起来。
“如何?”她再次看向范大人,这期许的目光,给范大人加了很大的压力,心想这个陆危给他带的客人,未免也太大身份了。
宜章却没有发现他的紧张,自始至终,他的视线都不曾离开姐姐和陆危。
这一次倒是没有他所想的举动。
但是短短片刻之间,身为公主的江央对陆危,一次笑的比一次灿烂,各种各样温柔粲然的表情。
往日里,阿姐这样的神情并不少。
然而今时今日,宜章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阳光普照之下,他突然发现,那块未曾注意的玉佩上,隐隐绰绰地镌刻的金粉字迹,看见了一个危字。
少年眉头一下锁紧,就在范舟要开口之际,他倏地站起身来:“我不要听了,阿姐,你同我一起回去吧。”
言罢,他拉着江央公主转身就要走。
“这家伙怎么回事。”江央公主也只得跟着站起来,望着宜章淡漠的侧脸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是哪里不高兴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拿起了桌上的玉佩,对正在冥想的范舟说:“范大人若是有结果,就让陆危告诉我吧。”
“是,微臣记下了,请公主放心。”范舟正是求之不得,当即就应了下来,目送江央公主和陆危离开。
他看着三人前后错落的背影,又垂目看向桌案上,江央公主随手支起的木架。
他探究地拢起了眉头,喃喃道:“这么天悬地隔的三个人,怎么就偏偏命都交到一起去了。”
第47章 发现 做你唯一同罪者
“宜弟, 你究竟是怎么了?”江央转眸疑惑地问道,尚且不明所以。
宜章的喉头滚了滚, 终究没有将余下的话,吐露出来,他问不出口,也陡然意识到,自己不能问。
一旦这么问出口了,若是假的将阿姐置于何地。
但若是真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
“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宜章没有多说, 站起身来就先行礼告辞了。
留下江央满头雾水。
这件事, 却先被她们的盟友乔昭仪发现了。
这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乔昭仪特地簧夜避了人而来, 许是江央公主照拂下人,就先让宫人们歇息了。
她遥遥的发现水阁上, 正亮着灯, 有一双人影晃动, 举止暧昧。
乔昭仪的确是很聪明,她趁夜来寻江央公主密谈,谁知会撞上这一幕。
堂堂江央公主,养了一个男子做情人。
放浪形骸, 耳鬓厮磨……这还该是一位公主的行径吗?
她没有宜章的那么多疑虑,想到陛下对自己的托付和叮嘱,她如何能够不铭记于心, 现在就是她有用的时候。
她正要折身离开,又想到若是没有证据,等她带人去而复返, 里面的人已经走了,不就成了撒谎造谣。
还不若去将人规劝一二,而且这个男人是谁,乔昭仪唯一能够想到的,是永宁宫的繁国太子。
被发现的那一刻,江央茫然地没有作声,倒是陆危仓皇了一瞬。
事在眼下,却不得不镇定了下来。
陆危已经从阴影里步出,乔昭仪也确定了,他正是水阁之上,与公主耳鬓厮磨的宦官。
“你和公主?”乔昭仪颤颤地指着他,竟然是一个太监,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荒唐,荒唐……你们,你们这是,这是大逆不道。”乔昭仪本想说是媾和。
可她的教养,不允许她说出那样污秽不雅的言辞。
只好忍了又忍。
乔昭仪霍然起身,纤纤玉指毫不避讳的,指着陆危的脸,尖声激动道:“是他,是他,本宫没有看错,就是他!”
太荒诞了,她直言不讳道:“那个和江央公主偷情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你陆危自己。”
“放肆,不得在殿下面前胡言乱语。”陆危骤然脸色狰狞铁青,目光如刀,下意识振袖出言恫吓,双手攥拳。
他只是怕殿下羞恼,他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人,能够得到殿下的垂青,从来都是没想过的。
可他百般珍视的人,容不得任何人的诋毁。
面临一条门前狗的狂吠,乔昭仪怡然不惧,目光径直越过陆危,以咄咄逼人之势,质问殿上的少女:“皇帝对公主厚爱有加,公主怎可如此自甘堕落,让皇帝失望呢?”
这一句提到了皇帝,江央公主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绪,立刻就惊慌不已,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唇色泛白。
“乔昭仪……”江央公主闭上眼,仿佛已经无可奈何,语气卑弱无力,微微蹙起眉尖,眼中满含哀求的看着乔昭仪。
“别说了,乔昭仪,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若是父皇知悉,势必会将陆危处死。
可她,恰恰不能失去陆危。
她端坐在垫了软垫的椅子上,云髻堆鸦,黛眉抚远,一缕缕的发丝散乱落在衣领中,双手虚虚的搭在扶手上。
笼在天水碧色暗水纹钩吻长衣下的皮肤,通体冰凉,殿中尚未散去的熏香,似乎还散发着不可言说的暧昧气息。
闻说乔昭仪出身大家,素来更是规矩大于天。
今日此事被她所知,凶多吉少,江央公主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垂死挣扎。
“公主怎么能这么说,难道不想一想,皇帝会有多失望,公主即使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皇帝着想,这贱奴断断留不得。”
乔昭仪仿佛听不见也看不见,又或者在她眼中,江央公主已经被妖魔鬼怪迷惑,掉进了所谓的情网中,不可自拔。
而她,正是来拯救江央公主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