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礼物?”
张骐住了步子看着她,田翠翠忙点头,桂芝原话是‘等我学会了雕刻,你们每人我都送一件我亲手雕的物件。’二公子也是她的朋友,应该有一份的吧。
张骐这才收拾收拾心情重新坐回桌子前,把那信又读了一遍,丑丫头这字长进很大,学雕刻会让手腕更有力量,对练字是有助益的…
十四日中午田树满就到了京,打听好了时下时兴的拜师礼,下午去各个铺子里买齐全,
“不管谭师傅收不收徒,他既然肯指点你咱礼道就应该尽全。”
谭师傅果然没有让田桂芝行拜师之礼,
“若是别的孩子我是断不会答应指点的,一个是孙老弟是我多年老友,他开了口我不好拒绝,再者桂芝真是我难得一见的聪慧孩子,你既对雕版感兴趣,我就指点你一些基本功吧。”
谭木匠的时间也很宝贵,他一点都没浪费时间,把孙木匠给桂芝做的练习木板放到自己惯常用的工作桌上,执笔在那梨木板上写了两个大字‘日月’
“你初学从字开始入手,我今日教你这些刀的用法…”
谭木匠看着桂芝拿刀的架势就点头,这孩子确实聪慧,若是个男娃…罢了,若是男娃肯定会走科举路子,如何还会对雕版感兴趣…
田树满想着临近中午就告辞离开,可他带了那么厚实的拜师礼,谭木匠自然留他们吃饭,田桂芝又甜甜的喊了师母,抱着拳很豪气的喊道,
“大师兄,二师兄,我是你们的小师妹,以后请多多关照。”
谭木匠没有出声阻拦,忽然觉得收个女弟子好像也没啥不好的,自己这身本事在这里,能学去多少看她自己喽!
时间还真如桂芝预计的一样,饭吃完了就快到申时了,她没回舅爷爷家直接出现在了李记杂货铺,拍拍掌柜爷爷的马屁,没多久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她,
“田桂芝!”
“掌柜爷爷,我朋友来喊我了,我出去玩一会儿。”
掌柜的不放心出来看了一眼,这小子啊!就放心的回转了。
张骐朝掌柜的拱拱手,低头看着蹦跳出来的丑丫头,这什么打扮?嫌弃道,
“你这又戴的什么帽子?头发呢?又剃了?”
“头发在这呢!
桂芝把帽子底下的麻花辫拽出来给他看看,笑眯眯的道,
“天冷了我头发少,怕冷。”
可怜的丫头,那黄毛咋不长呢?要不要改天找个老御医问问有没有什么好方子治治,张骐皱了眉头。
桂芝可不知道他操着老父亲的心,她已经和父母亲商量过了,家里有多少钱能拿出来买铺子都有了底,她要是看中了就带父亲来看,再让舅爷爷找人打听,没问题就买了给自己做嫁妆,嘿嘿…
“铺子在哪啊?快带路!”
走了两步后面人没跟上来,桂芝回头催了。
要说京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以中心皇城城门为沿线,各有一条主街,最繁华的地段却是汴河沿岸。
和皇城南门大街交汇的地段是最黄金位置,看着张骐指着那高高的二层楼的铺子,
“你家这铺子位置真好啊!多少钱?”
“一千贯。”
张骐听母亲说过,一千贯准备卖掉。
桂芝的嘴巴张成了圆形,自己在这位二公子眼里这么有钱吗?
‘真是贵人家的孩子啊!’
自家满打满算三百贯,差的太多了,她很遗憾的道,
“我家钱不够。”
“还差多少?我手头还有些散碎银子给你添上。”
张骐很是热心的道。
咱俩有熟到买房添钱的份上吗?桂芝狐疑的打量了这位不识人间疾苦的公子哥一眼,
“你这铺子真没什么猫腻?没有凶杀?没有闹鬼?没有被皇子公主啥的看上要强买?”
不会是看自家势弱想甩锅吧。
张骐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丑丫头哪哪都好,就是不爱把人往好了想,自己都掏心掏钱袋子了,她还怀疑自己,当下冷哼道,
“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识好歹!”
“那你给我个合理的解释,这铺子日进斗金,如何舍的往外出手?”
“哪里有日进斗金?亏钱还差不多!”
他脸露苦笑,
“我母亲不擅经营铺子,当时正赶上京城建外城,她一时兴起买了两间铺子,本来两间都是对外收着租金,可随着我父亲入京当官,家里布料越来越多,她又嫌不好存放,就索性雇了个掌柜的卖布料,谁想一年不如一年,她刚出了月子一盘账,前两个月竟然还亏钱,就想把这铺子出手了。”
“不赚钱,不可能啊!”
桂芝不信道,张太太卖布那和三叔卖布可不一样,
“你母亲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大美人,惯会梳妆打扮,如何布料铺子会亏钱。”
桂芝好会夸人啊!张骐听她夸自己母亲长的美,与有荣焉,当下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我娘给我看过账本,我算过真是亏钱,我家用不了的布料还拿过来呢,那掌柜的说什么过了季卖不上钱都是亏本甩货,不然压了库房亏的更厉害,我也不太懂。”
张骐挠头,他对做买卖一窍不通,只是看那账本上的数字都是对上的。
这赚不赚钱一句两句解释不通 ,看看两人站的街角,桂芝搜寻了周边的铺子一眼,指着对面的茶馆,
“走,我请你喝茶,咱去里面坐着说。”
时下茶馆酒楼都是呼朋引伴的好去处,这茶馆位置好,里面坐的人不少,桂芝进门后挑了个正好能看见那张记铺子的位置,两人落座,后面的两个护卫也在他们后面一桌坐了下来。
桂芝把帽子拿下来放到旁边空着的座位上,理了理被帽子压扁的几个小辫子,倒也俏皮可爱,张骐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秃…
不知道这人竟担心自己几棵头发了,桂芝先指着大街上的人,
“我来教你看这客流量,还有购买率…”
又指着那出入张记铺子的客人说道,
“你看那些拐进你家铺子的人可不少,而且空手出来的更少,那店小二高兴的样子就看出来你家铺子买卖很不错的。”
“客官小心,你的茶来了”
一个小二把茶盏摆到两人面前,用小勺把茶末分到两人茶盏里,后面紧跟着小二提了壶滚烫的热水…
待小二离开后,张骐才道,
“是不错,我去的时候见过,买布的人很多,但掌柜的说我家没有直接的供货作坊,所以那些布料进价比别家贵,又有过季的亏本卖,还有工钱等等,前两个月是夏季的布料压的多了往外卖所以亏本,以往还是能赚点的。”
桂芝若有所思,这怕是碰到了奴大欺主了吧,就是不知是奴自己作死还是有人授意?
“你祖父祖母呢?也在京城吗?”
“不在,他们都在乡下跟我大伯住一起,京里偶尔来住几天,这边他们住不惯。”
“这掌柜的谁找的?”
“我爹找的。”
不能问了,桂芝打住了这个话题,
“你娘准备卖了这个铺子买什么?”
“她想买地,她觉得买地最踏实,她说农户的心比那些商贾的心干净。”
这话说的,桂芝有感觉被扫射到,摸了把脸,还好够厚脸皮,
“这铺子现时出手一千贯,出京能买两百亩良田,良田一年两季地租,一季算两百石租子,折算六百文一石就是十二贯,两季二十四贯,你这铺子一年租金二十四贯好租的,这样算下来两边差不多一样。”
桂芝真的好会算账,张骐佩服的点头
“是的,我娘也是这样算的。”
“你这铺子买了十几年了,当时买价多少你知道吗?”
“我听母亲提过,当时这边铺子院子都很便宜,她买了两处铺子和一个三进院子共花了五百贯。”
桂芝摸了摸心口,嫉妒的心在砰砰跳,自己咋没赶上这个好时候啊!
“你这铺子算两百贯好了,这十几年涨了八百贯,那京城外面的地呢?”
“也涨了些,但是朝廷一直鼓励开荒免赋税,所以最好的良田也不过是翻倍。”
张骐有些明白桂芝要说什么了,
“你猜以后京里的房价还会涨是吗?”
这话桂芝可不敢说,耸耸肩反问道,
“天下才初定十几年,你说呢?”
张骐沉默,看着外面自家的铺子脑筋转不停,脑子里起了纠结,
“你真的不要?”
“这铺子我是想买,可我有自知之明,”
桂芝看着那两层的铺子有些不舍,叹了口气道,
“没钱是一方面,这铺子我买了也开不起来,我建议你还是往外租吧,要不就换掌柜的和账房,这个地段是个做买卖的宝地,你看周围有绣品铺子,有金铺子、银铺子,有茶馆,有酒楼,这是贵人们常来逛街的地方,不说两贯租金,三贯都会有人租的。”
“我回去和母亲商量商量。”
这铺子给别人他还真是不舍得。
出了茶馆,张骐一直把桂芝送到杜宅门口,站在门口有些依依不舍, “这就是你舅爷爷家啊!以后我可以来这里找你吗?”
他感觉和丑丫头说话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这才多一会儿,天都黑了。
“我和谭师傅约好了每月十五去学半天雕刻,腊月我还和去年一样去集市上卖红纸,这些时间你可以来找我。”
桂芝大大方方的说道。
张宅
餐桌上只有张太太和二儿子用餐,也没有那食不言的规矩,张太太这几天心情不太好,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张骐就故意大声的说着自己的发现逗母亲,他的建议有理有据,引的母亲给了他眼神,本来她也没拿定主意,干脆道,
“你说的有道理,那这铺子交给你了,是往外租还是换掌柜的都依你,我现在没这精力管铺子。”
那铺子要一月一盘账,很是耗费精力。
她得偿所愿生了个闺女,现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小女儿才出满月,长子在外游学,身边骐儿最得空,让他锻炼锻炼也不错,省的天天夜里精力旺盛的练什么棍扫一大片。
回了自己院子,女儿躺在摇篮里睡的正香,她就靠坐在床头发呆,外面响起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张太太忙起身来到了外间。
是她身边得力的婆子,脸上带了些喜色,疾步来到她身边附耳道,
“太太,孩子没保住,是个男娃。”
张太太脸上的焦虑一扫而空,眉眼迅速变的柔软,她笑起来眉眼弯弯非常的甜美,只是岁月的累积和生活的操劳让那份甜美变的精明,张大人偏又好个甜美纯真,那外室笑起来和张太太年轻时有些像,只是如今却笑不出来了,明明已经满三个月了,如何还会滑胎?此时扑在张大人怀里哭的如梨花带雨,偏眼睛又如淬了毒,
“一定是有人害我儿!老爷要为奴家做主啊!”
张谷城避开那双恨意满满的眼睛,只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的安抚道,
“家里都是你自己挑的下人,如何有人能加害与你,是这孩子和我们缘浅罢了,你好好养身子,万不可落下病根。”
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有点可怕,她收了眼里的恨意,埋首在张大人怀里发着抖,
“老爷,我害怕…”
“莫怕,今晚我留在这里陪你…”
第81章 又到年底 张大人第二日下了朝
张大人第二日下了朝直接回了家, 张太太都没问他昨夜为啥没回家,他几次欲言又止, 张太太却仿佛没看出来,只管抱着女儿给她爹看,笑着道,
“颖儿,看父亲陪你玩喽!”
“太太,二公子回来了。”
“摆饭吧,”
张太太淡淡的吩咐道,把女儿交给了旁边的婆子, 上前搀着相公的胳膊, 柔声问道,
“今天老爷回来的早, 可要喝两杯?”
张大人摇头,
“不喝了, 昨日喝多了头到现在都晕乎乎的, 今晚就想吃点清淡的早些歇息。”
张骐是个憋不住话的, 昨晚辗转到很晚才睡,今日又找几个家里开铺子的同窗打听了好多,此时趁着父亲在家就说了自己的决定,
“父亲, 我听母亲烦恼布料铺子亏钱,她现在要照顾妹妹,家里还有那么多事情都要她拿主意, 既然不赚钱,我们又不懂经营,索性租出去收个租金都省心。”
张大人不动声色的往儿子碗里夹了一块排骨,
“不是就前两个月亏钱吗?再怎么着也比往外租赚钱,那点租金有啥意思?”
说起这个租金张骐更郁闷了,
“爹,那两贯的租金还是五年前的,咱家另外一个铺子因为当时签的五年租约,所以租金没涨,周围铺子也都是自己家人在用,这租金就不甚明了,我今日去周围打听过了,现在咱们那铺子五贯好租的。”
张太太慢条斯理的喝着鸡汤,没有看相公一眼,有些事不说她都是为了孩子面前好看,昨日那外室的流产就是张太太的决心,第一胎确实是她发现的晚了,而且那时她尚存一丝善念,赶巧是个女儿就留了下来,谁想那边是个蛇蝎心肠,自己容了她,她却敢对自己的骐儿下手,那就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她是断不会让外室生儿子来争家产的,男人的心就这样,有了一就会有二,现在这个能拢着老爷的心,那就先留着吧,哪天人不上心了,一个没名没分的外室都不需要自己出手。
“那家里多余的布料怎么办?若是这个掌柜的不如重新换个人来试试?”
张大人不舍的这铺子的利润,就如桂芝所言,这个铺子是真赚钱。
京城这些布料铺子和乡下不一样,时下官员的俸禄布料占了很大一部分,连妻子仆人都有份额,再加上人情往来,好多人家这布料都用不了,再加上年轻人都好个新鲜别致,如张太太这样开一家布料铺子,就当个仓库一样,家里既能用上最新的布料,人情往来所用也能省不少,有不喜欢的过季的花色也能便宜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