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好姑娘。我曾看着深儿长大,如今他已经定了婚期,一晃,时间过得真快。”
余鱼一愣,抬眸看去裴深。
看着裴深长大……
裴深不着痕迹对她点了点头。
早早被送入宫中,他太过年幼,当时的郡主在宫中陪同皇后,也就经常照顾他。等他被送到庄子,也就是郡主还惦记着他,时常来看。
的确是一位裴深的长辈。
“你的笄礼,还是深儿请了我来给你做正宾,孩子,深儿对你上了心。”
余鱼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何五姑娘是赞者。敏然郡主则是有司。
小郡王姜无祁,则是裴深请来唯一一个能观礼的男子。
旁的不说,只敏然郡主让余鱼有些诧异。
裴深居然能把她请来。
而敏然郡主居然真的来了,还没有满脸不满,甚至在看见余鱼时,有些心虚地冲她笑。
有些奇怪。
可是无妨。
裴深请她来,自然有他的道理。总归她阿兄在,敏然郡主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没有文贤公主的怂恿,敏然郡主并不是一个会作恶的人。
余鱼犹豫了半天,小声问:“主人呢?”
及笄礼的主人一般都是父母亲,她没有,怎么办?
裴深轻笑:“自然是我。”
“除了父母外,你的夫君自然可以做你及笄礼的主人。”
夫君……
余鱼不说话了。
吉时。
地铺红毯,余鱼跪于正堂,心跳有些快。
像做梦一样。
她也能拥有自己的笄礼。
有德高望重的长辈,有自己的老师,有好友,有观礼者,还有他。
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余鱼想都不敢想的。
曾经她就想活下来,摆脱一切,安安静静在某个小角落活着就好。
现在的她,只想紧紧攥着裴深的手,陪着他一起。
这是不是奢望?
可是好像就近在眼前了。
余鱼更衣加笄,抬眸时,裴深正在看她。
四目相对,裴深对着她笑了。
余鱼忽地心跳加速。
她抬手捂着心口。
好像,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笄礼进行到最后,平阳郡主替余鱼整理了一下笄,温声说道:“本该给你取个小字,深儿说,你已经有小字了。深儿给你取的小字,可是令琛二字?”
余鱼点头。
她还记得,当时裴深给她解释意思的时候。
说她是他的珍宝。
“好字。”
平阳郡主笑了笑。
“孩子,你的字,以后就是令琛。”
整个笄礼前后进行了一个多时辰,穿着复杂繁琐的衣裳,余鱼跪立许久,腿也酸疼,刚一结束,裴深请了诸位宾客前往侧堂进行答谢,而余鱼则是由两个丫鬟扶着回到室内,重新更衣。
她还要跟着答谢宾客。
这时,她才换上一身红裙,用一根簪子挽着发,简简单单地。
宾客有长辈有老师,就连裴深和小郡王都收敛了许多,陪坐在下位,等长辈和老师去休息,就剩几个小姑娘时,小郡王提溜着敏然郡主到余鱼跟前。
“早先我家这笨妹子有所得罪,你不要放在心上。”
敏然郡主还有些不服气。
“我哪里是得罪,当初我还好心帮了她呢!”敏然郡主这时候声音放小了,“我想告诉她来着,船上有旁人。”
余鱼听着,忽地想到,在船上时,敏然郡主似乎是要跟她说什么,但是才说了一句,就被丫鬟打断了。
虽然记不得船上还有什么人,但是敏然郡主这点的确是没有恶意。
余鱼点了点头。
“我记得。”
敏然郡主顿时扬起下巴。
“早跟你说别跟着文贤那疯子混,不然你都险些出事。”
小郡王又提溜着妹妹去一边教育了。
“我哪里知道,她居然能做出那些事来……”
何五姑娘这会儿才有时间和余鱼说话。
她说她们是早早就被联系好了,今日早上就由马车接了来。
“你家世子当真在意你。知道你在家中没有举行笄礼,等你们婚期刚定,就替你举行笄礼了。真好啊。”
余鱼心中一动。
女子十五及笄,可如果没有行礼,等到订婚之后,再选个日子加笄也是有的。
裴深就这么正大光明的,用这个理由,给了她一个完整的笄礼。
“你是不是要成婚了?”
余鱼颔首:“还有一个月。”
“一个月……”何五姑娘睁大了眼,“居然这么仓促……不过也不仓促,你入京都半年了,估计你们府上都准备好了。”
“你成婚,可要请我来。”
余鱼轻笑。
“那是一定。”
何五姑娘与她好,成婚是一定要请的。
“哎,等你成了婚,就不能和我这般玩耍了。你就是世子夫人。”
余鱼不解:“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何五姑娘一脸严肃说,“你成了世子夫人,头等要事,可能就是生孩子了。”
生孩子?
余鱼还记得裴深说的话。
“不会的,成婚之后也能玩。”
得吧?
余鱼心中也不太确定。毕竟成了婚的女子,和未婚的少女,似乎是有着一些不同的。
但是具体是哪些不同,她也不知道。
黄昏之际,庄子的马车送走了所有的宾客,余鱼肚子都饿了,可厨房还没有送来晚膳,就连裴深也不见了。
她中午并没有用太多,大多是在陪宾客们,这会儿肚子咕咕叫,想着早上厨房做的还有糕点,一路就摸到了厨房去。
这会儿厨房里还亮着灯。
灶台案边,一身蓝衣的裴深挽着袖子,正在揉面。
拿惯了刀和笔的手来揉面,这面团倒是很给面子的听话,在他手下很快成型。
余鱼来时,裴深似有所感,回眸。
“饿了?”
他爽朗一笑:“小丫头,我头一次下厨不熟悉,你宽恕个片刻可好,长寿面很快就好。”
第53章 陪她睡
这是余鱼吃过最开心的一碗长寿面。
面汤有些糊,面有的地方煮的不够软,有的地方还夹生,余鱼低着头,认真嗦着面。
或许,直到今日她才真的获得新生。
真的与过去彻底分离了。
余鱼放下空荡荡的碗,笑眯眯对一直等候的裴深说:“谢谢。”
裴深手上脸上还沾着面糊,一直提着心,等小姑娘吃完。
这会儿,他才荡开一个笑容。
“自己的夫君,不必谢。”
余鱼嗯了一声。
这反而让裴深眨了眨眼。
“等等,我说的是……”
“我知道。”
余鱼抬起头,一双眼静静看着他。
“以后,你就是我的夫君了。”
裴深张了张嘴,半响,才嗯了一声。
耳朵有些发烫。
余鱼的十五岁,是过去十五年生辰加起来都没有的开心。
而过了十五岁生辰,她也正式踏入和裴深婚期的准备中。
之前国公夫人把大半年的时间一下子改成只剩一个月,弄得余鱼措手不及。
可整个楚国公府准备婚事,早就准备了几个月了,倒是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在进行中。
没几天,府里的绣娘被夫人打发过来,让余鱼试一试婚服。
这套婚服一看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出来的,精美细致的程度,全然在余鱼见过的所有衣裳之上。
丫鬟们伺候着余鱼更衣,绣娘在一侧比对着余鱼的身量。
“姑娘这些日子长开了不少,还好我们提早做了两身,不然还真赶不及。”
两身?
余鱼扶着头上的金冠,好奇问:“什么时候做的?”
“初夏的时候,世子和夫人分别吩咐下来,该准备婚服了。”
那绣娘笑吟吟说:“前几个月小的去给姑娘量身时,姑娘还一团孩子气呢。现在姑娘长高了不少,处处也都是大姑娘的模样了。”
还好绣娘提早准备着,知道未来世子夫人年纪不大,可能还在长身体,就得了主子的吩咐,一套按着姑娘的身量做,一套放大一些尺寸。无论是当时成婚,还是过后一年半载成婚,都刚刚好。
婚服上的刺绣,绣了足足两个月,无一处不是精细。
余鱼摸着刺绣,回想初夏时,她在干什么?
好像还在读书写字,脑袋里完全没有成婚这个概念。
而裴深和国公夫人,都已经吩咐下来做婚服了。
所以说,早在半年前,他们都预料到了?
余鱼不知道为何,有些赧然。
婚服只是简单试了试,小蕊和小莲开始给她摘除金冠,更衣。
还在一层一层更衣呢,外头忽地闹出极大的动静。
余鱼歪了歪头凝神听了听。
却像是一场人多的打斗,喧嚣吵杂又激昂。
这一个变故,让小蕊脸色一变,连忙屈了屈膝:“姑娘,奴婢出去看看。”
“嗯,你去吧。”
余鱼挺放心小蕊的,自己这边让小莲继续伺候着更衣。
外头闹成什么样,她有点好奇,但是也只是好奇。
如果出去看的话,不知道会看见什么。
余鱼在有些时候,很分得清状态。
她这边婚服换下来,重新换上一身家常的襦裙,小蕊也推门回来了。
“姑娘,奴婢打听清楚了。”
“说是一群街头混子听说这里是商贾人家的别院,来抢些钱财的。”
街头混子?
余鱼总觉着哪里不对。
但是小蕊一脸笑着这么说,那想必就是只有这个答案是最合适的。
她想了想。
“等等送绣娘们回府时,安排几个人护送一下。”
绣娘们的马车,只是简单的青布马车,途径一大段无人山路,的确要小心些。
等进了城门,抵达楚国公府,再不长眼的小贼,都不敢跟上去。
几个绣娘连声道谢。
本来余鱼以为,这变故这该是偶然的一次,没想到之后还有好多次。
不是有什么山匪砸门,就是有什么地痞无赖乱闯。
余鱼住着的位置几乎在整个庄子的中心,有时候能听见外面的吵杂,有时候连听都听不到。只是她坐在廊下吃水果时,裴深会招来一两个人低语一番。
余鱼见得多了就知道,这些都是裴深的手下,在庄子住着的,有很多都是没有见过面的。
这些人仿佛是很厉害的,有他们在,裴深连起身的动作都没有,任由外面吵翻了天,他还在给余鱼剥橘子。
“这种橘子少吃,容易上火。”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剥的干干净净的橘子递给余鱼。
余鱼偏就好这一口,贪吃酸甜的,裴深这般说,她认真点了点头,仿佛听进去了,可下一刻,橘子就一瓣一瓣入了口中。
她还记得橘子是裴深剥的,专门留了一瓣,递给裴深。
裴深却抬了抬下巴,张开嘴。
“啊……”
余鱼一愣,这是要她喂?
她犹豫了下,手指尖捏着橘子,轻轻递到裴深的嘴边。
没想到裴深却忽地往前低了低头,唇刚好碰到余鱼的指尖。
她火速收回手,甚至还掩耳盗铃般的,把手藏在身后。
裴深轻笑。
余鱼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他现在太轻薄了!
总觉着婚期定了之后,裴深很多地方都有些不同。
尤其是在和她相处的时候,少了一份端正,多了一份轻薄。
不是这里想碰碰她,就是那里要黏着她。
有点……没个正型。
“我练字去了。”
余鱼连忙起身回了室内。
啧,小丫头逃跑了。
裴深舔了舔唇角,轻笑了笑。
火候有些大,小丫头烧红了。
本该是循序渐进的,可惜,时间太短,他得提早让小丫头适应才行。
小丫头进去了,裴深也懒懒伸了个懒腰,起身。
“人都抓着了?”
只看不见余鱼后,他的脸色已经彻底换了一副模样,冷淡地,又狠厉地。
“回禀主子,都抓着了。”
裴深垂下眸,冷笑了声。
跌断了腿都不得安生。
倒不如以后,跟她太子兄长去做个伴得了。
近来庄子附近不太平。
余鱼也是知道的,早先总爱出去后山林子玩,现在也不出去了,谁知道出去会不会遇上什么人,这种关键时候,可不能出岔子。
但是庄子的情况都这么样了,裴深也没有提一句,和余鱼回府上去。
按照裴深的打算,是让余鱼从这里出嫁,之后再入府去。
距离婚期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余鱼忽地有些睡不好。
夜里起身,小莲和小蕊都在外间的小榻上睡着,余鱼也没有惊动,自披了一件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推开门。
过了中秋的月亮,明亮入雪,圆如玉盘,还染着一圈月晕。
秋日里树叶脆弱,风一吹就落一地,窸窸窣窣地,枝头就挂着稀稀拉拉的几片绿叶,更多的,都是染上枯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