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他就要沦为一个笑话,该得到的全都得不到,中年男人一咬牙,瞅准了新嫁娘的轿子,直接扑了进去。
余鱼坐在轿子上,手上还用扇子遮挡着脸。
她前面听见外头在吵嚷,拦路的人,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是周围的声音太大,到了她这里,其实是听不太清的。
只是轿子两侧的路人们口中已经在讨论起来,说是什么,老泰山。
余鱼心中始终提着一根弦,她攥紧了扇子,焦急而不安的。
来人究竟是谁?拦住他们想做什么?
余鱼想了很多,等轿子重新动起来时,她以为无事了,刚松了一口气,却是一个人忽地从人群里扑了来,险些都扑到轿子上。
而下一刻,围在轿子周围的健壮家丁,迅速将人按下。
“我要见她!我要看看轿子里坐得究竟是谁!我的女儿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老父亲,这般被羞辱!”
被按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行若疯癫,大声嚷嚷着。
这句话,余鱼听得清清楚楚。
啊,原来是丁姑娘的父亲啊。
知道了是谁,余鱼心中反而安定了下来。
她在想,丁父许是还不知道,他的女儿半路逃跑了吧。
若是如此,他这般行径,倒也说得通。
余鱼没吭声。这种情况,她出面说话,反而是不好的。
丁父认为轿子里的是他的女儿,但是她不是。
外头这般,裴深掉转马头过来,比起刚刚,他面色不好了许多。
“轿子里的,当然不是你的女儿。”
“把人送走!”
裴深这般一说,那底下人也就知道轻重,直接把人压着,扭送到一侧看管起来。
而那男子傻了眼,半响,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你娶的不是我的女儿,轿子里的是谁?我的女儿呢?!”
这时,却已经没人再理会他的话了。
周围人也只当是这人撒癔症,一会儿说世子娶的他女儿,一会儿说不是。
就这般来看,决计不会是他的女儿。只怕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专门来搅局的。
车队再次前行。
余鱼坐在轿子中,贴着轿帘的位置,传来裴深的声音。
“别怕,也别多想。都没事。”
余鱼嗯了一声。
她知道的,有他在,定然是无事的。
更何况。
裴深刚刚说了,轿子里的人,和丁家没关系。
她是余鱼。丁父说什么,都与她无关。
这仿佛这是一个小插曲。
迎亲的队伍绕着主街,慢腾腾的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了楚国公府的巷子。
巷子外都张灯结彩,四处都绑着红绸子,穿着喜庆的仆妇们手里端着小盆儿,给周围的路人围观人,散发铜钱。
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恭喜。
难得的,楚国公府的正门大开,三位姑娘三位公子,还有已经出嫁了的大姑娘携带姑爷,都在门口笑吟吟迎接,就连往日素来给不出好脸的四姑娘,瞧着也不算是很不高兴,有时甚至是能笑一笑的。
在正门口迎接的,除了平辈的弟弟妹妹,还有孙姨娘赵姨娘并袁姨娘,她们是长辈妾,算是半个长辈,但也不是正经婆婆,不用受礼,要给世子夫人面子,夫人安排了她们出门相迎。
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甚至树上墙头,都爬了不少人,伸着脖子等着看世子迎亲。
裴深下了马,身后的宾客们也都跟着下马,一声声问着好,不是楚国公府的问候郡王公子,就是郡王公子问候国公府姑娘公子。
热热闹闹地,请了轿子来。
花轿落地。
国公府准备好的福喜奶奶穿着红褂裙,一口一个吉利词,请新娘下轿。
新娘下轿,跨过门槛,就正式行礼了。
余鱼心跳砰砰地,她听着外面的热闹,吸了一口气。
稳住稳住。
轿帘掀开,左右两个丫鬟喜气洋洋地来扶她,扶着余鱼下了轿。
福喜奶奶来扶着余鱼的胳膊。
请余鱼跟在裴深的身后,一道入国公府大门。
余鱼遮着扇子,并看不清前方,就低着眸,盯着裴深的脚。
他走一步,她跟一步。
紧接着,却是他脚步一停。
下垂着眸,视野里忽地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同样红色嫁衣的女子,推开左右的人,扑通双膝跪地,跪在了楚国公府的大门口,台阶下。
喜气洋洋的男男女女都僵着笑,不知道这是闹得哪一处。
小郡王急了,连忙挥手:“怎么回事,把外头不三不四的人放进来了吗?还不拖下去,别误了吉时!”
余鱼没说话,她甚至想移开扇子看一眼,这穿着嫁衣的女子到底是谁。
裴深也没说话,他甚至嘴角勾起,有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世子,这……”
赵姨娘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能说得上话的,看着那跪在地上哭得满脸眼泪的女子,又小心翼翼看了眼裴深身后的新嫁娘,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苦笑着问裴深。
“这位娘子,该如何安顿?”
却是裴深花名在外,所有人都说,世子贪恋花色,在外面有着不少的相好儿。
今儿世子成婚,偶然有昏了头的女子上门闹事,也不是全无不可的。
裴深却只是退后半步,抬手握着余鱼的手。
余鱼还捏着扇子呢,她的手早就酸疼难忍。
裴深这么抬着她的手,倒是给她减少了许多重力。
“安顿什么,总要听听她的话才是。不然,岂不是白瞎了他们这么大的一场戏?”
裴深话音刚落,身后的小郡王笑了。
“原来如此……那兄弟我就帮帮你了。”
小郡王上前蹲地,抬手就勾起那嫁衣女子的下巴。
女子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只十分的憔悴,哪怕花了妆容,也遮掩不掉她的病气。
嫁衣下,她身子有些臃肿,可仔细再看,只能称得上是浮肿。
“娘子,你今儿穿着一身嫁衣,堵在裴世子成婚的大门口,是给世子添堵呢,还是在给楚国公府添堵?”
女子哭得根本停不下来,半响,才抽抽搭搭说:“世子,世子被骗了。”
“他身后穿着嫁衣的,根本不是丁府柔儿。”
小郡王吓了一跳,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连忙回头。
刚刚半路上,也是一个姓丁的老头说什么女儿不女儿的,这又有人说,裴深的新娘子不是丁姑娘?
裴深没动,余鱼也没动。
余鱼手上减轻了力道,倒是能偷懒想,这位姑娘,怕不就是真正的丁姑娘吧。
她怎么能在今儿穿着一身嫁衣来?
是后悔了,想嫁给裴深吗?
余鱼不由得心里有些空落落。
“我才是丁柔。世子被骗了。”
女子哭得喊:“世子,我才是你的未婚妻,才是你今日该过门的正妻丁柔!”
啊,果然是她。
余鱼想抽出自己的手。
可裴深握得很紧。
她又想移开扇子。
成婚之后才却扇,她现在捏着扇子,好像已经没必要了。
余鱼低着头和裴深的手力道做拉扯,却听着裴深轻笑了声。
“丁姑娘,终于见面了。”
他这却是立刻认下了。
丁柔也傻了眼,周围人也愣住了。
而更多人看清裴深毫无意外的表情,又有些震惊。
难道说,裴深知道他娶的,不是丁姑娘?
丁柔试探着说:“世子,你知道我才是丁柔?”
她又连忙说:“那,那今日我们成亲,我丁柔,愿意嫁给你。”
却不想裴深啧了一声。
“果然,他们找人比我快。丁姑娘你家那个书生挺厉害,很会藏啊。”
丁姑娘僵在原地。
“等你们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你们搭好戏台子了。选在今日,那也刚好。”
“既然来了,也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这件事就一并解决。我不想以后听见有人,对我的妻说闲言碎语。”
裴深勾了勾手,田二从后面绕了前来,递上了红色的婚书。
“那就请诸位看看清楚。婚书上的人名。”
“我裴深裴满之,与之婚配者,余鱼,余令琛。”
婚书上,认认真真写了余鱼的南城籍贯,姓氏年龄,小字令琛,嫁与京城人士裴深裴满之,入籍京城。
裴深掷地有声:“我娶我家小鱼,与你丁姑娘何干?”
第57章 赤诚相待
余鱼。
裴世子的未婚妻,所有人都称其为‘丁姑娘’,时至今日,他们才知道,所谓的丁姑娘,实际上姓余。
这是一场几乎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的婚礼。
甚至说,楚国公府知不知道,都是未知数。
而随着裴深手中拿着婚书的宣告,余鱼那颗心,彻底放下了。
她握紧了扇子,用扇子遮挡着自己,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的嘴角。
糟糕,有点高兴。
他说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清清楚楚说了,他迎娶的人,是余鱼,不是丁柔。
余鱼是正大光明的余鱼。
余鱼终于是站在阳光下,众人前,堂堂正正的余鱼了。
孙姨娘反应极快,立刻侧开身。
“请新人入门。”
好好的丁姑娘一眨眼变成余姑娘,门口还有个前未婚妻哭闹,一桩桩的事,可不是她一个姨娘能做主的。
只知道世子是铁了心要娶这位余鱼姑娘,而在府上生活了半年有余的,也是余鱼。
那就不用管太多,直接请入门就行。
更多的事儿,该去让夫人头疼。
门口的变故,早早就传了进去。
说是请夫人做主,夫人稳稳坐在布置的焕然一新的喜堂,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不用过去,等世子和世子夫人来行礼就是。”
国公像是屁股着了火,怎么坐不住,也就是夫人能稳得住,还让底下人去传话,世子夫人年纪小,首饰太重,别累着世子夫人,让丫鬟和伺候的嬷嬷,懂事点。
“至于宾客们,今儿是我儿大喜之日,又没有半分变动,自然不用安抚。请他们坐好,等着看新人就是。”
底下人很快把夫人说的话传了出去。
而余鱼已经跟着裴深朝喜堂走。
他们要在喜堂完成仪式。
丁姑娘被拉走了,说是请她和她的父亲一叙,只不过要等到婚礼结束之后。
而外头的宾客们,围观的人群,也都听到下人说了,叫底下人小心些伺候世子夫人。
这却是半点都不打算过问新娘子身份了。
夫人如此态度,府上的家眷们只比外头人要领会的多。
头一次见的大姑娘并姑爷,目送余鱼跟着裴深入内行礼时,还笑吟吟地给自己好友们打趣:“我家嫂嫂是个大美人,你们待会儿同我进去,就能看见了。”
大姑娘都这么说了,姑爷也知道该怎么做,自然而然去拥着自己的友人们,淡定解释那一场闹剧不过是丁家人的误会。
家中长嫂,自始至终都姓余。
若说起来有脸色不好的,也就只有袁姨娘并四姑娘了。
娘俩儿对视了一眼,袁姨娘和四姑娘都是一脸难以接受。
她们只知道从丁府传来的消息,说是丁姑娘水性杨花,早早勾搭了人,暗结珠胎的。
本以为就是这个看起来乖乖的姑娘,没想到,居然不是一个人。
更难以接受的,仿佛就是所有人都知道新嫁娘不是丁姑娘,就她们娘俩儿不知道。
被蒙在鼓里,当猴子耍似的。
宾客们哪里管什么新嫁娘姓什么。反正远在南方的茂管城丁府,和南城的余家,对京城人士来说,都是一视同仁的外地人。
他们看重的是楚国公府,至于新嫁娘的娘家,根本无所谓的。
这也就十分的接受度好,姑娘公子们这么说,姨娘们这么说,宾客们,自然也都顺着说,自然的,新娘子是余氏,他们知晓。
这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姓余不姓丁。
来往楚国公府的宾客众多,几乎围满了院子并廊下,遥遥围观着新人们的动向。
喜堂内,余鱼跟随着主礼者,与裴深一同拜了三拜。
礼成。
余鱼被牵着领回一尘院。
正房内,早已焕然一新。
她住惯了的床榻,铺着红色,上面满满是枣子花生桂圆莲子。
请了她坐下时,余鱼小心挪了挪,不坐在干果上。
“请夫人却扇。”
喜娘躬了躬身,笑吟吟道。
终于可以放下扇子了。
余鱼放下扇子,旁边端着托盘等候的小莲接过扇子,小蕊则上前两步,屈了屈膝:“夫人,世子还需答谢宾客,待会儿大姑娘会带家中女眷和宾客中的女眷前来相见。”
没有手上沉甸甸的扇子,余鱼赶紧活动了一下双手。
早就因为举着过于奢华沉重的扇子,手酸难忍。
小蕊见状,上前来给余鱼按摩双手。
她手腕上还戴着几圈的金玉镯子玛瑙串子,也是一份不轻的分量。偏这些还摘不得。
要等女眷们来过之后,才可摘去。
“她们是这会儿就来,还是稍等片刻?”
“要等上片刻呢。”
余鱼立刻说:“那我要吃点东西的。”
从早上起床梳洗更衣至今,她不过是吃了小小一碟糕点,旁的几乎都没有沾。
可把她饿坏了。
“夫人想用些什么?”落地罩外,张嬷嬷躬了身,笑吟吟过来了。
“厨房里煨着鸡汤,蜜糖燕窝,灶上还准备了米粉,肉馅儿小汤圆,炸虾饼,新做出来的栗子糕刚出笼,还有小笼包和鱼片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