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游点了点头,第四组即刻归位,一行人就地修整过后直冲石头山前进。
第78章
石头山并不是这个山坳两侧山峰中的任意一座。相反的,它是一小片山脉中的一座。平平无奇,夹在一众山峰中毫无特色。
就是因为如此,沈游才要费尽心思找人引路。因为这帮山匪们也颇为精明,他们交割保护费的时候速来都是把东西放在茶寮里。在没有下定决心剿匪之前,沈游不会做出任何跟踪的举动,生怕打草惊蛇。
给他们带路的有三人,跟着这三人,众人穿行在复杂的山峰里。
石头山距离那处山坳根本不远,否则劫匪们也不太可能带着保护费走那么远的路。
“前面就是了”,二毛子半低着头,整个人还是有点抖。
眼前这座山峰不高,沈游大致看了看,估计海拔只有七八百米的丘陵。麻烦的是,他们现在是在石头山的对面,中间夹着一条河。
更麻烦的是,石头寨的寨门远远望去,颇为高大。沈游当即心里一沉,那寨门不仅坚固,还直接建立在两侧山壁上。也就是说,匪盗们只要扼守住这一处寨门,就能够挡住所有敌军。几乎堪称天险。
“郎君,那河是人工挖掘的”,史量低声说道。
沈游颇为惊叹,感情这帮山匪居然在原有溪流的基础上自己挖了一条护寨河出来。虽说那河不是太高太深,但是一样有基础防护意义。
只要有人到了河畔想要强行渡河,必定会被寨门上的哨探发现。
沈游笑了起来,山匪们竟然也颇有自己的智慧,无愧于是徐闻县内出了名的山匪。也是沈游要啃下的第一个硬点子。
“你们出来的时候走的不是这条路吧?”
二毛子眉心一跳,结结巴巴的说,“就、就是这条路”。
沈游皱了皱眉,她想错了吗?这个寨门过于庞大坚固。普通的人员出门根本不可能全部放下寨门。整个寨门上必定有类似的小门可以出没。
可出了寨门就是护寨河。有了这河,敌方攻击不便,但是他们自己出门也不便利。一队被排挤下山的小队要下山,再加上暴雨时节,保不准守门的人连河上的吊桥都懒得放下来。
这帮山匪们居然业务素质这么高。
“不过那桥是我们自己放下来的”。
沈游:……
“这里可还有别的路能够上山?”
“不晓得”,二毛子哆嗦着摇了摇头。
也是,他刚刚上山不久,第一次下山出差,尚且还没有太了解山匪的地形构造。
偏偏沈游他们是不能够强渡这条河的,对面的寨门结的颇为结实,又居高临下。一旦箭矢射下来,沈游得往里面填进去多少人命。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等到晚上再说了。
夜色蔓延的极快。远处仿佛传来了人声,守卫在寨门上的几个匪兵下意识支棱起耳朵。
听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你说,二虎他们是不是出事儿了?下山一趟的事儿,这都晚上了,怎么还不回来?”
这种时候,只有聊天能够打发时间。
“不晓得”,田秃子摸了摸自己稀少的发量,“死就死了吧,一帮瓜蛋子还想跟我们一块儿吃香喝辣”。
他狠狠地冲地上吐了口痰,“我呸!”
“这鬼天气,又要下雨了”。
“等会儿,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田秃子约莫是头发少,没头发遮蔽耳朵致使耳朵特别好使。
对面的三柱侧耳听了一会儿。两人对视之下悚然一惊,猛地探头往下望去。
“谁?!”
要不是人影只有一个,三柱都要警报敌袭了。
“三柱哥,我是二毛子啊!”
二毛子喊得声嘶力竭,“快放我进去,出事了,出事了!”
三柱压根儿没动,冲着对岸喊道:“你先说什么事儿?”
二毛子抖个不停,他们要他装作抢劫回来好骗开吊桥,可二毛子怕得很。官差们可比匪盗都可怕。
况且二虎哥说得对,那官差们哪里是好相与的啊!
“碰上官差了,二虎哥死了!官差就跟在后面!”。
声音凄厉的宛如夜枭,在寂静的长夜里如同闪电划过夜空。
田秃子心头一个激灵,当即点燃了烽火。
整座堡垒迅速运转,尚在沉睡或是在取乐的盗匪们提刀冲上了寨门。
眼前除了二毛子空无一人。
石头寨的大当家满身肌肉,却不是没脑子的人。二毛子说有官军跟在后头,可石头山对出去还是一座山峰,夜里黑黢黢的,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人。
“大当家,真的有官军,二虎哥死了,他们杀了二虎哥,要我骗开吊桥”,二毛子站在河畔,脖子仰到要断掉,“我不敢,不敢骗大当家的,大当家的,救我救我!”
今晚这一切几乎超出了二毛子的承受能力。亲眼见到同乡死在眼前,二虎哥的人头滚在地上,那些穿着官服的人如同索命的无常,收割走了二毛子所有的勇气。
他好不容易抖抖索索的把话说清楚,寨门上的大当家皱着眉头思虑再三到底派了几个心腹前去看看。
吊桥的纽绳嘎吱嘎吱响起来,六七个人掩盖在黑夜里踩过了吊桥。
一看见吊桥开了,二毛子当即飞奔上去。他早就尿湿了裤子,唯一支撑他的信念就是能够进入石头寨,回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距离吊桥越来越近,二毛子眼中爆发出浓烈的渴望。
“啊啊!”
二毛子剧烈的挣扎着,他并没能进入寨子,反而被从寨子里出来的七名匪盗裹挟着前去探路。
八人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过了护寨河就是一小段缓冲河畔,紧急着就是对面的矮子山。八人深入了一段矮子山,什么动静都没有。
“二毛子,官军在哪儿?”
为首的三狗已经很不耐烦了,马上又要下雨,他原本应该在被窝里跟婆娘亲热,现在在外面活生生受冻。
“说啊!”
“我不去我不去!”
二毛子拼了命的想往回爬。他敢背叛官军是觉得自己能够进寨子里躲着,他告诉了大当家官军来了,他是功臣!
可现在他们要带他去找那些官军!他不能去的,他骗了官军!
一看见二毛子这怂样,三狗就很烦,“脓包,官军有什么好怕的,他们敢跟爷爷我动手不成?”
潜伏在远处的沈游连同她身后的三百将士一动不动,融在了黑黢黢的夜色里。事实上,他们就停在矮子山的南北两侧,距离三狗子不远。
找了一大圈儿,屁都没捞着一个!
三狗骂骂咧咧想拖着二毛子回去了。雪亮的刀锋划过他的脖颈,三狗并没能把自己人生最后一句话说完整。
“怎么等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寨子上的人已经有些焦躁了。三狗带着的人一去不回。
“再吩咐张虎带两个人去,这一次给我小心着点!”
张虎也是个悍匪,转了转手里的刀。不仅不畏惧,反而拍着胸脯跟大当家保证,必定带着官军的狗头回来。
不幸的是,张虎也没有回来。
大当家没有再派出人马前去试探。敌暗我明,为今之计只能够等到天亮。
“今夜,都给我警醒着点”,大当家疾言厉色警告下属,“今儿谁敢喝酒,老子扒了他的皮!”
众人纷纷应和,大当家返身回了寨内,决定好生休息休息。
好不容易过了一更天,大家伙儿都有点困了。寂静的林子里又响起了声音。
“大当家的,官军来了!”
满寨子顿时灯火通明,众人急急忙忙奔去寨门口一看,原本跟着二虎一道出去打劫的李四正扯破了嗓子喊人。
“他娘的!”,大当家愤怒无比,“这他妈都第几次了!”
“大当家的,这怕是要让我们都累了,他们好乘机攻上寨子”。
大当家看了眼发言的下属,郁闷至极。他当然知道,可偏偏派人出去看矮子山里到底有多少官军吧,派出去的人根本回不来。
迄今为止,他们在那座矮子山上已经损失了十三个人了。带头的那几个全都是他平日里的心腹。
更麻烦的是,那帮跟着二虎前去打劫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被扔在寨门前面,喊的声嘶力竭。求着大当家救他们!
有一个聪明点的,一到寨子门口就想跑,还没跑多远呢就被一箭射杀,当即倒地身亡。
像是一种无形的威慑,阴影笼罩在盗匪的心头。
整个石头寨远不止盗匪,还有他们掳掠来的女子以及其家眷。人人提心吊胆,根本不知道官军到底有多少,也不知道官军为何突然要清扫石头寨。
“打起精神来,熬过了今晚,明日就让这帮官军……”,大当家脸上浮现出一种匪类特有的残忍,常年杀人淤积出来的煞气让手下人一个激灵,仿佛看到了那些官军惨死的样子。
众人既然已经决定固守,不再搭理时不时冒出来的自己人。
这位大当家无愧于其首领之名,精力旺盛,干脆就在寨门不远处找了个房间歇息,防备着随时出现的变动。
河畔的叫骂、哀求声不绝如缕,大晚上的,就算点着火把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够看见对方孤身一人站在河对面。
大当家活生生被对方弄烦了,可对方偏偏站在箭矢的射程之外,简直宛如看得见打不着的苍蝇,恼人得很。
大当家烦得很,“你们几个多注意着点”,说完,大当家返身回房。
他娘的!这一天天的,都跑了几趟了。不止大当家烦,整个寨子能够晚上歇息的中高层人员都很烦。
唯有守寨门的小喽啰面面相觑,一面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当上人上人,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能够睡个好觉。一面瞪大了眼睛,生怕自己不注意就被大当家送到地下跟他爹娘团圆。
可偏偏人总有懈怠的时候,今儿折腾了这一出原本精神就紧绷,底下那个二愣子还在扯着嗓子苦苦哀求他们放他进去。
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尤其是到了二更天的时候,那些往日里可以躺在被窝里睡觉的都被派出来巡逻,自然有点漫不经心加瞌睡。
对面的矮子山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明日却还有一场恶战。守在寨门上的好几个人精神头都懈怠了下来。
“差不多了”,史量低声说道。
沈游点了点头。当即有几个汉子走出来。
他们是疍民,其水性之好甚至可以入海深潜数丈,更别提这小小的护寨河了。
掩盖在夜色下,他们宛如一尾游鱼,灵活的潜入了护寨河内。所有的动静都掩盖在了那个二愣子的声音里。
钟毓原本就是采珠女,深海的危险性远高于这小小的护寨河。他们上过的军事课上就曾经介绍过护城河。按理,河内会有竹签、铁梨这种东西。
所以钟毓小心翼翼,避开了河底的签字,终于顺利爬上了岸。她是最先上岸的,冲着正大喊大叫的二愣子打了个手势,对方的声音顿时越发凄厉。
然而即使水性再好,河内的铁梨遍布,就算再小心,都有人的手脚被竹签扎伤。
渡河的共有七人,最后没有受伤的只有五人。另两人脚底被扎伤,只好小心翼翼拖着伤腿向左侧跑去。
由于寨门建在两侧山壁上,这固然保证了寨门的结实,但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寨门也限制了他们的视野。
果不其然,一旦钟毓他们绕去了两侧,天然的山壁就阻挡了对方的视线。
钟毓喘了口气,拿出了身后拖着的浮箱。他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用对方的吊桥。吊桥一动,对方当即知道有人渡河。
如今借着夜色、哭天喊地的叫骂声、即将到来的雨声,钟毓等七人与矮子山侧接应的组员一同迅速构架了二十来个浮箱,由谙熟水性的人迅速铺建木板。
幸亏这河面是真的不宽。一个半时辰过去,浮桥的构架一完成,沈游一马当先带着人过了护城河。
这时候早就已经是更深露重的时候,人困马乏。就连哀求的人都像是累了,暂时停下了自己的声音。
一旦度过了护寨河,沈游长舒一口气。接下来就是看上去最难啃的寨门了。
寨门又高又深,整个寨子都被掩盖在寨门背后。沈游带队换上了皂衣,躬身贴着山壁行走。
按理,寨门外应当还有哨探。奈何雨水实在太大,又觉得还有护城河挡着,也没人想得到官军居然敢现在就搞夜袭。要知道,官军的夜视力还比不上他们这些土匪呢。
沈游他们一路小心前进到了寨门之下。简直超乎想象的顺利。
她肉眼估算了一下,寨门离地约莫有个十来米高。
沈游深呼吸了一口气,示意她身后的人上来。当即有两个小组长站出来将飞虎爪投掷上了寨门最侧边。
沈游带来的三百兵丁其实有各个军种。除了伪装的情搜科、刚才渡河的水军,还有这种专门用于做前锋的精兵。
他们统一身体强健,脑子好使,经过高强度的特殊训练之后能够适应这些极为麻烦的攻坚任务。
这一次统一攀爬的共计有三十人左右。三十人如同壁虎一样爬得飞快。这木质寨门尚且还有缝隙,可比充作训练的石头峭壁好爬多了。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三柱当然知道田秃子的耳朵特别好使,他下意识就想去听。
“他娘的”,三柱比田秃子还烦躁,“外头的那人哭的跟死了爹一样,啥都听不清楚”。
“不、不是”,田秃子干涩着嗓子,“敌、敌……”
田秃子并没能喊出最后一个“袭”字,脖颈上喷溅出的血液溅了三柱一脸。那些穿着皂衣的人,宛如幽灵一样一个一个出现在寨门上。
“敌袭——”
惊恐的声音划破长空。可惜,这一次,提刀赶来的人不仅少了,还慢了许多。
靠着这一点时间,一两个学过匠科的精兵当即打开了寨门。
咯吱咯吱打开的寨门终于将它保护的匪寨裸露在了沈游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