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阿大本能的觉得不对。
“远远绕过去”。
这个直觉救了段阿大一命。
“可惜了”,周恪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方才那船队远远的冲过来,明显是有些意动了。可惜后来又掉头了。
不过那船队不是云门帮的,放他们一马倒也无所谓。
第80章
周恪的船只在扁担岛附近飘了三天,一根毛都没捞着。路过的船队不是觉得奇怪就是考量了一下双方实力对比,最终只好选择远远避开。
“大人,云门帮的船只还来吗?”
大清早的,周恪正站在甲板上远眺。闻言,他点了点头,“海上多风浪,推迟个三四天也是常有的事儿”。
他们之所以交巨额保护费给云门帮,就是为了切入进去好了解云门船帮的货物信息,知道当年是哪些船只动的手。
三载时光,他们靠着金钱往来、消息渗透终于搞到了那只船队的航行信息。
“大人”,船老大激动的不行,“好像来了”。
周恪拿过望远镜一看,远方出现了一只大型舰队。两艘福船居于正中央,前方一艘苍山船,尾部另有三艘苍山船,整体呈现出一种三角箭头状。
“打旗语,问清楚他们是云门船帮哪一只船队的?”
周恪这边刚刚打出了旗语,对面也在打旗语询问他们是否是沈氏商行的船队,为何不挂云门帮的旗子。
周恪这边当即按照原定计划确定了他们是云门帮八渡中的怀集渡甲字号船队。
也就是当年残杀全船五十三人的那只船队。
打旗语的水手当然知道此行任务,确定了对方船队的身份,他当即按照原计划表示船只出现了意外,他们现在必须要返航番禺港。
“问问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船长刘水是个极为凶戾的汉子,一看对面的打出来的旗语“无甚大事”,顿时就来劲儿了。
“好端端的船只要返港。他们是货物出问题了还是船只出问题了?”
“不晓得。不过大哥,他们那船肯定是满货的,吃水这么深。上面肯定有好东西”。
刘水的船副顿时嘿嘿笑起来,“大哥,要不咱们再干一票?他们船上又没挂我们云门帮旗子。最近到处都闹腾,大家伙儿都没什么钱,这要是打野船,那钱全是白来的。再说了,那沈家的船队跟我们不一样,有许多小娘皮哩,好几个细皮嫩肉的”。
船副王达意犹未尽的啧啧嘴,像是还能回忆起三年之前被俘虏的那几个小娘子的滋味儿。
“不成”,刘水的脑子可没有什么黄色废料,对方共计四艘船,只比他们少了一艘福船。双方战斗力相差并不大。
况且对方要回港,只需要跟他们打个旗语,双方远远的避开对方也就是了。否则大船一旦相互接近,巨大的暗流会对船体造成冲击,保不准两方船队都要没命。
可偏偏对方就这么直愣愣地冲过来。
更麻烦的是,据他所知,沈家船队素来只在番禺港与神应港之间往返。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番禺港附近偏向泉州港的这一侧。
刘水总觉得极不对劲儿,他沉默了一会儿,“别搭理他们,绕过去”。
五艘大船的风帆鼓满了风,缓慢的掉头转向,试图绕开对面冲过来的船队。
周恪要回返番禺港、刘水要离开番禺港,双方必定会撞上。
夏季多数是偏南风。对方才是顺风,周恪的船队是逆风的。所以同样都是福船,对方的转向速度可比周恪他们快多了。
周恪的船员们就这么拼了命的鼓风帆,试图让船只不断往前好接近对方。而云门帮的船只开始大幅度调转角度,试图偏离周恪船队的航线,以免两方撞上。
如果双方打疯了的旗语可以发声的话,约莫就是——
云门帮:“你干什么呢!别过来!
周恪:“冲鸭!”
如果说,此前双方远远相逢的时候船队都是尖角状的,那么等到双方你追我赶之后,两方船队终于变成了类似于平行线的状态。
云门帮的五艘船只斜着向外排开呈现出一字长龙,周恪的船队由于只需要前进故而变成了两层。正面对着云门帮的是苍山船、福船、苍山船这样的一字型。
“传令下去,炮手准备!”
终于换上了自己的旗语,周恪站在甲板
上。一字排开的四艘大船终于显露出了两侧的防护栏板。
栏板之内尽是炮火。
每艘船只的一侧都安置有四门大炮,每一个炮兵都必须通过匠科的术数考试,他们是术数课上学的最好的那一批人。
“不好,快掉头!”
反应更快的是云门帮刘水,他是经历过海战的,之所以最开始没反应过来是因为他根本没想到沈氏船队居然真的敢进攻。以至于一时轻敌,竟然上套了。
现在双方均把自己的侧翼暴露了出来。云门帮依然以运货为主,侧翼的武器力量并不强大。
可周恪却是专为战争而来的,船队的侧翼除了四门虎蹲炮之外,还有各类火铳等等,同时还准备了接舷战时使用的竹枪、铁枪,乃至于翻越上船后近距离拼杀的钢刀等等。
远程的、近战的,几乎准备齐全。
对面的云门帮在拼了命布置侧翼,以及掉头转向,试图借着顺风彻底冲出去。周恪面色平静。
四枚炮弹如同离弦的箭矢直冲云门帮的船队而去。
炮弹爆炸的声音宛如炸雷,浓烈的硝烟和通红的火光在对面船上升起。
很快,第二波炮弹迅速跟上。第二波炮弹其实不算是弹药,而是为了它爆炸后产生的大量碎铁片,飞溅的铁片杀起人来丝毫不逊于□□。
“啊!”
“快躲开!”
“去二层!快躲!”
……
到处都是喧哗的人声,人的血肉宛如一张薄薄的纸片,被热武器轻而易举的撕碎。那些飞溅的铁片如同阎王的请柬,向船员们发出了邀约。
刘水身后就是被炸的血肉模糊的战场。这艘福船上共计船员一百三十二人,如今两拨炮弹洗地,估计死伤能有三分之一左右。
整个第一层甲板上上几乎堪称哀鸿遍野。船体两侧的木质护板并没能起到太大的作用。敌方的炮弹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露台上。爆炸之后整个露台有小部分倾塌,地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连连哀嚎的船员们。
如果这真的是沈氏商船,他们相较于三年之前简直堪称质的飞跃。可难道就为了三年前的那点货物就要开战?还是说三年前死的人很重要?可货物的钱都抵不上他们现在打过来的炮弹钱的,至于人,那些不是全都是沈家的仆婢之流吗?
刘水百思不得其解,但战场最忌讳左右思索、将断不断,本能驱使着他迅速下达了命令。
“炮手准备!进攻!!”
无论如何,刘水都不畏惧。他在海上讨生活到今天,若是没有一点胆识,早就死了,怎么可能攒下一份家业。
“大哥,咱们的炮不够准啊!”
王达声嘶力竭,怎么会这样?大家都有的炮弹,为什么对方的炮这么准?
“继续开炮,不要停!!”
刘水当然知道他们不断开炮,打中沈氏船队的概率很小。但无论如何,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就算是为了逃跑都得争取时间啊!
他们一面打出自己的炮弹,一面调转船头试图再度成为之前的箭头状态便于逃跑。
“他娘的!不行啊!大哥!!”
王达简直要疯了!炮弹一枚接一枚地打过来。这他娘的得多少钱啊!
“等!!”
方水嘶吼了一句之后,眼看着今儿怕是你死我活的结局,干脆也发了狠。假如今日能够活着回去,必要打得沈氏商船骨血淋漓!
果不其然,等到五波炮弹洗礼之后,双方船只的距离开始减少。到了一定的范围之内,周恪直接停用了炮弹。否则过近的距离只会伤害到自己。
“大哥,咱们跟他们拼了!”
王达恨得咬牙切齿,死了这么多兄弟倒还在其次,船只被毁才是要事!没船就没收入,大家都得喝西北风去。况且经此一役,大哥短时间内就无法跟别的字号的船队争渡口老大的位子了。
“掉头走!”
每一个字都活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刘水深深地看了沈氏商船的标识,像是要让这份仇恨更加刻骨铭心。
他们原本就是顺风向,炮火一停,余下的船员们只要还能动弹的,爬过了自己兄弟的尸体,强忍着死亡的恐惧,爬起来挂风帆的挂风帆,转舵的转舵……
此刻两只船队的距离已经很接近了。
双方船只的两侧都设有护板,这时候火铳能起到的作用就少了。
“想跑啊”,周恪叹了一句,下达了下一个命令,“放出乌艚船”。
乌艚船以铁梨木制成,船体极为坚固,速来是冲撞船只的最佳选择,号称冲之无不破。三艘乌艚船原本隐蔽在扁担岛的海岸线中,一看到周恪的旗语,当即出发。由于船体小,速度极快,宛如离弦之箭直冲云门帮船只的倾塌之处。
原本就负伤的船只顿时伤上加伤。乌艚船撞击过后,周恪当即命令船只撞击对方的船队。福船的吃水线处装有长而锋利的尖杆,是专门为撞击战而设立的。
“他娘的!大哥!他们这是要杀了我们啊!”
王达万万没料到,对方居然连乌艚船都备下了。不仅如此,还敢用福船相撞。这摆明了是要让他们沉在大海里。
“大哥,咱们得跟他们拼了!”
“拼了!”
“杀了他们!”
残余的众人群情激奋,说是正规的船帮,其实都是在海上讨生活,半民半寇的匪类,骨子里就有一股凶性。
刘水环顾剩下的六七十个手下,亮出了自己手上的长刀,“兄弟们,我刘水跟你们从来有肉一起吃,有女人一块儿玩儿,没有半分对不住大家的地方!今天,已经到了我们生死一战的时候!”
他的长刀刀锋直指周恪的船队,“杀了他们,咱们还能喝酒吃肉!杀不了他们,咱们就统统都得——”
“死!!”
穷途末路的人被求生欲激发了所有潜力,两只船队距离越来越近,大家都知道,凶狠拼杀、生死一刻的接舷战来了。
局面一触即发。
从船只相撞的那一刻起,周恪带头,一跃而下。雪亮的刀锋映照着天光,衬得周恪俊朗的眉目间尽是煞气。
□□与钢刀交织在一起,血肉被兵刃穿透的声音不断响起,弥漫的血腥气令人作呕。可所有参战的人都知道,他们要用这里的血气祭奠三年之前死在番禺的同僚或者是自己的亲人故友,爱人同袍。
一个为求生,一个为复仇。周恪不知道下一个倒下的人是谁,他捏紧了钢刀,心无旁骛的击杀敌人。
周恪自幼习武,力道极大,所过之处敌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直到天光刺的人眼花,这场战役才算是
彻底结束。
“打扫战场”,周恪下达了命令,他放下染血的钢刀,跟着众人一块儿收拢俘虏、救治伤员、轻点货物、打扫船只……比之只有一时的战役,战前战后的准备和善后工作更为琐碎。
“启禀大人,琼州府军甲字旗下应到二百人,实到一百五十二人。完毕”。
周恪点点头,“辛苦诸位了,将同袍遗体收敛好,我们一路向南——”。
“回家”。
这些士兵们多数年纪都不大,平日里训练再苦也没有真实的战场来的残酷。离家这么久了,自然想家。
“不过我们路上还要清剿一些小型匪寇,诸位也不要太过兴奋”。
也不知是哪个小子,掩藏在人群里,大胆发言,“大人,我们倒是还好,你想沈先生了吗?”
顿时全场都是嘘声。
周恪任由他们笑话,如果紧绷的战后情绪可以通过调侃来解决,周恪巴不得他们多笑话两句。
不过周恪可不是一个甘居人下的。就算
是取笑,他也要做最会取笑人的那一个。
“等我们回了琼州,你们的沈先生只怕备好了战后心理健康课正等着你们呢!”
晴天霹雳!
“还要上课啊?!”
人群里都是哭天喊地的哀嚎,“我觉得我心理很健康!”
“我也是我也是!”
周恪看够了笑话,才说道:“放心吧,
回去之后等着你们的就是庆功宴了”。
琼州发展了四年多,精神紧绷了四年多,他们需要庆功宴缓解一下过度紧绷的情绪。也为下个阶段的到来做好准备。
众人一听回去有庆功宴吃,顿时神色愉悦起来,小声兴奋的交流着回去之后要买买买,大吃特吃……
周恪看眼前这些鲜活的面孔,想到沈游也一直是这样的人,该快活的时候快活,该难受的时候难受。真实的、鲜活的。
周恪笑了起来,还真被这帮小兔崽子说中了,他真的有点想念沈游了。
第81章
按理,海上行军远比陆地快多了,可偏偏沈游与周恪居然是前后脚到了琼州府,拢共相差不过三天。
“为肃清神应港至番禺港其间海匪,我方歼敌两百五十二人,死伤六十三人。三年前,远征号第一次通行番禺,遭遇云门帮怀集渡甲字号船队伏击,死伤殆尽。现,此船队已为我方击杀,俘虏十五人已移交府衙公审。”——《琼州日报》
“真的啊?”
“杀的好!”
满学堂一片沸沸扬扬的议论声。
领读的小胖子赶紧继续大声诵读下半条消息:“为庆贺此战大捷,肃清海匪。琼州府衙定于八月十四到八月十六,全琼州连休三日。愿千里共婵娟,人月两团圆。最后,预祝大家中秋快乐!”
“放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