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女文豪,还钱!——不语忍冬
时间:2021-07-19 09:48:51

  眼看着全场气氛尴尬,傅越率先发言,“心思深,运气好”。
  能够被选中过继来当皇帝,叫运气好。能够坐稳皇位多年,叫心思深。
  “那他这运气可真够好啊!”
  方柳的嘲讽一出,满房间都笑起来,如果运气真的够好,就不至于一个孩子都没有了。
  沈游也笑,“我问的是对于皇帝政绩的评价”。
  这下全场更尴尬了,这位皇帝执政以来,大家只觉得自己日子越过越差。对方唯一的能力就是帝王心术玩得好,玩了这么多年都能在朝中保持着平衡局势。
  一旦一方人马稍有功绩,即刻就要提拔另一方,这是对方过继出身,多年不上朝却依然能够稳坐皇位的法宝。但也因为这狗屁倒灶的帝王心术,直接致使朝堂党争不断,无人再肯做事。
  眼看着也说不出什么优点,众人更加沉默了。
  “既然诸位对于皇帝没有看法,那我便来说说我的看法吧”,沈游轻描淡写。
  “诸位可有看过琼州学院的政治课本?”
  众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公文宣反应极快,他曾经任教过一段时间,对于琼州学院的了解是在座的人当中最深入的。
  “先生是指……”,公文宣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沈游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政治课本封面上写着,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在座诸人均震惊不已,不是所有人都看过政治课本的,就算看过的人多半也以为这不过是个美好愿景或者是个口号罢了。
  “不成,井田制只会让天下大乱!”
  简弘是户科的副手,他虽然是个有着崇古抑今臭毛病的人,但也知道井田制是极不现实的。
  “她的意思不是天下为公的井田制”,周恪插话了,他轻描淡写,浑然不觉自己在放雷,“而是国家这个概念应当属于每一个人民。也就是说,皇帝的至高无上性本身就是错误的”。
  全场寂寂无声,大家都被这个大雷打懵了。
  “生杀予夺于一身,无需任何理由,仅仅是莫须有的罪名都可以让人夷三族。倾尽天下之力供一人之乐”,沈游叹了口气,“我以为这原本就是错误的”。
  简弘抹了把脸,感觉自己可能没睡醒。
  沈游笑了出来,她亲眼见到好几个人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有的甚至打翻了杯盘碗筷。
  “现在诸位还需要在意我与周恪的子嗣问题吗?”
  “不用不用”,王梁讷讷自语。他脑子都是懵的,但如果沈游与周恪争夺天下不是为了登基,那么有没有子嗣就不重要了!
  甚至于他们根本就不该有子嗣,否则必定会有野心家们跳出来,要让两人子嗣上位。其间的血雨腥风不言而喻。况且谁都不能保证两人的孩子不想称帝。
  这时候,没有子嗣才能确保禅让制的延续。
  等等,禅让制!
  王梁心头一阵火热,如果周恪沈游不登基,那么谁都有可能接他们的班!
  浑身的血液在沸腾,王梁只觉脑子热烘烘的,他抬头看向周遭的同僚,只觉每一个人都面红耳赤。
 
 
第85章 
  沈游与周恪对视一眼,心知今日这场大戏既然已经开幕,那就无论如何都得把话说开了,否则就会如同争食的狼狗,内斗层出不穷,从而将整个琼州搞得一团乱麻。
  这帮人的素质参差不齐,比如王梁,是闽地此前就主管刑狱的吏员,因为战乱投奔而来,有些小聪明但是偏偏又不够聪明。
  他能坐上刑司这个位子纯粹是琼州当地刑狱官员老迈,再加上沈游看重他有经验,不至于把监牢管的乱七八糟。
  毕竟有胆子投奔他俩的,除了琼州学院出身的,绝大部分都是被逼到了绝路无奈之下逃亡求生,此外还有一帮唯恐天下不乱的投机分子加野心家。
  “来人,给诸位上一盏茶水,冷静冷静”。
  在座诸人被沈游一通挤兑,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首先,我需要确认可有人要退出?”,有没有一心一意想拱周恪和沈游当皇帝的或者觉得这事业没前途的。
  满座皆摇头。
  沈游也知道,这话等于白问,可该走的流程依然要走。就像当日,所有入职府衙的人都签署过入职约定,表示知道自己的同僚有男有女,确认自己不歧视任何人。
  这种东西平时看着没用,但名正则言顺,拿来堵话头倒是蛮好用的。毕竟自从签了这个约定,敢在府衙光明正大表示出我看不起女子的人大幅减少。
  “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言不讳了”,周恪环顾四周,平静道:“没有禅让制”。
  周恪当然知道这帮人在想些什么。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古往今来的制度拢共也就那么几种。
  能让这些人个个如此上头的,当然是尧舜禹那一套禅让制。就算不是世袭的皇帝,至少也过了一把皇帝瘾头。甚至说的难听些,等坐上了那个位子再想传给自己儿子保不准也行啊!
  周恪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火热的氛围顿时下去了一半。
  没有谁提问为什么不用禅让制,这简直等于明明白白的暴露了野心。
  “你们想象中的大权独揽、高高在上是不存在的。目前草定为内阁制,阁员为九人,首辅一人,次辅一人,外加七部尚书。不论官职高低、年岁大小,人均一票”。
  这是目前为止最能够让大家理解并且接受的制度,因为这就是从大齐的内阁演化而来的。
  大齐皇帝多年不上朝,内阁却可以自行运转。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种内阁制是经过了时间考验的,也是众人接受度最高,沈游和周恪认为目前为止最具可行性的办法。
  只不过大齐的内阁无正名、无法定,没有任何明文规定,连人数都能够变动,所以沈游和周恪试图去除皇权,再将内阁制度彻底条例化。
  “如果首辅、次辅与其余的尚书们权利相当,那要这首辅有何用?”,公文宣是真心提问的,“依我看,倒不如首辅三票,次辅算两票,此外,吏部尚书执掌官吏考评,号称天官,倒不如也算作两票”。
  在场众人纷纷点头,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坐上这三个位子,那还不如先行扩大权利。
  沈游摇头,“假如照你所说,只需要首辅、次辅、天官三人联手,那这票数已经占据了一半以上,这样的表决就没有意义了”。
  周恪补充道:“况且首辅并不意味着权力,而是无尽的责任”。
  对于周恪而言,这是真的肺腑之言。他上辈子干首辅干得心力憔悴,全是因为责任心太重,也因为权柄过重,遭人攻讦。
  不过这样的肺腑之言在座也没有多少人会信。
  “此外,首辅一任十年,任期最多不超过两任”,沈游一句补充,彻底把大家的脑子冷下来了。
  这不过是草议,就能够听得出来对于首辅的限制,等到了真的要制定成稿的时候,这样的限制只会越来越多。
  绝大部分人都觉得与我无关了,毕竟能干到首辅的才是极少数。可今天的冲击力度实在是太大了,仅仅只是限制皇权就让人目眩神迷。
  假使能够在有生之年完成这个,足够他们青史留名了!
  类似于傅越、公文宣等人基本已经蠢蠢欲动,但更多的是直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想明白呢。
  “我知道诸位今日遭遇的冲击过大,甚至还缓不过神来”,沈游温和的笑笑,“正式征兵要再过半个月,所以诸位可以回去好好想想”。
  “不过我也丑话说在前头,情搜科的能耐诸位也是知道的,我想诸位也不希望有朝一日与我在王刑司那儿见面”。
  情搜科头子姚爽素来沉默寡言,这会儿反倒对着众人微笑起来。他是个娃娃脸,此刻笑起来非但没给人阳光感,反倒把人笑得汗毛倒耸,瘆得慌。
  这是在告诫他们不要随意泄露今日谈话内容。
  众人纷纷点头,示意知晓。
  该点的头还是要点的,至于此后会不会泄密,那就另说了。
  宴饮结束的极快,众人心思哪儿在宴会上,连接下来的祈福活动都神思不属。
  沈游与周恪面色平静,两人都是修到家的狐狸,丝毫看不出自己刚刚才放了雷。
  按照惯例,他们要在府衙前举办祈福仪式,一愿阖家团圆,二愿琼州长安,三愿四海安康。
  此刻府衙对出去的中心广场张灯结彩,早就挤满了人,全是来看今日的祈福仪式的。
  仪式是特意设计的,沈游与周恪需要带头祭拜天地然后于英烈祠内祭祀英灵,紧接着就是傩舞。
  按理,傩舞是应该放在过年的时候,但是接下来就要扩大征兵,沈游绝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彰显士兵风姿的场合。
  不同于寻常的舞者,沈游特意让三百将士来举行驱傩仪式。正值夜间,蜡烛、火把燃烧之下将此地映照的如同白日。他们身着皂袍,头带鬼面,手执钢刀,舞姿气势雄浑、古朴刚劲。锋锐无比的阳刚之气似能穿云裂甲,激得围观群众阵阵叫好。
  沈游微笑,非常满意,这个仪式的设计就是为了加深百姓们对于士兵们能够保护他们的印象,能够减少百姓对于将士们的畏惧感。
  各组组长们需要跑遍全城,还得保证气息均匀,衣物整洁,这活儿简直不是人干的!这时候就体现出平常拉练的好处来了。平日里一跑就是几公里,现在终于到了发挥体力的时候了。
  他们需要穿过琼山县的主要街道,将驱鬼逐疫、祈求丰收之意遍传千家万户。
  等到傩舞结束,就是组织好的社戏。
  难得大家都饶有兴致的出来游玩,这时候自然要抓住一切时机潜移默化的灌输思想。半个月前就搭建好的戏台子上开始出演各种曲目。
  《铁鞋记》、《女状元》、《申冤录》、《求学记》……,大半年前就开始排演的曲目轮番上演。这些曲目为了便于理解,全是大白话。没有什么咿咿呀呀的唱词,甚至过于浅白。反派角色就一坏到底,让观众恨得牙咬切齿,正面人物都会获得一个美好结局。
  难得能有不用钱的戏看,还是从未听过的新曲目,老百姓们自然看得全神贯注,所以他们会慢慢的知道官府年年都有招聘考试,琼州户籍人口均可参加;知道女子也能够就读县学,参加官府的招聘考试;知道官府没有那么可怕,有了冤屈就去找戏台子上唱的官府;知道琼州府军秋毫无犯,知道当兵是为了保卫家园……
  慢慢的,戏散了,灯火下楼台。
  老百姓们意犹未尽,但是戏也没了,那就得各回各家了。
  “等会等会儿”,孙三狗赶紧拽住了自家婆娘,“你看那个台子上还有人出来”。
  果不其然,台上亮相了一位老农,黝黑的皮肤,粗大的指关节,无一不显现出对方是个劳动者。
  这位老农站在台子上,有点哆嗦。他结结巴巴的开始讲述堆肥的经验。浓重的琼州口音听得人耳朵疼,旁边还站着个小孩复述这位老者的话。
  沈游与周恪就站在人群背后,前头黑压压的全是人。
  “这就是你的进基层活动?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铺开?”
  沈游皱了皱眉,“等到征兵过后吧。三下乡活动尚且还需要大量的人手,我们还得看看效果如何”。
  “所以今天是试验推广?”
  沈游点点头。
  今日正好乘着人流量大的时候试验一下三下乡。一会儿台上还有医科学子出现讲解基本医疗卫生常识。
  古来皇权不下县,百姓—乡绅或宗族—官府才是大齐的政治生态,而三下乡活动却可以有效的将基层组织推进至村落,将官府与百姓对接,省略掉中间的乡绅或者宗族。
  周恪疑惑道,“你的人手够吗?”
  光是琼州附近的村落就不知道有多少个,就算按照礼、医、农科三人一组的方式搭档进村落都不一定够用。况且有些村子民风彪悍,绝不欢迎外来人。为了安全,至少也要十几二十人一起入驻。
  这么一算,琼州学院那点儿人根本不够。
  “人才培养是需要时间的,琼州学院一届只有四百余人,这些人得填进各个研究所、船厂、医馆、府衙等等”,沈游叹气,“不是我不想扩招,而是因为老师的数量是有限的。一旦扩招过度,直接致使学生质量暴跌,反倒弄巧成拙”。
  周恪看着把脸皱成一团的沈游,反倒笑了起来,“那看起来我们得加快入驻徐闻县的进度了”。
  沈游完全不明白周恪在笑什么,不过周恪的话她还是赞同的,“有了更大的地盘才能有更大的发展机会,更多的人口”。
  两人又站着听了一会儿,确保流程能够进行下去,周恪这才道:“走吧,我们得回去值班了”。
  中秋月夜,阖家团圆的时候,他得跟沈游一起值夜班,防止各类踩踏、拐卖事件发生。两人和一众值班的同僚还得分批轮岗执勤。
  好不容易熬到天光破晓,外头的人群几乎都消停下来了,他们才能陆陆续续回家睡觉。
  前来接班的人终于来了,他俩这才能够告辞。
  “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点红’?”,周恪熬了一晚上,反倒越发精神了。
  沈游也是,两只眼睛红彤彤,可精神却极其亢奋。
  “都天亮了,估计早就完事儿了”。
  一点红指的是羊皮小水灯,极小的一盏,可千万盏汇聚在一起,整个河面宛如繁星烁烁,霎是好看。
  “中秋节饮新酒、放河灯、吃月饼,你我五日之前喝酒赏月,却还未放过河灯”,周恪低声笑道,“可否邀请这位小娘子与我同去放灯?”
  沈游斜睨了他一眼,轻笑道,“固所愿尔,不敢请也”。
  两人一路来到了六曲江畔,此刻阳光穿破云层,已经是极为明朗的天色。
  沈游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便是你邀请我看得河灯吗?”
  河面上的一点红堆聚在一起,左一堆,右一堆,有的被打翻,绝大部分被沾湿,整个场面宛如被暴雨摧残过。甚至已经有沿河的清理船开始毫不留情的打捞各色河灯,清洁河面。
  周恪稍微有点窘迫,他从来没参与过放河灯,根本不知道美景褪去之后居然是这副鬼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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