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听了这话摆摆手,“性子不性子的无妨,再说这事还没定下就是乐沅,五哥府里还有两个格格比乐沅还大点儿,按道理不管是年纪还是五哥跟蒙古的关系,都应该是五哥那俩格格里挑一个。”
胤禟说起这个面露无奈,“只不过五嫂没孩子,那两个格格的玉牒也没记在五嫂名下。若是让她们嫁到翁牛特部去,到时候五哥府里那侧福晋的地位就更高了,五嫂哪能愿意啊。”
林清听了这话感慨的点点头,“怪不得今天四嫂说起这事的时候五嫂在一旁什么都没说,我还以为是因为四嫂有了,她肚子还没动静心里不舒坦,感情是为了这个啊。”
“不过说了这么多都是旁人的想法,你呢,我想听听你到底怎么想的。乐沅是你的女儿,完颜氏不在了以后我虽然时常看顾她,但到底不如亲额娘那般掏心掏肺。今天我听得这事心里想的虽不愿孩子亲事定得这么早,又嫁得那般远,但我也清楚若是大势所趋没别的选择,我也是会点头的。”
“我知道你是心疼孩子,不过你若是想听我一句实话,那我现在就能告诉你,若是温恪有个万一,只要我哥不跟我争仓津那边又愿意,乐沅我会许给翁牛特部。”
“做这个决定不是一时之气,更不是不拿乐沅当回事。”胤禟此时眼神平静而坚定,“爱新觉罗家的格格,十之八九都是要抚蒙的,乐沅是大格格府里孩子长大之后怎么轮也是她顶在最前边。”
“翁牛特部势力大日子比起漠北好过许多,与郭络罗氏也常有往来。仓津如今十九是比乐沅大不少,但要是亲事说定咱们多留乐沅几年,到时候乐沅成熟些嫁过去也是可以的。”
“况且……”胤禟说了这么多,其实理由已经很充足了,但他想了想还是把最尴尬的心里话对林清说出来,“况且就算这次不是乐沅,过两年乐沅照样要开始相看人家,到时候皇阿玛若是随意点个蒙古谁家的我可受不了。”
“你爷们只是个贝勒,到时候乐沅往好了也就是个县君,到时候顶天配个贝勒,稍微往下走一走就得往漠北那些我都叫不上名字的台吉府里去。”到了这会儿胤禟多少有些后悔当年自己开窍太晚,要不然若是能再努力挣一挣爵位,说不得女儿的亲事还能往上够一够。
话说到这份上,也就没了再多说什么的必要,林清一时间心情复杂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理智告诉自己,胤禟这般决定确实是对乐沅最好的选择,可另一方面又觉得命这一字真是可笑又可悲,甭管你是小家碧玉还是世家贵女或者是皇家格格,其实谁也逃不过。
府里两人为了这些外人看着觉得琐碎又麻烦的事,有时争执偶尔拌嘴,却都觉得有些乐在其中。但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这不年才刚过完,宫里皇上一道圣旨不亚于晴天霹雳竟然又把废太子给复立了。
林清清楚的记得胤禟回来的时候那脸色,脸上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骑在马上两腿紧紧夹着马镫不知道松手,最后还是张诚和小楼两个人架着,才把人架回来。
“穗穗,这算怎么档子事,哪能这么反反复复,岂能这般起起落落!”胤禟进屋之后就坐在椅子上喘粗气,屋里丫鬟婆子谁也不敢出声,整个屋子里一时之间就只有胤禟急促的呼吸声。直到林清实在看不下去,半强迫着喂他喝了几口茶水,他才哑着嗓子说了这么一句。
“不急,咱们不着急。这世上的事总归不都是只往前走,不往后回顾的。”林清对于太子起复是有准备的,这会儿装都装不出多惊讶就干脆不装了,只专心当好胤禟的解语花。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那是太子之位,是储君!怎么能这么反反复复如同儿戏。太子如今复立他们父子倒是照旧亲近孝顺,只把我们这些儿子们衬托得,衬托得活像被肉骨头牵着上蹿下跳的狗!”
胤禟深知自己跟那个位子无缘,但他也是亲眼瞧着直郡王胤禩甚至老四,是如何用不同的方式在竭力争取那个位子。
今天在养心殿里胤禟看着他们难以置信又茫然无措的样子,他不觉得好笑也不觉得自己在看戏,只觉得从心底一阵发冷发凉,这才懂了很小的时候在上书房学的那句唇亡齿寒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胤禟,要不你出去躲一躲吧,今天正好温恪那儿又送了信过来,说是去归化请的大夫也不怎么好。要不你趁着这个机会跟皇阿玛去求个恩典,让你带几个太医去一趟,一来去看看温恪,二来你也散散心。”
林清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眼前这个尾巴毛都耷拉在地上的孔雀,就只能是另想奇招安抚他。“再说你一出京,咱们府里就又有理由把府门关了,到时候别管是遛狗还是怎么,都跟咱们没关系,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碎碎念:天气越来越热,工作莫名其妙就是有很多杂事,更新也越来越晚,实在是对不起大家。但是我还是会坚持日更哒~
第七十五章
要说林清这个主意怎么样, 那真是谁听着谁都要打心底里说个好字的主意。如今朝堂之上时局不稳,太子复位谁也不清楚往后是个什么光景,若是太子能吸取教训倒也罢了, 可若是他老人家只记仇不记别的,以后就还有得折腾。
这样的时局, 表态还是不表态、站队或是不站队都不是上策, 林清此时能给胤禟想到这么好的理由躲出去, 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只可惜这份神来之笔人胤禟还不大乐意,“好什么好, 你才刚出月子我就出门?不去!”
胤禟倚在林清身上脊背都是松垮垮的,脑袋抵在她腰间也懒得抬头看林清这会儿什么脸色, 只抬手攥住林清垂在身侧的手,“再说你我二人这些年都是同进同出,我若是这会儿往蒙古去, 你就舍得?”
“舍得啊,这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林清知道胤禟这是故意撒娇卖痴, 但她现在却不吃这一套,若说刚刚看到胤禟要死不活的样子自己脑子里说什么都是为了安慰他,那现在就是真觉着自己说的这个法子可行, 而且必须行。
上午蒙古送来的信既是家信更是求救信, 温恪这胎是双生子危险得很, 蒙古各部和归化盛京的大夫都请遍了也没用。要是京城这边再没个法子能帮忙, 等到三月份生孩子那会儿, 恐怕九死一生都是轻的。
这么一来京城这边若是光弄几个大夫过去,恐怕有些失礼。十三作为温恪的亲哥哥如今还关在府里没法出来,温恪是宜妃的养女,那么胤禟请旨带着太医去蒙古, 就十分合情合理了。
“再说咱们成亲都不到十年,怎么就这些年了。你九爷说话得实诚点儿,要不然以后出门谁信你啊。”胤禟这个大个脑袋粘在身上,林清觉得这感觉跟之前怀孩子的时候也差不多,既然这会儿他缓过神来,便赶紧把他从自己身上给扒下来。
“人家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爷要是真出门去这得多少秋你自己数数?”被林清推开来胤禟自有法子再黏上去,林清走到侧间软榻上坐着,他也跟过去胡乱推开隔在软榻中间的小几,便侧身躺下脑袋枕在林清腿上,姿势跟珍珠一模一样。
“不想数,也数不清。你就说我这个主意你依是不依,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毕竟你才是贝勒府的主子爷,是吧。”刚认识胤禟那会儿,这么个孔雀嘴甜哄人的时候林清心里多少总有些心跳加速,但现在嘛,这会儿没把人从自己腿上轰下去,就算给他面子了。
“啧,又来了不是。自打过年前咱们把乐沅那事说过之后,你就时不常的拿话来呲呲我。真以为我听不出来啊,爷这是大方,不跟你计较。”胤禟一听这话躺不住了,硬是在原地翻了个身脑袋还没离开林清的腿,改成仰面冲着她。
“听出来了最好,那我也跟你实话实说吧。原本我还没想到这一茬,今儿话赶话的正好到了这儿也是好事。我知道乐沅的事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我也确实不打算从中作梗拦着你怎么着。”
“但是蒙古这求救信咱们横不能当没看见吧,光派两个太医过去你信不信他们肯定是敷衍了事,只要不出错就行。盼着他们救人?下辈子吧。”两人之前一直的设想都是要是温恪死了就得如何如何,可要是人不死呢?不就是另一番局面了吗。
“但要是你带着黄芪,和咱们这边靠得住的稳婆去一趟,说不定这事还能有缓。要是真能把温恪留住那多好,宫里额娘、十三那边都省了伤心不说,她到底是正儿八经的公主,有她留在翁牛特部也好过空头许愿,再等好几年才能把乐沅嫁过去强吧。”
林清说了这么多,说到底还是不怎么愿意府里的孩子这么早就定下终身最要紧的亲事,也不愿乐沅才十岁不到就注定要去做一个郡王的继妻。
这些在胤禟听来重要但不是最重要,不过林清有一点说到他心坎上去,与其把自己闺女填过去就不如温恪好好活着,尤其接下来这几年肯定是朝堂上最较劲最不能掉链子的时候,翁牛特部能稳稳当当的站在自己身后,才是最把稳的。
“这事你让我想想,想想。”胤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想干什么干什么的九阿哥,林清的主意好是好但他也不敢一口答应下来。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往自家亲哥那头去了一趟,怎么说的林清不知道,但次日一大早胤禟便进宫把带太医去蒙古的恩典给求回来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如今京城里最要紧的事是太子复立的事,一个远嫁蒙古的公主是好是坏是死是活,说白了就是放在茶馆里老百姓也不稀罕听。
只有胤禟临出发前一天往胤祥府上去了一趟,胤祥是温恪亲哥,他再是被禁足在府里出不来,也多少知道点儿这事,心里是火急火燎的难受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胤禟这一去可算是接了他的燃眉之急,第二天这个从小懂事,万事有分寸的十三,头一回十分没眼力见的准备了满满一马车的东西送过来,都是要托胤禟带给温恪去的。
好在胤禟明白他的心,还跟送东西来的十三的管家打趣了两句,说原以为十三得备下更多没想到才一个马车,算宽解了十三的心,才带着众人上马出发往蒙古去。
送走胤禟之后,林清果然按照心中所想关了府里大门,平日连采买的奴才都得凭腰牌才能出去。上门的除了走得近的几个妯娌,就只有徐娘隔上半月来一次,多是跟她说说外边的事。
“福晋,您这府门关得可够彻底的,九爷走的那会儿还没开春吧,这转眼都要入夏了您在府里就这般待得住?”
徐娘这几年替林清经营香料铺做得特别好,尤其她是南边待过好些年又见过风月场的人,什么香配什么人没人比她更清楚。哪怕这几年因着胤禟当初大张旗鼓下南洋的风,别家有银子有本事的也往南洋去,也带了东西回,但张罗起买卖来却就是不如徐娘厉害。
就因为这个好些不怕得罪九贝勒的还私底下找过徐娘,想花大价钱或是以贵妾身份许之,来把人挖走。可惜到头来都是白费力气,只平添了话头叫徐娘和林清说来玩笑罢了。
“待不住也得待着啊,你在外边应当比我感受更深刻。以前朝堂上太子之位或是臣子们朋党那都是庙堂之高,是老百姓嘴里的故事,闹得再凶也是在衙门口里闹。”
徐娘这么问,林清下意识就扭头往窗外看了看,眼下春天还有一点儿尾巴留着,外边花草繁茂生机盎然的样子林清哪能不喜欢。只不过喜欢归喜欢,主次总还是要分得清。今年的春天再好,风里也是带着刀子的,自家若是一个不小心怕是就要被刮伤啊。
“现在可好,太子复立虽说叫下边其他人消停了些,但太子麾下那些奴才一个顶十个。他们都心知肚明这回太子复立,储君这个位置坐得比以前还岌岌可危,现在一个个都扯着太子的大旗在外边作威作福,还不是想趁机捞上最后一笔。”
“这样的局势,胤禟躲远点我不出门,府里只要买卖没有大差错,就是最好的。要不然他在京城就算他不想惹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找上门来,还不如放他出去,就当是出门散散心也好。”
只可惜嘴上说着也好,林清眼里却还是露出一丝愁思来。自打自己来了这里之后确实从来没跟那孔雀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哪怕隔三差五的能收到他的信,但闲下来之后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想他。
“福晋说得是,听说前两天四贝勒就因为太子底下几个奴才买官买到户部去,还跟人争执起来气得挺厉害。九爷现在不在京城也好,知不是不知这回九爷去蒙古顺利不顺利,我平时虽常在外边铺子上待着,但总还是挂心着府里啊。”
徐娘多聪明的人啊,林清这么说就知道林清心里多少是有点想那位爷了,十分自然的就把话题给顺了过来,不再拿话引着她纠结在人什么时候回来那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