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旁边,商店的职工开了片菜地,李蔓过去瞅了瞅,黄瓜开花了,西红柿也坐了果了
“咦!”李蔓看着豆角架下一丛丛白色的菌子,惊喜道,“鸡枞,是鸡枞。”
“哪呢?哪呢?”车永成跑来道。
李蔓兴奋地钻进去,小心地拔了一颗:“看!是吧?”
“是!好大一片,哈哈……今儿大家有口福了。”车永成笑着跑开,跟领头的大叔借了只竹篓,又跟看牛棚的傣族汉子借了把铁锨,跑过来小心地挖了放进竹篓。
鸡枞长在白蚁旁边,他刨挖时不免就惊了成群的白蚁。
李蔓不敢碰这些小家伙,跟车永成换了下,她挖,车永成则蹲下来,一边捡拾鸡枞,一边再将菌丝和白蚁埋回去。
全部挖完,得了满满一大篓鸡枞,车永成背起竹篓就往商店跑,“我先去食堂,让周师傅给大家加个菜,你们也快点。”
“唉,”李蔓急道,“这谁开的菜地,你不跟人说一声。”
“郑纳开的,没事,给他留五分之一。”
周师傅用猪油和着青椒丝一块儿炒了半盆,另又切了点腊肉沫、春笋做了锅汤,人人有份,到了每个人的碗里虽然不多,大家吃得却格外满足,真鲜啊!
宋逾只带了竹编饭盒和一双筷子,盒子打了菜,盒盖堆满了二米饭,没有器物盛汤。
李蔓犹豫了下,将自己的汤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尝尝,汤也很好喝。”
宋逾看了眼,满满的,“你先喝。”随之挑了饭盒里的鸡枞给她,道,“有说哪天休息吗?”
“我等会儿问问。”
“屋子收拾的怎么样?”
“接了电线,装了盏25瓦的灯泡,我还添了几样家具,吃完饭要不要去看看?”
“好。”
用罢饭,宋逾跟领头的大叔说了声,跟李蔓去了简易房。
内外转了圈,怎么说呢,在他看来太简陋了,比原来府里仆妇住的屋子还不如,“还有什么想添的吗?”
“暂时就这样吧,等到以后需要了再慢慢添。”李蔓在客厅的小桌前坐下,提起暖瓶给他冲了杯金银花水,起身拿了15张大团结给他,“这个你拿着,回去赶紧把自行车买了。”
宋逾没接:“已经买了。”
“阿奶拿的钱?”
宋逾迟疑了下:“我用4只野鸡3只野兔换了几样老物件,卖了150块钱,拿票买了辆大金鹿。我跟阿奶阿爷说,钱是你过来上班之前给我的。”
李蔓怔了怔,这还是书里的小白脸吗?
有胆有识,说话做事一副成足在胸的模样。
“下次别再去黑市了,太危险了。”停顿了片刻,李蔓喃道。
宋逾轻啜了口茶,没应,只转而问道:“工作怎么样,累吗?”
“挺闲的,几天不入一次库,物品也简单,半天就记住了。中午门市那边忙了,就去帮一会儿。”
听着还成,宋逾放下杯子,从果盘里取了个无花果递给她,关切道:“一个人住在这儿害怕吗?”
李蔓咬了口果子,摇摇头:“这儿离职工宿舍不远,真有事,我喊一嗓子,人就来了。阿爷、阿奶没事吧?”
“还好,就是有些担心你。”
又说了会儿话,宋逾就不得不走了。
送走宋逾,将包裹拿回房间,解开,雨鞋雨伞放在门口,衣服放进卧室,吃食放到小桌上。
两个芭蕉包,李蔓拆开,一个是蜂蜜糍粑,一个是肉干。
肉干足有半斤。
三斤肉才出一斤肉干,半斤,家里分的那点肉几乎都在这里了吧。
一时之间,李蔓心头五味杂陈,半响才捏了块尝了尝,麻辣味,很有嚼筋。
收好肉干,李蔓瞅了眼外面的天色,拿着伞去了办公室。
“李蔓,商品我对了,没问题,入库你来写吧。”白芹说着,递了本日用商品入库登记簿和验货单。
验货单上签着白芹的名字。
李蔓伸手接了,商品、数量、价格,没问题了,才一个个腾到入库簿上。
片刻,屋子一暗,外面淅淅沥沥又下起了雨。
李蔓抬腕看了看表,宋逾他们走了大半个小时,这会儿还没有爬上海拔2000米的山头吧。
“担心你爱人?”白芹笑道,“放心吧,领头的张叔,往返咱南猛坝都二十年了,路上什么情况他没遇过,有他在,出不了事。”
李蔓笑了笑,又埋头写了起来。
“唉,李蔓,我和丁慧、刘丽、王乐仪准备下班后,去后山采菌子,你去不?”
“下班后,天都快黑了,”车永成道,“林子里本来就暗,万一再下一场雨,你们往哪摸,当心迷路回不来。”
“乌鸦嘴!”白芹偏头瞪了他一眼,不悦道,“我们又不走远,就在山脚,得有多笨才会迷路。”
这话说出来不到半天,打脸了。
五月,云南渐渐进入了雨季,而随着雨季的来临,因气候、地理环境孕育出的多种森林类型,也冒出各式各样的菌子。
商店后山亦是,顺着溪流,绕过陡峭的山壁,一脚踏入山林,各式菌子顶开头上的枯枝败叶,露出了或圆形,或伞状的菌头。
相较于李蔓看什么都稀罕,刘丽、丁慧只专往松林跑,找松蘑、干巴菌、青头菌、羊肚菌,而白芹、王乐仪则更喜欢竹林里生长的竹荪。
队伍一下子分成了两拨,李蔓看了看,左右离得都不远,也就没去那一边,而是背着竹篓,拿着小锄小心地挖了起来,什么长像奇怪,带有奇香的虎掌菌,颜色鲜亮的鸡油菌,破皮处会冒乳白浆汁的奶浆菌,生长在杂木林下,具有“红灵芝”之称的大红菌,紫红色的米汤菌,刮伤菌体就会出现蓝绿的见手青,长得跟洋芋差不多的马屁泡(马勃菌),长成一把的扫把菌,层层叠叠的白参菌,像喇叭花似的喇叭菌,像鸡屁股的鸡屁菌,长在麻栗树下的麻栗窝菌等等。
挖着挖着,李蔓就走到了松林边缘,咦,松树菌,这个好吃,跟鸡枞一样鲜美,还有自己独特的香味。
刚挖了窝松树菌,李蔓又眼尖地瞅到了朵,像发霉了似的铜绿菌。
采了铜绿菌,又瞅见堆没人要的云芝菌。云芝菌长得难看,味苦而香,多用于煮水喝,有清热、解毒、抗癌、护肝等功效。
迟疑了下,李蔓还是小心地将它挖了下来,随之又在一株松树下,挖到了黑松露,这玩意儿,现在没什么人吃,倒是常有野猪过来拱食。
想到野猪,李蔓不由得抬头四顾了下,这一看好了,几人一个都不见。
一阵风吹过,松针上的水珠扬扬洒洒地飘落下来,淋了李蔓一头一脸,听着林木低低的呜咽,看着昏暗间重重环绕的树影,李蔓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刘丽、丁慧,你们在哪呢?”
“刘丽——”
“丁慧——”
“刘丽——”
“丁慧——”
“唉——”远远地传来了声回应,李蔓心头一松,紧跟着又扬声道,“竹篓还没采满吗?该走了。”
“满了,你等等,我们这就出去。”
李蔓等了会儿,丁慧和刘丽背着满满的竹篓,相继走了出来,“白芹和王乐仪呢,还没出来吗?”
“在竹林那边,”李蔓道,“走吧,过去喊喊。”
三人从松林走出来,越过一片杂木林,到了竹林边缘,扬声喊了会儿,半晌只有王乐仪背着竹筐走了出来。
问她白芹呢?不知,说是早早就分开了。
这下麻烦了,林间已经很黑了,狂风吹起,眼见还有一场雨即将到来,再不把人喊出来,大家成跟着淋雨了。
相视一眼,李蔓、丁慧、刘丽放下竹篓,留气喘吁吁的王乐仪在旁看着,拿着小锄走进了竹林。
“白芹——”
“白芹——”
……
走了好长一段,喊了这么久还是不见人影,头顶劈里啪啦的雨点落了下来。李蔓抬腕看了下表,七点多了。
西双版纳太阳虽说落得晚,可今儿是阴雨天,这会儿能见度已经很低了。
“咋办?”刘丽焦急道,“早知道她这么不靠谱,说什么也不跟她一起进山。”
丁慧:“是啊,你说这人得多傻啊了,都下雨了,还不知道出来。”
李蔓担心道:“会不会出事了?”
两人一惊,脸都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两更,下一更晚点。
第34章
“刘丽你跑得快,你回商店叫人,”李蔓当即立断道,“让大家带着哨子过来,到了吹一声长哨,找到人吹两声短哨。”
说罢,李蔓揪了片竹叶放在嘴里吹了声长哨,对刘丽道,“同理,找到人,我也吹两声短哨。”
“好!”刘丽应了声,撒腿就向商店跑。
“走吧,咱们往里再找找。”李蔓领着丁慧往前走了没几步,只觉两条小腿又疼又痒。
突然想到什么,李蔓停下脚步,叼着竹叶,提着裤腿抖了抖,抖落了五六条蚂蟥。
右腿弯还有些疼痒,李蔓挽起裤腿,三条蚂蟥死死叮在腿窝里,脚踝处也有两条,大意了,入林前忘了把裤腿扎起来了。
拖下鞋,抬腿蹬在一旁的竹杆上,对着脚踝狠狠地拍。
白嫩的肌肤糊上了泥巴,红了肿了,两条蚂蟥才滚落下来。咬了咬牙,李蔓握着鞋对准腿窝的三只继续拍打。
见此,丁慧忙挽起了自己两条水湿的裤腿,一看,好嘛,比李蔓腿上还多,密密麻麻足有十几条。
“哇”的一声,丁慧咧着嘴嚎啕大哭,“姆妈、我想姆妈,哇……我想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了……”
成人的崩溃往往就在那一瞬间。
李蔓没吭声,处理了自己腿上的蚂蟥,扯下头上的发带、绣帕,仔细将裤腿一扎,走到她身边,举起鞋就是一通拍。
“呜……我讨厌死这里的虫子了,栽秧往你腿里钻,进山打草,一不小心双腿都叮满了,呜……还有长蛇,大青虫、毛毛虫、米虫、豆虫,他们还吃,吃栛枝树上的臭屁虫,吃蚱蜢、吃蚕蛹、吃竹虫、吃知了,呜……我想回家,我想穿漂亮的布拉吉,我想回学校,我想我姆妈、想我阿爸……”
李蔓穿上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扯了草茎,帮她扎好裤腿,牵起她的手向前走道:“好了,路上咱找找有没有止血草,采点回去,捣烂了敷在腿上,过两天就好了。”
“呜……”
哭声雨声风声,于耳边交汇,顶着风雨,穿行在密集的竹林里,李蔓拉着丁慧越走越冷,牙齿轻轻打颤,扯着衣袖,再次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稳了稳情绪,李蔓吹响了竹叶。
半晌,除了劈里啪啦的雨声,还是无人回应。
“白芹——”李蔓扯着嗓子喊道,“白芹——”
“呜……我害怕,”四周黑乎乎的,能见度已不足两米,只有闪电亮起,才能看清四周的环境,丁慧抹了把脸上的泪水雨水,颤声道,“李蔓,咱回去吧?我好冷!”
雨这么大还不见人影,要么跟她们走岔了,要么就是出事了。这种天气出事,不尽快将人找到,万一……李蔓不敢深想:“我们再往前找找。”
没有手电筒,瞧不出哪儿有人经过的痕迹,唯一的方法就是不停的喊。
边走边喊,两人一替一会儿,嗓子都哑了,才听到微弱的一声回应:“我、在、这、儿……”
闪电再次划过天空,她们已经出了竹林,四周全是一颗颗几人合抱的苍天巨树,手臂粗的藤蔓缠绕着古树,长长的须须垂下有一两米那么长,有的都挨了地,阴森森的。
丁慧吓得一把抱住了李蔓的手臂:“是、是白芹吗?你、你在哪,出来!”
“咳、咳……这儿……”
闪电过后,两人眼前出现了短暂的漆黑,听着声音,动都不敢动,方才根本没有看到人。
定了定神,李蔓拔出腰间的匕首,“白芹,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受伤了吗?”
“我……”白芹撑着晕眩的额头,四下摸了摸,唔,滑滑的、冰凉凉的,陡然想到了什么,白芹吓得一声尖叫,抓着手下的东西甩了出去。
好巧不巧,甩出来的长蛇落在了丁慧头上,丁慧伸手一捞,握住了,闪电划过,四周一片明亮,丁慧清楚地看到,手中的家伙吐着信子,高高昂起了头,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奋力一甩,放声尖叫:“啊——”
而李蔓盯着几米外的树洞却是双目发直,那儿半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男人似查觉到了李蔓的目光,抬眉看了过来。
李蔓忙若无其事地移开,余光却瞧见长蛇划着长长的弧度精准地落在了那人身上。
电光散去前,长蛇被抛了出来,断为两截。
李蔓被冻得青白的脸色,越发青了几分。
而这些丁慧都没有看到,抱着李蔓,她再次崩溃地大哭了起来:“哇,是蛇、是蛇,吓死我了哇哇……”
“好了、好了,别怕!”李蔓勉强安抚了她几句,抿着唇强自压下心头的恐惧,“白芹,你在哪?”
从她们到来的那一刻,就在男人的视线内了吧?!
就是不知白芹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这儿……”
“别去!呜……别去,我怕!”丁慧死死地抱住李蔓的腰,脑中闪过的全是在傣寨当知青时听人说过的各种鬼怪故事,四周黑漆一片,不是树就是藤,根本瞅不见半个人影,谁知道回话的是人是鬼,“李蔓、李蔓,呜……我怕、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