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古树上长长的藤须向两人扫来,仿佛在伸手拉扯,又似在招唤,丁慧想跑,脚下却像生了根,动不了半分,哭声变成了打“嗝”,一声接一声,不停地从喉咙里冒出来。
李蔓浑身都在抖,不知是吓的还是冷,她已经分不清了。
她想走,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定了定神,李蔓将匕首插回腰间,伸手摸索着轻轻地揪了片叶子,狠狠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捏着叶子凑到嘴边,或轻或尖锐的声音在林间响起。
似雨后的虫鸣,夜鹰的啼叫,风吹过树叶的沙沙。
“在那!”张主任精神一震,握着手电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速跑动了起来。
周师傅、车永成、郑纳、陈兵和傣寨以大爹为首的一众汉子,他们或是握着□□,或是拿着手电、棍棒、砍刀紧随其后。
除此之外,还有七位身着雨衣的军人,其中一位手里还提着只竹篓,仔细看,可不正是白芹带来的那只。
很快几名军人便冲在了大家前面。
“扑通”
“扑通”
……
他们身后不时有人被地下长出的竹笋、野草或是凸起的竹根、土包绊倒,却没人敢停,从接到消息到这会儿,雨下了三个多小时,几个女孩子在林中更是待了五个多小时,便是没有被从边境逃蹿而来的DU犯劫持、受伤,一场风寒也是避免不了的。
“有光!”丁慧一指远处林间偶尔晃过的光芒,兴奋地抱着李蔓跳了跳,“李蔓,你看,有光!找我们的人来了,找我们的人来了……”
李蔓想捂住她的嘴,可又怕身后树洞那人发现她的异样,先一步出手。
“光怎么少了?李蔓,他们没有听到你吹奏的声音吗?你吹的是不是不对,不是两声吗?你别一直重复地吹……”
李蔓:“……”
几乎是下意识地,李蔓一手捏着叶片继续吹奏,一手拔出腰间的匕首顺势朝后一捅,“噗呲”一声。
顾不得其他,拔出匕首,李蔓抱着丁慧就地一滚。
“啊……”
李蔓赶紧去捂丁慧的嘴,然而晚了,那人顺着声音,强撑着扑了过来。
“啊,有鬼、有鬼抓我的腿……”丁慧吓得拼命捣腾着双腿,一脚又一脚,不是踹在了那人头上,就是先前受伤的肩上,直踹得对方本就因失血而发晕的大脑,越发晕乎了。
李蔓飞速爬起来,扯着丁慧叫道:“快,跑——”
“哦哦跑——”黑乎乎的根本不知道哪儿有树,哪儿能跑,结果就是,没跑多远,“碰、碰”两人双撞在了大树上,整个人都晕乎了。
“李蔓——”
“丁慧——”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晚安!
第35章
“呜……张主任,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你快来啊,有鬼、有鬼抓我的脚。李蔓,李蔓你怎么了?”
“别摇,我头晕!”李蔓强撑着头部的昏眩,爬坐起来,握着匕首戒备地转头朝身后看去。
黑乎乎的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侧耳倾听,除了几声虫鸣,耳边全是雨打枝叶的淅沥声,那人没有追来。
“李蔓,有鬼,”丁慧拉着李蔓的胳膊,哆哆嗦嗦地站起来道,“真的有鬼,走,我们快离开这里。”
李蔓跌跌撞撞地一边被她拉着走,一边不忘回头朝身后看去,闪电划过天际,再次照亮了这方天空。
对方站在雨幕里,举枪,扣动了板机。
子弹拖着长长的曳光,朝李蔓飞来。
几十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李蔓双目圆瞪,一时定在当场。
丁慧回头,那一刻,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奋力一撞。
李蔓朝一边倒去,子弹从她肩上飞过击中了身后的丁慧。
丁慧大脑一懵,根本就没搞清楚子弹击中了哪里,就吓得身子晃了晃,“扑通”一声砸在了李蔓身旁,晕过去了。
“丁慧……”李蔓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然而不待她查看丁慧的情况,亮光散去,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子弹扫射了过来。
李蔓顾不得悲伤害怕,扯着丁慧肩上的衣服,匍匐着拼命往旁移动,时有子弹擦着头皮、胳膊飞过,还有一颗击中了小腿。
片刻,枪声消失,脚步声传了过来。
李蔓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摸索着将丁慧推到树后,握着匕首挡在了她身侧。
“砰、砰、砰……”灯光、枪声、人声,奔腾而来,更有七道身影,一边鸣枪一边呈包围圈地围了过来。
男人迟疑了下,抱着枪转身就走。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李蔓陡然松了口气,忙放下匕首探向丁慧的鼻下,还有呼吸。
“丁慧、丁慧,你醒醒,”李蔓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丁慧,你别睡,快醒醒。”说着,四下摸了摸她的胸口、腹部、肩头,最后在右胳膊上摸到一片温热的液体,“丁慧,醒醒,除了胳膊,你还有哪里疼?”
“李、李蔓……”
“在,我在,丁慧,你哪儿疼?”
“头疼。”
李蔓一惊,忙朝她的头部摸了摸,后脑、双耳,等摸到额头被撞的鼓包时,只听她嚷道:“唔,疼疼疼……”
“没事,呜……”李蔓抱着她眼泪掉个不停,“你没事,太好了呜……”
“李蔓——”
“丁慧——”
几名军人飞速找了过来,看到一叫一哭的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丁慧、李蔓。”
李蔓松开丁慧,回头看向几人,目光扫过他们军绿色裤腿和脚上的解放鞋,以及手里的枪,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古树林:“朝我们开枪的男子,浑身全是血,我也不知道他都伤在哪里了,他第一次冲过来的时候,我捅了他一刀。白芹方才也在那边,她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叫她,她就让我们过去,黑乎乎的,看不到人,我们也不敢乱走。”
为首的男子,讶异地打量着头发散乱,小脸惨白,浑身狼狈不堪却又不失镇定的白族少女,“李蔓,你做的很好!遇到不明情况,是不能冒进。白芹就交给我们吧,小六,你留下给她们看伤,等张主任、罕泽过来。”
“是!”
“老二你们跟我走。”
“是!”
男子领着五人,转眼就入了古木原林。
叫小六的战士,拿着手电蹲下,看了看李蔓的腿,“李同志,除了这道枪伤,你还有哪儿中枪了吗?”
不等李蔓回答,丁慧便呜呜哭道:“我中枪了,我要死了,我方才就死过一回了,呜……我想我姆妈,想我阿爸,我想回家,我想见他们最后一面……”
李蔓往旁边挪了挪,让开身后的丁慧,“我没事,就小腿上中了这一枪,她方才为了救我,也中枪了,你帮她看看。”
小六点点头,往前挪了几步,拿着手电查看了遍,只能说两人都很幸运,对方扫来那么多颗子弹,两人一个伤了腿、一个伤了胳膊,都没有危机生命。
“我先给你们简单包扎一下,等会儿下山再安排你们去医院做手术,取出子弹。”
李蔓道了声谢,面色一点点泛起了潮红。
小六抬手轻碰了下她的额头,一片滚烫,发烧了。丁慧也起了热,只是她身体强壮,没李蔓这么严重。
放下手电,小六忙将身上的雨衣脱下,递给李蔓道:“穿上。”随之又递了个军用水壶过来,“喝点水。”
雨衣,李蔓递给了丁慧,水没接,本身就冷,军用水壶又不保温,她不想再喝一肚子凉水。
小六看她双眼轻阖,怕她昏睡过去,还待再劝,只听古树林里传来了连续的枪声。
丁慧吓得轻叫了声,雨衣一拉蒙住了头。
小六一把关掉手电,人也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戒备地拔出了枪。
李蔓也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片刻,有人打着手电过来了。
小六:“老大,是你们吗?”
“跑了一个,老大带着小五他们去追了,”来人背着白芹道,“张主任他们还没到吗?”
小六回头,看了眼远处晃动的灯光,“来了。”
“她们伤的重吗?”
“李同志左小腿中了一枪,丁同志右胳膊中了一枪,下山后,得赶紧送她们去医院,两人都发烧了,我怕伤口感染。”
男子沉吟了下,“别等了,小六你背着李同志,我搀着白同志和丁同志,咱们走。”
“好。”小六应着,往李蔓身前一蹲,“李同志……”
“麻烦了。”李蔓声音沙哑,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烧得晕乎乎的,紧绷的神经一松,伏在小六背上,没撑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人已在边防医院。
“醒了,”宋逾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饿不饿?想吃什么?”
“宋逾!”李蔓惊讶地看着床边的人,捂着疼痛的喉咙干咳了几声,沙哑道,“你怎么来了?阿奶阿爷知道吗?”
“张主任给我打的电话。”宋逾伸手帮她顺了顺背,“放心吧,阿奶阿爷还不知道。喉咙疼吗?我给你打份鸡蛋羹吧?”
“疼,嘴巴苦,我想刷牙。”
“好,等会儿出去打饭,我顺便去商店一趟,给你买套牙具。”宋逾说着,转身对来照顾她们的张婶道,“张同志,麻烦你帮我看着她点,我出去一趟。”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张婶笑道,“张主任安排我过来,不就照顾她们仨吗。行了,别客气了,你赶紧去吧,小蔓由我呢,保准给你看护得好好的。”
宋逾又客气了句,问李蔓:“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李蔓刚要说话,喉咙一痒,咳了起来,一声接一声。
宋逾忙扶着她坐了起来,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接过张婶递来的温水,喂她道:“来,喝两口。”
李蔓伸手推了推,只一会儿的功夫,便咳得一头汗,半晌,止了咳意,李蔓才接过杯子对着床下的竹盆,漱了漱口,喝了几口,“我要在这儿住几天?”
“烧退了,就可以出院了。”至于腿上的伤,可以回家养,“你若怕回家阿奶他们担心,我就申请间屋子,你跟我住畜牧场。”
“你刚去,好申请吗?”
“昨天从你们商店回去,路上遇到山石滚落,我拉了把张叔他们,找回了惊吓的几头牛。”将奖励换成住房,想来不难。
李蔓一惊,紧张道:“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宋逾顺了顺她散乱的头发,“再给你买把梳子,一个镜子吧?”
“你走走,我看看。”
宋逾依言在她面前走了几步。
李蔓见他行动自然,没哪不妥,才信了他的话:“我想洗头,昨儿淋了雨,又在林子里钻了那么久,我怕头上生虱子。”
“好,吃饭完,我帮你洗。”宋逾说着,扶她躺下,拿出饭盒,提着暖瓶往外走道,“我去了,你躺着别动,有什么找张同志。”
李蔓点点头,看了看左右床上的丁慧、白芹,问道:“张婶,丁慧和白芹好些了吗?”
“她们啊,可比你好多了,下半夜烧就退了,早上起来一人吃了碗鸡蛋羹,一碗米粉,出门转了圈,回来又就着鸡汤一人吃了碗大米饭,喝了安神汤,这不就睡了。”张婶在李蔓床前的凳子上坐下,“昨儿啊,最凶险的就是你了,差一点就烧成了肺炎。医生还说,你是早产儿,本就身子弱,经了这一遭啊,原来调养好的根基,差一点儿就毁了,还跟你家宋逾说,你们还年轻,孩子最好晚两年再要。”
李蔓一愣,紧跟着又咳了起来。
张婶忙又续了点热水到杯子里端给她:“来,喝点水。虽然没有烧成肺炎,医生说肺里也有了炎症,得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消了病根,不然来年春上,或是冬里,只怕咳得更厉害。”
李蔓撑着身下的褥子坐起来喝了两口水,掀被下床道:“张婶,我想去厕所。”
“上什么厕所,你腿伤着呢,我给你把竹盆拿出来……”
在房里解手,李蔓可不想,连忙阻止,抽了张卫生纸,由她扶着去了趟厕水,顺便在水房洗了把脸。
张婶扶她在床上坐下,枕头往后一竖让她靠好,随之笑道:“今早,你们家宋同志接到电话,半个小时就从凤山县骑马来了。那骑术,看得过来瞧你们的孔队长都直夸。”
“孔队长?”
“昨晚带队进山找你们的领导。”
“咳咳……”李蔓又咳了几声,道,“我听着好像逃了一个,后来抓住了吗?”
“没有,后半夜他们过来,还找白芹和丁慧问话了。小蔓,你要不要换个工作?”
李蔓诧异地抬起了头。
张婶凑近李蔓,小声道:“我听我家那口子说,昨儿你们遇到的是孔队长他们追了几年的du犯,手段狠辣着呢。大家找你们时,叫了名字,我怕……”
要真是那样,她待在哪儿都不安全:“张婶,我不是丁慧、白芹,可以回城,我家就在这儿,南猛坝离我们双凤寨可没有多远,我就是辞了现在的工作回家也挡不住人家找到头上。”
张婶一想,确实,忍不住就是一声长叹,为她担心道:“那你日后可要小心了,没事别出门。”想了想,张婶又道,“出了这事,丁慧和白芹也算立功了,她们要想回城,一句话的事,这样以来职工宿舍就能腾出两张床,你一个人住在简易房不安全,等你伤好再来上班,还是搬到职工宿舍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