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涌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沈青葙无声地叹了口气。
裴寂还没站定,先往沈青葙看去,见她一切如常,又见王氏也没有露出什么兴师问罪的模样,这才松口气转向王氏,行礼道:“母亲。”
王氏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是怕沈青葙吃亏,飞奔过来看顾的,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既然这般心心念念的,为什么又弄到这个地步?忙道:“怎么这般没礼数?还不快向杨夫人见礼!”
裴寂连忙转回身,恭敬向杨剑琼行了晚辈礼,杨剑琼冷哼一声,别过了脸。
王氏见此情形,越发确定对方并没有攀附的心思,眼看杨剑琼不怎么愿意见到裴寂,索性起身告辞,裴寂许多天不曾见过沈青葙,踌躇着还想再多留一会儿,杨剑琼早将女儿护在身后,冷冷说道:“我送夫人一程。”
裴寂也只得罢了。
搀着王氏出门登车,王氏瞪他一眼,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见他低着头一言不发,脸上有些懊悔的模样,王氏叹口气,道:“罢了,等你阿耶回来,我跟他说。”
裴寂只觉得心跳一下便快了起来,急急问道:“母亲要跟大人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王氏叹着气说道,“我也只能尽力劝劝,若你阿耶还是不肯松口,那我也没办法。”
裴寂登时大喜,深深一拜:“多谢母亲成全!”
“你呀,真是孽障!”王氏叹道,“我今天看着,沈十一娘也是个温柔知礼的闺秀,你若是真心喜欢,当初求一求你阿耶,多半也能成,为什么要把人弄到外面养着,闹得声名狼藉?到如今惹得你阿耶发火,你自己也一再挨打吃亏,外面的议论也不好听,杨夫人又恨上了你,阿娘真是想不通,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寂无言以对。为什么?也许是那些幻像太过真实,让他乱了分寸,也许是她与韦策太过亲密,他妒意难忍,总之一步赶着一步,走到了如今这个局面。
不过,他会去求圣人赐婚,会给她加倍的荣耀和宠爱,他能够补偿她的。
日落之时,裴适之回到家中,王氏迎上前去,亲手替他宽了氅衣,道:“我今天去见了沈十一娘。”
裴适之停顿片刻,才道:“如何?”
“看起来是个贤淑知礼的闺秀,容貌出众,言谈举止都很不俗,”王氏把衣服挂在架上,又替他拿过家常穿的衣服,柔声道,“先前三郎说是他先起意强占了人家,我还不信,如今看着,却像是真的。郎君,既然是三郎对不起人家,他又愿意悔改,就答应他吧?也好对沈家那孩子有个交代,好端端一个闺秀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可怜。”
裴适之看着窗外灯影子里跪着裴寂,沉吟不语,王氏忙又说道:“三郎说他只要你答应了,他就去求圣人赐婚,圆上这一节。”
裴适之依旧望着外面的裴寂,许久才道:“杨家不知道如何,但我听说沈家人品很是不堪。”
王氏听着分明是松了口的模样,顿时心中一宽,忙道:“工部杨侍郎就是杨夫人的族叔,他夫人一向与我交好,我再去细打听打听杨夫人和沈十一娘的为人,至于沈家,杨夫人已经和离,也说好了儿女的婚事沈家不得干涉,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
“你去打听打听,”裴适之道,“我也再去问问,问完了再说。”
正月十四当天,长安城中再次放开宵禁,上元灯会从此日开始,一直延续到正月十六,这三天里,上至天子,下至平民都会在门前悬挂各色彩灯,人们穿新衣戴新帽,彻夜歌舞做乐,欢笑嬉闹之声直传到九霄天外。
向晚之时,沈青葙正在房中弹琵琶,帘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软帘掀起,裴寂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沈青葙连忙起身,还没来得及放下琵琶,裴寂已经来到跟前,一蹲身将她高高抱起,朗声大笑:“青娘,我家大人同意了,我能娶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寂:终于要娶老婆了,爽!
沈青葙:呵呵
第73章
上元节的长安城中金吾不禁, 人流如织,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彩灯,富贵人家门前竖着用绫罗包裹、金玉装饰的灯树, 横生的枝杈上挂着珠子灯、走马灯和各色动物灯、花卉灯,更讲究的人家还会在门前搭起灯楼, 几丈高的楼宇上摆满了各种稀罕的灯笼, 照耀得黑夜里也如同白昼一般。
傩戏依旧是不能少的, 男女老少戴着傩面穿着彩衣,高唱着驱傩词, 舞蹈着走动着,引得沿途百姓纷纷加入, 也有高门巨族请了百戏在灯楼上演出,美婢舞姬在楼下轻歌曼舞,引得万头攒动, 把整个灯楼围得水泄不通。
沈青葙许久不曾在长安过元宵节,此时被裴寂带着出了门, 听着满耳朵的喧闹声,看着满眼的热闹景致,由不得赞叹道:“好热闹!”
“金明门那边更热闹, 圣人做了一架高二十丈的灯轮, 挂了五万盏彩灯在上面, 又用绮罗八宝装饰, 命教坊在灯轮下奏乐, 宫女在旁踏歌而舞,要与万民同乐。”裴寂将她又搂紧些,低了头在她耳边说道,“我们去那边看看。”
沈青葙犹豫了一下, 道:“这时候陛下和公主他们应该都在花萼相辉楼上观灯……”
“不用担心,”裴寂从家僮手中拿过两个傩面,笑道,“戴上这个,谁也认不出我们。”
拿在手里一看,却见那傩面一个是老翁,另一个却是面目娇美的少女,裴寂原是吩咐家僮准备两个傩面,并没有指明要什么样的,再没想到家僮恰好拿了这么两个,倒像是取笑他比沈青葙大了将近十岁,两人在一起便如少女伴着老翁似的。
裴寂的动作不由得一顿,却见沈青葙抿嘴一笑,看了他一眼。
裴寂便知道,她也是想到了这,在打趣他,平日里极少见她这般顽皮的模样,裴寂顿时心痒痒起来,低头在她耳朵上轻轻咬了下,语气暧昧:“我是不是老翁,你难道还不知道么?哪次你不是哭着求饶?”
眼见她一下子涨红了脸,慌张着去躲,裴寂心里畅意到了极,小心给她戴好了傩面,又给自己也戴上了,这才笑道:“走吧!”
因着人多杂乱,跟随的仆从都打叠起了千百倍的精神,郭锻在前头开路,魏蟠带着剩下的人围成一圈,将沈青葙和裴寂稳稳护在中间,刘镜在末后压阵,花茵、新荷两个一左一后跟在两边警惕,浩浩荡荡往前走去。路上游人虽然多,但看见他们衣着不俗,人物整齐,便知道是富贵人家带着女眷出门游玩,多半也都避开去了。
裴寂紧紧搂着沈青葙,只觉得此时的欢喜,简直如同极乐。
他多日苦求,再加上王氏和裴衡相助,如今裴适之已经松口,要求他尽快将外室的事情处理好,便可以迎娶沈青葙。他心里筹划着,十四日到十六日是节庆休沐,神武帝并不上朝,他也不好这时候去叨扰,只等过了这三天,他便立刻进宫去求神武帝赐婚,再尽快选个良辰吉日把她娶进门来,从此夫唱妇随,白头偕老。
裴寂心里想着,忍不住低头在沈青葙耳朵上又咬了下,低声道:“青娘,我好欢喜。”
面具遮住了大半的脸容,沈青葙依旧能从他眼睛中看出毫不掩饰的欢喜,这欢喜多多少少感染了她,便顺着他的语气说道:“三郎,我也很欢喜。”
“你是二月十二的生辰吧?等过了你的生辰,我们就成亲。”裴寂低声道,“玄清观的无崖道人精于观星,到时候我请他核算吉日,成亲之前你先在你母亲那里住着,我安排人过去护卫……”
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非但连婚礼前的事情都一一想到,就连当天也做了安排,沈青葙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紧张到了极,那边已经透了消息说筹备停当,他在的时候肯定不行,但明天是上元的正日子,他必定要回家,她得快些,更快些才行!
花萼相辉楼上,《舞春风》的曲调奏得欢畅,宜春院的内人轻歌曼舞,锦绣招展,应长乐看着偎坐在神武帝身旁、笑容娇媚的徐才人,把盏饮了一口玉薤酒。
那日献舞之后,神武帝便宠幸了徐才人,元旦过后,更是带着徐才人从大明宫搬到兴庆宫,又把风景绝好的飞仙殿拨给徐才人住着,如今宫里的风向,俨然已经把徐才人当成了仅次于惠妃的第二人,更有许多心思活络的,已经上赶着讨好徐才人去了,应长乐心想,原来阿娘几十年的荣宠,也只不过是阿耶指缝里漏出来的一赏赐,他想随时都能拿走再给别人,全不牢靠。
那么这天底下,什么是最牢靠的呢?
应长乐又抿了一口玉薤,淡淡一笑,大约只有权势了吧。
“咦,那边那个莫不是裴寂么?”应珏突然站起身来,朝金明门的方向张望着,“他边上那个,莫非是沈十一娘?”
花萼相辉楼建在金明门南侧,从楼上看过去,恰好能看见金明门前的灯轮和游人,此时灯火辉煌,照耀得一片通明,应长乐闻声看过去,游人虽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里面最引人注意的两个人。男的戴着老翁的傩面,但长身玉立,看步态分明就是裴寂,被他护在怀里那个戴美女面具的,个头刚到他肩膀,身段娇柔,眼见就是沈青葙。
竟然戴着傩面走到这里取乐,真不像她从前知道的那个裴寂。应长乐笑了下,道:“裴寂倒是会玩。”
应珏回头看她,笑道:“七妹听说了不曾?裴寂要娶沈十一娘,还求了圣人赐婚呢!”
应长乐怔了一下,顿时想起了先前沈青葙所求,彼时她不过是个外室,想要脱身也在情理之中,如今裴寂要娶,她还会想着逃吗?
金明门前,裴寂在万盏灯火的映衬下凝望着沈青葙,心中爱意奔涌。
终于能娶她了。从今往后,四季寒暑,月夕花朝,他们都要在一处。
不由得抬起雪氅遮住她,跟着掀开她的傩面,低头吻住她的唇:“青娘,从今往后,执手白头,永不分离。”
怀中人闭着眼仰起脸,在缠绵的乐声中,与他唇舌纠缠。
……
银霜炭泛着红光,室内温暖如春。
裴寂吻着沈青葙,从眼睛到嘴唇,从耳朵到脖颈,白皙的肌肤上迅速泛起星星的红,身下人星眼微闭,纤手被他拉进亵衣里贴身抱着他,声音含糊:“三郎,你身上怎么有伤?”
“没什么。”裴寂喑哑着嗓子,继续向下。
一亲吻,一覆盖,肌肤如雪,起伏蜿蜒之处,他又看见了那颗胭脂红痣,一低头含住了,声音喑哑:“青娘,你信不信我们头一次相见时,我就知道你这里有颗痣?”
身下人微微一颤,沈青葙扯过衣服,蒙住了脸。
裴寂知道她是害羞,这痣生在这个地方,若不是解衣宽带,他又怎么可能看见?她大约以为是她中了媚药行为失常的时候,被他看到了吧?
可他并不是那时候看见的,才刚看见她的时候,他的眼前便已经有了她的模样,与此刻一模一样,那颗红痣娇艳如血,在她心口上。裴寂拿开沈青葙脸上的衣服,凑上来吻着,半真半假:“我才看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这般模样。”
“三郎……”她婉转央求,娇羞得无处可躲。
裴寂停在她面前,扯开了自己的亵衣。
冷白的肌肤上泛着红,心口那红斑被热血一冲,越发红艳,与她那颗红痣相映生辉。
裴寂伸出两根手指,捏着沈青葙的下巴抬起来,低声道:“青娘,睁开眼睛。”
沈青葙犹豫着睁开了眼睛,目光触到他冷白的皮肤时,连忙又闭上,裴寂便也没再勉强,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用她的指尖着那颗红色,吻着她的唇说道:“我这里也有一个,是你留给我的。”
沈青葙闭着眼睛,蓦地想起很久之前做的那个梦,在梦里她握着匕首,正正刺在他心口处。
又想起很久前的那个早晨,他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放在那颗斑上,语气幽冷:“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颗斑,到底藏着他什么秘密?
“是你留给我的呢,”裴寂体温灼热,捏着她的手指,只是在那打转,“这样也好。”
沈青葙微微摇头,软软地分辩:“三郎,我没有。”
裴寂轻笑一下,一低头又伏下去,吻住了她的红痣:“这一世,我会看好你。”
这一世?还有哪一世?沈青葙心里一跳,想问,又不知该如何问起,犹豫之时,他的唇舌已经挪下去,带着灼热的体温一路向下,攻城略地。
沈青葙惊呼一声,再也顾不得别的,只是双手来捂,又慌乱地推他,可他很快捉住了她的手,合在一处攥紧了,声音格外的干涩:“别躲。”
他力气那样大,她根本挣脱不开,只能拼命扭着身子躲避,可也很快被他压制住,他是那样肆无忌惮,又是那样不知羞耻,沈青葙觉得脸上快要烧起来了,强烈的羞耻夹杂着强烈的快意,几乎让她昏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