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凰(狗血)——阮阮阮烟罗
时间:2021-07-25 08:33:44

  “……不……不!!”
  她形如疯妇地扑上前去,要与穆骁拼个同归于尽时,穆骁又从身后拽出了一个孩子。可怜的孩子,像正被猛兽按在利爪之下,随时有被撕成两半的危险。
  “……阿慕!”
  她见穆骁拽扼着阿慕脖颈,骇得几要魂飞魄散。她欲上前救下孩子,可刚迈出半步,就见穆骁将那染血的匕首,抵在阿慕了心口处,登时僵住了脚步。
  可怜的孩子,衣发凌乱,小脸惨白,一声声地向她哭喊求救:“娘亲,救我!娘亲,救我!!”
  她望着她命悬一线的孩子,感觉自己已因昭华之死而有如刀绞的心,更是绞痛无比。孩子的一声声求救,都像是在往她心口上扎刀,她泪眼模糊地望向穆骁,放下所有自尊,跪下双膝,哀声恳求道:“陛下,我错了!陛下,我不该不识好歹……陛下,我往后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求你放了阿慕,求求你……”
  却听穆骁嗓音冷酷无情,“颜慕是颜昀这个弑君罪人的儿子,罪人之子,不可留。”
  言罢,手起刀落。
  模糊的泪光中,她望见鲜血如线,在白茫茫的天地间扬洒,望见她可爱聪慧、孝顺懂事的孩子,如一只断线的风筝,毫无生气地摔倒在尘地上。
  “……阿慕!!”
  她疯了似的,跪行着扑向她的孩子,将他紧抱在自己的怀里,拼命用手捂着他的血流处,一声声地哀唤着,试图将他唤醒,请他睁开眼睛,看一看他的母亲。
  可,一切都是徒劳,无论她有多么想将生机传给她的孩子,阿慕身体的温度,还是一分分地凉了下去,最终冷硬如冰。她的孩子,还这样年幼,却已再也无法睁开双目,无法眉眼弯弯地笑看着她,喂她吃海棠蜜饯,无法依恋地牵她的手,请她唱歌给他听。
  “阿慕……阿慕!!”
  撕心裂肺的极度痛苦下,她想哭竟哭不出来,嗓子酸哑得像被人灌浸了毒汁,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心如刀割,感觉心脏被人狠狠攥挤在手中,无法呼吸,几将气绝而死。
  秋夜冷雨淅沥时,琳琅在几欲窒息的心痛中,猛地惊醒过来,身上冷汗淋漓。她回想着梦中情景,感觉秋寒侵骨,冻得人骨子里发冷,不由翻过身去,紧密依偎在了夫君身前。
  雨势像是渐渐大了,哗哗冲洗着天地,也令室内寒气更甚。些微帐内幽光下,琳琅望着暗色中,夫君隐约的面容轮廓,暗想梦中撕心裂肺之痛,心有庆幸地搂抱住夫君,贴着他的脸颊。
  ……昭华知道却不说,是想维护她的自尊,不想叫她更加痛苦难堪……昭华秘密谋事,而不让她知晓,是不想让她参与其中,不想让她承担哪怕一丁点的风险……
  ……可是,若是昭华和阿慕,不幸惨死,她一个人,纵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百年,每一日都是生不如死,又有何生趣可言……昭华不希望她有事,她也同样不希望他有事,不希望孩子有事……
  ……肃王妃所言虽有私心,但并没有说错,若因她在有机会暗助谋事时选择袖手旁观,最终谋杀事败,穆骁残忍地杀了昭华、杀了阿慕,她悔之晚矣……昭华不想让她承担哪怕一丁点的风险,她也不想让昭华承担太多风险,她想竭尽所能地,让有可能导致此事事败的风险,少一些,再少一些……
  潇潇夜雨声中,想定的心念,沉沉地落在心底。一场秋雨一场寒,连日里冷雨不休,在这日穆骁难忍相思,又与顾琳琅身处郑宅幽会时,天公依然不作美,落雨不停,铁马叮当,檐角流水如线。
  也许是美事,穆骁记得少时在香雪居小楼时,顾琳琅有时会赏雨。她问他是否喜欢下雨时,他点点头,顾琳琅见状笑说,她也喜欢下雨,然后说了好几句吟雨诗词,又说下雨天弹琴颇有古韵后,问他为什么喜欢下雨。
  能为什么,自是因雨天杀人,有流水冲刷痕迹,十分方便。但,对着顾琳琅清澈的眸光,如何能这样答呢!少时的他木了木,最终只道:“喜欢听雨声。”她闻言莞尔而笑,说她也喜欢听雨声,说明明雨声潇潇,却感觉很安静,安静地,好像这小楼被雨帘与世隔绝,世上,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穆骁一边想着温馨旧事,一边有点笨拙地用着蟹八件,将一只烹熟贡蟹的雪白蟹肉挑出,浇上橙盐蘸料,递与顾琳琅。
  琳琅没有像从前推辞,她静看了穆骁一眼,垂目安静接过,温顺沉默地用着,并在穆骁问可合口味时,轻点了点头。
  只是,实际上食不知味,琳琅繁沉的心绪,有如窗外雨丝纷飞,她暗暗想着,穆骁是绝不能在郑宅遇刺而死的,隔壁就是长乐公的住宅,到时候,嫌疑太过明显,难以撇清,得在别处,令穆骁身死……
  又想,或许毒杀比刺杀,成功几率大些。但,有可能进行毒杀的前提,是穆骁对她戒心较低,愿意吃下她经手的食物。虽然天子所用食物,入口前都有人试吃验毒,可是帐帷之内,没有侍从在旁,穆骁沉浸温|柔|乡,神思昏昏然时,或许,有机可乘。
  只是,这份或许,必须要有的前提是,穆骁对她的戒心,较低甚至可以没有。
  琳琅边想着,边放下装蟹肉的小碟,拿起果盘上一只柑橘,慢慢剥开。
  “夫人要吃橘子吗?朕帮夫人剥。”
  穆骁边说着边伸手过去,却见顾琳琅坚持自己剥。她剥了一瓣橘肉在手,在犹豫一瞬后,慢慢递到了他的唇边。
  “……夫人剥给朕吃的吗?”有点怔的穆骁,询问的声音,不自觉变得轻低。
  这柑橘自是无毒的,琳琅只是想试试看,穆骁会不会吃她递喂的食物。她心中紧张,神色则温静如前,轻轻地“嗯”了一声,见穆骁眸光黏望着她,微微低首,将那瓣橘肉,衔入口中,慢慢嚼咽。
  “好甜!”
  清朗的天子赞声中,琳琅第一次见这位狠戾无情的君主,笑容明灿,像是吃到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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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勾引
  穆骁喜滋滋地拿过剥皮的柑橘, 笑道:“朕也喂夫人吃一瓣。”
  琳琅低首衔入穆骁递来的橘肉,垂睫慢慢嚼咽着,并想, 穆骁对她的戒心,似是没有她以为的那样高……又也许, 只是因为需要剥皮食用的柑橘, 是不可能含毒的, 他们面前食案上的食物,每一道都已经经流程验过毒了, 所以穆骁才会放心地吃下她递来的食物……
  并不是正经用膳的时辰,只是下午消遣用食, 食案上除了几只贡蟹与几碟时鲜水果,还有玉露团、酥蜜食、夹花平截、水晶毕罗等茶食,召白藕、玛瑙饧、十色糖、蜜姜豉等糖点, 另有一壶云雾松萝茶,一壶香葡萄美酒备着, 都是……合她口味的……
  从前食案上摆放的食物,其实也大多合她日常饮食口味,只是琳琅, 因总陷在与穆骁独处的忧灼心绪里, 无暇分心注意其它, 不会对穆骁命人摆放的膳食, 评说什么。而今时, 不同往日,她需要博取穆骁的信任与欢心,在面对穆骁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淡漠如霜, 要将姿态放软一些,再软一些……
  琳琅边想着,边主动拿起一片糯软的糖藕,嚼吃了一小口,轻声赞道:“御膳房里做出来的,就是与别处不一样,清甜甘美,齿有留香,衬得我平日在家吃的糖藕,犹如嚼蜡。”
  穆骁听顾琳琅这样喜爱这道藕制甜点,立道:“那朕回宫就让御厨多做些,明日赐到夫人府上。”
  “谢陛下”,琳琅有意放软嗓音,婉声谢过后,又抬眸望着穆骁,轻轻说了一句,“案上的食物,都是我素日爱吃的,陛下有心……”话未说尽,即似因心中羞怯,欲言又止地止了声,琳琅微低了眸子,似不敢多看当朝天子,想借低头嚼吃甜藕,掩饰心中怦然,可玉白双颊浮起的淡淡红晕,却暴露了她此刻心慌意乱。心慌意乱,因为当朝天子,对她的特别恩宠。
  琳琅从未刻意讨好过男子,也不知要如何博取一名男子的欢心,只是根据自己从前看到的,试着挪用在穆骁身上。她不知自己这番作态,是否合穆骁心意,似是含羞带怯地慢咬着甜藕,实则心中暗暗忐忑,不知自己“勾引”得对不对,不知穆骁会有何反应。
  其实,哪里需要刻意勾引呢,大晋天子的心,大晋天子的人,都是她的。
  不仅第一次主动喂食,还第一次赞他备下的食物,第一次感念他对她的心意。今日好事一桩接着一桩,因此越发心喜的穆骁,唇角越扬越高地凝看着顾琳琅,看她玉容含羞,神情依稀如少女时,对他的态度,不再像之前淡漠,如雪初融,真像是渐渐软化了……
  之前几次相见时,他百般劝解顾琳琅,让她多想想他待她的好,不停地告诉顾琳琅,此后一生,只能他能将天下间最好的,送到她面前,只有他能让她享受到这人世间最好的种种欢愉,告诉她,颜昀那病体活不了几年,她需得为自己的未来打算,而他,就是她最坚实的倚仗,有他在,天下间没人能欺了她去,他对她,不是一时贪欢,而是要与她共度长长久久的一世,他会护她余生风雨无忧,天子一言九鼎,绝不负她……
  话虽车轱辘,但每一句都是他真心所想。之前,他同顾琳琅说了许多许多,看她一直面色淡淡的,还以为她还没听进去,他还需多加努力。而看今天这情形,其实顾琳琅一直有将这些话,听在耳中,细在心中慢慢思量,现在,她也终于有些想通了,心里……渐渐有他了?
  想到这一可能,穆骁几是雀跃了。他坐近前些,将顾琳琅搂在怀中,明显感觉她的身子,没有之前他碰她时,那么僵硬了。
  “还想吃什么?朕给你拿!”
  心情越发舒畅的穆骁,更是殷勤。他听顾琳琅说想喝茶,立将热茶,端送至顾琳琅唇边,令她就着他手用茶,并问:“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式,朕下次过来时,让御厨为你备下。”
  琳琅抿了一点茶,在穆骁怀中,仰看着他道:“佳肴虽好,但总闷在室内吃,也没什么意思,如能在秋高气爽时,在山野间设席摆案,边赏看自然秋景,边享用美味佳肴,更有趣味。”
  同他说话的声气,虽还是有些淡淡的,但肯同他讲说内心想法,而不是一味淡漠地沉默,已是一大进步了。心情甚好的穆骁,低首亲了亲顾琳琅脸颊道:“说得有理,夫人文雅,朕是粗人,这些事情上,夫人要对朕多多指教。”
  琳琅是想着穆骁回回微服离宫,她能看到的随行侍卫,就已不少,那些身在暗处,她看不到的,也不知藏了有几何。谋杀之事,若放在繁华京中,实在不易,动辄有点动静出来,恐就能引出金吾卫等,应尽量选在偏僻些的、少有人烟的地方。那样,纵是一击未中,肃王提前埋下的兵力,也可将穆骁包圆攻杀,不致在打草惊蛇后,彻底一败涂地。
  山野之地树林繁茂,不仅偏僻人少,方便藏兵,也方便设下陷阱,搭放冷箭。琳琅是因想着这些,才提说在山野间设宴赏景,她想试试看,能不能引穆骁离开京城,微服至郊外山野。
  本在自己那句想法后,琳琅还准备了好些话,想进一步劝说穆骁,但没想到穆骁直接说“有理”,答应得这样痛快。准备好的那些话,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里,琳琅望着穆骁含笑的目光,一时倒不知说什么了,片刻后方缓声道:“……不敢指教陛下……”
  却听穆骁“哎”了一声,“无妨,朕允你指教。”
  其实少时在香雪居小楼时,顾琳琅就已指教过他不少了。虽然为谋生的缘故,他打小设法旁听认字,但一些拗口古文,他就只认字而不知其义了。想着世道险恶,想观史而知人心的他,在看不懂书时,会问顾琳琅,顾琳琅不仅在读书之事上,会认真指教,还会从后握着他的手,手把手地,教他练字,一笔一画地,助他改正粗野字迹。
  只是到头来,也没能改正多少。那时,顾琳琅斥说他不用心,其实,不是他不用心,而是顾琳琅勾引得太用心。
  那时候,他坐在书案前,顾琳琅在后,轻握住他的手。少女的长发,垂落在他颈部,戳得他心痒痒的,少女的香气,流连在他鼻下,搅得他心迷迷的。被顾琳琅撩得心猿意马的他,如何能专心于笔下,自然是练不好字了!
  从前想这旧事时,他对顾琳琅的蓄意勾引,恨得牙痒痒,而今想来,却不由唇际笑意更深。穆骁在秋雨声中,将顾琳琅搂得更紧,笑对她道:“朕与夫人出身不同,确实有许多不懂之事,需要夫人指教,需要慢慢学。给朕一些时间就好了,颜昀懂的,朕也渐渐都会懂的。前几日,朕已下旨令陆谦还京出仕……”
  琳琅闻言一怔,“陆先生……”
  穆骁道:“陆谦是颜昀从前的老师,他能教会颜昀的,也自然能都教会朕。
  其实也不止为这个,陆谦是大儒,在文人中声望高、名气大。他下旨让陆谦从家乡出来,预备在朝中让陆谦担一闲职。不指望陆谦会为大晋鞠躬尽瘁,他也疑人不用,只是为将陆谦当个吉祥物件,摆在大晋朝堂里,更好地收拢天下学子之心。
  难得的清闲相会,说个老头子无趣,穆骁不再就此多说,搂着顾琳琅起身道:“朕今日还叫人准备了一场好戏,夫人与朕一同赏看可好?”
  戏台搭设在郑宅另一处小楼里,外头依然下着雨,出门走至阶前的穆骁,从侍从手中接过伞,要手揽着顾琳琅,带她一同穿过雨帘,去往小楼看戏时,却见顾琳琅僵着脚步不动。
  递喂食物,直接就吃,提议去山野,也直接就应,原以为穆骁心如铁石,引导之事,或许很难,可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稍稍容易一些……琳琅想试试她的话,穆骁能听到哪种地步,便僵着身子不动,微蹙眉尖,似有怨意道:“地上都是雨水,会将鞋袜浸湿的……”
  她的下一句话,原是“陛下背我可好”。只是一则,面对深恨着的穆骁,纵想着仅是做戏而已,她还是难以说出这种近似撒娇的话,二则,穆骁是晋朝皇帝,是她所认识的狠戾无情的君主,应不可能愿意为她弯身的,说了也会遭到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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