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没多少。”
多么自立自强,可就是这股子倔劲,让我心跟刀割一样疼。
我忍了忍鼻头的酸痛,接过她手里的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里,“要不这些衣服就别要了吧,去了兴川市我带你买新的。”
“可以吗?”她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问我。
“可以。”我说。
“那……”她犹豫了一会,“太旧的我就不拿了?”
“嗯。”
温北又重新开开心心地去收拾她的东西去了。
我想,我可能喜欢上她了。
第7章
那间住了一个月的员工宿舍被我无情抛弃了,替换掉它的,是一间一百多平的大平层。
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甚至连日用品都准备的非常妥当。不得不说,顾季时这老板做的真的太够意思了。
刚收拾完东西,温北就吐了一次,吐的时候还头疼的厉害,吓得我赶紧把人拉医院去,闹了好一通才稍微好了点。
医生说她视力下降了很多,这个我大概能看出来,有的时候温北两侧瞳孔都不一样大,看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坐在病床旁边,一遍又一遍看着医生给列出的注意事项,越看越觉得心慌。
慌到我嘴唇和手都在抖。
我第一次亲眼见证生命的流逝,而这条生命,叫温北。
下午四点多,她醒了一次,对着马桶干呕了半天,什么都吐不出来。
我看着她湿红的眼眶和额头上的冷汗,心疼地恨不能替她去承受。
“想喝玉米羹。”温北虚弱地说。
“医生说你暂时不能吃这些,”我声音有些哽咽,“等你好点了,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真的吗?”
“真的,”我看着她苦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圣诞节的前一天,温北出了院,她比之前更瘦,营养不良的症状也更加明显。
医院外的这条街上已经摆上西方的圣诞树和彩灯,走几步就能看见小摊贩摆上小桌子卖平安果和圣诞帽,人来人往,还挺热闹。
路过附小门口的时候,我停了车。
“等我一会。”我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和温北说。
她抱着衣服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附小门口这个小商店装修的挺有圣诞氛围,透明橱窗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圣诞帽,还有两棵半人高的圣诞树一左一右地摆在门口。
我挑了两颗又大又红的苹果,让老板用彩纸包起来,还顺带买了一棵圣诞树塞到了后备箱。
“小北,”我推了推副驾上的人,把其中一颗平安果推到她面前,“吃苹果。”
温北揉着眼睛坐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拆着包装抱怨,“买这个干什么,这样一个苹果超市最多两块。”
“寓意好,”我帮温北把拆下来的包装纸扔在后座上,“吃了就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过一年。”
“都是商家的营销策略,就为了骗你这种纯情少男的钱包,”温北说,“世界上最厉害的三个苹果,牛顿的苹果,乔布斯的苹果,和……我手里的苹果。”
“哦?为什么?”
温北啃着苹果嘿嘿笑了两声,“因为我手里的苹果是你买的。”
回了家,温北看见那棵圣诞树的时候又嘟囔了半天。
从“乱花钱”到“弄脏了顾季时车的后备箱”,扯东扯西的,没少数落我。
“好看不就行了,”我把装饰用的彩灯挂在树枝上,“你也不来帮着我点。”
“你自己制造出来的麻烦,自己弄吧。”
“行,”我叉着腰看她,“咱俩这就算同居舍友了?”
“不,”温北立马反驳道,“谁跟你是室友。”
“那?”
“你是我雇来的厨子。”
行吧。
不和美女争长短。
我看着挂得满满当当的圣诞树,感觉心里特别有成就感,就把温北拉过来拍照。
她嘟着嘴,极其不情愿地坐在圣诞树旁边的凳子上,瞪圆了眼睛看着我。
“笑一笑嘛。”我看着镜头里的温北。她很上镜,五官不算特别立体,但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嘴巴,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可爱两字。我忍不住逗她,“听说你以前喜欢我?”
“谁说的,”她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眼睛瞪的更圆了,“奶奶我赏他一个大嘴巴子。”
“顾总说的,”我笑道,“我觉得你要是打顾季时一巴掌,他也不会还手,所以我支持你。上吧,美少女战士!”
“啊,”温北悻悻地坐回凳子上,“那算了。”
“别算了啊,”我抓紧时间多拍了她两张照片,“不能放过这种乱传谣言的人,打他去,我在背后默默支持你。”
“不行不行,”温北脸红了些,“万一顾季时被气着了,反过来打我怎么办。算了,我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了。”
我看你是怕被顾季时无情揭穿,所以才奋起抵抗的吧。
这尴尬无措的小表情真可爱。
“你会P图吗?”她抱着双臂,皱着眉头看我。
“当然,”我低头挑了几张好看的出来,故意道:“美图秀秀嘛,谁不会。”
“给我用Photoshop!”温北撅着嘴,“要是P不好看你看我打不打你。”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把那几张照片传到电脑上,打开ps帮她修图。
“我还挺好看的,”温北坐在旁边,双手托着下巴,“你以前还笑话我。”
“给我离电脑屏幕远点,”我掌心抵住温北额头,把她往后按了按,“坏眼睛。”
“那我就看不清了!”
“你非得趴在电脑上才能看清是吧?那来,钻进去看的更清楚,钻啊,要不要我帮你?”
温北用鼻音轻轻“哼”了一声,乖乖地坐在远离电脑屏幕的地方。
“我明天下了班就去找个能打印海报的店,给你把这几张好看的都打印出来,大大地贴在墙上,你想怎么看见就怎么看,行不行?”
“行,”温北眯着眼笑了,“一定要大哦。”
我也跟着她笑,“知道了。”
顾季时的离职手续已经办的差不多了,最近也总能看见新老板来公司考察。
我抽了个空,去找了顾季时一趟,顺便把车钥匙还给他。
“你打算去哪?”我问。
“不知道,满世界逛吧,散散心,”顾季时回答道,“从我开公司到现在,三年多了,每天忙活着挣钱挣钱挣钱,心里压了很多事,想出去走走。”
“挺好,”我说,“要是我哪天成了有钱的大老板,也把公司扔给别人,天天出去浪去。”
顾季时笑了两声,“对了,还没问你呢,温北什么情况?那天她给我打电话我都吓一跳。”
“她……”话到嘴边,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在照顾她。”
“人还需要你照顾?”
“别问了。”
“行吧,”顾季时很识趣地没继续问我温北的情况,“我看你最近微博都在发插画,还配一些文案?”
“是,”我点头,“还在学。”
“公司马上要开一项新业务,”顾季时说,“新来的唐总上任后,这项业务就会启动实施。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推荐你参加。”
“什么?”我问。
“我们需要一批能给公司产品做全球推广的人,”顾季时说,“比如一个游戏主播,给他提供配备了公司芯片的电脑主机,再要求这位主播在直播中增加软广。”
“可是我没什么粉丝,”我说,“而且别说软广,在广告部待了一个月,硬广我都没学会怎么打。”
“粉丝可以慢慢积累,这个不急,如果你真的够资格能给公司做推广的时候,公司会有专业团队告诉你该怎么打广告。”说完顾季时就一直看着我,等着我回答。
“我……”
“你先别急着拒绝,”顾季时笑道:“保底的推广费就足够你支付台水那套房子的所有房贷。再说,只是需要你用业余时间做这些,本职的工作还给你留着,不用有如果某天混不下去没工作的烦恼。”
不得不说,顾季时在经商方面真有点手段。他这话一出来,就拿捏好了我全部的弱点,开出一个我拒绝不了的条件,静静等着我落网。
“那我试试?”
顾季时勾起嘴角一笑,把早就拟好的合同推给我,“试试吧,又没坏处。”
我看着那张纸A4纸一阵阵头皮发麻,心里直犯怵,“这……你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在我和唐总讨论新推广方案的时候。”顾季时好整以暇地靠在靠背上看着我,“放心,就咱们这关系,我不至于在合同上下套坑你。”
“行,我要是做不好,到时候赔了你可别怪我。”我拿起笔,在签名的地方签上自己名字,把其中一份递给顾季时。
“你最近还挺让我意外的。”
“怎么说?”
“从你答应我来折华科技工作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诧异了。你不是喜欢改变的人,但是这段时间却频频刷新我对你的认知。”顾季时眯了眯眼,“是什么原因让你这条咸鱼终于愿意动一动了?”
“还能因为什么,”我笑着避开顾季时打探的眼光,“想来你公司是因为我当时没工作呗,而且后来答应你的这些事儿,都是因为你开了丰厚的条件给我。”
“不不不。”顾季时摇着一根手指,“我能感觉到你那种特别传统的观念在一点点松动,但原因肯定不是你刚才说的那些。因为我从来没有试图靠那些利益去打动你。”
我心里当然清楚具体原因是什么。
第一次在医院见到温北的时候,我耻于自己当时的状态,于是开口找顾季时要了一份工作。
看了温北画画之后,才欣然接受了去广告部试试。
因为喜欢温北,也想让她喜欢上我,所以才签了推广合同想着挣多点钱,让她知道我不是以前那个幼稚又一成不变的萧牧之了,我是一个可以被她依赖被她喜欢的人。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温北。
但她也没有试图改变我,是我自己想抛弃过去,想要一个新的开始。
第8章
晚上回去后我本来想和温北说这件事,但她怏怏地窝在沙发上。
看着特别心疼。
我挨着她坐了过去,“又头疼?”
温北点点头,没说话。
“真的不再去医院看看了?”我问。
“我做过好多次手术了,”温北难受地闭着眼睛,缓声道:“每次进手术室我都是带着希望进去的,出来后医生又皱着眉帮我约下一次手术。慢慢地,我看不到尽头,就算看到了,尽头还是一片黑。”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我还是做不到感同身受,但听温北说话,我总感觉是在岸边看一个溺水的人。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扑棱起水花,看着她拼命探出头去汲取氧气,最后看着她去死。
而站在岸边的人,能焦急,能担心,但永远体会不了生命逝去的恐惧。
让人窒息。
喘不上气来。
“对了,”我倒了杯水给她,“那天刚搬进来你就住了院,回来之后也不知道你适不适应,要是缺什么就说,我明天去买,兴川市比台水市繁华的多,应该什么都能买到。”
“没颜料了,”温北说,“白颜料,用完了。”
虽然温北画商插时大多用iPad和ps,但我知道她更喜欢在纸上画,颜料用的也快。
“好,我明天多买点回来,”我把买白颜料这件事记在备忘录里,抬头问她,“还缺什么?”
“明天想吃饺子。”
“行,等我下班回来做。”我又在备忘录里记下:包饺子。
“我也能搭手的,”温北笑了笑,“要是等你中午下班回来再和面剁馅包饺子,那我可能早饿死了。”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我抬手轻轻在温北嘴上拍了一下,又突然愣住。
“要不,我辞职吧。”
这下温北也愣了。
她可能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这是干什么?”温北扯了扯嘴角,但全然没有笑意,“我耽误你了?”
“没有,”我慌乱地解释道,“没有,就是我怕我现在这样照顾不好你。”
“谁要你照顾,该干嘛干嘛去。”温北翻了个白眼,“你要再这样,我就搬回台水市去,到死也不见你。”
“别啊,为了我,搬来搬去折腾自己干嘛,”我哭笑着站起身,“睡觉吧。”
我趴在次卧的窗户边上,顶着寒风费劲地抬头去看天上的星星。
今天天气不太好,那些光亮稀稀拉拉的,但依旧比地面这些烟火气的灯光璀璨好看。
计算机专业,实打实的和尚庙。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班里只有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就是温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