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缺失的那些记忆里,我大概看见过什么让我很痛苦的画面,痛苦到我失去所有生机,再也不想睁开眼睛。”
李维多惊奇道:“你这么强大,世界上有什么事情能让你痛不欲生?”
“我不知道,也猜不出来。”
“你不想看见,你的眼睛就能看不见吗?”
李维多对让他痛苦的缘由并没有追根究底,可能是她不关心,也可能是出于不问隐私的礼貌:
“那你如果不想听见,就能让耳朵听不见吗?”
“我没试过,可能可以。”
“特异功能?”
“你可以这么想。”
陈利亚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你还记得有一次我脸上被你划了一道伤口吗?”
她当然记得,那是陈利亚和她告白的那一天,同天张纯死亡。她在陈利亚给她戴戒指的时候,用手铐把他的脸打出了血。
第二天上午,陈利亚还清晨六点在她门口的走廊上遛狗,她还疑惑过,为什么他脸上那么小的一道伤口,过了一天,还新鲜如初。
李维多:“你不想让它愈合,它就不会愈合?”
“嗯,我想看看李可可会不会心疼我流了血,最后发现李可可不是很心疼。”
陈利亚围着丝带,黑暗里闻她的长发:
“你没发现吗?我的代谢比一般人慢,衰老也慢,我会永远比你身边的其他男人年轻,四十五岁之前我的脸上都不会有细纹,生命力会比他们强,精力也不会消退。”好像他的潜意识在命令他的身体,不要衰老。
李维多沉默了一下:“……没想到你这么看重年轻貌美。”
“如果我不够年轻貌美,李可可还会喜欢我吗?”
“不会。”
李维多诚实地说,她把丝带在陈利亚脑后打了一个死结,用手心贴住男人的脸颊,手指一点点摸过他的眼眶和鼻骨……其它的不说,陈利亚这张脸真的是该死的好看,每一个角度都精雕细琢,垂眼抬眸都像幅画,连她这种非外貌协会偶尔也会为这张脸恍惚,毕竟他的每个细节,真的都长在她的审美上。
连他的肌肉线条也很好看。
李维多似被这张脸蛊惑,伸手盖住他眼睛上的丝缎,吻上去。她很少这样热切地吻他,他几乎瞬间被她挑动起了情绪,翻身把她压在窗梁上。
雨已经停了,偶尔天上落下几道闪电。
黑漆漆的大地像口巨大的井,玻璃窗被撞到一边墙壁。
他闯进来的那一刻,李维多抬起头,看见灰白塔楼上端坐着一个影子……那是张秋的影子,她像一个虚无的鬼魂,坐在轮椅上,用亡夫留下的望远镜看不存在的星星。
其实就连这星星都是她偷来的,甚至这幢大楼、这个天文台,都是李鹤年留给李维多的遗物。李鹤年死后,李维多为了让她留在自己身边,把李鹤年的遗产都送给了张秋。
什么都不是她的。
什么都没有。
在张秋坟墓一样虚无的婚姻中,每个月只有和李维多见面的时候,她才能见一眼那个令她痴迷成灾的男人。
可就这一眼已经够了,这一眼已经万年。
她从来离不开李鹤年,活着是为了他,死了,灵魂也要在那里游荡。
你是怪物。
张秋坐在天台边,双腿在风里晃荡,她低头看着窗台上肢体纠缠的男女,看着男人像亲吻珍宝一样,从她的下巴一路吻下去。
李维多脖颈向后弯折,像天鹅濒死挣扎,陈利亚的手握住她的脖子,俯身吮吸。她抬头望着张秋灰白的影子,眼角泛着一点红。
你是怪物,你抢走了我的爱人。
我没有。
你杀死了李可可。
我没有。
你杀了他们。
我没有。
满天的星星簌簌地落,陈利亚一面低头亲吻她,一面凶狠地弯折她,言语一样冲撞她,刻薄得像要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和身体。
他眼底幽深,燃起火,几乎要吞没她。
李鹤年画像上的面容倒映在玻璃窗上,与他重合在一起。
张秋望着他们,美丽的脸苍白绝望。
下一秒,她再度从塔楼上纵身跃下。
李维多瞳仁蓦然放大,指甲陷进窗框,断成两截。陈利亚轻轻“嘶”了一声,“啪”地拍了她一下,哑声说:
“放松,不要绞得这么紧。”
李维多望着张秋跌落的方向,眼睛睁的大大的,好像有眼泪要流下来,又好像没有。她头往后仰,脖颈柔软洁白,陈利亚眼睛被蒙住,看不见听不见,感官放到极大,只能感觉到她比任何一天都紧致热情。
他打开她,像蟒蛇打开贝壳的巢穴,柔软的贝类抵挡不了庞然长蛇的碾压,壳纹裂开,蓝色血液流出来。
又一道闪电掠过,照亮李维多猩红的眼。
你是怪物。张秋说。
你是凶手。张秋说。
你杀了他,你是凶手。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电光隆隆劈下,她摸到陈利亚修长脖颈上的喉结,指尖不知何时夹着一张薄薄刀片——她方才去了洗手间,李鹤年的二十年前的刮胡刀还放在盥洗台上,她从上面拆下来了一张——反手重重一划。
温热的血洒落到她脸上。
陈利亚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保持着那个温柔至极的表情,小心推开她,然后一手摘下眼上覆着的丝带,一手按住自己几被割断的颈动脉,顺着墙壁滑落到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才忽然回想起何珣这个反转方式好像第一本里有用过了
算了不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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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双鲤长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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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我就写的超级纠结
一直在发愁怎么让人给陈利亚把裤子拉链拉一拉
脖子都划了,还写男主腾了一只手去拉裤子拉链,这好像有点不合理
但是让男主不拉裤子拉链,果着跟女主讲话……这好像有点更不合理
第135章
刀片从她手里跌落在他脚边,估计在洗手间放了很多年,很钝,割得也不算太深,让他不至于立刻因血液流尽而亡。
但也只是“不至于立刻”。
血从陈利亚指缝溢出来,他按着伤口,没觉得很疼,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漫长的梦。
直到他听见他的李可可抽泣了一声。
“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
她像没看见他脖子上的血迹,站在灯下,看着自己的手:
“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他。”
“我没有杀他。”她说。
他的李可可哭了。
陈利亚脸色苍白,顾不上他的伤口,想用没有沾血的那只手去握她的手,想抱住她,告诉她他相信她,相信她没有杀“它”,没有杀那条可怜的、被活生生剥皮的小狗……她哭的当然是那只小狗,不然还能有什么呢?
他想让他的李可可不要哭了,不要那么难过。他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
李维多蹲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我真的没有杀那些人。我没有杀他。”
那些人……
陈利亚觉得全身血液冷下来。
那些人是谁?
那个“他”……又是谁?
他浑身冰凉地想起二十年前,李维多六七岁的时候,发生的那起“937病毒泄露事件”。
一切实验本来进行得很顺利,可李鹤年病毒莫名其妙就泄露了,937个被感染者被活生生关进毒气室“销毁”——在官方文件里,这一切都是李鹤年的错,是他失误下让病毒培养液流入循环饮用水,才杀死了这么多人。
当年所有的资料都被李鹤年自己毁掉,事件的原貌已经被彻底掩盖,再也无法找到真相。
但就他找到的寥寥线索,病毒根本不是出现在循环饮用水里,而是出现在山泉水的源头——简直就是一个天才忽然得了臆想症,趁雪水融化,故意端着一杯病毒跑到山顶上的河流上游,把病毒投进水里。
这简直太不合理。
可如果不是李鹤年呢?
这种级别的研究所戒备森严,当时接触研究所的所有军人和研究员都被一一排查。
唯一一个因为年龄太小没有被排查过,又因备受宠爱而能随意进出的人,只有……
只有李维多。
如果这一切是李维多做的,那李鹤年后续的行为也能解释得通了——他销毁一切档案和监控,不是为了给自己脱罪,他隐姓埋名,也不是为了逃脱指责。
而是为了保护……保护他的李可可。
这个念头一在他脑海中扎根,就像野草一样疯长,他隐约觉得自己已经触及真相,却又在下一瞬立即否认。
……不,不可能。
这个猜测太荒谬了。他的李可可当时才六七岁,连拼音都没学会,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投毒?研究所所有地方都有监控,她字都认不全,怎么打得开密码门?投毒地点在山顶,道路险阻,成年人都未必上得去,他的李可可连爬楼梯都懒得爬,怎么可能爬得上山顶?
就算她心智早熟得不得了,也根本没有杀人动机,毕竟在那个实验基地,唯一和她有联系的人,只有李鹤年。
难道她还会跑去杀李鹤年吗?
六岁的小姑娘为弑父翻山越岭投毒,为掩饰真相不惜让937个人陪葬……电影都不敢这么拍,他到底在想什么荒谬的情节?
她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也做不到。
所以,绝对……绝对不可能是她。
陈利亚觉得力气在流失,眼前出现黑点。他想说服自己六岁的李维多爬不上那座山、到不了河水源头。
但心底又有声音在告诉他……她或许能爬得上去,她是能花十年布局复仇的人,会有这样的毅力。当年许尽忱度假去的那座山,车都要开两个小时,十几岁的她也能牢牢跟在许尽忱的车后,从野路攀上去,假装一场偶遇,和她的杀父仇人之子成为朋友。
他已经有点按不住自己的血管,血顺着他的手臂浸湿了一片地毯。
他闭眼把这荒诞想法压下,睁眼就看见李维多蹲在他面前,头趴在他的膝盖上,长发乱糟糟的,鼻尖哭得通红。
他腾出手擦掉她的眼泪,血糊到她的脸,像只花猫咪。
“嗯,你没有杀李可可。”
你没有杀李可可,你只是生病了。
“你是无辜的。”
你生病了。目睹母亲跳楼,却无动于衷,这本身就极端不正常——情绪不稳之下或许会有一些应激行为,就像猫咪受到刺激去攻击主人。
她受到刺激攻击了他,这没关系。
他不知道刀片是什么时候到她的手里,但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哭了。他想抱抱她,却发现自己的手没力气,抬不起来,只好用指尖勾了勾她的手指。
“你身上好冷,像冰一样。”
李维多主动抱住他的腿,眼泪泅湿了他的裤腿:
“你流血了,你很痛吗?你会怪我吗?”
“你是不小心的,没有人会怪你。”
陈利亚轻声哄她:
“我现在看起来有点可怕是不是?我不好看了吧?吓到你了吗?”
“你会死吗?你也会离开我吗?”
“只要李可可一直这么乖,我就永远不会离开李可可。”
陈利亚看着她把下巴搁在他手心里,像一只小哈巴狗,有点被可爱到,又心疼又心软,喉管微微颤动带动了伤口,又有血流出来。
李维多从他手心里抬起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心疼极了似的,碰了碰他流血的地方:
“被划断了颈动脉,也能活下去吗?”
“你忘了我说的?”
他温柔地低声说:“我的生命力比一般人强大。我的手表上有紧急按钮,曹品已经收到了救援信息,十五分钟之内就会赶到这里,我只要撑到他来就可以了,你……”你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他。
不要再哭了。
他的心真的要被她哭碎了。
这么小的姑娘,看到人血,会不舒服吧?看到尸体,会战栗吗?她那么喜欢他的脸,他现在满身是血的样子,不好看了吧?她会……觉得恶心吗?
“曹品马上就会来?”
“嗯。”
“你真的不会死掉吗?”
“不会。”
“……”
房间里凌乱摆着几条木凳,上面覆着灰尘。李维多听他保证了不会死以后,却离开了他的怀抱。
他怀中倏忽一冷,她已经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像一只因为不知道怎么觅食而焦躁踱步的小蜥蜴。
陈利亚眼底泛出笑意,他此刻非常虚弱,声音也很轻:
“我冷了,可可,你不要乱走,过来抱抱我好吗?”
李维多咬着食指,眼角还带着眼泪,转头盯着他。
那眼神非常奇怪,又有点可爱,像个小孩子。
他弯弯眼睛:
“又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会死?”
她在他面前蹲下来,歪头看着他的脸,甚至伸出手掰开他的伤口看了看,表情居然是真的困惑不解:
“明明都把你的动脉割断了,正常人五六分钟就死了,你为什么不会死?……你不是答应过我,愿意为我去死的吗?”
什么?
陈利亚坐在窗下,笑意凝固在眼里。
失血让他失去了几乎全部力气。他看着她,眼前那一张他刚刚亲吻过的嘴唇一张一合,说的却全是他听不懂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