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R露出一个失去人性的微笑:“抱歉,你想得太多了。”
审计:“……”
李维多:“……”
虽然她非常讨厌股票证券P2P,讨厌一切杠杆交易,但玩金融和IT的这群年轻人,其实很有意思,也很可爱。和外界猜想不同,够年轻的金融公司,办公室斗争极少——一方面是大家都太年轻,年轻到无法领会斗争的乐趣,一方面是工作累到根本斗争不起来,没什么误会是一局dota无法解决的,如果不行,那就再来一局。
她微微笑了一下,推开自己的办公室门。
下一秒。
李维多:“……”
她现在转身去来一局Dota还来不来得及。
许尽忱躺在她的椅子上,正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她的工作备忘,阳光懒懒地落在他的白色衬衫上,天高云淡,纯净得不可思议。
就是衬衫有点皱巴巴的,与他精明干练的霸总形象十分不符。
“你长大了,李维多。”
他听见响动,回过头微微笑了,气度满分,除了有点咬牙切齿:
“不过提出辞职第一天,都敢迟到了?”
还敢不化妆了?
李维多看了一眼挂钟,正常他们九点上班打卡,现在八点半都不到。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一边,像往常一样给他泡茶。许尽忱看着他的小秘书脱下风衣,背对着他弯腰倒水,黑色西装裙束着她的腰肢,只有纤细的一束。
她穿着昨天离开时的衣服,可头发上的香波味道却换了。
一个女人,一个晚上没回家,没换衣服,却洗了澡,这意味着什么?
许尽忱手指僵硬,爱的绿光穿透了他。
昨天晚上搂住她吻她时的触感,又回到他怀里。他伸手把领带扯开一些,强迫自己把目光重新放在备忘上:
“你昨天晚上,没回家?”
李维多:“……您昨天去我家找我了?”
否则怎么知道她一晚上没回家?
“别误会,我找你只是为了交代工作。你一个可有可无的总裁特助,或许曾因为方便,让我动了结婚的念头。但我现在清醒了,没有你,还有大把的名媛等着我挑选,没有你,我的人生只会更加蒸蒸日上风云再起。”
他何止去她家找她了,他就差把上海翻遍了……许尽忱扯了扯一夜没换的衬衫,从头到尾都盯着手上的备忘录。撂下狠话后,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原点:
“你昨晚一夜没回家,去了哪?”
“朋友家。”
“你的朋友就那几个,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人?”
“……”
“男性朋友,还是女性朋友?”
“……”
李维多把茶水双手递给他:
“许总,是我的工作出了什么纰漏?”
她递水时弯下了腰,于是他闻见她衣领处另一种香味——清冽又冷淡,不是她身上常用的八月桂花香。
她身上,有别人的香水味。
不是,才和他辞职一天,她难道就去找别的狗了?
她真的不是因为买了别人的高利贷才去卖身?
她怎么可以这么对他???他昨天才和她求婚!!!
许尽忱觉得自己又要原地有丝分裂了,他一想到她昨天晚上,可能已经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脱下过那身紧紧包裹的、禁欲的黑色裙子,让别的男人看过连他都不曾见过的美景,让别的男人亲吻过她玫瑰花瓣一般的嘴唇,让别的男人从背后握住她纤细的腰,就像他想象过的那样,然后……
他握着杯子的手都有点发抖。
不,不可能的。
没人比他更清楚,他的小秘书很讨厌别人动手动脚,他出差时拿行李箱,“不小心”握住她的手,她都会迅速不动声色地脱开,这么个半点风情都不懂的女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和别的男人过夜?
所以不可能的。
冷静点,许尽忱。
冷静点。
半面秋光映在玻璃桌面上,他转过身,在房间里绕了两圈,终于忍不住这委屈和怒火,手里杯子“啪”一下砸在她脚边:
“你翅膀硬了,还敢鬼混了?说,你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那个男人是谁?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苟且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李维多,我们认识十多年,你就为这么个陌生男人要辞我的职??你怎么敢!”
“……”
瓷片在她脚边碎了一地,几片溅在她脚背上。
李维多没有回答,只是半蹲下来,用纸巾把瓷片一点点清理干净,又转身重新给他泡了一杯茶:
“我会尽快物色好下一位总裁特助,做好工作交接,但许总……”
“尽快?什么叫尽快?你就这么急着走?”
许尽忱又开始扯领带了:
“李维多,是谁瞎了眼,想高薪挖你?”
……还真有个瞎了眼的在高薪挖她。
“是我没给你升职加薪?”
“是我能力不足。”
“那是怪我让你工作太忙,没有个人空间?”
“金融业都是如此,不是您的错。”
“那你为什么要走?”
她为什么要走?
“纵使我对你有点苛刻,可你问问自己,以你的学历,在哪里能拿到这么高的薪水?”
许尽忱从她手里端过新的茶水,一遍遍告诉自己,她不可能这么快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才勉强把心底横生的戾气压下来。
“李维多,不是我许尽忱离不开你,而是我懒得再培养一个熟练的秘书。如果你留下,我可以再上调你的薪水;如果你觉得工作太忙,那你以后不需要再加班;如果你觉得上班太远,我可以给你派车,甚至,如果你实在不愿意住我旁边那间公寓,我也可以在公司附近拨一间给你,产权写你的名字。”
有房有车,升职加薪,上海黄金地段通勤时间十分钟,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
大不了,他的房子不住了。
他来迁就她,他来住在她身边。
许尽忱盯着她,觉得嗓子像一条绷得过紧的弦,或是一尾冻得太硬的鱼,拼命想从水里挣扎到岸边:
“这样,你还走吗?”
“……不是因为这些,许总。”
李维多伸手笼好茶几上的新鲜送来的虞美人,垂眸道:
“离开,只是因为我想安定下来了。”
——安定。可安定不过是平庸的借口,是自我懦弱建筑起的藩篱。
没人比她更明白,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安定”这条出路,只有幻觉。就像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出路,只有幻觉。
“我想换个清闲点的行业,许总,你知道的,女人到了一定年纪,总会想结婚生子,回归家庭。”
……那就和我结婚。
那就和我结婚,生下我的孩子,回归我。
许尽忱的嘴唇动了动,话几乎已倒了嘴边,又想起昨天她拒绝他时的决绝……
他闭上眼。
“不,你走不了,李维多。”
他把领带扯出来,扔在地上,另一只手还紧紧握着她端来的茶杯:
“我想要何双平离开,他不走,才落得这个下场,而现在,我不想你走,你却偏要走……你们一个一个,为什么非要和我对着干?我决不会放手的,李维多,你当我这里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因为他工作起来总是忘记喝水,她给他倒的茶水都偏烫,他自己却浑然不觉。李维多淡漠地看着他的手,也不提醒,直到那双手被茶水烫得通红,她才慢慢走过去,往他的杯子里倒了一点凉水。
“员工辞职只履行通知义务。”
她放回水壶:
“意思就是,如果我想辞职,只要提前三十天告诉你就可以了,并不需要您的批准,许总。”
“那也有三十天。”
许尽忱站起来,随手把她的工作备忘本扔在地上,金边眼镜后的狭长双眸,没有丝毫笑意:
“去通知公关部,把何双平出轨、贪污,最终被公司开除的新闻放出去,并召开新闻发布会,借这个热度炒作题材,通知我们即将和纽约的BZG公司达成战略合作,并成立我们自己的风投,然后趁这波利好拉高股价,质押股权。”
李维多怔住,随即垂下眼:“许总,这……我们已经没有资金做新项目了,何双平总也……没有出轨。”
“什么才叫资金?怎么才叫出轨?”
他一步一步地从她的备忘本上踩过,直到单手撑在她脸颊边:
“人的本质,不就是被利用?活着的时候自己被利用,老了生下孩子让他继续被利用,现在何双平死了,与其直接烧成灰,不如让我延续他生前就在做的事情——生命不就这点价值?”
“……”
“所以李维多,这三十天,你一天也不能少,一分钟也不能少。”
他盯着她的眼睛,自己的眼睛却慢慢红了,语气发狠:
“在你的价值耗尽之前,我绝不放手。只要这三十天后你还能走得了,那么李维多,我放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开头那段“不挤不放”那句有一部分是在朋友圈里看到的抱怨,两个朋友发了类似的,接连看了两次,找他们要来了
第31章
许尽忱离开后留下了一大堆报告。
两天两夜做不完的那种。
这还真是要耗尽她的价值。
李维多盯着那厚厚一叠,半晌,决定去茶水间醒醒脑子。只是没进去一会儿,茶水间的门又被推开,一个长发及腰的漂亮女人走进来。
她神情恍惚,眼下青影很重,眼角鱼尾纹被粉底液覆盖。幽魂似地从她身边经过,眼看头就要撞上柜角,李维多一把拉住她,护住她额头:
“刘梃清总?”
VC项目组长刘梃清抬起头,乌黑地眼珠望着她,轻轻颤抖,似乎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维多甚至觉得,她下一刻就会在这里碎裂开来。
“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
她打开水龙头洗手,忽然用手捂住脸,崩溃一般,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何双平没死,没死,他跳楼后五分钟我还看见他了……他怎么可能死在五分钟之前呢?”
“……”
李维多盯着刘梃清的眼睛,好一会儿没说话。
半晌,她泡了一杯温茶,递过去,轻声说:
“这件事,您和警方说了吗?”
“没……”
刘梃清接过,喝了一口,颤抖身躯逐渐镇定,再看向她,忽然醒悟自己和错的人说了错话。
面前这个人,并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职员。
她是许尽忱的特助。
甚至,她是许尽忱本人。
“小李,这件事,大概是我看错了。”
刘梃清慢慢冷静下来,又变回她的上司,冷冽目光落在她身上:
“案子警方会查,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专业人员也会鉴定,但是这件事,我们牵涉越少越好,许总也不希望横生枝节,明白了吗?”
“……明白。”
李维多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眼眸漆黑。
许久,她忽然慢慢地,笑了一下。
……
李维多办公室磨砂玻璃墙外,就坐着张纯。大概是在门外偷听到她和许尽忱说到辞职,方才大大方方走进来,问她以后能不能代替她去给许尽忱送材料。
——她真是喜欢这样的人。
目的明确,果敢决断。
虚荣,但从不遮掩自己的虚荣,努力,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努力。
反正她想抱许尽忱的大腿,李维多索性把上传下达的任务都交给她,又按惯例把这个月各小组的绩效指数做成动态表格。刚做十分钟,门又被推开,张纯踩着新一季miumiu的黑色钉子高跟鞋,抱着几乎一个头高的文件,艰难地从门缝里挤进来。
“许总说,以后再敢让别人帮你送文件,就是这个下场。”
她幸灾乐祸地把文件铺在她桌上,笑得直抖:
“这一叠,都是近期的行政账目和合同草案,许总说明天凌晨四点前,要你把所有金额都核对完,你要审不完他来陪你审完。”
李维多:“……”
张纯:“维多姐,且活且珍惜。”
李维多:“……”
张纯其实还比她大几岁,她毕竟少读了四年大学,整个公司没有年纪比她更小的人。但胜在资历老,就连首席分析师贾沈,刚进公司时也要恭恭敬敬喊她一声“维多姐”……但后来这个幺蛾子翻天了,这是后话。
张纯交完报告,刚走出办公室,那副笑容立刻如潮水一般,从她脸上垮塌下去。
刚才许尽忱从她办公室离开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看见了。
李维多是不一样的,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一直知道这一点。
她静静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好一会儿,才低下头,重新看向手中无穷无尽的报表、估值、分析报告。
……
某种程度上,LCC各个部门的划分非常含糊,甚至,你很难说清许尽忱的主营业务是什么。
他是追逐风口的人,基本上,什么挣钱他就做什么。以至于她的工作范围杂到可怕。李维多从早上九点十五分开始高强度工作,核对最后几份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