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可。”
山间的风吹进来,他手撑在她两侧,黑眸深不见底:
“我不是一个低效率的人,相反,我比大部分人都更追求实效。如果完全按我的想法来,我们的孩子已经两个月大了。相信我,为了配合你,我已经放慢了很多速度。”
但放慢速度,现在看来,对她没有任何作用。
他花了两个半月,试图一点点靠近她,可她刀枪不入。她的心不会陡生爱意,她的字典里也没有日久生情。
她不是城墙,她是海峡,如果想渡过她,不能指望慢慢抽干她的水。
陈利亚倒了两颗药在手心,又倒了杯水,走到她面前。
明明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可每当他这样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时候,她心底就会没来由地升起畏惧。她有野兽一样的直觉,这直觉从未出错。
李维多从他手心里拿了退烧药,含在嘴里,扯了扯他手上水杯,没扯动。抬头瞥见他平静的神情,睫毛颤了颤,俯身就着他的手,把水喝掉。
“成吉思汗,曾经攻打下了中国最辽阔的疆域,三千多万平方公里,一直打到地中海,是现在的三倍。但是没有用,这土地臣服于他,可这土地不属于他。”
陈利亚把杯子放到一边,漆黑的眸子看着她。
他面对着她的时候,眼底有一种天生的、冷清的潋滟,矛盾又迷人,可惜她看不见。
“因为他不曾统治,也因此他不曾拥有。可李可可,我不想统治,我只想拥有,我不需要虚无的头衔,我只需要实实在在的东西……而这是你承诺我的事情。”
李维多裹紧毯子,没有说话。
“你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吗?”
李维多抬头看向他。
他是这样喜欢她的眼睛。沉默是一种语言,而她的眼睛是另一种语言。
秋天山里带着一丝未褪尽的残暑,李维多松开手,毯子落在地上,她向前抱住他,双手在他身后交错,脸也贴在他胸口上。
“这么做吗?”
“嗯,可是还不够。”
陈利亚回抱住她:
“但今天这样就行了,我去准备晚餐,等下下来吃饭。”
“好。”
李维多从他怀里退出来,捡起毯子又把自己裹起来,蜷在扶手椅上朝他挥了挥手。
他的脚步声在走廊上逐渐远去。
李维多耳朵贴在扶手椅上,慢慢听,确定他真的已经下了楼梯后,才拿起手机,拨通了之前打了一半的的号码。
“朴警官。”
鎏金的夕阳落在她脸上,她整个人陷在柔软毛毯里,像个小毛球,看上去居家又温暖。
“我要和你谈一个协议,以及举报,两件谋杀案。”
作者有话要说:懒得修了,高铁上写完直接发
没错,我刚刚下高铁
007才是最好的避孕药吧
工作就是我的性.生活
第83章
“你认识王元吗?”
“认识。”
“他死了。”
“什么时候死的?”
“一个半月之前。”
“谁杀了他?”
“我。”
“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对我怀恨在心。”
“动机?”
“今年五月,我给他推荐了几支包装上市的新股,而后被震仓洗盘,王元短线被套,只好低位补仓,今年六月十七日收盘成本……”
“说人话。”
“亏得很惨。”
“因为这个,你就杀了他?”
“不,他被市场禁入,以为是我告发。一个半月前我和陈利亚请假回家过一次,那天他喝得醉醺醺来公寓找我,我们发生争执。”
“发生争执,你就杀了他?”
“他自己死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死。”
“他的尸体在哪?”
“我藏起来了。”
“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没有。”
“你的室友也不知道?”
“不知道。”
“一具尸体藏在家里一个多月,室友却浑然不知?”
“你们不是还相信我能隔空杀人?那你就应该相信我处理尸体的专业素养,这比隔空杀人简单。”
这个女人的语气太镇定了,镇定得不像在“自首”。
朴浦泽翻了翻陈利亚昨天凌晨给他发的短信,玩味地笑了笑:
“你刚才说两件,第二件谋杀案是什么?”
“刘梃清。”
“刘梃清?”
“对,刘梃清。”
窗外枝条伸进窗棂,李维多扯下一片叶子,放在嘴里。
她慢慢咀嚼掉那片叶子,酸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刘梃清的丈夫,现在在哪?”
“刘梃清和她的丈夫已经离婚,证据显示一个月前他移居墨尔本、”
“你们被误导了。”
李维多脚盘在椅子上:
“刘梃清的丈夫是一个懦弱平凡的人,住着刘梃清的房子、睡着刘梃清从瑞典空运来的床。但他用着自己的钱,如果工资有剩余,只能捐给流浪猫协会,因为他的妻子和孩子看不上他公务员那一点钱。”
“这种事情也很常见吧,我工资就很低。”
朴浦泽说:
“但人的社会价值,不能仅用金钱来衡量吧。”
“不,金钱才是最公允的度量。金钱可以换来尊重、推广道德、买来爱……只有想给你洗脑的富人,和没本事赚到钱的穷人,才会告诉你金钱不能是唯一标准。”
李维多说:
“刘梃清的丈夫就是这样,刘梃清不开心的时候,会直接让她的丈夫从她的房子里滚出去。这种人在刘梃清的价值观里,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以前还能说富人和穷人至少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但现在,金钱甚至可以用来延长寿命。
当时间都不再公平的时候,谈理想和爱情,才伤感情。
“所以,刘梃清的丈夫,不在墨尔本。”
李维多拆了一颗糖,咬进嘴里:
“刘梃清的丈夫,在刘梃清客厅西面墙壁里。”
“谋杀动机呢?”
“一个保险箱。”
……
远处落日一点点沉下去,有鸟在山林里咕噜噜叫。
小奶锅里的鸡蛋羹滋滋作响,陈利亚撒上孜然,盛出来摆在桌上。然后他走到水池边,仔仔细细洗了两遍手,无菌海绵钳夹持纱球,蘸了碘酊,把手从头到尾涂了一遍,又用70%酒精纱球涂抹了两遍,脱净碘酊。
紧接着他开始做下一道菜,盛上来后,他又把刚才消毒的步骤,重新做了一遍。
小饭厅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沙发底下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她知道你每顿饭,都是这么给她做出来的吗?”
陈利亚打开窗户,让酒精和碘伏的气味散去:
“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种事?”
“你不是单纯的洁癖,你是心理病症,Leah,火或油烟会让你失控,所以哪怕只是沾上一点,你也要立刻用酒精擦干净。烹饪对你是一种折磨,她难道不应该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了之后呢?让她自己来做吗?她会把自己毒死的。”
他没有围围裙,这个东西对他无效。他就这么穿着浅灰衬衫,修长手指执刀,站在吧台边。
“或者让曹品回来?然后让她吃习惯另一个男人做的饭菜,以后一想起这个味道,就像想起家一样吗?”
他收起盘子,逆光侧脸画报一样:
“那她到底是属于我,还是属于曹品?”
“……”
哦,看看这可怕的偏执症。
玩具熊不说话了。
桌上零零散散摆了两盘水果沙拉,花瓶里插.着白色蔷薇,和几根孤零零的西红柿花。花是李维多随便.插的,西红柿花是她昨天在门口拔的,里面还混着一根狗尾巴草,敷衍了事的精神首屈一指。
陈利亚看了一眼时钟,把花朵方向摆正。
玩具熊被随手扔在沙发底,头朝下卡在沙发和地板中间。塑料眼珠上有年代久远的伤痕,似钥匙磕碰。
它静静看了陈利亚一会儿。
“Leah。”
“嗯。”
“她不爱你,真的没有关系吗?”
“她会爱我。”
“为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这一段时间,我总有一种错觉。”
错觉,他不是最近才看见河流。
陈利亚把那根狗尾巴草挑出来,漫不经心扔到地上,轻声道:
“错觉,我一直在河流里,只是我忘记了这是河流而已。”
……
刘梃清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清楚,她到底惹到了什么可怕的鬼东西。
至少,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陈利亚亲自出手整人了。
以这个男人的性格,在知道刘梃清居然敢雇人行凶,动他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心动对象后,是不可能不把她祖宗三代的黑料都翻出来的。
于是,李维多被强.奸未遂的第二天,刘梃清伪造自己丈夫出国假象的事就被挖出来。
当天下午,刘梃清家墙壁被直接敲碎,她丈夫的尸体被用花车摆在法庭门口。法官刚想下班回家,一出门吓掉了假牙。
同天晚上,刘梃清交易黑幕证据被人直接匿名寄给检察院,终身□□是跑不掉了,十有八九还要祸及家人。
所以李维多今天和他说的,他其实都知道。
他知道刘梃清谋杀,也知道刘梃清谋杀的动机,是被丈夫发现她偷走了何双平那个传说中的保险箱……不止如此。昨天凌晨陈利亚给他发了短信,说他的小女朋友今天一定会和他联系,举报王元被杀,并极有可能把罪名揽到自己身上。要他全力配合他小女朋友表演。
他原本不信,但事实证明,每一件事,都被陈利亚料中了。
李维多真的给他打了电话。
也真的为了洗清她那几个朋友的嫌疑,说自己是凶手。
如果不是陈利亚提前向他提供了不在场证明,证明李维多请假回案发现场当天,不知为什么和一个年轻男人一起被她楼下居委会大妈追得四处逃窜,驱车到了2公里外的垃圾处理厂,中间绝无作案时间……她现在估计已经被逮捕了。
可有意思的是,李维多似乎对陈利亚为她做的这些事,完全不知情?
朴浦泽摸了摸下巴,心里像被猫抓似的,挠心挠肺想知道这对情侣现在的感情状态——真的不是他八卦,毕竟陈利亚也算是他的初恋少女了。还不许他关心一下自家初恋崎岖坎坷的追妻历程么?尤其是这个历程还这么惨。
说真的,一辈子能看见陈利亚这么被虐的机会,有几次?
简直……太他妈值得围观了。
“这些事情我们都会跟进的,但我不是很敢相信你,怎么办?你在我这的嫌疑还没洗清。”
为女人做的事,就要让女人知道好不好?
男人低调是好事,但要感情上也这样,陈利亚这辈子能留下后代的概率就基本为零了,快让他这个朋友来帮助他。
朴浦泽翻了一下陈利亚的专属文件夹:
“维多,利亚知道你来自首的事吗?”
……和聪明人呆在一起,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逐渐的耳濡目染里,你能学到他的语气,学到他的处事,学到他的思维方式。以至于你再看见其他普通人,就像戴了透视镜,能一眼看穿破绽和本质。
李维多顿住。
半晌,慢慢握紧手机。
而另一头,朴浦泽还在尽量委婉地疯狂暗示:
“要是提供错误信息,往小里说是朋友玩笑,往严重里说是误导警方,维多。我知道陈利亚性格有点不好,但他真的很喜欢你,你只要和他撒撒娇,没什么不能解决的……我们利利脸蛋身材长得还是可以的吧?这波入坑不亏老铁……喂……喂?维多?多多?”
他看着自己被挂断的手机,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挂了?唉,现在的年轻人也太没礼貌了。”
……
李维多两个小时后才出现。穿着小凉鞋白T恤,抱着电脑,脚步很轻,像只小猫踮脚走下楼梯。
陈利亚从她走出房门第一秒钟就听见了,放下书:
“肚子终于饿了?”
“嗯。”
索性汤一直温在陶瓷锅里,桌上也都是凉菜,好像是特意等着她迟来,无所谓凉不凉。
李维多在陈利亚对面坐下,伸手接过汤。后者把她的平板电脑放到茶几上,牛顿开心地窜过来,想把平板叼走,陈利亚平静地瞥了它一眼。
牛顿:“……”呜呜呜呜嘤嘤嘤嘤。
“傍晚在做什么?”
“学习。”
李维多端着汤,却没有喝:
“你等了很久吗?怎么不叫我?”
“我猜你在做很重要的事。”
陈利亚把醋汁递给她:
“不想打扰你。”
他的女朋友不吃肉、不吃油、不喝牛奶,像个极端素食主义者,以至于他们的晚餐也很简单。陈利亚把面包切成小块,和蔬菜一起拌在日本醋汁里,盛了小小一个碗,喂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