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客栈几人聚集在江景止的屋子,这时天还未黑,新魂本不能承受世间阳气,好在这几人都是有手段的,江景止施了禁制,言歌配合地化出玉石剑,轻轻一挥,屋内温度骤降。
无妄把赵善人的魂魄从佛珠放了出来,赵宽依旧保持离世时的模样,双目紧闭,面色平和,身上也没伤痕,看着确实像自然离世。
赵宽似乎感受到周围环境的变化,这会儿缓缓睁开了眼睛。
除却身形不稳,赵宽此刻更像个慈爱的邻家老人。
他的双眼依旧浑浊,显然死亡并未带走他的旧疾,他依旧是个盲眼的。
赵宽也是搞不清状况,这会儿带着些疑惑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已经死了,怎么转瞬又有了意识?
他这样迷茫言歌倒也能理解,毕竟是第一次死,搞不清状况也是应当。
言歌开口时带着小心,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声音:“赵善人可还记得我?”
赵宽闻声将面目转了过来,他不过刚刚见过言歌,自然是记得的。
由言歌解释目前的状况再合适不过,三言两语间赵宽便明了此时情形。
虽说他早知自己已死,这会儿还是难免露了些失落神色。
他醒来时并未察觉自己与平时不同,还以为……
他不贪生,但若能生,又有谁甘愿赴死。
言歌敏锐察觉他此时与先前的气质不同,这时才更像先前百姓口中的世家出身,先前他的那副模样果然是装出来的。
言歌把这话问了,赵宽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还望贵人莫怪,老朽也只是不愿惹麻烦。”
原来他早就知道言歌身份不一般,只是怕与先前那人是一伙的,只能遮遮掩掩说出有关义子的事情,并叫人以为他对泉漓极张举的身世一无所知。
人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他倒是不怕死,只是不能祸及身边人。
言歌没忍住笑了笑。
她还道一切如此顺利,原是被人防备着。
不过她也好奇:“为何我午时寻你,没过一会儿你便没了性命?”
问到这话赵宽苦笑一下。
这确实是巧合了。
他本就身体抱恙,能拖到这时已是不宜,小憩时突然感到一阵心悸,随后便没了意识。
这时江景止开口:“老人家放心,我们就是为了抓到泉漓……抓到杀死你义子的凶手来的,你隐瞒了什么大可说出来。”
此时赵宽对几人当然是全然信任,听了江景止的话,他迟疑片刻:“敢问这位公子,可是姓江?”
这话倒是叫人惊讶了。
听江景止承认了,赵宽露了个笑出来。
张举死后,他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之所以拖到如今便是为了等到这人。
也怪他先前谨慎,怕问多错多,没多问一句言歌主人姓甚名谁。
言歌追问道:“老人家怎么知道我主人的名讳?”
赵宽这才道出实情。
先前他说泉漓与张举的对话他并未听真切,实则不然,泉漓二人的对话他尽数听了个明白。
泉漓找到张举,直言自己是来报仇的,问他有没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过。
张举是个哑巴,当然无法回话,好在泉漓似乎也并不是真的在意他的回答。
于他而言,不论这人后不后悔都无济于事。
见着张举不为所动的模样,泉漓讽刺地笑了笑:“既然说这个你毫不在意,那便说个你想知道的吧。”
“你大概一直不知道皇后当年是如何死的吧?今日我便告诉你,是那个你信任的江让,他拿了毒药给皇后……顺带一提,他前些日也与楼婉见过。”
张举浑身一震。
见他终于有所反应,泉漓这才满意。
张举不知心里转过了什么念头,明知逃不过,却依然转身要走,泉漓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人皇一人的命自然比不上他全族,但他有的是法子宣泄心中所恨。
随后,令赵宽目眦欲裂的一幕发生了。
泉漓见人要跑,极快地伸出手按在了张举脑袋上,随后轻轻一用力。
砰。
赵宽只觉得有什么在自己耳边炸开,他本是不放心才在暗处观望,没想到事情会超出想象。
他被死死钉在原地,连眼皮都僵硬地不会眨。
也不知多久,等他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离去,昏暗的小巷只剩个无头尸体。
哪里是无头,分明是他的脑袋碎地看不清个数。
赵宽收了尸,浑浑噩噩过到了今天。
听到张举死相惨烈,几人都没什么怜悯的心思。
这时便不得不敬佩赵宽,虽说张举是他义子,然而听闻他前生所作所为,竟能保持清醒,不对泉漓生出些怨怼来。
芷夭悄声问了句:“那泉漓为什么放过了赵善人?”
总不该是没发现这人。
她不曾与泉漓做过接触,这会儿自然想不通,反倒是言歌与江景止清楚知道原因。
那臭鱼怕是根本没将赵宽放在眼里。
不过当着赵宽的面,这话也不好说,只能偷偷对芷夭使了个眼色,芷夭见状便明白其中内情,乖乖地不再询问。
江景止想想,问道:“你可曾见他收走张举的魂魄?”
虽是残忍,但若能问清是最好的。
赵宽摇摇头。
他当时脑中一片空白,哪能注意这些。
不过他先前只以为泉漓是杀了张举解恨,听他们这意思竟还拘了魂魄。
若他原先不能理解,此刻也不得不理解了。
毕竟他如今便是个人间游魂。
无妄对赵宽心存慈悲,这会儿见他沉默不语,开口问道:“赵善人可有什么心愿?小僧愿尽绵薄之力。”
他这样问,赵宽愣在了原地,倒真起了些心思。
若说有心愿,那便是……
“老朽实在放心不下我那群乞儿,不知圣僧可有办法……”
无妄沉默一瞬。
办法他自然是没有,不过他有别的法子。
他取下一粒佛珠,双目微合,那珠子便自行漂浮,直至没入赵宽的魂体。
赵宽看不到发生了何事,只觉周身被一阵舒缓的力量拂过,同时双目似有些泪意,他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
言歌也惊讶地看着,人都道佛子心怀大爱,言歌却没见他渡过什么人,这会儿见他如此行事难掩惊讶。
赵宽再一睁眼,整个人愣在原地。
他的双眼,竟能视物了。
无妄解释道:“你的魂体已稳,少说能在人间再存十年,小僧不能帮你照看他人,便由你自己用双目去看吧。”
赵宽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只能深深地向几人鞠了一躬。
他的第一次生命已了,这第二次,说是几人给的也不为过。
赵宽感恩戴德回去了那方小院,芷夭这才有机会急急开口。
“你不怕他日后惹出什么事端?”
到时这因果将会算在无妄身上。
无妄淡然一笑:“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只是如今不帮他,小僧定要后悔。”
修行之人最怕沾染因果,无妄此举是当真被触动了。
大爱如何,小爱又如何,人人都说佛子渡世而来,他又比这老翁慈悲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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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又换地图啦!猜猜梁文修在哪里呢?
大概还有一两个小单元就写完了!先放个倒计时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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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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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几人商议一番,泉漓虽被仇恨冲昏与他本就不喜的梁文修合作,但好在没失了神志,在这栖凤城做出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第二天一早,一行四人便整理行囊准备出发,有着无妄辨明方向,江景止落得自在。
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城门,无妄见着江景止这副悠哉的模样终于察觉不对。
“……你这是把我当成引路的家犬?”
江景止笑眯眯一挑眉,语气夸张:“怎么会?你这和尚惯会瞎说。”
这副讨人嫌的姿态一出来,无妄立即冷哼了一声,刚想叮嘱言歌不要学他这往日做派,但想了想言歌平素行事,只能咽下了这话,颇为感叹道遇人不淑,误人子弟。
一路奔波,几人同先前一般忙着赶路,唯一有翅膀的芷夭尽职尽责地做着忙碌的运输小雀。
不过这日,江景止看着行进方向,越发疑惑。
言歌见他神色有异,关切道:“怎么了主人?”
江景止没多说,只是掀了帘子给言歌看:“你瞧这条路的去向,是不是有些眼熟?”
言歌不明所以,却也听话地探头去看,她没看出个所以然,皱着眉头表示不明白。
江景止也没怪她,只提醒道:“这条路继续向北走,再过不了多少时日,便到了收回长-枪的地方。”
经他这么一提醒,言歌恍然大悟。
可不就是那个小村子!
眼下越走越偏,再行进可不就是当初王瘸子藏匿的那个村落?
言歌想起村子里对她颇为宠爱的李婶,还有那几个热衷打水漂的半大孩子,迟来地生出些怀念来。
数月前李婶说不是割麦子的季节,眼下将入深秋,她怕是赶上了时候。
天色渐凉,也不知那几个孩子是不是还是每日每夜地往河边跑。
她无限的生命中值得她在意的少之又少,当日离开也并未告别,先前不提还好,今日一想竟有些后悔当日未曾好好告别。
短短数月,竟觉得恍若隔世。
短暂的情绪过后,言歌察觉出些不对来。
当日泉漓之所以叫那王瘸子来这偏远山村,便是受了梁文修指使,如今人皇的魂魄也指着这个方向,这总不该用句巧合形容。
江景止对于言歌的敏锐还算满意,不过事已至此,即便焦急也无用,此刻他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但他说出的话却让人轻松不起来。
“还记得泉漓……应该说梁文修,给王瘸子想的主意是什么?”
王瘸子来到此地后夺了三年气运用来养枪,言歌自然记得。
纵然是两方为敌,江景止也不由感叹一声梁文修此人心思缜密。
他这局竟从那样久之前便开始布下。
无妄与芷夭不知这其中弯弯绕绕,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商量个没完,终于忍不住插话。
江景止指了指装在车厢里的长-枪,他先前没细说,也难为无妄此刻满目茫然。
江景止细细讲完后无妄恍然大悟,原来这枪还有这么个来历。
无妄正要说笑,面色却骤然一变。
言歌几人也跟着紧张起来,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无妄沉声道:“人皇的魂体没了感应。”
这话来的突然车厢一时沉默,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魂体没了感应,或许是梁文修布了阵法阻碍探查,更或许是……
人皇的魂魄于天地消失了。
言歌不愿考虑那个最坏的可能,但若是梁文修早有办法阻碍探查,也不会叫她们查探到如今这个地步。
江景止也不是自欺欺人的人,当下有了判断:“梁文修开始行动了。”
不过好在梁文修的一时大意给了他们前进方向,若是早些时候没了目标,江景止还真不知该去哪里找他。
芷夭尚且有些懵懂:“为何确定梁文修一定在那个小山村?”
芷夭不过是个刚成人形的小妖怪,知道的事不比早先的言歌多多少,这会儿她不明白也实属正常。
言歌解释道:“山河气运不仅仅养育一方水土,更是最强的屏障,保护此处不为邪魔入侵。”
那个山村失去了大半屏障,若是梁文修夺了人皇的真龙气运,再用些手法,占山为王也并无可能。
芷夭惊地张大了嘴巴:“那这成为地仙也太简单了!”
这话说的天真,纵然此刻气氛严肃,几人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哪里有那样简单的事,逆天行事本是人世大忌,梁文修不知筹备了多久才有如今这个机会,怎样也说不上简单。
不过还有一事江景止想不通。
“地仙都是受人爱戴应运而生,如他这般强取豪夺必遭天谴,到时他将如何应对?”
这话问到了点上,说来可笑,他们都是当世惊才绝绝之人,却被一个梁文修牵着鼻子耍地团团转,到如今都是在追寻梁文修的脚步,竟从未正面交锋。
无妄也想不到梁文修将如何逃过天谴,这会儿也只能颇为无奈地摇头。
眼下也只能去了那村子再走一步看一步了。
凭着记忆,江景止估算着再有两日便能到那村子,然而此时意外发生了。
这日芷夭照常去寻个镇子买吃食,然而等了几个时辰,言歌几人都不见她回来。
初时言歌还以为今日的马车驾得快了些,小雀没跟上,特意探头出去给傀儡下指令,叫他在路边歇息片刻,然而直到午时过去,依旧没有芷夭的身影,言歌几人终于变了脸色。
芷夭虽天真懵懂,却绝不个误事贪玩之人,此番她定然是出事了。
“快回去。”
无妄面色沉沉道。
言歌自然不用他多说,这会儿已经叫江景止收了傀儡,自己坐上了驾车位,猛地一拉缰绳,马车立即掉头。
言歌片刻不敢停歇,然而心中按不下的焦急。
一路上城镇众多,他们也摸不清芷夭是在何处歇脚,言歌此刻有些恼恨,怪自己对芷夭关心不够。
这会儿着急,他说话便带了些怒气:“你不是能感应吗?有没有芷夭的方位?”
这话自然是对无妄说的,实则从察觉出事开始,无妄便一直尝试与芷夭带着的那颗佛珠感应,然而到底是有距离限制,芷夭怕是离他们已有些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