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魂——桃花烤翅
时间:2021-07-30 09:44:16

  到了槐树前,言歌也不遮掩,径自抽出头上步摇,一个剑花挽过,步摇变成了碧玉剑。
  她不管逐青如何,缓缓起势,霎时有风从她脚下席卷而成,于她鬓边眷恋抚过后归于剑身,片刻后时机成熟,飓风已成,言歌周身气势突然大涨,她用力一挥,剑风随着这一势劈向槐树,那风携着千军万马的气势,与槐树相撞瞬间爆出惊天巨响。
  逐青被余风吹得站不住脚险些摔倒,稳住身形后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双目瞠大。
  那棵两个成年人合力都围不住的大槐树被剑风连根拔起轰然倒下,浓郁的阴气四散而出,而那几个恶灵正被言歌捏在手里。
  言歌漫不经心地朝着逐青笑笑,逐青正觉得这表情似曾相识,下一瞬徒然变色——
  言歌收了笑容后,面容忽然青白,面上爬上了细细密密的黑色纹路,眼中黑瞳扩张,不一会儿就占据了整个眼球,竟是实打实的恶鬼之相!
  她张开口,口中隐隐可见凶恶獠牙,逐青猛然知道了她要做什么,他想冲上去阻止,然而一只手缓慢却无法挣脱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别吵。”
  逐青觉得肩上仿佛压了座大山,单是维持站立已经头冒虚汗。
  江景止搭着逐青,双眼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言歌。
  他早就下了禁制,任那些阴气再翻天也翻不出这小小的院落,接下来端看言歌怎么做了。
  那边言歌维持着恶鬼相,口一张,手上的恶鬼便如同被看不见的吸引力吸引一般,任其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出,尽数进了言歌腹中。
  确保一点恶鬼残渣也不留后,言歌恶鬼相褪去,又变成了那个略带娇憨的妙龄少女。
  逐青却再不敢直视她了。
  言歌浸在漫天阴气中,着实有些不舒服,她本是鬼魂,浸在阴气中理应浑身舒爽,然而此处的阴气掺杂太多恶意,那感觉很难形容,仿佛被湿抹布裹住了全身,只余一个小小的出气孔,虽不致死,但也让人浑身不对劲。
  她回头看了一眼江景止,江景止笑了笑,示意她放手去做。
  言歌回过头,再次举起了碧玉剑,依旧是方才的架势,只不过这一剑辟出,那风却不是方才的直来直往,而是自下而上席卷了整个院落,飓风过处,阴气全无。
  那风最后回归到碧玉剑,剑上的四只凶兽仿佛又鲜活了几分。
  终于,院落归于平静,除却被砍倒在地的巨大槐树,丝毫看不出院子中曾发生何等诡异之事。
  江景止撤了禁制,也收回放在逐青肩上的手。
  逐青骤然失了肩上的压力,瘫坐在地。
 
 
第八章 
  言歌笑意盈盈地蹲到了逐青面前。
  “恶鬼被我吃啦,你救不成主人啦。”
  逐青不答,言歌也不在意,只继续道。
  “我本看你是个忠仆想着帮你,只不过你如此不尊亡魂,我看了十分不喜……那几个恶鬼不像是自然形成,也是你们使了手段吧?”
  逐青依旧沉默,只不过这次是默认了。
  那恶鬼确实是梁文修想的法子,他说怨气越重的魂制出来的魂丸能量越大,于是用了秘法,先让众多魂魄失了神志发狂,再将他们关到一处,养蛊一般,只留下最后的三只,引他们进入槐树。
  言歌非常故意地打了个嗝,江景止在一旁隐忍地闭了闭眼,如此不文雅的举动他确实没教过。
  言歌继续道,“想必那几个魂魄也是觉得被我吃掉也好过被你制成魂丸吧。”
  她直起身子。
  “给你主人收尸吧。”
  言歌本就是一时兴起,现下出了让她不高兴的事,人她自是不会再管。
  江景止意识不到,其他的姑且不说,这副随性而为的模样他是教了个十成十。
  自觉都解决完了,言歌拉着江景止便要走,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又对着逐青笑了笑,只那笑意未达眼底。
  “我主人不爱杀活人,今日便留你一命,只是若我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自有恶鬼索命。”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二人离开后,始终低垂着头的逐青这才缓缓抬头,他看了一眼二人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倒地的槐树,半晌,竟露出个笑容来。
  回去的路上言歌有些闷闷不乐,说不上什么滋味儿,虽说她脱离普通游魂已久,今日这档子一出她还是觉得被轻视的是自己一般。
  江景止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然而这事旁人劝解不得,只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以作安慰。
  好在言歌不是个什么伤春悲秋的性子,被沿路新奇的小玩意儿一吸引,逐渐就把这点不快抛之脑后了。
  路过一处屋檐时言歌一顿,想起午时二人同普通人一样在这儿躲雨,不知怎么就露出个笑容,江景止顺着她的视线一看,也跟着笑了起来。
  回到客栈已近黄昏,言歌推开房门打量了一圈,并没有外人来过的痕迹。
  二人收拾妥当,天色已经全然暗下,言歌泡好了茶,又点了蜡烛,有些闷闷不乐,她踌躇半晌,讷讷开口。
  “主人,我觉得那槐树里的鬼有点可怜。”
  江景止知她心中纠结,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故意道:“确实是无妄之灾,不过进了你腹中,也好过被制成丸吧。”
  他说话的语气十足的调侃,一听就是早就看透了她的障眼法憋着没说,言歌腹诽,面上却露了个乖巧的笑来。
  “没进没进,我那不是吓唬那个逐青的嘛,主人惯会取笑。”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符来。
  江景止一打眼就知道那是他从前给她备着的拘灵符。
  也只有逐青被飞沙走石迷了眼,以为那几头恶鬼真被她拆之入腹了。
  言歌小心翼翼捧了符到江景止面前,江景止是不会超度的,但他想了想,还是将符咒收了起来。
  活了这么些年,总还认识些有本事的故人。
  言歌了却一桩心事,想起另一事来。
  “主人,那个付起我还有一事不明,他到底为什么会如此迅速衰老?”
  言歌郑重其事地端坐,面上满是严肃。
  江景止被这架势弄得一乐,也配合着言歌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咂了口茶,面容被明灭的烛火映的忽明忽暗,思考片刻,深沉回答。
  “你猜?”
  “……”
  言歌沉默。
  同样的伎俩,她不会栽倒两次!
  江景止绷不住朗笑出声。
  倒也不是故意气她,只是事情远未结束,与其一股脑告诉她,不如让她自己发现来的有趣。
  只另一件却让人不得不在意。
  他掏出白日得的匕首鞘,放在烛火下仔细端详。
  言歌也知这事的要紧,当下也不再玩闹,拆下头上步摇,那步摇的大小竟可随心变化,言歌甩了甩,它就变的同匕首鞘一般大小。
  她将步摇与匕首鞘放在桌上细细对比,果不其然,无论是从凶兽的形态还是排列,每一处细节都一模一样。
  言歌想了想,“主人,你那位故友莫不是做了两把兵刃?”
  江景止摇摇头,从包裹里翻出一张符来,默念了两句决后先是放到了匕首鞘上方,那符竟无火自燃,只是火焰极其微弱,仿佛轻轻呼一口气就要灭掉。
  他又把符移到碧玉剑上,火势徒然增大,江景止一松手,那符没等落地便化为灰烬。
  江景止下了判断。
  “是仿品。”
  言歌皱眉,“怎会一模一样。”
  江景止重新拿起匕首鞘观察,说道:
  “徒有其形罢了……你那把剑上封了凶兽的力量,平日里也要靠你吞噬恶鬼强化自身才压得住,虽凶兽的力量你尚且不能掌控一二,但其本身已是绝世凶刃,这样的东西我可以保证世间寻不到第二个,至于这个嘛……”
  他把玩片刻,“不过是借了凶兽的形养出那么点凶气。”
  言歌了然。
  万物有灵,千百年来流传出的上古神兽样貌千奇百怪,难以窥其真容,便是因为上古巨兽灵性与凶性极强,单是绘出真正的形态,就能让那画生出灵力。
  坊间传闻的画灵多是如此,制作这仿品的人也正是利用了这点。
  “不论如何,那人定是见过这碧玉剑的。”
  言歌说道。
  江景止点点头,神色难得有些冷。
  “我那故友一生赤诚,我倒看看何人辱他遗作。”
  若前头还带了些漫不经心,此刻确是真真正正的严肃对待了。
  江景止口中的故友,是他为数不多实打实身为普通人的友人。
  凡人有生老病死,天人五衰,江景止不愿与普通人做朋友,离别太难,他看着他们老去太难,他们看他始终容颜不改也太难。
  故友名为容漳,江景止与他相识在酒肆,容漳银钱被偷没钱付账,江景止嫌吵闹,便叫住小二,替容漳结了账。
  谁知那个容漳是个死心眼的,偏说他帮了大忙,一定要报答他,那时的容漳还不是后来举世闻名的铸剑大家,只是个痴迷打铁的穷小子,赚的那么点钱全用来买上好的材料,确实是囊中羞涩,他憋了半天,只说要给江景止打一把世间独一无二的兵器。
  江景止没放在心上,只笑了笑。
  没两天他就将这事忘在脑后,兜兜转转好几年过去,期间听到有个横空出世的铸剑天才也没多做联想,直到后来他转去了京城,在街上又遇到容漳,容漳一眼就认出了他,拉着他叫恩公,这下搞得江景止有些愕然了,费了半天功夫才想起来确有这码事。
  容漳说想到什么样的兵刃配得上他了,只是还差材料,他如何也想不出用什么好。
  这时江景止已经知道他今非昔比,倒是好奇他会做出个什么物件来。
  容漳说恩公温润如玉,最般配的自然是玉石剑,只是玉本易碎,又难有锋芒,这就叫他为难了。
  江景止顺着他的形容想了一下,发觉自己倒真有点感兴趣,就叫他等自己两天,回家取个东西。
  两天后他带了东西给容漳,容漳打开包裹,是摊碧绿色的泥土。
  江景止说这是祖上留下的神物,叫他只管烧制便好。
  容漳虽疑惑,却也照办,大概只过了半月就欢欢喜喜地带了那把碧玉剑来给他看。
  “恩公!你那也不知是什么材料,看着小小一坨,却怎么也烧不净,竟真让我烧制成了这玉石剑!”
  江景止笑笑,心道自然是最好的材料,那是世间仅剩的一块息壤。
  容漳唇色有些惨白,江景止心想,这大概就是痴儿,为了把剑废寝忘食,罢了,日后便帮他调理一番吧。
  他笑意盈盈地接过剑,看清剑上的雕刻却神色一变猝然抬头。
  “这上面雕的是?!”
  容漳挠挠头憨笑。
  “我知恩公你只是看着和善,内里另有乾坤,便想着雕几个凶兽与这剑的温润之气平衡,不知怎么就雕了这几个出来。”
  他不认得,江景止却认得。
  混沌、饕餮、穷奇、梼杌,皆是真身。
  江景止那时还是个能掐算的,当下伸出手捏了一卦,他脸色沉了沉,又捏住容漳手腕一探。
  将死之相。
  四大凶兽带来的煞气岂是凡人之躯所能承受,容漳为了他这把剑,已是油尽灯枯。
  没多久,容漳就病逝了。
  四大凶兽虽早已消散于天地,然尚有那么一丝煞气被封印于不周山,近十年来不周山不太平,江景止早有打算将那缕煞气另寻他处,除却不周山,唯有息壤能将其压制并逐渐炼化,只是尚未想好如何行事。
  此时一切都明晰了。
  万般皆是命数。
  而后遇到言歌也是命数,他将她养在剑中,剑与人都是煞气极重之物,因此言歌此刻虽说是灵,却又更贴近于鬼。
  言歌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又陷入回忆,江景止此人,无情又有情,无情在他不将旁人放在心上,有情在一旦被挂念上了,那这一生都难以释怀。
  她学着江景止平时那样拍了拍他的头。
  “没事主人,等我们把这个冒牌货揪出来,我克服一下把他的魂魄吃掉!”
  这话说的任性,江景止也忍不住笑开。
  如此风平浪静过了两天,言歌也没忘记来这儿的最初目的,这日她看着街上捏糖人的师傅捏了个手持长-枪的双髻小儿,又想起了这茬。
  “主人,我们什么时候去向那臭鱼讨回长-枪?”
  江景止不知从哪里寻了个纯白折扇,摇扇间端得是风流潇洒,另一只手上却拿了个糖人,听到言歌问话,他思量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日头,“不急,事情要一件一件来。”
  见他心里有数,言歌也就放下了心思,只是目光落在他捏着的糖人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今日江景止心情好,一早起来就给她梳了个双平髻,又配了娇嫩嫩的粉色衣裙,她换好后,江景止端详片刻,又掏出两朵珠花给她别在两边,至于那个步摇,他嫌碧绿的颜色不配今天的衣裙,化作手指大小委委屈屈地挂在腰间当个配饰。
  言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一身,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糖人,琢磨了半天,还没等说什么,那卖糖人的老师父先开口了。
  “这位相公当真惦记着您呐,做个糖人也交代我做成小娘子的样子捧在手里哩!”
  这话一出,那些若有似无看着两人的男男女女们都失望地收回了视线,另一些看热闹的却来劲了。
  看看看看,果然人家是一对呢!
  言歌一听恍然大悟,那糖人做的粗糙她一时没看出,细看之下这个糖人可不就是照着她做的么!
  言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外人都觉得她主人多么神秘多么天人之姿,只有她知道,江景止本质上就是一个幼稚鬼。
  对于旁人的调侃她倒是没放在心上,二人出行向来形影不离,住所都不曾避嫌,如今只是被不痛不痒地说上两句,根本不足挂齿。
 
 
第九章 
  言歌抢过糖人,一口咬下去嘎嘣作响。
  江景止有些惋惜,捏的多好啊,可惜了。
  二人这日出门并不是毫无目的,言歌想了半天,总觉得付起的事情仍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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