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道,“就是啊!这些天我走遍了杭州大街小巷,”楚狂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拍脑袋大叫道,“三哥!你早就认识了小倩姑娘!这是十多天你怎么不露声色!怪不得你要独自行动,原来是金屋藏娇了!莫非是怕我们去抢吗?”
邱枫染笑道,“小倩染上重风寒,才刚好一点,一直卧床休息,今日不是就都见了吗?”
楚狂纵酒道,“那你怎么提也不提,罚酒罚酒!”
看楚狂和邱枫染斗酒,李安然和付清流互叙别后情况。这时店小二端上一大盘鲈鱼和一壶杏花清酒上来,说是一位谢姑娘不久前送来的。众人齐看向谢小倩,谢小倩落落大方,笑道,“今日相聚,我岂能不尽地主之谊!我出门前调好佐料,蒸上鱼,吩咐婢女火候一到旋即送来。就请各位尝尝我们谢家独步天下的鲈鱼烩吧!”
楚狂一声欢呼,众人纷纷动筷。这谢家鲈鱼烩一大盘而八种风味,分别是清蒸、红烧、蒜茸、桂花、莲叶、远志、竹笋、夏草,分盛在八个鱼形小盘里,尽善尽美,口感各异而风味绝佳,众人一片叹服。楚狂不由扼腕道,“世上竟有人能做出如此鲜美的鲈鱼烩!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为何偏偏是三哥遇到小倩姑娘而不是我呢!”
李安然笑,付清流打趣道,“四弟又要上醋溜土豆丝了!”
众人笑,听到外面一声清越的笛音,一个男音缓缓地飘来,“正值江南夜雨,各位把酒言欢,万某不才,也想尝尝这独步天下的鲈鱼烩!”
第22章 江南白宅的女子
邱枫染道,“二哥,第一个高手找你来了!”
窗户被打开,一位黑衣男子斜逸进来。他大约四十来岁,气定神闲,面色如玉,左手拇指带着一个莹翠的翡翠扳指,虽是一身黑衣,但衣料考究,在灯光下泛出淡淡的亮色,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主。楚狂斜靠着身子,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他一眼,讥诮地笑,淡声道,“您来得真不巧,我们刚刚把这独步天下的鲈鱼烩给吃光了!”
来人微微一笑,站定,昂然不语。众人这才看清,来人的一身黑衣,在灯光下,从不同的角度看,会焕发出不同的光彩,那光彩虽是淡淡的,但足以让人心惊。他那身衣服,唤作“孔雀胆”,奇毒无比,不仅价值连城,还让人闻之色变。
付清流的面色微微变了。他的目光瞟过他的兄弟们,却见他们一个个都面色如常,甚至还都带着笑,李安然笑得淡,邱枫染笑得冷,楚狂笑得狂。
李安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笑道,“既然万兄有此雅兴,请坐!”
万兴宜抱拳,很自然地落座,楚狂竟然不要命地探过身子,凑上脸,笑道,“这真的就是鼎鼎大名的孔雀胆吗?人真的会触之身亡?”
万兴宜道,“若是在下自己说,难免有自夸之嫌。阁下的二哥李安然用毒可是高手中的高手,您还是问他吧!”
楚狂回头道,“二哥,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邪乎?你有解药吗,用不用我先为你试试毒?”说完,他伸出右手食指,对万兴宜道,“只要我这指头,稍稍碰一下你这衣服,我就会立马,倒地身亡?”
万兴宜顾自斟了杯酒来喝,愉快地笑道,“阁下若不信不妨就试试?”
楚狂道 ,“那你今夜是来杀我的,还是我二哥?”
万兴宜道,“楚狂杜彤,有那么英俊的相貌,一副黄金般的嗓子还有宛若天籁般的琴声,这样的人若是死了,难免可惜!”
楚狂拍手笑道,“兄台你真是有趣!我这样的人死了难免可惜,可我二哥那样的人死了,就不可惜吗?”
李安然道,“懂毒的人死于毒,是死得其所。”
楚狂仰天纵酒,大笑道,“照二哥这样的说法,那么种田的人该被粮食撑死,织布的人该被棉麻缠死,做厨子的该被饭菜噎死,这读书的也该一头在书上撞死了!这若推而广之,那么这殡仪店里的,是不是应该让死人从棺材里跳出来给吓死?”
谢小倩一下子笑出声,咳嗽起来,邱枫染轻轻地为她拍背。李安然忍不住愉快地笑,骂道,“楚狂你这张嘴,怕是有一天你会被别人开玩笑给笑死!”
万兴宜喝着酒,笑得也很愉快。李安然转而道,“万兄,是不是还是老规矩,谁破了你的孔雀胆,谁就赢?”
万兴宜道,“不错!”
李安然笑着起身,注目着窗外的烟雨惹起了轻柔的夜雾,说道,“人家说杏花烟雨江南,诗酒风流。万兄是大洁大雅的人物,一日不可无诗,一日不可无琴。我想我四弟诗酒文采,焦桐琴艺,应该能入万兄的眼吧!”
万兴宜仍懒懒地靠在椅子上,饮着酒,笑道,“难得见楚狂杜彤这样的风流人物,若能有楚狂的诗琴相伴,万某人死亦无憾!”
李安然对楚狂清浅明净地笑,“那就烦劳四弟,奏琴一曲,吟诗一阕,为万兄助兴。”
楚狂也是懒洋洋地从肩后抽出他的焦桐孤凤琴来,一下子放到桌上,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抱怨道,“若是给你助兴倒也罢了,给他的孔雀胆助兴,我可是不干!”
楚狂的神情有一种看似随意的倦怠,嘴角噙着笑,斜着眼,放任手足躺坐着,有一种颇为令人心动的颓艳和雄霸。谢小倩几乎是仰慕地盯了他片刻,柔若无骨地依在邱枫染肩侧,低声道,“他好帅!”
邱枫染不以为然地笑笑,伸手轻轻掐了掐小倩的嘴,小倩轻轻“嗯”了一声,将头埋在邱枫染的怀里。李安然转头对邱枫染道,“三弟,借用一下你的玉龙飞雪可否?”
邱枫染道,“二哥何必客气。”遂将剑递了过去。
李安然拔剑,只听“唰”地一声响,室内寒光乍现,谢小倩不由好奇地抬头,惊奇地看。
李安然道,“万兄,恕小弟冒犯!”
万兴宜起身笑道,“如此名剑,如此名士!我万某真不虚此行!”
李安然一个剑花挽过去,楚狂半倚着椅背,疾风劲雨地弹起来,一边引吭高歌,“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中眠。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曲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谁也没想到李安然用剑会如此俊逸迅急,剑气弥漫,剑光点点,宛若三九寒天,风料峭,雪满天。
谢小倩“咦”了一声,坐直了身体,对邱枫染道,“想不到二哥以暗器名扬天下,竟也是一个用剑的大家。”
邱枫染若有所思,无语。
楚狂举碗痛饮了几口,继续弹唱道,“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付清流突然“呀”了一声,手中酒杯落地,“砰”一声清脆的响。万兴宜已避开剑锋,展臂而起,“孔雀胆”闪着夺目的异光,他的人像蝙蝠一样,闪电般转瞬即在面前,那宽大的袖口正欲拂在李安然的脸上。
楚狂惊坐起,弹唱道,“苏晋长斋绣佛前, 醉中往往爱逃禅。”却见李安然顺势一仰,手中剑一抖,听得“嘶”一声,万兴宜的“孔雀胆”的左袖已被划断。楚狂微微一笑,放歌道,“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孔雀胆”已被李安然如影随形的剑缠住,欲抽身而不能,却见黑衣与剑光似搅成一团,布料撕裂的“嘶嘶”声不绝于耳。
楚狂带着懒洋洋的笑容,弹唱道,“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阔论惊四筵。”
楚狂的琴“铮”地一声,划然而止。人又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仰天叹了一口气。李安然挽着最后一个剑花,那件令人闻之色变的“孔雀胆”条条块块尽被缠于李安然的剑尖处,像是一朵绮丽的黑花。
万兴宜一身白内衫,发尽乱,汗湿衣。
李安然噙着笑,举着“孔雀胆”放在烛火上,“孔雀胆”遂“噼噼啪啪”熊熊燃烧起来。付清流惊叫道,“二弟!若是剧毒挥发,后果不堪设想!”
李安然道,“大哥放心!虽然孔雀胆上有一百多种剧毒,可是却以‘白首霖’为君首,‘白首霖’发,百毒俱发,‘白首霖’灭,百毒俱灭。万兄,小弟说的,可是事实?”
万兴宜擦着额头上的汗,凄然笑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师兄毒王冯恨海尚且败在你手下,万某今夜来,实乃自取其辱!”
李安然道,“万兄说笑了,孔雀胆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一件衣服。这世上有万兄,就有用毒的至尊。”
万兴宜苦笑道,“想不到我骄傲一生的孔雀胆,竟会破在你李安然的剑下!这岂不是荒唐之极!可笑之极!”
万兴宜话说着,脚下踉跄,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去,嘴里似吟似唱,渐渐消失在窗外的烟雨里。
谢小倩如梦方醒,吁了一口气,笑涡轻旋,欣然道,“二哥真是好帅呀,剑舞的那么漂亮,那么美!这么快就把孔雀胆给毁了,什么时候教教我吧!”
李安然坐在座位上笑道,“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傻丫头!身边有一个用剑如神的郎君,却到我这里来学!”
谢小倩的脸蓦地红了,楚狂在一旁打趣道,“轮到三哥醋溜土豆丝了!你不是也跟他说楚狂哥哥我帅吗,怎么不来和我学琴,我很乐意教你呢!”
谢小倩站起身挥拳欲打楚狂,但想到他身上有虱子,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作罢,怒哼了一声,威胁道,“你再这样和我开玩笑,小心我叫人把你丢到西湖里去洗澡!”
楚狂满面是笑,说道,“你再多加上几十马车盐,把我在西湖里腌咸菜得了!”
众人哄笑,小倩薄嗔,邱枫染哄道,“你休要理他,和他抬杠,你是怎么也抬不过他的!”楚狂一旁道,“就是,我这么大一男人,有的是力气,论抬杠,你个小姑娘是怎么也抬不过我的!若是要抬桌子抬椅子抬木头,你就更比不上了,什么时候你和我三哥成婚,我给你们出苦力干活去,只是现在不要再恼我了!”
小倩一笑出声,打趣道,“我才不要,我可不希望我们的婚床上爬出几只虱子!”
众人又笑,楚狂恶狠狠道,“不是几只,是一堆,一大堆,咬死你们!”
小倩撅嘴怒哼了一声。
付清流转移话题道,“二弟,毒王冯恨海已死,毒君万兴宜亦败,怕是二弟要成为用毒的君王了。”
李安然道,“我是用毒的君王?大哥,你别开我玩笑了。万兴宜用毒有道,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才用尽心思做了那件孔雀胆穿在身上,号称毒君子。后来人因为景仰,直呼为毒君了。我用剑划破了孔雀胆,还付之一炬,人家是君子,我就成小人了,所以我最多也就得个名号,叫毒小人。”
楚狂道,“毒小人?妙极!妙极!不过二哥好像平时也不怎么用毒,单单是懂毒而已,你本来是习惯打那什么劳什子暗器的吧,别被人毒小人毒小人的叫,最后被省略成毒枭了!看你温文尔雅像个书呆子,哪有什么不可一世的霸气,也是做不得毒枭的!”
小倩笑道,“你还说二哥是书呆子!也不知道是谁张口楚辞,闭嘴唐诗,酸溜溜的!”
楚狂斜睨着谢小倩,佯装晃了一拳质问道,“你这丫头,今晚跟我对着干上了是不是!若是再敢顶嘴,我可就扔虱子过去了!”
这招比什么都好使,谢小倩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只好对楚狂做了个鬼脸,温顺可人地依在邱枫染的身侧,邱枫染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责备道,“叫你不要来偏来!又渐渐烧起来了,晚上是不是还没有喝药?”
小倩娇声道,“你不是说要在临睡前再喝吗?我让丫鬟为我熬上了。你还怪我,我若是不来,哪里会看到二哥这么好看的热闹!”
邱枫染道,“你还有理,又不懂武功,多危险!”
李安然莞尔。付清流道,“三弟,既然小倩姑娘不舒服,那你就先送她回去吧。我们这也散了,来日方长,改日再聚!”
邱枫染也不推辞,与众人作别,临别谢小倩在邱枫染肩侧笑道,“等过几天桃花开得正盛,我的病也好了,请各位到我爹爹的上善园去,我好酒好菜招待你们!”
两人相依走在烟雨里,邱枫染体贴呵护地为小倩打着伞,走了十来步,二人又回头,笑着和众人挥手。众人望着他们消失在烟雨夜雾里,楚狂禁不住感慨道,“想不到那么冷傲的三哥,天底下的人都不入他的眼,也会为一个女孩子,倾心至此!”
李安然侧目而笑,对楚狂道,“只是不知道你为哪个女孩子倾心至此啊!”
楚狂的目中现出几分调侃和寥落,笑道,“自古英雄多寂寥,我要做英雄,就得忍得住寂寞才是!”
李安然道,“人家说英雄美人,谁说英雄打光棍啊?”
付清流笑道,“四弟所到之处,也不知迷倒多少女孩子,只是他不喜欢罢了!”
楚狂于是嬉笑着,说道,“就是!我若是想要,每天可以娶一个!”
李安然笑,“我倒是还记得,那个为得楚狂顾,时时误拂弦的歌女呢!”
楚狂一拳打在李安然的肩上,“呸”了一声,说道,“我后来才知道,她看上的是你!”
李安然道,“谁说的?分明是你楚狂啊!”
楚狂道,“她故意误拂弦,好让我侧头看她,这样她正好和你对视,她是嫌我在一旁挡了她的眼!”
李安然摇头笑道,“胡说!”付清流望了一眼谢小倩离去的方向,说道,“他们二人真是一对神仙眷属,再般配不过。三弟寂寞,冷若冰霜,小倩姑娘却温柔爱笑,阳光和煦。”
李安然道,“三弟找到意中人,两情相悦,从此就不用一个人在竹林深处的阁子里看星星了!大哥,你和楚狂住在哪间客栈,不如我们搬去住在一起吧!”
楚狂自是同意,付清流道,“我还有些衣物在客栈,今天也很晚了,不如明天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