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友善地同送信的人交谈,亲切地将他送出这条街。等他走后,我就把手里的东西攥成一团,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回到家以后,我便看见客厅的窗户非常大地敞开,风吹开米白色的窗帘,呼啦呼啦地往里面灌。
几瓶酒放在木制的餐桌上,椅子歪斜地被抽出来一个,白头发的青年男子非常自然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不告而来的自觉,甚至还对我空空如也的住处指指点点:“……你这里真的是俭朴到清苦啊,竟然什么都没有!”
我说:“宇髄天元,如果我的窗户上有任何的印子,你都要帮重新刷墙。”
“那有什么关系,你见过走路留痕迹的忍者吗?”他满不在乎翻着今日送过来的报纸,又随手指指对面的位置示意我跟着坐下。
看来这家伙真的有尝试过走敲门,路过邮箱的时候还把存在里面的小广告都掏了出来带到客厅。
“听说你生病了就顺路过来看看,须磨她们在后面,非说我选的东西不好,要给你买别的礼物……不错,精神看起来比那天好多了,只是脸色还是那么差!”
在休假期间乌冬面没有飞过来告诉我有什么紧急任务,所以我心里也明白宇髄先生此行过来不是召唤我回到岗位,带病加班。
只是须磨说的也不错,哪有人带酒来看望病人的呢?
我怀疑音柱作为我多年的朋友知晓我的惫懒,想要通过一种委婉的方式延长我的带薪休假。毕竟倘若我真的生了病,喝起酒咳嗽起来,就又可以找忍开张假条说我染上风寒。
“我记得你以前在蝶屋的时候,可从来都没有生过病,”他抬起头看着我的脸,皱着眉奇怪的地着我,又突然醒悟了什么,“像你这种又不会照顾自己又不会做饭的人,这几天究竟怎么过的?”
我倒不至于像他所想的那样什么也不吃,只是没有心思跑到认识我的地方去蹭饭,随便在家附近的拉面馆胡乱对付罢了。
听完后他看向我的面色越发古怪:“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啊……这样不华丽的模样,还是赶快好起来吧。”
于是这家伙顺理成章地赖在我家里,说是想要大展身手做饭给我补充营养,顺便向没有见识的我展示他那华丽又了不起的厨艺。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我这里不仅缺少能够煮饭的食材,甚至也缺少能够烹饪食物的工具。他现如今跑到我面前来说非要给我做饭,其实无异于送上门来到我家里扶贫给我添置家具。
冲着这一份好心,我决心无论他煮出一坨什么样的东西,都要昧着良心冲着他鼓掌夸奖他心灵手巧兰心蕙质一表人才。
我家里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连最基本的锅瓢碗筷都没有,只好派乌冬面和宇髄天元的鏈鸦飞来飞去,跑到去采购东西的雏鹤她们面前反复告知。因为我们报购物清单的时候总是会落下一些东西,而乌冬面的聪明小脑瓜也记不住那么多的名词。
我说:“笨蛋乌鸦。”
乌冬面就跑过来啄我的手,我其实挺喜欢它这种表达亲热的方式,反正手上有常年握剑磨出来的茧,这种力度对我来说压根不疼。
最后雏鹤她们三个人终于回来了,须磨看见我之后就把手里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抛下,跑过来抱着我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我本来想买你喜欢吃的东西,可是你好像什么都吃,槙与说所有种类都要买下来,还全部让我拎!”
这件事之所以发生好像并不能全部怪槙与欺负须磨,而是怨我什么都吃的行径。
于是我只能尴尬地抱住须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然后我就看着那三个人开始整理我干净得连老鼠都不会光顾的厨房。看来我不必强撑着演技装作宇髄天元做出来的菜好吃得一绝,因为他处理食材的技术真是精湛到令人目瞪口呆。
他做出的料理真出乎意料,不知为何整个流程突然就演变成了每个人都要做一道自己的拿手菜。当我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那一刻,竟然感到了一丝久违的不好意思。
“那是什么?”
“水煮西蓝花配芫荽凉拌花雕白萝卜加酱油。”
宇髄天元哈哈笑起来,丝毫不掩饰他在我面前莫名的优越感,然后把我雕刻的白萝卜挑起来,毫不客气一口咬掉了白萝卜乌鸦的头。
我觉得他好过分,乌冬面也死的好惨。
吃饭也免不了喝酒,我其实是不太喜欢喝酒的,而我的朋友们却出人意料很喜欢喝。
以前我还和伊织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她喝完酒以后,总是喜欢嘟嘟哝哝地朝我笑着说一些胡话。除却她以外,在来到鬼杀队之前,我还有一位好酒的真心朋友。
因为我总是存不住钱,所以经济水准如同高低起伏的股票曲线一样动荡不安,乍贫乍富。
有人说无论给我多少钱没过多久都会败光,但是我觉得无所谓,反正只要一天还在喘气,总能够有办法搞到钱。就像俗话说得好,活人总不至于被尿憋死那样。
再来说说我这个朋友吧,他是个实打实的浪子,平日里一副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的潇洒模样,行事作风和伊织比起来,不能说是毫不相干,完全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我似乎很能吸引喜欢四处游荡,吃白饭不付钱的这种人。
那一日我一个人在角落里喝着闷酒,我的经济时而宽裕时而窘迫,本来是想要告诉相熟的老板一如往常那样先赊着账,却被告知高楼上的客人先一步帮我付好了钱。
我抬头看向高楼上望下来的男子,如果把他称作是人类的话,又未免显得过于清俊苍白,在春日的黑夜里,酒馆的暖黄色灯光下,我在人群喧闹声中扬声向他发问:“天底下恐怕没有什么免费的好事,您想从我这个一文不名的人身上得到什么呢?”
他遥遥朝我举起酒盏向我敬酒,露出温润的笑意:“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就请您上楼与我同饮吧。”
这个男人的潇洒和俊逸不过是一个假相,就如同我的傲慢和阴郁不过是故意为之,要我来讲他就是一个傻瓜蛋,甚至说不得这家伙比我更加可怜。
因为我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即使是被骗光了所有东西,也不过是回到了一无所有的当初,而他确实是个被老婆抛弃守活寡的年轻鳏夫。不过终究同样是弄不清现实,反正我们俩都是被女人伤透了心,还被命运玩得团团转的家伙,彼此彼此罢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了,他写信跟我说他要搬往自己的新家,落户在江户附近的一个小镇。有时候我觉得他说话着实可笑,依旧将东京叫做江户什么的,令人觉得他是一个活在几百年前的人。
他说他后面会来找我,到时候告诉我他的新地址。
不过从我厌倦了这种无休无止的生活,望着湍急的河流一跃而下过后,我们俩人之间交流的信息就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没了关联。
我觉得宇髄天元过于自我的做派未免显得有些恶毒。
他来看望我的时候亲自带来了好几瓶好酒,吃饭的时候,却只让雏鹤给我倒热茶,然后叫我捧着茶杯看着他喝。
我喃喃地说道:“真想把茶泼到这个家伙身上。”
当宇髄天元微笑着看向我的时候,高情商的我立刻改口,毫无真心实意地夸赞他道:“你真帅气呀,祭典之神。”
他们在我毫无人气的居所里生起了炊烟,让这个地方有了一丝人间的烟火。
鬼杀队的一切越温暖,越是令人痛苦。
我现如今是病入膏肓之人,只能选择离开这里,让西乡奉一好好闭上他的嘴,以至于我与大家的这份友谊在心里长存。
第20章
早上的时候我原本打算难得地睡会懒觉,至于乌冬面则是让它自己去外面觅食。
其实我并不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主人,因为我从来不主动喂自己的链鸦吃一些什么东西。嘴上说着害怕给它吃不干净的东西让它拉肚子,其实主要原因还不是因为我是一条懒狗,有时候连自己都懒得喂。
不过乌冬面既然是鬼杀队配给我的链鸦,那么一定是在产屋敷家挂了名的工作人员,倒不用担心它离了我直接在街头饿死。
所以哪怕窗户外面传来叽叽哇哇的鸟叫,也不足以严重到令半梦半醒间的我翻身起来去一探究竟,直到‘砰’地一声有重物砸在玻璃上,然后鸟类频繁扑腾翅膀继续往我的窗户上撞,随之而来的就是熟悉垃圾话从外面响起。
等我从床上坐起,走过去拉开窗帘,这才看清是乌冬面在和不知道哪里来的乌鸦打架,甚至还没出息地落入下风掉了不少的羽毛,只能扯开嗓子虚张声势地开始臭骂。
我伸出手把它们两个分开,这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鸟看起来毫发无损,甚至还在乌冬面面前耀武扬威地抖了抖它的羽毛,最后在手下败将不甘的眼神中趾高气昂地对我吐出一句话:“去蝶屋复查,去蝶屋复查!”
我这才明白这只鸟是忍的链鸦,可能是乌冬面的嘴巴太贱引起事端。这家伙觉得我每次放话的时候都帅到不行,学了我的挑衅技巧却压根不会打架,于是每次都会挨上一顿毒打。
乌冬面跳到我的肩上让我帮它报仇,我说不好吧,毕竟你主人我也害怕蝴蝶忍,而且你也打不过人家。
你主人和你一样都是弱势群体。
我现在越来越摸不准忍每天在想什么了,虽说原本也弄不清楚她真正的想法。
我的身体健康得很,压根犯不着跑回去复查,但是如果我不跟着链鸦回蝶屋,恐怕她又要对着我生气,一想到这件事我的右眼皮就禁不住突突地跳。
因为起床的时间有些晚,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这时候去蝶屋也估计蹭不到早饭。于是去的时候我还在路边的店里买了早饭,卖剩的饭团不是很理想的口味,自己吃了一部分以后,剩下的全部拿来喂一起去蝴蝶屋的乌鸦们。
乌冬面口口声声说我偏心,喂给忍的乌鸦更多,于是我拍了拍肩膀把它赶走,叫它跑到一边凉快。
我到了蝴蝶屋之后也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忍,似乎有谁在和忍会谈,直接插了我的队。
上午的时候太阳正好出来,有一些晃眼,于是我站在走廊中的阴影里等待,几个小女孩子看见我过后跑了过来。
“踟蹰森姐姐!”
菜穗把她的小手摊开,里面放了几颗裹着玻璃糖纸的糖果,我捏了捏她圆圆的小脸,去拿糖果的时候故作迟疑地朝她问道:“有没有葡萄味道?”
旁边的小澄一下跳了起来,从兜里掏出两颗紫色的糖果,主动递到我的手里。
同样有葡萄味糖果只是反应慢了半拍的小清立马大声表示抗议:“小澄好狡猾!”
拆开折射着斑斓色彩的糖纸,普通的甜味混合着葡萄的香气,透明的圆形球体裹在口腔里甜滋滋的,虽然我已经不是小孩,但是偶尔连续一口气吃上两颗糖,无端地让人的心情雀跃。
我把剩下的纸片捏在手里,将澄抱起来,让她坐在我的膝盖上,小清和菜穗也跟着我坐在台阶上面。她们簇拥着我,叽叽喳喳和我说话,就像是回到了刚开始才来到蝴蝶屋的时光,莫名地令我觉得周围人的体温比太阳的照射还要温暖。
“踟蹰森姐姐好久都没有回蝶屋了!今天要留下来住吗?”
“今晚可以住下吗?和我们一起睡,上次的故事都还没有讲完!”
我咀嚼着坚硬的糖果,侧着脸在几个孩子忐忑不安的注视中思考了好几秒,最后才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答应下来。
一片欢呼声中,我看见香奈乎站在忍的诊室门口向我招手,于是轻轻拍了拍小澄的脑袋,让她们做自己的事情去。
进去的时候,忍还在那里摆弄她的药剂,我走开几步,坐到她旁边的地方。椅子划拉在地方发出挪动的声响,忍依旧是头也不抬。
家学渊源的关系,力气小到斩不下鬼头的忍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一名毒使,她总是热衷于研制各种各样的紫藤花毒,甚至还给我几瓶让我自己玩。
踟蹰森其实并没有生病,没有谁比作为蝶屋医术最高明的忍心里更清楚。
我知道这些药剂对她的重要,等忍想要和我说话的时候自然会理我,因此也没有主动出声打扰她。
于是我无聊地盯着房间里作为装饰的鱼缸看,金鱼缸是圆形的,里面有着鹅卵石和水草,似乎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小小生态圈的模样。
我定睛试图去区分每只金鱼的不同,它们横七竖八地停在水里,悠闲自在地游着,舒展着自己的尾巴。这些金鱼生活在这里是无虑无虑的吗,它们是否知道自己被人为圈养?
金鱼里有红色的,有银鳞带着墨色斑点的……葵的眼睛是天蓝色的,由里香的眼睛也是天蓝色的,可是葵没有死,她还好好地活着,这些金鱼也是好好活着的。
我在心里默默胡思乱想,莫名其妙地,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那里有些刺痛。
忍不摆弄她的药剂了,她现在在看一些纸质的报告,可能是她之前实验记录下来的东西。
“踟蹰森,”忍突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她说,“你知不知道以前我以前很讨厌你?因为你总是看起来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这样直白地说出之前对我的敌意,让我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合适。
“……好像是这样的,我那个时候只能待在房间里,”我只能应和着她的话,又突然觉得言过其实,把她说得像是一个故事里的反派,“你不允许小清她们来找我玩。”
蝴蝶忍抬起头来,朝我笑了笑,她其实是很漂亮的,我是打心底这么觉得。忍的漂亮其实是和香奈惠小姐不一样的漂亮,香奈惠小姐的脸有着一种由心而发的柔和,而忍的脸其实更加小巧,眉峰更有气势和凌厉。
她真心笑起来的模样和往日里的假笑很不一样,可惜我拢共也没机会见上几次。
忍似乎知道我会这么说话,因此看上去并没有生气。
“你总是这么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让人看上一眼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说,“当时我就想,你这么健康,有手又有脚的,又有什么可难过的呢?鬼杀队里这么多的人,大家都忙忙碌碌,即使活下去都很艰难,但所有人都坚持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只有你站在那里,两手空空什么也不做,就像是一个迷了路、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
“你当时什么也不说,只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我跟姐姐说你没准被水冲坏了脑袋。把你留在这里,甚至还没有院子里的一颗树有用,只能把家里的米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