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白月光嫁人后——难再叙
时间:2021-08-05 08:35:46

  “只将军眼下伤了双腿,怕是不能再上马杀敌,且安心养伤。大宗人才济济,皇上自有定夺。”
  翟相表面的安抚,暗中给了他一记警告:大宗不是没你不行。这话大家都听懂了,不论是皇上还是江氏。
  “翟相言之有理,只我虽废了双腿,也可领兵打仗。征讨鞑子靠的从来不是蛮力,而是帐前排兵布阵。军中另有骁勇善战的副将可堪调遣。”江启决陈情完,又替自己分辨了两句:
  “还有。翟相心系百姓,末将又何曾不是呢?我不是为了自己勇冠三军的名声,而是我跟鞑子数次交锋,知道番邦的德行。”
  “你给了他银子只能做缓兵之计,他花完了还会再来抢劫。待他抢惯了,便在边关烧杀劫掠,永远贪婪而不知满足。”
  “中原百姓安居乐业,这盛世如你我所愿。可边关牧民的命也是命,数万人的命不比数百人的命珍贵,人人生而平等。”
  为了中原大部分百姓五谷丰登,便将边关百姓陷于水火之中,这是何道义呢。因为生在中原,便可高枕无忧。那身在边关,祈祷何人去拯救。
  朝中之事向来没什么纷争可言,均在圣上一句话结束了争执:
  “休战。着市舶司商议边关贸易一事,若有牧民愿往中原迁移,可酌情减免苛捐杂税。”
  众臣叩拜:“皇上圣明,吾大宗得君主贤明、祖宗庇佑,国泰民安,普天之下共沐恩泽。”
  只有江启决知道皇上遥坐金銮殿,这话跟放屁无异。
  边关牧民习惯了游牧生活故土难离,保守落叶归根的思想,绝不会离开边关半步。
  而边关通商一事,年年喊、年年不了了之,待到明年接着喊。
  江启决打赢了仗落下战损还赔钱,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只觉得口中一片腥甜血气翻涌。
  他没再上奏,竭力控制着情绪,还是被人参了一本:
  “江将军可是对圣旨有异议?”
  “无。末将遵旨。”
  “那为何众人跪拜,唯独你不跪?”这就是找茬了。
  这是朝拜时圣上口谕,免了得胜受伤将军的跪拜。如今只一个早朝的功夫,在将军被挑衅时,圣上直接置若罔闻。
  江启决已经很努力在压下翻涌的血气,皇上作为上位者看尽了人世百态,臣子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未逃过他的眼睛。
  此时的天子仿佛与诸爱卿隔了一道银河,傲视群臣,在那双迷蒙的双眼中,没有二度免了将军的大礼。
  于是江启决用臂力撑着,从轮椅上下来,只双腿没有任何知觉,他无法跪下,一个踉跄,爬在了轮椅前面。
  “臣遵旨。皇上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他的腿真的伤了,不是装的。虽然他的性子不会装,这种事也很难伪装。纵使有高超的演技,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御医回来回禀一次,皇上这次终于眼见为实。
  他没有折磨臣子的乐子,看见一残疾人在殿前趴在地上,总是有碍风化,引起他心理不适。
  “江卿平身吧。以后可免了早朝,待身体好些再说。”
  江孝恭将他扶起来,坐回到轮椅上。
  江启决似明白,原来他为国征战,却还是要用这种方式表忠心。
  打了胜仗受了伤,还被皇上怀疑是不是装的。可悲又可叹,才出了紫宸殿,到底没忍住胸中那团火气,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知道虽然退了朝,转了身,没在御前失仪,如此举动也会被有心之人参一本了。可他忍不住了。
  .
  回府后,江孝恭立即唤来了郎中。
  没有责备他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害怕江家受牵连。
  知道幺弟年轻,又是常在军营里混,不如他常年浸淫官场,深谙党争之道。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难免情绪失控。
  他只担心他的身体,坐在他床边劝慰道:
  “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来凯旋而归的将军不多。莫说你病了被皇上弃之,即便你毫发无损,也保不齐什么惹皇上忌惮。”
  “伴君如伴虎,兴衰只是早晚的事,得做到宠辱不惊,迂回而行。”
  “你要庆幸,龙颜不悦,也只省了你去请安,而不是拔了你定远将军的头衔和俸禄。”
  江启决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待郎中请了平安脉,江孝恭叹了口气,一并出了院子。
 
  第 18 章
 
  
  既皇上有旨塞北和中原通商,汴京重臣自要在一处商议可行之策,江孝恭要有一阵子宵衣旰食不再府上的日子了。
  江启决从皇宫回来,便从晡时一直坐到夜半,早前在辽阔的莽原间跑马惯了,无法囿于在四四方方的宅邸。
  很多人都劝他要想开,要接受命运的安排,可他没法接受。
  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推着轮椅,穿过长廊,不知不觉走到小丫头的院子里。
  抬眼漫穹星河,唯独不见那只日日悬挂在此的风铃。
  江时雨还未睡,在屋子里里听葇荑说着打探回来的那些消息:
  “听说今日早朝的时候二爷吐了血,回来的时候老爷就请平安脉了。”
  江时雨紧紧揪着衣襟,较之其他女人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能常出去跑跑马还算幸运。只不过想知道朝政,便是不能了。
  她不知道小叔怎么了,是谁刺激了他,还是在凉州受得伤全然不止腿上一处。
  “那郎中怎么说?”
  葇荑摇头:“我也只听个大概。”向来听话只有一知半解,再多的她也不知道了。
  不是她耳朵不好使,而她二小姐身边的丫鬟,总不好整日打探府上的事。自然是从旁处流露出来多少,她就知道多少。
  “小姐既然担心二爷,不若亲自去问他。”
  是呀,鼻子底下那张嘴是干饭的么。江时雨说去就去,没什么好怕的。
  才出了屋子,便瞧见小叔在院子里,望着空落落的屋门口发呆。
  只他一人,身边没有阿蛮。
  “阿蛮呢?”
  江启决:“这个时辰,狗都该睡觉了,我叫他去睡了。”
  “那你要如厕怎么办?”她还记得上次小叔可是摒退了她,唤了蛮叔过来。
  “爬着去。”他又不是没有当众出洋相。
  江时雨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了?小叔~”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高兴。
  他偏偏头:“你指的什么?”
  她问得小心翼翼:“我听葇荑说你今日在堂上吐血了。”便说便观察他的脸色。
  “不碍事。从前行军打仗,比这受得伤重。你要看吗?”他脱了衣裳沐浴的时候,身上总是新伤套旧伤,亦或旧伤皆成的痂。
  江时雨因着紧张和疑惑,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知道看见小叔刚才目光所滞的位置:“哦——”她明白了。
  江启决问:“我送你的东西不喜欢?”
  她解下身上的披风,走过去。
  “那不喜欢就扔了吧。”他语气淡淡。
  她俯身将披风盖在他腿上,仰头看着他,道:“我收起来了。”
  江启决没说什么,推着轮椅准备回去了。
  阿蛮不在身旁,他今日在堂上才吐了血,江时雨不想叫他再受累,帮他推着轮椅。
  手指搭在扶手上,跟他的指尖轻触,条件反射般的放开了,心脏砰砰乱跳。
  他的手好凉,不知道来了多久。
  她躲闪的举动被他尽收眼底,因为他病了所以连碰他都不愿意了吗。
  要知道这可是被他放在肩上扛着长大的小萝卜头,只他现在再没法扛着她就是了。
  迟疑了一瞬,推着轮椅往回走,江时雨没有在原地落单犹豫,立即跟了上去。
  跟她争夺轮椅的驱动权,从前他总会先低头,这次却没妥协,将她的手指掰开后,继续往小院里走。他的轮椅他做主。
  她的手指都被他掰痛了,他那双常年握刀拉弓的手,她哪里是他的对手。好家伙,好在自己也算半个练家子,不然这手准要折。
  “风铃是被姐姐江时雨扯断了。”
  回到屋子里,她无不稀罕的告诉他真相。
  “不是不说?”他瞪着她。
  “我不想恶人先告状,不想事事依赖你。”她想强大起来,然后好好照顾他。
  她从来没想过避嫌。
  他瞪了半晌,唯余叹息,所以他现在生病了,就不能成为她的倚靠了吗。
  “陈述事实不叫恶人先告状。”
  她抿了抿唇,低头盯自己鞋尖:“对不起。”
  没有保管好他送的东西。
  他真想抬手给她一记爆头,看看她这只小脑瓜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别人做错事,不该你道歉。”
  “唔~”她喏喏:“我扶你去床上歇息吧?”
  “不用。”他朝屋外唤了一声阿蛮,阿蛮立即进来,将将军扶到床上歇着。
  方才飞快的下去盯着草药。
  江时雨扭头看了一眼跑得飞快的阿蛮,不知他忙什么。小叔坐在那,连衣衫还未整。
  她走过来,拿了床被子,搭在他腿上。方才摸着他指尖凉如夜色,身上肯定也是冷的。
  “管它做甚,又没知觉。”
  江时雨嗔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裹在他的腰间,向下掖了掖。
  “就是因为受伤了才要好好照顾它,不然更难好起来了。”
  “可能不会好了。”他想问她如果不会好该怎样,可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问题,竟还想着问她个女郎,他不免在心底自嘲。
  “不好就不好。”她掖好了被子,坐在他床边不远处,等着阿蛮将药拿回来。
  “不好就这样过。”
  他轻笑一声,拿她没办法。
  晚些阿蛮还没回来,外头的脚步声叠叠密密,只江雪霁才有这排场。
  江时雨起身,跟姐姐对视一眼,想坐到少远一些的次座,把主位让出来,却被江启决叫住了:
  “坐我身边,阿蛮不在,我要饮水需要有人拿。”
  他给她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使唤嫡姐不妥,她便坐了下来。
  江雪霁一直不大想过来,她害怕看见他受伤、毫无知觉的下肢,她对残疾的东西会感觉到恶心和害怕。
  虽然也知道不是小叔的错,但不能接受不完美也不是自己的错。她这一双眼睛看惯了金樽清酒、玉盘珍馐,原也只该看尽世间美好的。
  出于在同一屋檐下和亲情,她还是捏着鼻子来了。这会儿小叔旁边的凳子被便宜妹妹占了,正合她意。
  听闻下肢瘫痪的病人生活不便,身子总一股子怪味,她不想靠近他。这会儿进来嗅到空气间清爽,只有他从边关带回来的素然,开口道:
  “看来阿蛮将小叔照顾得很好,得是该叫爹爹给他些赏赐了。”
  “不用了。”江启决纠正道:“阿蛮的月银由军饷里拨,不从府上出。”
  江雪霁碰了一鼻子灰,自诩长大了却没摆出大小姐的姿态,自讨没趣便又回到小时候的样子,跟小叔撒娇耍赖:
  “小叔偏心,离家三年,却空着手回来,一点都不惦记霁儿。”
  江启决没办法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失了身份,只淡淡道:“昏迷来不及寻。”
  随即,想起小时那串风铃,脸色又阴沉了两分:“就算没有,你也自己去寻了不是?”
  江雪霁撅着小嘴:“谁叫小叔偏心,只有妹妹的,没有我的。”
  江启决:“所以你得不到就毁掉,弄坏我的东西,不怕我不悦。”
  江雪霁有些怯,爹爹疼她宠她,尚且不敢在爹爹跟前放肆。何况是双手染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小叔。
  嘴硬道:“小叔眼里只有小时,就不怕霁儿生气。”
  江启决:“现在毁了我的东西,你高兴了么?”
  江雪霁避开小叔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咳,小叔给了妹妹,就是妹妹的东西了。”
  既不是长辈的,只是便宜妹妹,自然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江启决“嗯”了一声:“所以你是见人下菜碟。要不要我帮你重新请一位先生辅导功课,免得你是非不分、长恶靡悛。”
  江雪霁活这么大,生平还是头一遭被人说这么重的话,尤其这个人还是一直疼爱自己的小叔。
  “小叔,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她每次推了江时雨,小叔虽然会去哄妹妹,但从来不会责备自己。
  江启决:“以前是我错了,觉得大哥会管好你,但他没有。正是因为意识到小时受了这么多委屈,才叫她练得一身本领保护自己。这次的风铃,你赔给她。下次,你离她的东西远些。”
  江雪霁死死地咬住下唇,不敢直视小叔的眼睛,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
  这里她是待不下去了,只留下一句:“你对她那么好,干脆让她留在江家给你当媳妇儿算了!”
  说罢,一只手用手背捂着脸,另一只手提着裙摆跑开了。
  留下江时雨在原地窘得不行,她原本是带着气愤在看戏。像很多次从前一样,安静待在小叔身后。
  怎么也没想到江雪霁会蹦出这么一句话,这会的她甚至连看小叔都不敢。
  江启决倒是内心毫无波澜,甚至看着这孩子红到耳朵,甚至还有些想笑。
  他没沾惹过桃花,不大懂姑娘家的所思所想,只觉小姑娘长大了这般有趣的吗。
  “想什么呢?”
  “啊?”她仿佛受了惊吓一般,条件反射的抬头,又做贼心虚的看向别处。
  他:“别乱想。”
  他不需要她做一个全知全能的强人,她只要做个简单快乐的凡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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