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燕王乐了:“江将军既是特意在这里等我,不妨直说吧,有何指教?”
“不敢。”江启决不动声色的扫过廊檐下他的亲兵,收回目光,凝视着燕王: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王爷在我昏迷时绑架了我侄女,逼她做你外室,是何道理?”
燕王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这事原本知道的人不多,被他这么一宣扬,自己强抢民女若是流传开了,让他的面子往哪搁,父皇也不会放过自己。
“我又没对她做什么……”
“是了。”江启决等的就是这句话。
小时打算嫁人,自然不能让此事成为污点,为防将来被人翻出来,被夫家误会,得需从燕王口中说出来,好堵住悠悠之口。
“以王爷的意思,只要不做什么,就能随便绑人么?”
“咳!”燕王的脸上有点挂不住:“本王没怎么说……”
“哎呀!”他突然发现江将军怎么这么轴,这件事算是过不去了。
“我就是请她过去喝杯茶。”
“小时没有答应也算请么?”江启决的语气不自觉的生硬了两分:
“而且,什么时候请客需要用绳子绑了。我在外好几年,不知道汴京近况,这是最近同行的民俗么?”
燕王挠了挠脸,发觉此事有点棘手。他当初只不过觉得这姑娘有趣,想逗逗她。谁道这将军头这么硬,不是善罢甘休的主。
都说病猫病猫,谁知道江启决病了骨头还这么硬。
燕王认栽,谁让他不能拿皇帝老爹狐假虎威,还怕这没脸面的事捅到老爹那挨罚。他可不想跟太子哥哥一样,被囚禁反思。太子能坐住凳子,他可坐不住。让他禁足反思,他准会憋死。
“这事是本王欠考虑了。”燕王哂笑道:“什么时候再遇见小时姑娘,我去给她赔个不是。”
企图用插浑打科蒙混过关,江启决并没有给他这个台阶:“王爷的恶作剧,寻常男子遭遇尚且胆颤,更别说一小小女子。”
燕王怀疑听错了,谁是小小女子?江时雨吗。他可没觉得这姑娘哪里值得人怜惜,一肚子坏水。
江启决:“小时心惊,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来了。不过我相信王爷的诚意,绝不是敷衍糊弄之人。既遵守承诺,择日不如撞日,男人之间的事就男人解决,不要再将小时拉出来了。”
燕王拉了把椅子出来,坐在他不远处,嗤笑一声:“你说吧,你想怎么着?”
他好歹是个王爷,淑妃娘娘所出,当朝宰相的外甥。江启决纵然是个保家卫国、打了胜仗的将军又如何?
他已经一退再退了,江启决若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倒是想看看一个残废能把他怎么地?
要知道他昔日敢动煞神的侄女,一方面是作为侯爷养女,侯爷不大可能为个养女跟王爷翻脸。另一方面便是知道江启决命不久矣。
就算他没一命呜呼,也动不了了。就算支愣起来又能怎样?
第 23 章
江时雨在府上久等小叔未归,其实她想问问小叔对于自己出嫁之事有何叮嘱。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想听听小叔怎么说。也许当初是他捡她回来的缘故吧,凡事总要有始有终。
葇荑从外头回来,多日打探的结果有了眉目,正赶在老爷给二小姐筹备婚事的节骨眼上,告诉她还来得及:
“二小姐,幸好您上回拒绝燕王那个登徒子了。婢子派出去的人打探回来,无一不说燕王风流。”
王府内朱檐碧瓦,本是常人不能轻易探进的地方。但有钱能使磨推鬼,来往送菜的伙计、粗使的婆子,她若有意想打听,总能撕开一个口子。
“王府内虽还未有正经的燕王妃,但燕王妾氏成群。得宠的胡氏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不知怎地把燕王拿捏得死死地,自胡氏入王府后,王爷连有两年未纳新人了。”
江时雨点点头,心思全然不在燕王身上。只不过现在知道了这样的情况,以后燕王再有什么动静,可以见机行事、去抱那胡氏的大腿。
“也许是那胡氏的确有过人之处吧。”
想必不用她费尽心思拒绝,有胡氏压着,燕王也不敢胡来。
“谁知道呢。”葇荑说着话,恍然间想起这两日府上的传闻,询问道:
“老爷说要给小姐寻觅夫婿,听那口气不必给大小姐做陪嫁妾氏,是要做正经人家的娘子呢。小姐怎么还不高兴的样子?”
“我没有。”她的否认显得有些无力。
是啊,她该高兴才是,她有什么不悦的理由呢。
葇荑碎碎念道:“若是给大小姐陪嫁做通房,那才是好日子到头了。”嫁的门楣高又有什么用,跟大小姐二女共侍一夫,算是要一辈子跟她纠缠不清了。
转念一想,二小姐虽然精于骑射,性子像少年一般洒脱、不拘小节。但即将寻觅良人,难免有婚前恐惧症,亦或故作矜持也保不齐。
因着主仆二人金兰之交、无话不谈,葇荑说起话来也没什么禁忌:
“小姐可有意中人?”
江时雨摇了摇头,她没什么喜欢的。或者说,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些。她所思所想都是跟着小叔去凉州。
“那小姐喜欢什么样的?”葇荑替小姐操着心,总觉得小姐要找个武将才好。
文人多酸腐,府上规矩大又多。找个武将出身的多好,像候府这样下人规矩、井井有条,主上少,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我瞧见像二爷那样的就不错。”
江时雨倏尔看了一眼葇荑,又立即将目光移向别处。像小叔那样骄阳明媚的人,她怎配得上,从不敢肖想。
像周氏那样汴京显贵才将将够得着,她都觉得枉费了小叔的龙章凤姿。英雄不问出处只是用来安慰自己罢了,她若是汴京重臣嫡女,才敢去攀月亮。
想到这里,心跳似乎慢了半拍。如果……她是重臣嫡女……她会想要嫁给江启决吗?
“我是说二爷的文韬武略,可不是受伤之后的二爷。”葇荑纠正道。
再好的人瘫了也不好,选夫君不求大富大贵,好歹得选个四体康健之人。
江时雨抿了抿唇,嗫嚅道:“受伤了也没关系。”
一样温暖,一样耀眼。不会因为战损而损失一分一毫。
葇荑睁大了眼睛,她就是随口一说。虽然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但小姐该不会来真的吧?
月满楼。
江启决询问道:“敢问王爷,那一日绑小时的是哪几个亲兵?”
燕王满不在乎的向远处招招手:“赵忠、李勇、王六、陈四过来。”
听到王爷传唤,四个人立即出列,蹭蹭蹭跑上楼来,长靴碾过木梯咯吱作响。
行过礼后笔直地站在王爷身后,站成一座座雕像。
燕王笑着睨了他一眼:“小将军有何指教?”
江启决不能再去看那四个人,只要一想到就是这几个人用脏手将绳子套在小时身上,再扛着把她扔进臭气熏天的马车里,便想将他们的双手纷纷砍去。
“既然王爷管教下人不利,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亲兵,想必也不用留着了。莫不如我来帮王爷清理门户。”
“行啊。”燕王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太子都失势了,还怕他个将军不成。
而且看他这个残废的样子,还能替谁清理门户,不是搞笑么?保不齐还没清理呢,自己先命没了。
“只不过我这些亲兵也不是站着挨打好脾气的人,将军要是有本事,请自取吧。”
燕王从前跟江启决接触的不多,不大了解他的脾气秉性。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带兵也好,打仗也罢,从来不是莽夫。不会做无畏的牺牲。
随后向人群中的沽客唤了一声:“越扶。”
底下的茶客立即站起来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他静坐在那里时泯然众矣,一旦动起来周身立即散发出肃然之气,途径的人群纷纷屏息凝神,看着他走过。
“随便挑几个人,跟王爷的亲兵切磋一番。”
“是。”越扶行了军礼,果不其然就随便指了几个。
越扶在收到将军口信时,便去军中调了几个骁勇善战的。回来之后无所事事,还真有些手痒。在外头野惯了,回京后只觉得憋闷。
能靠军功坐到越扶这个位置上的人,没几个阿谀奉承之徒。汴京众人怕王爷,他可不怕。既然王爷也发话了,他也没必要装大尾巴狼。
燕王给手下几个亲兵使了个眼色,剑很快出鞘,几个亲兵一股脑的冲了上去。
江启决看向越扶,越扶很懂眼色的微微俯身在将军耳边,听他说了几个字:“不必点到为止。”
越扶明白了,给了手下的将士一个打仗时才有的暗号,属下立即心领神会。
看着王爷的亲兵冲过来,光看那拿剑的姿势,就知道这是一群绣花枕头。招式看着漂亮,用来砍菜切瓜还行,用来打仗毫无用处,比胡人的铁骑差得太多。
手下气定神闲的并不急着还手,直到那些人近了身,不跟他们玩什么比武切磋的戏码,招招见血。
燕王的亲兵虽想秀剑法,免得让王爷失望,以为王府养的这些亲兵都是吃干饭的。但也没想过手下留情。想把将军一起杀了的人,哪会讲什么武德。
双方很快打得难分难舍,越扶始终坐在将军身边,温一壶茶看戏。只觉得这样太欺负人了。
直到燕王手下的一个亲兵连连后退,撞破了阁楼的栏杆,身中一刀,被人从阁楼上踹下去,落在底下的水果摊上,当场咽了气。
意识到大事不好后已经来不及了,另外几个也被越扶带过来的亲兵一一绞杀。燕王吃了哑巴亏。
想发怒骂这几个酒囊饭袋丢自己的脸,眼下拉拢人心要紧,没好气的吩咐道:“将他们几个拉下去。厚葬。”
再跟江启决对视的时候,冷汗便下来了。原来替天子守国门,大破胡人的将士果然不是吃素的。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恐惧。
“是本王鲁莽了,以后见到江家小姐,一定以礼相待。”
燕王不是被他震慑的胆怯了,而是这事只能如此。闹到皇帝老爹跟前,他这个没理的人也不会受到丝毫袒护。
江启决教训过了,也非得理不饶人之人。今日这番杀鸡儆猴,想必以后江家人也没人敢随意欺负了。
“承让。”
燕王给店家留下一笔赔偿砸坏桌椅的钱,憋着一口气离开。
江启决又加了一倍,给店家修缮酒楼。店家诚惶诚恐的接过,没法拒绝,只能谢贵人赏赐。
越扶看完了好戏,不忘抱怨:“原来还想着何时再度启程征讨鞑子,谁想打了胜仗还赔款,直接求和了。”
这是江启决心底的一根刺,越扶不想刺激他,连忙转移了话题:“话说你那侄女惩罚了没什么,她在军中太目中无人了,连副将都敢杀。”
江启决方才不经意间弯了弯嘴角,诓骗道:“惩罚了……”
至于怎么惩罚的,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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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启决带着那小厮去往周家时,坐在马车上着桔灯进去叩门。周清浅一听是江家的人,心底漾起异样的感觉。
小丫鬟葳蕤在一旁叽喳道:“该不是那将军后悔了吧,又来对小姐纠缠不休。”
周清浅美目一转,竟然未有恐惧和愤怒,更多的是遗憾。要是将军腿没受伤就好了。
葳蕤没心没肺的感慨道:“听说江将军要启程去嵩山寺养病了,保不齐回来的时候就养好了。”
周清浅一听就愤懑了,虽接受了表哥的过礼,但就这样嫁给一个庸人,总让她觉得不甘心。
“去把江家的人请进来吧。”
且听听来人怎么说,即便不能跟将军再续前缘,但听听将军派人诉说对自己的追悔莫及、满足一番虚荣心,也是件趣事。
直到看见的是江家大小姐,不知道来者何意,脸上的神色也冷峻了两分。
江雪霁倒是自来熟的由周家婢子引着入座,先行破冰:“冤家宜解不宜结,真论起来,周姑娘险些成了我小婶这缘分,江周俩家的大人们在朝堂上团结一心、为圣上分忧,我等做小辈的要是暗中呕气,多不值当呀。”
周清浅舒了一口气,也觉得自己格局有点小了。暗自佩服江家大小姐,不愧是侯爷嫡出,挺大气的。是那个野路子来的二小姐比不了的。
“周姑娘没嫁入周家,不光我遗憾,爹娘和小叔都惋惜呢。小叔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真是可惜了。”
周清浅恍然间想起幼年见到江启决骑在马上,跟太子殿下出城跑马,沿着长街走过时的情景。
顿时小鹿乱撞,觉得就算嫁给残废了的小将军,也比跟自己不爱的表哥一辈子捆绑在一起好。
得到了不知道珍惜,没得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她的恨意又深了两分,昔日若不是被人算计,她明明可进可退。含糊不清便嫁给表哥,话说清楚便还能嫁给江启决。
哪像现在这样,形势所逼没了退路。与其硬着头皮被命运摆布,哪有男人由着她挑来得痛快。
想不到江雪霁的下一句便将江家二小姐拉出来遛了遛:“那一日在酒楼小妹失礼,作为长姐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小妹一向好打抱不平,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话说回来,周姑娘跟范公子喜结良缘,其中还有小妹的功劳呢。周姑娘不该与小妹龃龉不说,还欠她一句感谢。”
周清浅有点整不明白这江家大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心想她该不是平日里无事过来消遣自己的吧。
“若不是小妹叫人送了盆助兴的花进去,保不齐周姑娘跟范公子还不会这么快、捅破那层窗户纸。只是可惜了,没能好事成双。”江雪霁一语道破天机。
周清浅再去看江雪霁带过来的小厮,看着面熟,的确是那日给自己往船舱里送花的小厮。顿时气得面无血色。
第 24 章
船舫小厮将那一日江家二小姐吩咐自己做的事,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周清浅联想起前阵子在表哥身上一无所获,查到出事的船舫。怪不得这小厮屁颠屁颠的主动交代,原来是怕自己查到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