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不齐他远在凉州根本不知情,或者不愿娶我呢。
这回退亲,保不齐正顺了他的心意。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周娘怜惜那个少年,更多的是心疼女儿:“傻浅儿,你可知那江启决是什么人。
河西节度使,圣上钦封定远大将军,为人最是嫉恶如仇。
他若知道咱们周家落井下石,必不会放你。倒不如你先哄着他怜惜,他保不齐一时心软才会允许退亲。”
周清浅有点闹心,原本以为聘礼还了就是了。他周家有钱,又不是还不起。多给他几倍也无妨啊。
听娘这么一说,誓要逃离魔爪的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娘,女儿有一法子,能让江家主动退亲。”
周清浅说干就干,从前看不上表哥,哪怕知道他对自己有意,也爱搭不理。
如今需要用到他了,便不惜利用一下。
将表哥范庭约到船舫上,望着汴河上烟波浩淼、舟船如织,回眸暗自垂泪。
范庭见惯了小表妹撒娇使性的样子,在人前向来如明艳的娇花,头一遭见她垂泪,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在汴京敢欺负周家大小姐的人还没有,比她家世显赫的,有诗书礼仪约束着,懒得跟她计较。
家世不如她的,为了父亲的仕途着想,也不想去招惹这个娇小姐,自然退让三分。
范庭自打知道小表妹有婚约在身,便立即避嫌,不主动与她来往,但表妹邀约,便是另一回事了。
“还不是江家!”周清浅咬牙切齿。
提起江家,范庭立即怂了,却也不好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出来。
安慰道:“听说江启决受伤了,表妹别担心,他既打了胜仗,皇上必定派御医亲自诊治,定会好起来的。”
话虽这么说,到底心里还是酸溜溜的。
想他跟小表妹一起长大,哪想表妹只把他当表哥,对那个江郎心心念念。
谁知江启决还不珍惜,只因太子忧心河西之乱,太子一句话,就跑去凉州平乱了,比兔子跑得都快。
临走前,竟什么也没对这个未婚妻说,实在是可恨。
“什么嘛!从战场上受了重伤回来的,哪有痊愈的。”周清浅甚至不知道他以后还能不能爬起来,整天跟个瘫子为伴,岂非辜负了自己的大好华年。
范庭心想也是,又劝道:“他若真病得不行了,以后这将军府还不是你当家做主?
不管从前怎样,今后不过一只病猫,还不是任你拿捏?”
“谁要拿捏他?我嫁男人是为了倚靠的,又不是为了欺负的。”周清浅更烦了。
范庭听明白了:“表妹的意思是……?”
周清浅点了点头:“退婚。”
似又十分烦恼:“杨伯已经去说过了,谁料那江侯一口回绝了,说什么等江启决回来再说。
烦死了,他这样苟延残喘,还不如死在路上算了。”
自觉失言连忙用帕子掩住了口。
范庭细细咂摸表妹的话,木然道:“是啊。若是不能治好像从前一样,不如去见阎王,也省的拖累别人。”
周清浅瞧着他那痴汉劲儿上来了,连忙趁热打铁激了他一句:
“表哥,要是江启决执意要娶我,你敢不敢抢婚?”
范庭似乎突然清醒了,他自然是不敢的。莫说是抢江启决的新娘,就算是表妹婚礼前,带表妹私奔,他也没这勇气。
“表……表妹,为兄知道你的一片心意,但是吧,这件事得从长计议。
若是我真将你带走了,没了舅舅的荫蔽,和我爹爹的家财,你跟着我私逃、风餐露宿,只怕你要吃苦。
当然,我是不怕吃苦啊!我是舍不得你受委屈。”
周清浅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早知道表哥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爱一个人就是应该为了她可以抛弃全世界,范庭连带她离开都不敢,还谈什么爱自己。
不过既然是有求于人,便耐着性子,继续装可怜:“表哥,可是我怎么办。你真忍心见死不救吗?”
“不是我见死不救。”范庭挠挠后脑勺:“若我真带你离开,就算你也不怕吃苦。到时候江家要人,势必会连累范周两家的。”
周清浅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再理他。
范庭心里有点着急:“表妹别生气,你既知江启决伤得很重,保不齐他还未到汴京,马车上颠簸,便死在路上、不治而亡呢?”
“他若没死怎么办?”周清浅说罢,用袖子遮住脸,呜呜咽咽:“我不要跟个瘫子做夫妻!”
范庭干脆把心一横:“要不,等你嫁过去之后,趁他不注意,往他茶里放点□□,送他上路算了。”
反正不是让他动手,怂恿他人之手,成就自己勇猛的自我认知,即便是掩耳盗铃也能自我安慰。
但显然,即便有谋害亲夫的心,周清浅也没这个胆。
于是在下一刻,她做了一个出格大胆的举动。
微微倾身过来,伏在他的肩头,却并未触碰到他分毫。
欲擒故纵般吐气如兰,同他咬着耳朵:
“我倒是有一法子,不若表哥同我在船舫上共度一夜,故意泄露给江家知道。
想那江启决也是人中龙凤,必定不会要一名声不好的女人,就算我不想退亲,他也不会要我了。”
对于范庭来说,自是求之不得。
他挠了挠耳朵,被表哥吹得心痒,愈发觉得娇软表妹嫁给个残废,实在是暴殄天物。
想着能跟她游船赏月,即便不是一度春宵,也让人心驰神往。
只不过……“若是江家恼羞成怒,大肆宣扬表妹失身,该如何是好?”
周清浅早想好了欺负老实人的后果,那就是没有后果:
“江家世代名门望族,即便咽不下这口气,也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而是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女子贞洁何等重要,万一我恼羞成怒投了河,死者为大,江家背着一条人命,在汴京也折了百家侯爷的盛名。”
范庭知道表妹年轻小,听着她这馊主意,总觉得荒诞。
他虽然没有太多勇气,却也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只是不够大胆,但对表妹一片真心,皆是为她着想的:
“但凡事就怕个万一,纸包不住火,就算侯爷不说,将军不说,保不齐江家哪个好打抱不平的下人透漏出去,该如何是好?”
周清浅不以为意:“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
就算有人透漏出去,我大可以反咬一口,说江家污我清白,毁我名誉。
到那时候更有理由退婚了。”
这会儿一门心思都在退婚上,只要能退婚,她什么都不管了。
范庭终于不再说什么,沿河对岸,江时雨听见家奴收买的船舫过来禀告,轻嗤一声。
就这样的脑子,若不是摊上一个好爹,哪有资格做江启决的新娘。
既然是她自己作死,她不介意给她加一把火,让她跟她表哥莫要辜负良宵。
“葇荑,你叫人去周家大小姐的船舫里点一只欢情香。”
“是。”
“等等。”江时雨唇边勾起笑:“顺便散播出去,周家大小姐在船舫宴客,时间就在明日朝阳升起时。”
若无人观赏,这表演岂非寂寥。
捉贼见赃、捉奸成双,她想倒打一耙,她就给她来个假戏真做。
第 3 章
江时雨做完这些,已经赶着马车回府了,等着看明日的好戏。
不过并未直接回自己房间,而是去了书房。
自小叔昏迷的消息传入京城,爹爹便整日都在书房里,既接待前来拜访问候的同僚,也想办法替太子之事活动一番。
江家和太子撇不清关系,也不想撇清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子不能倒,江家这杆大旗便不会倒。
这会儿江侯才送走一批客人,空下来喘口气,瞧见时雨进来,不忘询问她的功课:
“雪霁说你前段日子都在城外跑马,不可荒废功课。”
江时雨乖巧应道:“是。爹爹,女儿记下了。”
若是换作平常,江孝恭准要训斥一番,想到二郎在外生死未卜,小丫头心里准是也不好受。
毕竟从前二郎在家时,对这个小丫头最是袒护。
“你退下吧。”
江候发了话便没再理会她,见她半天还没有离去的意思,放下笔,抬头看她:
“还有事?”
“爹。”江时雨抬起眸子,平静的看着爹爹:“我想跟小叔的亲兵同返,接江启决回家。”
江孝恭直接拒绝了:“你还小,不可胡闹,回房去。”
女儿不懂这其中利害关系,江启决回来这一路保不齐会遇见什么棘手的事。
她心智尚不成熟,一路跟过去不是添乱么。
江时雨知道爹爹决定的事,绝不会因为旁人劝几句就耳根子软、改变心意。
能通过撒娇让爹爹妥协的是长姐江雪霁,不是自己。
她不再白费力气,行了礼退下。
只是回到自己闺房,躺在床上看着小轩窗外的月亮,想着小叔走到哪了,身上的伤有没有加重,有没有心怀叵测的人、会趁他病要他命……
越想越担心,便是一夜睡得断断续续,好几次被噩梦吓醒。终是不甘心,得想个法子去看他才成,她没法在府上静心等候,一天也等不及,一刻也等不了。
……
……
待朝阳初升于汴河之上,汴京贵女应邀,去往周清浅所在的船舫赴宴。
有堂倌在前头领着大家,众女踩在水波荡漾的河面船板上,身子摇晃着还在竭力保持平衡。
待那曾帘子拉开,众人惊骇之下,皆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这是……?”
画面实在太过香艳,好似一副春宫图:肌肤似雪的周氏女一条腿搭在表哥的身上,姿势慵懒自在。
范庭的腰上则是缠着她褪下来的藕粉色肚兜,盈盈好春光,一览无余。
甚至被人发现时,二人的身体连在一起,还未分开。
汴京的民俗还未如此开放,即便是小姐和小生私会,瓜田李下也需避人,没人大张旗鼓的在街头搂搂抱抱。
不知是谁先发出长长一声喟叹,随后大多数都反应过来,结束石化状态后,皆闹了个大红脸:
“怎么如此这般呢……”
不知是众人的喃喃吵醒了她,还是朝阳升于水面,反射的光芒刺痛了她的双眼。
周清浅睁开眼睛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一览无余的自己,再看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表哥,立即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范庭被吵醒后,看清楚眼前的一幕,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
明明答应表妹做戏,自己却仿佛误食了毒蘑菇一样出现了幻觉,做了一个长久的春梦。
原来春梦里的情景都是真实发生的,关键是昨夜表妹也没有矜持亦或反抗啊,十分主动的求欢。
眼下反应过来的范庭,不顾头痛欲裂,下意识给表妹裹衣服,不叫表妹被人看到。
而周清浅的第一反应则是去捶打表哥,恨不能将他身上凿出几个血窟窿。
一众颇具教养的贵女,深谙不要在人家难堪的时候、盯着人家瞧,这个道理。
便十分默契的纷纷调转头,下了船,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心底虽然惊骇,表面上无人去嘲笑她。
一来不知她是不是承受无妄之灾,也是一个可怜人,便不去落井下石;
二来就算是她自愿的,那也是她的选择,跟旁人无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自己可以不遵从,但犯不上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指责谁。
周清浅看着人都已经走光了,腮边挂着两行屈辱的清泪,任由表哥将自己的衣裳穿好,一颗小虎牙咬着下唇,骂道:
“王八蛋!”
范庭没有推卸责任:“你知道,男人在这件事都不靠谱……”
见她又打,他也没躲,待将表妹的衣裳穿好,最后还是穿自己的衣裳。
狠了狠心:“我娶你。”
周清浅的拳头全无章法,锤在他的肩上还不够,又扇了他好几个巴掌。
范庭有点受不住,偏了偏头,最后一个耳光便落在他的下巴上,擦着他的下颌而过。
捉住她的手腕:“你冷静点,你不是不愿意嫁给江启决吗?不管怎样,现在你的心愿算是达成了。”
“那我也不嫁给你!”周清浅没了选择,从此不能再待价而沽,悔恨不已。
气急败坏的朝外头喊了一声自己的贴身丫鬟:“葳蕤!”
葳蕤才从周家过来,已经听闻早晨一时,这会儿心有余悸。
周清浅看见她便气不打一出来,伸手拧她的胳膊:“死丫头,你昨晚跑哪去了!”
葳蕤被主子拧惯了,也不敢躲,只是肌肉本能的反应向旁边颤了颤:
“小姐真是冤死奴婢了,昨晚你抱着范郎不松手,奴婢上前劝,挨了您一耳光又一脚,不敢再上前去劝,只得回府搬救兵。
谁料再过来就看见眼前这一幕……”
周清浅听见她这么说,没把锅甩出去,更生气了,又朝她的蜂腰掐。
隔着裙摆看不见,从前被拧得青肿的地方,如今新伤套旧伤。
范庭没有多心疼一个小丫鬟,只怕表妹被娇惯着长大,一时间心里承受不住,万一再投了河。
没在意她对自己的轻蔑,还有那句:“那我也不嫁给你……”
意识到事情蹊跷,同她说道:“昨夜本来好好的,咱们俩怎会双双坠入情网,我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周清浅果然不再拧丫鬟,原本觉得丢死人了,如今反应过来,就算死也得先把仇报了。